想来这是野鸭筑的窝。
再观窝中,整整齐齐十枚漂亮的绿色鸭蛋。
“唉!”
“你需要孵崽,我需要食物。”
“对不住。”
她把蛋一枚枚取出放入怀中。
只是剩最后两个时,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又犹豫一番,心如刀割般从怀里拿出三个来重新放了回去。
“没事的没事的,蛋是野鸭辛辛苦苦下的,留下一半是应该的。”她如此宽慰自己。
掩盖好巢穴,舒婉秀赶紧离开。
尽管已经一万个小心了,但是上岸后舒婉秀还是发现胳膊上有好几处不知何时被芦苇叶割破了皮,连放下袖子时轻轻一碰都会发疼。
不过也没关系了,今天有所收获。
而这边离得这么远,马上又要入冬了,她估计今年都不会再来。
芦苇荡边上,有父女二人刚赶至此处。
比起舒婉秀只带了一个麻袋,他们的装备显然要多得多。
装芦花的麻袋带了两个,还有竹地笼、捕鱼叉、一对木桶、带盖的竹篾篮。
两人中,面貌看着稳重,且很有几分严肃的父亲拿着重物走在前面,十三四岁的女儿则提着轻物跟在后边。
一路上两人都没如何交流,十多岁的姑娘生性活泼,实在憋不住了,问出了个想了许久才想出的正经话题。
“爹,婉秀姐她们也要准备冬衣吧?您说她们会不会来这里采芦花?”
两人身影消瘦,身上衣裳与舒婉秀逃荒过来时穿的衣物一样破旧,他们正是舒婉秀的大伯父舒延荣以及族妹舒婷宜。
“既然附近只有这里芦苇多,她们自然只能来此。”
舒婷宜一脚踢开脚下一块拦路的石头,无聊道:“会不会我们刚好碰到婉秀姐啊?也不知道她们待在五牌村过得怎么样。”
瞧着严肃的舒延荣闻言眼中有了几分对小辈的担心,“等过两天,爹带着你哥去五牌村看看。”
舒婷宜立刻说:“我也去!”
舒延荣没有分神回复,因为他们左边的芦苇突然被人拨开,紧跟着一道欢快又惊喜的女声叫住了他。
“大伯父!”
是的,这个人是舒婉秀。
她走路时目光看得远,因为此次孤身出门,担心荒郊野岭遇上什么坏人,所以起初看到两个人走近这片芦苇荡她就连忙藏身到了芦苇中。
没想到两人从身边经过时,她才发现竟是大伯父与堂妹婷宜!
舒婷宜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直呼太巧,竟真在此处偶遇了。
舒延荣则看着她道:“怎么行容如此狼狈?”
怪不得舒延荣这么说,舒婉秀在芦苇中穿梭了一个多时辰,头发被刮得乱蓬蓬实在太正常了。
三人干脆找了一处宽阔些的地方坐下叙旧。
二对一,舒延荣又是长辈,所以自然是舒婉秀先交代了一番境况,等他们父女二人问完自己想问的了,舒婉秀再问起他们在五里村的生活来。
“婉秀姐,你们五牌村也太太太好了吧!五里村可没有人给我们捐东西、帮我们修房子。”
从舒婷宜口中,舒婉秀才得知自己在五牌村的日子有多好过。
五里村也是靠着山,但是田地比五牌村多多了,于是这次县里分配灾民,毫不意外地给他们村分了两户,且都是‘大户人家’。
舒婷宜他们本来一家老老少少有十五口人,因为逃荒前家底不薄,所以一路上边走边当,存活下来人的也多,目前还有十二口人。
至于另一户同样分配到五里村的人家,也有十口人。
五里村地方再大也不可能有两栋现成的,这么大的屋子给他们住,无奈下只能两家人打散,分开被原住民们收容。
“婉秀姐你知道的,我们一家子不是那惹事的人,哼!都怪那户姓刘的人家!”
家中能活下十口人,可见曾经也是有些家底的,但那刘姓人家不是吃素的,刚在五里村安顿下来,第二天便闹起了幺蛾子。
众所周知,官府给他们灾民发了口粮,这是救济粮,能管人活着但不可能叫你吃上干饭。
那刘姓人家精明,看他们借宿的一户主家条件不赖,每日能吃上一顿干饭,便主动找上人家说:愿意上交官府发放的所有粮食,以后全家每顿与他们同吃。
呵呵,谁愿意干这种明摆了吃亏的事?
这不仅要搭米进去,还要搭菜搭肉啊!
人家女主人听了这建议当即毫不留情拒绝,那刘姓人家反而闹了起来,哭天抢地求里长给他们做主。
舒婉秀听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不由点评道:“他们真是糊涂!人生地疏的,有时有理都需让三分,他们竟把本来就不占理的事闹这么大,里长怎会帮他们?”
“可不是嘛!”舒婷宜痛心疾首道:“他们就是蠢笨如猪啊!闹得我们家都遭了连累。”
舒婉秀正要问:仅这么一桩事,又是你们才来第二天发生的,如今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村里人和你们相处下来了解了你们的秉性,你们日子应该好过一些了吧?
结果舒婷宜就接着往下细数了刘姓人家的所有罪行。
比如:借里长家的东西死活不还据为己有啦、去别人家菜地里偷偷摘菜啦、偷菜被捉住还不承认啦、教唆家里小孩挨家挨户去撒泼打滚要零嘴吃啦……
大大小小各种罪状简直馨竹难书。
人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五里村全村都被这些破事吓怕了。
收容舒婷宜他们的几户人家害怕他们也是一群不可理喻之徒,所以平时话都不与他们说几句,走路都避着走,更别提为他们提供帮助、借他们东西、听他们解释了。
落户这边这么久,唯一一件好事是前两天里长把他们两户人家建房子的地分下来了,又一个坏消息是,压根没提安排村里劳力帮忙建房的事。
“你们太惨了。”舒婉秀呆呆地摇头。
如果说舒婷宜还假设过来这里摘芦花会遇上舒婉秀这种可能,那么对于舒婉秀来说,她压根从头到尾没做过这种假设。
在她心里,大伯父是个遇事提前做准备的人,出发逃荒的时候是如此,逃荒路上是如此,甚至他们要落户之时仍是如此。
她从不曾想象大伯父做一件事情的速度会落后于人。
在舒婉秀的想象中,大伯父一家此时应该囤满了过冬柴,备好了过冬的衣裳被褥,置办到了各种日常所需的用具,甚至可能找到了生钱的法子,已经在预备添置明年耕种所需的农具了。
哪怕借她一颗脑袋她都想象不出大伯父一家竟被拖累至此啊!
舒婷宜苦笑两声,她们全家也都没想到落户后的日子会比逃荒时还难。
舒婉秀想:当初要不是大伯父想着照拂他们,在落户时与官府的人分说一通,大伯父一家是不会落户到五里村的,如果不落户到五里村,自然也不会遇上那户又蠢又坏的刘家人。
她低下头掩盖住眼中的愧疚,不管如何,她都要想办法帮帮大伯父他们,只是没想出办法前,还是不要说大话为好。
她提了个轻松点的话题。
“大伯父,你们是打算摘些芦花回去,顺道捕捕鱼吗?”
照例是舒婷宜抢答:“嗯呐!山里野物多,可我们不会打猎设陷,只好打打水里鱼的主意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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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我爹四五天前就想到了要寻芦花做过冬的夹衣,无奈村民不大理我们,找了半天机会才有人肯告诉我们这处有芦苇荡。”
“我爹精明,知道芦苇荡旁有处浅水滩,当即带我们入深山寻木头、砍竹子,编造出来了这几样物件。”舒婷宜骄傲地点了点竹地笼、捕鱼叉以及带盖的竹篾篮。
至于那两个木桶,一个是自家置办的,一个是和村民谈好条件借来的。
舒婉秀可算想对了一件事——大伯父有了生钱的法子,捕鱼卖钱。
这处浅水滩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属于无主之地,里头的鱼野生野长,谁捕到算谁的。
由于此处水域宽阔,虽常常有人来捕鱼,却从未捕尽。
双方谈天叙旧过了不少长时间,再耽搁下去不知要浪费多少功夫。
舒婉秀赶紧站起来道:“走吧婷宜,我帮你一起摘芦花,大伯父,您也开始捕鱼吧。”
舒延荣说好,“等捕到鱼,你拿些回家。”
大伯父一家十二口人,一麻袋芦花是不够用的,最少摘五六麻袋。
不过他们仅有两个袋子,下次少不得再来两趟,今日舒延荣带了地笼,想先寻位置放下,明天再来摘芦花时顺道检验有无收获。
有舒婉秀帮着,两只麻袋大半个时辰也就采摘满了,堂姐妹二人对视一眼,一齐跑去水边看捕鱼的情况。
两个木桶有一个装了水,里面放了两三尾巴掌大的小鱼。
浅水滩中间位置,水位及舒延荣大腿处,他光脚站在水中,一手拿鱼叉,一手提竹篮,看那鱼篮隔一会儿便被撞动,应该是里头还有货。
舒婷宜踮脚眺望一番后,浑身上下都写着跃跃欲试。
“你去吧,我留在岸上守东西。”
等舒婷宜挽起裤脚迫不及待下水后,百无聊赖留守在水边的舒婉秀逐渐被眼前一群游来游去的小鱼吸引了注意力。
它们身长大多数仅比一个指节稍稍长一点点,体型扁圆,鱼鳞的颜色五彩斑斓,是水中很常见的鳑鲏鱼。
鳑鲏不去掉内脏的话吃起来会有些苦味,而去掉内脏后,加些紫苏、秦椒、百辣云、胡蒜炒一炒,滋味是很不错的。
小鱼游动起来格外灵活,舒婉秀知道用手很难将它们捉住,倒是拿竹篮之类的物件去捞很容易将它们一网打尽,因此只恨此时手头没个趁手工具。
不过话说回来……或许家里山下溪中就有小鱼小虾,只是她每日取水要么一大早,要么傍晚,总之都是天光不太亮的时候,之前没往这上头想,也就没留心过。
那边父女合力逮了半个时辰鱼,冷天出了一身汗,最终收获了大大小小十几尾鱼。
“来,鲊鱼最补身子,这两条大的你提回去。”
鱼才运上岸,舒延荣便捞出两条最大的鲊鱼,以草为绳穿过鱼鳃给舒婉秀绑了起来。
舒婉秀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要,你们留着去县里换钱。”
“你没瞧见?”舒延荣指指鱼身上的洞,那是鱼叉刺穿鱼身体留下的痕迹。
“此处去县城要走半日,这种有伤的鱼路上便翻了肚皮,拿过去没人会买的。”
“今日来捕鱼本就没打算拿去卖,不过是捕一些存下来做为过冬口粮,一部分拿去跟村里人换些菜或物件。”
原是如此。
舒婉秀道:“那我也不能收两条这么大的,您把好的都给了我,得少换多少东西?”
这幅怎么都不肯收的样子看得舒婷宜着急,她性格爽快,插嘴道:“婉秀姐,我爹是下了决心给你,你就收下吧!”
舒延荣递鱼的手也一直不曾收回,可见态度很坚决。
“那……”
无法,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五牌村和五里村在一个方向,回程三人搭伴走了好长一段路,直至不得不分道扬镳。
临别前,舒婉秀悄悄把在芦苇荡里掏的五颗野鸭蛋全给了婷宜。
就这,自然是不够换两条大鲊鱼的。
舒婉秀也没把这当成交换,不过是想着她家中村人们送的鸡蛋没有吃完,这几颗鸭蛋刚好可以留给大伯父他们补一补。
总体来说,这一趟收获颇丰。
她心情愉快地提着鱼、扛着麻袋走到了村口,不曾想刚一现身便被一个小小人冲来抱住了。
“姑姑!”
原来是陈婶娘带着舒守义在此等她归家。
“怎么了?”声音里怎么还带着哭腔?
“谢天谢地、谢谢菩萨!你啊你,可算平安回来了!”陈三禾道。
“早在两个时辰前我跟阿莲便觉得你快回来了,结果一等再等始终不见你归家。”
“我们两个心里也没底,一时猜想你是不是走岔路了,一时猜想是不是没找到地方。不知不觉间被守义这孩子听到了,他不肯再待在村里跟其他孩子玩了,孤身跑到村口说要出去找你。”
“我知道信儿赶忙跟过来,一而再、再而三地劝,好不容易才把他稳在这儿等你。”
舒婉秀瞧瞧天色,心虚得不行。
出门时半上午,如今已快到昏时。
“对不住,让您跟着担心了。”
愧疚是真的,看到陈三禾时,舒婉秀突然想到了帮助大伯父他们的办法也是真的。
她安抚住舒守义,然后边走边解释为何去了这么长时间。
“……掏到野鸭蛋我便打算归家了,结果不是遇到了我大伯父和堂妹吗?他们……”
大伯父一家在五里村苦于刘家人的拖累而一时无法立足,倘若有本村的人了解他们的秉性、愿意帮他们说说话,想必很快能融入村中。
陈婶娘与庞大嫂都是五里村嫁出来的,若下次回娘家肯帮大伯父他们说两句好话,那问题可就迎刃而解了。
舒婉秀分出一条鱼来,道:“婶娘,婉秀有个不情之请。”
她打开天窗说亮话,把大伯父一家面临的困境一五一十说了。
“婉秀明白请婶娘帮这样的忙很是冒昧,可我实在是想不到其他办法。马上入冬了,我和守义承蒙里长做主、村中人帮助,如今房子修好只待过冬了。大伯父一家虽分到了地,但没有同村之人帮助的话,房子建不起来,冬天无处可居啊!”
“我敢对天发誓,我大伯父全家十二口人,绝对没有一个难缠、爱惹事生非的。不求您立刻应下帮他们说话的事,只求您收了这条鱼,下次回五里村探亲时给我大伯父他们一个机会,把他们当做正常人交谈往来一番,若是未发现不对,再请您为他们正名。”
陈三禾道:“何须收你一条好鱼?我此前便知你大伯父对你颇为照顾,想来愿意照拂弱小的人,品行不会太差。”
“我也是许久没回娘家了,不知村里生了这些事。帮你大伯父说两句话,不过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这样,明后日你哪天有空?一道去五里村走一趟。”
自然是越快越好。
约定了日期,鱼,陈三禾无论如何不肯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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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椒:辣椒
百辣云:姜
胡蒜:大蒜
鲊鱼:青鱼
把两条鲊鱼提回山上,舒婉秀旁的事都推后再做,先翻出东西处理鱼。
上回荀羿的柴刀借给她砍柴,她在归还前拿去砍了颗竹子,削制出了数块薄薄的竹片。
之前是想着用来切蛮瓜、白瓜的,毕竟这些瓜都很大一个,不可能整个炖煮。
如今竹片用来刮除鱼鳞很顺手,拿来开膛破肚倒是勉强,两条鱼废掉了她三块竹片。
她把鱼鳃、鱼鳞、鱼内脏以及鱼腹中的黑膜仔细清除干净,在舒守义的观看下给两条鱼均匀涂抹上了盐。
“鱼肉熏起来,咱们留着过冬的时候吃,今晚只吃这些鱼内脏好不好?”
生鱼的腥味特别浓,尤其不久前方经历过去鳞去内脏这两个步骤,此刻连空气中都泛着腥味。
舒守义的食欲半点不曾勾起,简直是毫不犹豫地同意。
小馋猫怎么不馋了?舒婉秀疑惑抬头,发现他正半捂着鼻子。
噢——原来是讨厌鱼腥味。
看破他的想法,舒婉秀忍俊不禁的同时拿起鱼内脏接着处理。
鱼肠去掉内容物,翻转过来着重清洗。鱼肝、鱼泡倒是简单,只需将上头的血迹、不小心沾上的黑膜清干净。
两条大鱼的内脏凑在一块儿有一小碗,可惜家中没有油脂,舒婉秀无法选择别的烹饪方法,只能煮。
她怕鱼腥得让人无法下嘴,于是将内脏下锅煮了两遍,第一遍煮完水倒掉,第二遍煮开后加盐调味、紫苏增香。
从前家里煮鱼离不开百辣云,每次必定放入一些百辣云片或百辣云碎去腥。今年已不适合再种,明年她可得想法子换些百辣云种来,种到自家菜地之中。
对了!还有那紫苏。现在山中尚能摘到一些,再过些日子可就没有了,最好是捡有空的时候多采寻些叶片回来晒干,免得冬日煮熏鱼吃,什么去腥的佐料都无……
食用过夕食,舒婉秀摸黑把辛苦采回来的芦花从袋子中拿出,均匀摊放在堂屋一个大竹盘上。若无太阳,就这般阴干,倘若过几天天气好转些,也可拿去太阳底下稍微晒晒。
眼睛一闭一睁,夜晚就过去了。
说好的今日去五里村,舒婉秀自然早早把舒守义从床上揪起。
她特意带头换下了逃荒时穿了一路的那套衣裳,因为那一套衣裳破损处太多,她又至今还未寻到布料给打上补丁,穿着跟叫花子差不多,这么一身打扮去走亲戚实在太不体面。
村里人捐的两件衣服虽长短有些不合适,补丁垒着补丁,但起码不破洞露肉。
自从有了木桶可以打水上山,她本已放开手去,每日叫舒守义自己梳洗,今天也因不放心而亲自动手,给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捯饬妥当。
去五里村不一定要经过村口,舒婉秀都知道一条小路,就是庞里长从县里领她们回来时走的那条。
此路在山脚下,快到昨日和陈婶娘约定的时辰,舒婉秀提着上次熏制的一块兔腿肉下山。
走之前她还颇可惜的看了一眼屋前菜地。
真遗憾,这些菜全未到采摘的时候,不然摘下一些带去给大伯父他们多好。
陈三禾、陈莲从秋收起就一直没有回过娘家,舒婉秀到了约定的地方没多久,她们也提着提篮过来了。
粗浅一看,提篮中有山里的栗子、炒熟的花生、水灵灵的今年第一茬茼蒿菜……十分贵重的自然没有,可就是这些寻常之物,连旁人都能从其中感受出她们对娘家人的惦念。
五里村之所以取名为五里村,全因它与附近的几个村子都不多不少刚好隔了五里路。她们四人边聊边走,两刻多钟便已进村。
舒婉秀听婷宜说他们一家分开借住在四户人家中,具体哪几户她不清楚,于是进村后跟着陈婶娘去了她娘家,打听清楚他们的住址了,再由陈婶娘陪着找去大伯父的住所。
运气不错,舒延荣虽出门准备去浅水滩收取昨日下的竹地笼,顺便摘芦花,但是出村的路上恰好和她们相遇了。
“大伯父!”
“伯翁!”
舒婉秀与舒守义同时出声叫住他。
他很明显怔了怔,看清了人,尔后才应:“哎!”
舒延荣和妻子徐珍、女儿舒婷宜三人同住在一户人家,其余人分散各处,他们一大家子,一整日只有一早一晚用餐才能聚齐在一块儿。
侄女、侄孙来了,舒延荣自然不去取地笼了,转身带着他们,连同陈三禾,一起回自己的居所招待。
舒延荣看着有几分严肃,人却真的不难相处。
短短一段路,他以舒婉秀、舒守义长辈的身份感谢了陈三禾不知多少次。
其实莫说陈三禾是庞里长妻子,平时走在路上遇到了普通的村民,他也愿意主动开口打招呼。
偏偏五里村的人大多避他们如蛇蝎,平时他们主动打招呼也鲜少能得到回应。
到了舒延荣三人临时的住所,陈三禾仅坐下待了一盏茶功夫,便亲亲热热去和他们借住的这一户主人家聊天说话去了。
五里村大部分人姓陈,细数起来家家血脉相连,同出一宗。
她是个稳当人,尽管相信舒婉秀为人,但要为此前素不相识的一家人做担保,还是少不得先打听一下村里人对舒延荣一家、刘姓难民一家的真正看法。
有人说:“舒家人啊?没打过交道。”
有人说:“不清楚不清楚,被这伙难民搞怕了,看到他们两家我都避着走。”
还有人言:“好像舒家人老实点,没整过幺蛾子。那家姓刘的你可就别提了……”
舒婉秀眼看着陈三禾走的,明明抓心挠肝地想将人留下,想再帮大伯父他们说说好话,却又傻了似的,迟迟想不出好的措辞。
陈三禾走前没有表态,舒婉秀不知她对大伯父他们印象如何。
心里揣着事,哪怕好不容易亲戚相聚,在陪伯母、婷宜说话时她也带着几分无精打采。
舒守义倒是开心的,这些长辈曾经照拂过他,他心里有相关的印象,分隔了一阵子突然见面,不觉陌生,只觉亲切非常。
大伯母问起他们为何提了兔肉过来,舒婉秀笼统答了,细节还是由舒守义补充的。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捱到了午时,大伯母舀出米来,准备做一顿餐食招待她们。
舒婉秀方如梦初醒。
大家都吃着救济粮,谁家米缸中也没有富余的米。
趁婷宜去跟主人家说借灶,大伯父抱柴准备生火,大伯母进屋去取昨日存放起来的鱼,她一声不吭抱着舒守义离开了。
也不必等陈婶娘,因为一早陈婶娘便说了,她们婆媳都会留在娘家吃了夕食再回。
“这孩子,又是给野鸭蛋、又是送兔肉的,怎么不留下吃顿饭就走了……”
徐珍拿着一条鱼出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喃喃自语。
声音之轻,辨不出究竟是心疼她的懂事还是责怪她的不告而别。
舒婉秀领着舒守义赶山路回到家,本不晴朗的天气突然变得更加阴沉起来。
她看着天发愁。
要是下滂沱大雨,陈婶娘她们傍晚如何归家?
片刻后她想起,婶娘她们是回了娘家,实在下大雨回不来,也可在娘家留宿一晚。
如此想着,倒是庆幸起自己带着舒守义归家得早,否则大伯父他们都寄人篱下,还如何安置得了她们?
下雨天有下雨天的事情可做。
比如熏昨天腌制起来的鱼。
想要熏制的鱼、肉滋味好,其中大有讲究。
一要掌握火候。
火太旺了会一下将其烤枯,太小了食物久久不能熏干,又在暖意的催发下,内里容易发臭变质。
二要选对材料。
用什么熏染什么味儿,如用松木、柏木、枫木这类自带香气的树,熏制出来鱼肉也会带有它们独特的清香。
柏树舒婉秀在附近没见过,枫树有几颗,但都生长的很高大,树枝她够不着。
唯一好下手的只有松树。
她把近些时日捡来的干松树枝挑出来另外放成一堆,又趁雨尚未落下,跑去山边折了些新鲜的松树枝来。
干枝容易燃,湿枝会产烟。
全部用干枝则烟雾不够,熏出来不够香。全部用湿枝则烟雾太浓,熏制时松枝产生的松油太多,会沾染在鱼肉上影响口感。
只有干、湿两种松木混合熏制,制出来的肉才滋味最适宜。
舒婉秀从前做饭少,也从未刻苦学习厨艺。知道这些大概是因为她母亲厨艺精湛,长期潜移默化,导致她‘目濡耳染,不学以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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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濡耳染,不学以能’。出自唐·韩愈《清河郡公房公墓碣铭》。
第19章
秋雨断断续续下个不停,溪水一涨再涨,两三天功夫把独木桥淹没了大半,几乎要漫过溪堤。
舒婉秀被迫足不出户的日子,在家熏好了两条鱼,摸索着做好了两双草鞋。
这场雨起于下午,终于清晨。
太阳久违的露了面,温度却终究不似从前。
她下山打水,观水位降到了独木桥之下,只是泡了几日水,那木头看上去滑溜溜的,实在让人不敢踩。
本有意过溪去找陈婶娘问问她们哪一日从娘家归来的,也只敢等这太阳把木头晒干些再成行。
雨霁初晴,林子里枝叶上挂着水珠。这当口,进山定会绊湿一身,染上风寒可不值。
舒婉秀把那日采回后至今未晒过的芦花搬到屋前摊晒,紧接着又在家附近采了紫苏叶晒上。
她如蜜蜂一般在阳光底下四处穿行,舒守义亦步亦趋地跟着,暖烘烘的阳光晒得他通了筋骨,舒服得抻了个懒腰。
“姑姑,还要做什么啊?”他声音懒洋洋地问。
“追肥。”
淋了几日雨,地里的菜都被风雨吹打残了,见着阳光倒是又重新泛出生机。
舒婉秀觉着到了追肥的时候,于是把几日闭门在家烧火生出来的灰、淘米积累的水全撒到了菜地里。
晌午陪舒守义歇够半个时辰,发觉山里地面仍然未干,柴也都是湿的,遂放弃进山念头。
她拍拍仍有些犯瞌睡的舒守义,“打起精神,姑姑带你去小溪里捞鱼。”
试问孩子喜欢玩些什么?
过家家、骑竹马、放纸鸢、跳百索……
逮鱼摸虾绝对可以在这些乐子中占据一席之地,甚至名列前茅。
舒婉秀不过分别去灶屋、堂屋拿了趟工具,舒守义已经一遍遍催促起来了。
“姑姑快点呀!”
“姑姑,走不走呀?”
应了一遍、三遍,舒婉秀整齐装备跑出来,如同统帅下令一般,中气十足道:“出发!”
排头小兵得令,立时兴奋地冲了出去。
俗话说雨天鱼靠边,意思是下大雨时在水边上好捕鱼。
舒婉秀惜命,哪怕知道这句俗语,因一没蓑衣二没斗笠的,那几日也没敢出来冒险。
不知如今风停雨歇,小鱼肯不肯露面。
她一半抱着能有所收获的心思,一半怀着陪舒守义玩乐的心态,跟在舒守义后边疾跑到了溪边。
“你别凑太近,姑姑先看看情况。”
近几日上游不少细石、枯枝、败叶被大雨冲刷了下来,溪中的水算不上清澈,她打水回家后都会沉淀半个时辰再用。
现在伸长脖子搁在岸上探头一望,真瞧不出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