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来了个美娇娘by酒酿狮子头
酒酿狮子头  发于:2025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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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方远县外头难民棚里,每日仅两顿稀粥,可续命,却无半分多余的滋味,此刻仅观那碟酱菜的色泽,就叫她二人口齿生津,垂涎欲滴起来。
舒婉秀虽没成家,但已经清楚自己不是往日那个有父母兄嫂可以依靠的小姑娘了,在五牌村住下后,与人交往,人情往来皆需自己做主经营。
如今朝廷安置了她们,不仅有房子住,之后她们还可以每月去县里领一份朝廷下发的救济粮,直至明年秋收。
舒婉秀不知道庞里长有没有跟家人说过她们可以领到朝廷救济粮的事,但她没有半分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意图。
所以她牵住舒守义,强行用理智按捺住食欲道:“今日已经劳烦了庞里长和婶娘许多,我们怎好意思再白吃婶娘这样好的饭菜?”
“我们确实还未用夕食,不过得朝廷体恤,我们领到了救济粮。婉秀原打算生火做夕食的,奈何没有锅具,方才牵着守义下山本是想厚颜寻去婶娘家借一个小锅或者铁瓮。”
说完自己品味了一遍,感觉有些不妥,忙补充道:“不知婶娘家有无富余的锅具,倘若有,婉秀仅暂借三天。”
陈三禾笑着看向舒婉秀。
“我家中有口小锅,你去拿便是。”
“可今天这样晚了,你们放着我带来的饭菜不食,非要再空着肚子上山下山跑个来回,自讨苦吃吗?”
舒婉秀被这目光看得赧然,有几分无措地低下了头。
陈三禾上前将她枯草般的头发捋直顺些,别到耳后,然后牵住她的手,拉到灶边。
“快带着你侄儿吃饭吧。”
“好丫头,明天再去我家拿锅。”
饭都送到了手边上,原本犹豫挣扎的舒婉秀再也矜持不了了。
逃荒的路上她数不清自己有过多少次饿极了的经历,其中有一桩事在她心里落下了阴影。
那一回接连两天没讨到半口吃的,全家人眼睛都饿的发绿了。
快入夜的时候,好不容易向一位老者讨到半个饼子,一家人各分了一小块。
她舍不得一口气吃掉,尽管很饿很饿,也只吃了一小口,把剩下的饼子很珍惜地揣入怀里。
谁知收进怀里的动作被同行的另一户流民看见了,在她不备时,一个半大的小子突然冲出把她狠狠压在了地上,将那一小块饼子搜刮来,当场吃进了肚子。
这种情况能如何呢?就算她父兄把那个小子揍了一顿,可吃进去的,他死也不会吐出来了。
所以后来她吃东西总有一种危机感。
吃!快速地吃,只有吃进肚子里才是安全的。
此刻舒婉秀和舒守义一块儿,埋起头就是一顿狼吞虎咽,再顾不上别的。
香!那酱菜腌制的好,绝对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酱菜。
干饭的滋味也是棒极了,吃起来真是满足。平时喝两三碗粥都没有这一平碗干饭饱肚。
一顿饭吃出了幸福的滋味,直至把碗中最后一粒米吃干净,舒婉秀满足的同时,后知后觉……自己的吃相很难看。
她因为失礼而觉得十分尴尬,但是等磨磨蹭蹭抬起头来,才知陈三禾早不在附近,已去别处帮着打扫了。
发烫的脸温被山风吹得逐渐冷却,她把碗筷收拾到篮中放好,安排舒守义在家门口待着,不准乱跑,自己也去寻了活儿收拾起来。
人多,又大部分是各家料理事务的一把好手,小小两间屋子眨眼便侍弄妥当了。
坏掉的床腿婶子们想了个妙招儿,用几根粗柴替代着把床支了起来。
婶子们说,村里有位老木匠,到时候可以请他老人家帮忙修一修。
舒婉秀表面上极其乖巧地点头,事实上,刚刚饱食一顿而带来的幸福感正在飞速褪却。
拿不出酬劳,怎么好请人家来帮忙修理床腿、凳腿的?
她看床腿用柴来顶着这个方法很不错,总之是能凑合睡了,没得凳子坐同样问题不算太大。
比起床啊凳啊的,好似更该要修葺的是屋顶啊!
白日里看着漏雨的地方最少有四五处吧?总不能一直住在漏雨的房子里。
但是……话又说回来,修葺屋顶的事也得往后排,他们连做饭的锅、打水的盆都没有。
既然约定了只借陈婶娘的锅三天,那么三天之后又该拿什么做饭?
这越想啊,越觉得一脑门子官司。
收拾好屋子,乡邻们都不再多待,舒婉秀压下愁肠,送他们出门。
“多谢里长、几位婶子和叔伯们,今日劳您们帮我收拾许久,婉秀惭愧,连碗解渴的水都没能端给你们,实在是对不住。”
“说的什么话?你才来村中,什么都没收拾妥当,邻里间互相搭把手又不算什么。今后日子还长着呢!不过一碗水,你欠着便是!”
陈三禾话音不小,说到最后爽朗地笑了起来。
她身后的众人听到了,也都跟着笑出声。
舒婉秀眉目舒展开,爽脆地应到:“好,下回婶子、大伯们上山砍柴或是路过,可随时过来歇脚,我一定好好招待。”
目送完大伙下山,舒婉秀的心情仍然很不错。
一路逃荒见过太多险恶,刚开始见到这么多人上山,她很有几分惊慌,不过是强忍着没有表露。
经过这几刻钟的相处,感觉五牌村的村民大多热情淳朴,应该大部分人并不难相处。
她原地站了许久,吹了冷风也只觉得神清气爽。
“走,守义,跟姑姑生火去。”
本来还想下山去借火石的,不曾想大伙儿给她们留下了一个火把。
既然有了火源,倒不用再向人家开一次口了。
舒婉秀举着火把到了半塌的木棚中,选松软些的位置用木棍刨了一个坑,后用火把点燃引火的树叶,再添大根的柴继续烧。
火渐渐燃起来时,她小心将瓦罐放了上去。
之前两个叔伯们用木桶打了水上山,她借机把瓦罐洗干净,且留了一罐子水。
刚刚生火前,方将藏在粮袋底部的药材翻出加入瓦罐之中。
小半个时辰过去,瓦罐中的药熬好了,坑中也有了许多子母灰,舒婉秀端掉瓦罐,拿土将这些子母灰埋住,后用一根细小的木棍插|入坑中,轻轻翘出一个小洞,容留空气进去。
这么一大堆子母灰,一晚上不会熄灭,等明日需要用火时,扒开上面的土,放些干燥的树叶或者松针到子母灰上,吹一吹就能重新点燃。
至于为什么不在灶膛中这么弄?因为灶膛里没有灰了。
灰能做肥料,想必和这屋子里很多东西一样,在庞里长的八叔公逝世后,被村民们取走了。
与其在灶膛中生火后另刨些土过去盖上,不如直接在干燥的地面刨个小坑。
留存好火种,舒婉秀了却一桩心事,看着舒守义喝完药,牵着他回了卧房。
住入新家的第一晚,她叫舒守义睡床里面,把米袋放在两人中间,熄灭火把后,盖上陈婶娘送他们的薄被,满足又幸福。
一整晚,她守着米袋和侄子,一夜好眠。

天色将明未明,山间薄雾未散,有勤快的人家已经起床洒扫庭除了。
庞知山今日鸡鸣而起,穿戴洗漱过后便挨家挨户通知:辰时初,各家去一两个人,到村头的打谷场商议难民安置的事。
至于唯二的难民,舒婉秀姑侄当然是不需要参与这场会的。
舒婉秀醒来时天色已是不早,她起床先查看一番昨日留的火种,确认待会儿能生得起火来,再进屋把窗户上遮风的草帘卷起,摇醒舒守义。
“跟姑姑一块儿下山去,咱要找陈婶娘借到锅,才有办法做朝食吃呢。”
舒守义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看着舒婉秀的脸反应了两息,之后乖乖爬了起来。
“走吧。”舒婉秀好生端着熬药的瓦罐,里边昨晚熬的那副药渣没有倒掉,今日加水进去还能再熬一遍的。
不过她两手小心端着药罐,便没法牵着舒守义,只能叫他拉住自己衣角,落脚的时候小心点,别踹到石头摔倒了。
其实逃荒千里,连舒守义这样丁点大的孩子脚程也练出来了不少。
一夜未下雨,地上干燥多了,不必再踮着脚走路,不一会儿,两人就走到山下的溪边。
这是一条一丈多宽的溪流,前两日雨下的多,此刻水位很高,流水也甚是湍急。
舒婉秀半点不敢大意,隔着很远就叫舒守义停下。
她寻了个干燥、无虫无蚁处放好瓦罐,确认倒扣在上面的碗仍稳稳放着,才牵着舒守义的手往溪边靠近了一点。
“好好低着头,姑姑给你把脸洗干净。”
他点点头,双腿张开站着,把头和背都低下去了一些。
舒婉秀觉得不够,干脆把人捞进怀里,自己先蹲在溪边上,再把他夹在腿间,压着他的背让他伏在自己腿上,一手兜住他额头,一手捞水给他洗脸。
舒守义早已经习惯姑姑用手给他洗脸了,熟练地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溪水有些凉,给他把脸搓洗干净后,舒婉秀拿袖子给他擦了遍脸。
“姑姑,能睁眼了么?”舒守义闷声闷气道。
“行行行,可以睁眼了。”
舒守义长长吐出一口气,之后才把眼睛睁开。
舒婉秀看着他那张黄黑干瘦的面皮因憋气憋太久以至于泛红了,很是无奈,“下回姑姑给你擦脸的时候你就可以出气了。”
“嗯,知道了姑姑。”
每次都这样。
嘴上应得好,但到了下次还是不记得。
舒婉秀无力摇头。
患上癔症的原因,这孩子变得有几分呆。
还好大夫说只是暂时的,等癔症治好了就无事了。
有了这话宽心,舒婉秀想着:暂且有点呆就有点呆吧,她能接受。
不再强调这一点,舒婉秀捧着他的脸仔细检查有没有没洗干净的地方。
查验过,确认脸洗干净了,但是头发乱得很。
她以指为梳,把头发一缕缕理顺,实在不服帖的地方便用手沾些水去弄平整。
这样做没什么大用处,不好好束起来要不了多久就又会变得乱蓬蓬的了。
没办法,逃荒路上她们将绑头发的布发绳和包袱皮一块儿当掉了。
好在山间草木多,等不忙的时候,她取些长茎的野草编一编,用来做发绳吧。
帮侄子打理完,舒婉秀自己对着溪水也整理一遍,觉得已经打扮出了当下力所能及中最体面的模样,便不再折腾了,抱上舒守义,掌心冒汗地走过了独木桥。
昨日舒婉秀问清了庞里长家的位置,走过独木桥后没有耽搁,一路向着村子中间走,经过两三个岔路口后,看见了一栋被竹篱笆围起来的青砖瓦房。
途中所见皆是土砖房,只有这一户不同,舒婉秀心知,应当是走到庞里长家门前了。
果然不错,竹篱虽密,却不高,以舒婉秀的身高能看到院中情况。
里边一站一坐两个人影,陈三禾是站着的那个,正在井边打水。旁边另有一名三十岁左右的清秀妇人,坐在一个木盆前搓洗衣裳。
舒婉秀多看了几眼,那名搓衣的清秀妇人便很警觉地抬起头来。
“咦!”
对上舒婉秀视线后对方诧异了一下,很快把头转向陈三禾的方向,道:“娘,他们来了。”
陈三禾刚好收着绳索打了一桶水上来,闻言分神,抬头向院外看去。
舒婉秀忙张口打招呼:“陈婶娘!”
“哎!”陈三禾朗声应了,单手提着新打上来的一桶井水转身倒进缸中,利索地盖上井盖,几步便走到了院门口,给他们扯开了竹篱门。
“怎么这会儿才来呦?再晚些我都该寻上山去看看了。”
昨夜接触了一番,舒婉秀知道陈三禾是个爽朗之人,但是她面皮薄,听一句便不好意思地红透了双耳。
正要说自己起晚了,旁边的清秀妇人却微笑着为她解了围。
“刚刚搬入新家,应当是睡不大习惯吧?又或许,是住在山中害怕?”
陈三禾本也是见他们迟迟不来,怕他们走错了路或是出了什么事,没有旁的意思,听儿媳这么说,忙问起来昨夜睡得如何,有没有听见什么野兽嚎叫。
在陈三禾询问间,那清秀妇人舀水冲洗净手,背身进了屋。
不一会儿,她分两趟拎了三条带靠背的木椅子出来,放在舒婉秀姑侄以及陈三禾面前,招呼他们坐下聊。
舒婉秀中断与陈三禾的聊天,对她道谢,“……不知怎么称呼您?”
虽然推测她应该是陈三禾的儿媳,但舒婉秀没有贸然冠上称呼。
妇人莞尔一笑,左边嘴角露出一个浅窝,回答道:“你叫我庞大嫂就好,不必多谢。”
随后陈三禾也为她介绍:“我生了两儿一女,这是我家老大的媳妇,也是我的娘家侄女,与我一样姓陈,单名一个莲字。”
反正都坐下了,少不得要唠会儿闲嗑,舒婉秀便问:“陈婶娘您娘家在哪个村子?”
“喏,五里村。”
陈三禾扬起下巴,对着舒婉秀来时的方向比划了一下。
“五里村?”
舒婉秀兴致勃勃道:“我知道!因我大伯父一家落户在五里村,昨日庞里长关照,带我和守义往五里村中走了一程。”
舒婉秀祖父母共生过三个孩子,皆是儿子。可惜最大的和最小的都早夭了,成人的只有舒婉秀的父亲。
到了舒婉秀父亲这一代,又只生了一儿一女。
那位大伯父是舒婉秀曾祖父兄长的后代,比舒婉秀的爹年龄大十岁,从小家中就教舒婉秀兄妹唤他大伯父。
自兄嫂去世后,大伯父照顾了她们不少,后来落户时,大伯父与县衙的人陈情一番,求着人把他们两家分到邻近的村子。
昨日,大伯父知晓五里村在前,五牌村在后,便请庞里长带着她们一路同行,就为了让她们两个认认门,以后有事可随时去五里村寻求帮助。
白日时间太赶,陈三禾晚上睡前听庞知山提过一回,知道这么一回事,所以并不惊讶,反倒说:“往后我和小莲回娘家,你俩可与我们结伴去看望你大伯父。”
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呢,舒婉秀连声应下。
“不怕婶娘笑话,昨日虽认真记了路,但我还真怕走错,有婶娘和嫂子陪着,最最好了。”
一番畅谈后,陈三禾想起舒婉秀来这边的正事,赶紧进灶屋拿了一口小铁锅出来。
“我寻思你们两个人用一口小锅烧饭做菜应当正相宜,我家平时都用大灶,小锅没什么用处,你不必急着送回来,等啥时候攒到钱买了锅再说吧。”
不仅如此,陈三禾还包了几样种子送给她。
“朝廷发赈灾粮给你们,可你们初来肯定没菜吃,这时节山里连颗野菜都难寻到,你要快些把房前屋后的地开垦出来,种些菜蔬。”
“哎!”舒婉秀眼眶发红地应了。
此刻,她只觉得陈婶娘关心、指点自己的语调,和已逝的娘亲一模一样。
“我听婶娘的,待会儿回去吃过早食便去拔草。”
面色蜡黄的丫头无端蓄泪,那双本就黑黝黝的眼睛添了几分水润,变得更加灵动,惹人疼爱起来。
猜到这孩子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也不知道现在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陈三禾不多问,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发顶,极温柔地道:“好丫头,快些回去吧。晚点婶娘再去看你。”
舒婉秀以为这句‘晚点再去看你’是陈三禾说的客气话,但还是认真地说:“您随时来,婉秀恭候。”
又到了溪边,这一次姑侄两个人都不能空手了。
舒婉秀安排舒守义抱轻一点的瓦罐,自己洗干净小铁锅,装了半锅水上山。
回到家第一件事,不是生火,而是查看系在房门上的草结有没有被动过。
把粮食留在家里这一举动,她实在是用了很大的勇气。
好在既没有野兽撞门,也没有人偷走她们两个难民的救济粮。
半锅子水,将两只碗洗了一遍,米淘了一遍,剩下的用来煮粥。
大伯父背着人悄悄教过她,虽说朝廷张贴告示安抚过他们这些难民,说落户后每月官府会按人头给他们发放救济粮,但是……日子久了,难说会不会有蠹虫想要贪污这些粮食。
现在十月底,南方近年盛行稻麦轮作,田地全年无休。
明年上半年收割的春小麦已经种进了地里,他们没有麦种也没有分田地,是赶不上种这一季庄稼了。
然,等明年五月左右领到稻种,再耕种等待到十月初秋收,太久了啊!足足一年。
以防万一,发到手中的粮食必须省着吃,饿了就把裤腰带勒一勒,粮食能省下来一点是一点。
哪怕到了明年八九月份救济粮断了,他们靠前面几个月省下的,熬一熬都能等到秋收不是?
谨记着大伯父的话,舒婉秀熬出来的粥比县城外施粥棚中领到的粥都更稀两成。
舒守义喝完咂咂嘴,眼神迷茫地问:“姑姑,为什么今日的粥中这么多水呀?”
舒婉秀眼神飘忽了一下,她不能跟小侄子说担心贪官蠹役昧下粮食的隐忧,只能说:“粮食不多,必须要省着吃。虽然现在姑姑没有什么办法,但是等菜种出来就好啦,我们煮菜粥喝,届时会更饱腹些。”
“好。”舒守义很乖巧地点头。
没生病前这孩子很乖的,生病后,这孩子依然乖巧好带。有时虽然应下的事情不一定能做到,但他是不会反驳自己说的话的。
看着他乖中带着几分呆气的样子,舒婉秀力气都增长了许多,恨不得马上将屋前屋后荒草除尽,种出一堆菜来,不让自己和侄子再饿肚子。

吃过饭,让舒守义喝完药,两姑侄就哼哧哼哧拔起草来。
与此同时,辰时已至,早候在打谷场的庞知山陆陆续续等来了村民们。
他浅咳几声清了嗓子,简略地说明了前因。
“……事就是这么个事,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落户到我们村中了。昨天有不少人与我一同去看过,山上茅屋中缺的东西小到针头线脑,大到锅碗瓢盆。
靠两个小娃娃要把这日子过起来,我看也难。既然从今往后都是同村的乡邻,那么不妨在孩子困难的时候搭把手,帮一帮。我提议!各家凑一凑,好歹把一些日常要用的物件给他们凑出来。”
庞知山身前的一些老人,只觉得此刻的场景熟悉极了。
十年前,在此地,同样的情形,庞知山说了同样的话。
说来,以后都是同村,捐些东西倒也确实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吧……
“怎么又有灾民逃到咱州县里来啊?总帮着旁人安家落户,咱自家日子就该不好过了啊。”
一道不算太大声的抱怨在人群中突兀地响起,本就耳聪目明的庞知山听了个正着。
鼓动大家捐物的话哽在喉里,被自家人拆台的恼怒使得他那张黑色的脸皮极速变红。
短暂凝滞后,庞知山怒目圆睁,眼神从人堆里揪出那出言抱怨的人,咬牙切齿地质问:“庞六子!你说的是甚么鬼话?!”
庞知礼被瞪得缩着脖子道:“大哥……你这,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说的、说的是实话啊。”
还嘴犟!
庞知山气了个半死,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个不分轻重的糊涂人,怎么和自己同一个娘胎里爬出的弟弟这么浑?
要不是人多,他真要脱下鞋,拿鞋底狠狠抽他一顿,管教管教。
“实话?”
“你那是说的屁话!”
“天灾人祸皆是无法预测的,谁想背井离乡逃荒千里?”庞知山伸出手比了个‘六’的手势,“六口人!一家六口人,因为这场逃荒,没了四个!能走到咱们县有多难你知道吗?!中原兵荒马乱刚刚平息,没人敢从那方向走,他们硬生生绕了几百里路。可就是绕这几百里路,又饿死了多少人?!”
“你小子打小便有点无赖,怎么管也管不正。小事我已经懒得说你,这么大一桩事,正是需要群策群力的时候,你莫给老子犯浑!丢老子的颜面!”
一通怒骂,听得庞知礼如同狗血淋头,再不敢说半个字。
庞知山屏息凝神将余怒压下去,方正了颜色,继续劝说起大伙儿来。
“县里体恤我们五牌村地少,和十年前一样仅分了一户难民过来,且还是千挑万选,人口不多的一户。上头既然体恤,我们自然也要识趣,怎么也要把人给安置好。”
“我知道,让大伙儿出东西,肯定有些人心里难受,觉得不得劲,但这过日子不就是你家帮帮我,我家帮帮你吗?”
“哪有哪户人家离群索居,能把日子过好的?”
庞知山说了个口干舌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老半天下来,愣是没人出头做第一个捐物的。
他心中那叫一个闷,尽管庞知礼早缩头缩脑老实隐在人群中了,但他还是精准找到那颗乌龟脑袋又横了一眼过去。
实在没办法了,庞知山给王进财使个眼色,让他带头喊一嗓子。
毕竟他家昨夜送了柴上山,要是大伙都不捐物,他家可不就吃亏了么?
收到眼风,王进财果然出声打配合。
“里长说的对!两个小娃子确实不容易,昨夜不少人都看到了吧?我挑了两捆柴送上山,不止这个,今儿个出门前还叫我婆娘从地里弄些菜送去。”
“大伙儿也发发慈悲吧,当做积德了。”
其实来这里之前,大家就对今天要捐物的事情有所准备了,之前被庞知礼打了个岔,所以大伙儿想观望观望能不能不捐物。
此刻庞里长配合着王进财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再不开口实在是说不过去。
于是,有人接着王进财的话喊道:“我家里能搬两条凳子过去。”
“我家里能给件旧衣。”
“我家出个木桶!”
“我家出个盆!”
庞知山记性不错,不用纸笔就记下了各家出的东西。
算一算家用差不多凑够了,他又说起需要出力的事情来。
“那栋房子是我八叔公留下的,他老人家去了有些年头了,房子久不住人,年久失修。统共两间房,睡觉的屋子漏雨,做饭的棚子和灶都塌了一半,多的是需要修的地方。”
“近来大伙儿才将麦子种下,我知,各家晚稻都还有未晒干入仓的,田间地头有的是事情要忙。但是,等忙完地里的事情就要入冬了,咱不能让两个小娃子总住在漏雨的家里吧?”
“冬天一场雪下来,躺在漏风漏雪的房子里人怎么扛得住?”
一番动之以情,见气氛差不多了,他趁热打铁把各家出多少工,何时开始帮舒家修缮屋子都一一分工妥当,定了下来。
舒婉秀满腔的劲儿在拔完一小片草后消弭于无形,只剩下吃力。
舒守义更不用说了,他人小小一个,长一些的草比他高了不知多少,偏他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只管学舒婉秀的样子,埋着头、弓着腰去拔,结果使出吃奶的力气拔了一根草出来,还因惯性摔了个屁股蹲。
“草根太板实了,拔不出啊。”舒婉秀身体累得想躺在地上休息,手却紧紧拽着一团草不松。
她想尽量把草根拔出来。
因为草根断在地里弄不出来,没有锄头的情况下,地会翻不动。
昨夜大伙儿帮着拔掉了屋前一小片草,今日她干活前估量过了,上半晌加把劲儿可以整出一块菜地的长宽来,午间休整一番,下半晌再用木棍子或者石头试试能不能翻地,最后试播一些菜种下去。
“呼~”在险些跟舒守义一样摔了个屁股蹲后,舒婉秀终于拔出了手里那根根茎很深长的野草。
她抖抖土,把野草丢一堆去,从路边的灌木上折了一根拇指粗细的枝条下来,用手握住,一撸到底去掉叶片,来回摩挲几次,感觉没有刺手的地方便递给舒守义,让他拿着掘地翻土。
过了一个时辰,舒婉秀直起腰回望身后拔完了草的地,再抬眼看看天上刺目的太阳,用手背两把抹去满脸的汗后,对舒守义道:“守义,别掘土了,和姑姑一起去山下打一锅水上来,烧些水喝。”
舒守义好生放下磨掉了一截的树枝,或许是腿蹲麻了,单掌撑地站起来时身体都摆了一下,但他不叫苦,乖巧地说:“好。”
家徒四壁的不便之处,舒婉秀来到新家不足十二个时辰就体会到了。
瞧瞧,没个盆啊桶的,想烧口开水都要拎着锅去山下重新打一趟水。
自己倒罢了,腿没有萝卜长的小孩子也一要一趟趟地跟着爬上爬下。
舒婉秀想拿出本事来赶紧把日子过好,可做农活做家务她都不擅长,长到十六岁,她的长处唯有织布这一条。
新家中没有织布机,买一台织布机或找工匠做一台织布机都要花许多银子……所以,她改变不了目前的境况。
舒婉秀心中郁郁,水烧好让舒守义喝了一碗后,便打发他去歇晌。
虽是秋天,但今天的日头够烈,中午不适合卖命干活。
她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偶尔有山风吹来还算凉快,一边歇凉,顺便打开陈婶娘给她的菜种,看看等下先种哪一样蔬菜合适。
干枯的荷叶一层一层展开,几片荷叶内分别包着不同菜种,有冬葵、芫荽、菘、蓬蒿、芦菔、波棱菜、扁菜。
细数起来全是时令蔬菜,不过从种植到采收的时间有所不同,种植难度也各不一样。
例如菘和芦菔,这两种种下去要两个月左右才能收获,但是经吃耐放。
冬葵和扁菜收获快,多下点肥,个把月能采摘。冬葵能摘许多次,能吃一个冬季,而扁菜是个四季菜,种活了一年四季有得吃,割了一茬又长一茬。
她选择先种冬葵菜、扁菜这两样,它们种下去能早些采收,播种也相对简易。
芦菔很好,可是种前地要深翻,这恰恰是她目前不好做的,只能留待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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