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鹤目光落在王凌淮身上,对其难掩嫉妒了,若他能有这么个丹修为伍。
王凌淮恢复后便从地上跳了起来,其实俞鹤的判断还是乐观了。
他那一击确实让两人苦不堪言,若是一般金丹修士,叶华浓根本不必动用丹药辅助,只凭借二人共通的状态,便能通过自己将同伴治疗到最佳状态。
只不过若知道这个,怕俞鹤会更嫉妒。
两边都没打算托时间,眼神交汇间又战在了一起。
只不过吃过亏,王凌淮便知道避开那漂浮在半空,随时可能欺上来的字,但俞鹤的字却不是仅一枚而已。
他比划流转间,又有数个大字从他笔下生成。
一开始他一边应付王凌淮迅捷的攻击,一边腾出时机添补比划,还显得有些迟钝,但随着他的字越来越多,优势便越来越强。
反倒是王凌淮,因字数增多需要警惕的方位逐渐增长,渐渐落了下风。
叶华浓没有靠近战场,在周围搞些出其不意的小动作,或是牵制俞鹤的字,或是协助王凌淮的攻击,或是助他躲过招式陷阱。
俞鹤的字除了具有操纵性以外,更可以预判对手下一瞬的反应。
就比如一开始他那枚击中王凌淮的【左】,王凌淮被字笼罩不可避免的整个身形和行动轨迹往左偏移。
而俞鹤既早知他会偏向左边,自然有相应的杀招在那里等着对方,其余的字也是同理。
比如后面有个【勾】字击中王凌淮,他浑身像是咬勾的鱼一样失衡的往俞鹤的放向撞去,而俞鹤在此时只消封住他左后后方,笔尖对准王凌淮,便能将其捅个对穿。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王凌淮身上突然膨胀出一只巨大甲壳,是一种世间巨硬的灵虫,那甲壳膨胀阻挡了俞鹤那一击,让王凌淮有了反应的时机,堪堪躲开了透心凉的命运。
“叶道友,你太碍事了。”
俞鹤此时周身已经有了十几个大字,分别是上下左右勾,金木水火土,压空击叉戈。
这些字加起来,可防可功,可灵活交汇于灵力发斗之中,何其全面取巧。
但这么长的时间,叶华浓差不多也发现了端倪:“俞道友这些字笔画未免太简单了,我助道友写几个吧。”
说话间,她抬手一捏,一粒土色丹药碎成齑粉,飘散于她周围,她法杖出现一股清风,将那丹粉吹散风中。
俞鹤嗤笑:“又是这个?自然,我也不会小看,你们丹修的手段总是无孔不入。”
“不怕道友笑话,我曾经吃过类似的亏,因此周身从来都带着过滤法阵,你那些丹粉便是有万般杀机也近不了我的身。”
叶华浓笑了:“道友是安全,可你的字和笔呢?”
俞鹤瞳孔骤缩,因为他突然感受到一股重力,虽然轻微,但他所持的笔和空中漂浮的字却是变得沉重了。
无数寄生藤壶在他的字和法器玉笔中增殖,尤其是他的笔,原本丝滑顺泽的笔尖挤挤挨挨杂乱不已。
俞鹤想将那藤壶甩出去,却发现那细小寄生物吸附的紧密无比。
他心中震怒,怒视叶华浓:“你竟敢脏我的笔。”
元婴后期的灵压威势铺面而来,俞鹤心知不能指望不付出代价拿下这两人了。
时间托久了不但他的法阵得失效,也不清楚这个叶华浓还能弄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冷笑一声:“嫌我的字简单?那便送你个复杂的。”
叶华浓面露警惕,按理说他的笔已经被封,应该无法写出新的字,可修士斗法,花样百出,她能做到出其不意,怎能指望对方不能?
果然,那些被藤壶寄生大半,已经快要失去原本字型,也就失去功效的字动了起来,因到底不是笔那种全实体,因此藤壶的增殖速度和寄生强度都逊了好几畴。
那些字艰难的抖落了部分藤壶,然后笔画变动,接着拆分重组。
叶华浓立马的猜出了他的意图,忙对王凌淮道:“不好,他的字虽简单却也包含了几乎所有笔画,他的字可重组生成新的字。”
王凌淮也理会到了她的意思,在新的文字还未组成前疯狂攻击法器失效的俞鹤。
可惜到底有着修为差距,不等他击败俞鹤,新字已经重组完成,一个巨大的【钧】字出现在上空,如万钧之重垂直拍下来,将王凌淮和叶华浓都笼罩其中。
因着这是限制在元婴境及其以下的赛事,因此即便叶华浓和王凌淮其实都有超出元婴期的丹药法器,却是不能带入其中的。
因此这巨力一压,对于万般讨巧来说,无异于一力破万巧。
王凌淮猛的将叶华浓护在身下,一个人的脊背抗在了这万钧之势。
他支撑得辛苦,俞鹤却是大笑起来:“五洲大比虽生死勿论,但取你们性命其实非我本意。”
“对不住了,两位道友。”
说着剩余的笔画仍旧不断重组成字,一个个压上来。
丹峰的长老想要出手,保住叶华浓和王凌淮,当然这并不符合规则,一旦他出手,那么整个剑宗便直接失去这一赛场的所有分数,几乎决定了此次赛事无缘桂冠。
两个金丹境的修士,除非是赵离弦这等特殊存在,否则谁也不能与未来六十年的天道石重量衡量。
因此在那一瞬间,丹峰长老被周围的人压制了下来,他也瞬间恢复了理智。
而就在众人惋惜之际,一阵爆炸之声传来。
压在那二人身上的字如灵石碎裂一般爆炸,那寄生的藤壶竟还有如此杀招。
俞鹤不耐啧了一声:“倒是命硬。”
但他也清楚几次万钧之压下,二人即便不死,此时也是重伤,因此决定迅速收割对方。
而就在他靠近的那刻,一束赤焰如箭般迅猛钻出,直袭他的面门,现在俞鹤周身没有一个字,法器也半废,单论攻击力,竟难以与其抗衡。
“不对!你怎么会是元婴境?”俞鹤大叫:“便是战时破镜也没有这么快的。”
可王凌淮并没有回答他,只一味的攻击。
原本体技便不是他擅长之道,如今面对跨入元婴境的王凌淮,没有字迹的辅助干扰,很快便支撑不住落了下风。
四周观战的看众也注意到了这里了,均是为眼前的场景震惊。
修为高深的大能还好,以他们的本事阅历,并没有多少新鲜事能让他们动容。
但正因如此,他们一眼就能看出王凌淮破镜的真相,非是用邪药透支性命,也非是邪术掠夺他人,而是拿一个人已然失却灵力的空境叠加。
他们没见过这种事,此刻竟发现曾经修士沦为凡人,那失去灵力滋养的境界竟有此妙用。
而对发现此窍的叶华浓,这不足百岁的年轻修士,众人也不得不感叹其天才。
场外的评价未影响场内的胶着。
眼见自己要输,俞鹤也不顾一切了,他使命在身,决定炸毁这个法阵,即便自己在阵中被牵连重伤,也得完成自己的任务。
因此他不再防御,拼着连中两剑,也要催动法阵爆炸。
空气中传来灵力摩擦暴动的噼啪生,莫说王凌淮和叶华浓,其他所有被困于阵中的修士此刻都注意到了。
而灵力爆炸,是无可避免的,因为修界但凡是空气中便有灵子,除非是高阶修士能一瞬湮灭附近的所有灵子,否则被激发的催化的灵子便会自行爆炸。
俞鹤满嘴是血的大笑:“此关,获胜者唯有我万笔楼。”
空气中第一簇爆炸声传来,紧接着的必是持续不断地轰鸣,可等了数息,俞鹤仍是听到空气中安静一片。
好似方才那声是错觉。
他睁开眼,空气中的灵子已经趋于平静,哪里有爆炸的倾向。
“怎会如此?”俞鹤目瞪口呆。
叶华浓的手从残冰上取下来,那残冰是一开始俞鹤掀起湖心周围的水里试图淹没二人时,被叶华浓凝结所成的冰。
但经过事后的打斗,被破坏了大半,此时残缺的散落在四处。
俞鹤好似心领神会般,将灵力集中于感知,竟发现那冰晶中有不少气泡,接着他发现不是气泡,而是虫巣。
米粒大小的噬灵虫从里面钻出来,然后早就钻到他衣服上,由下往上啃破了他连通法阵的符宝。
至于符宝在哪儿,他同时隔绝多人,随时便于操纵,自然就裹在他的笔杆上。
俞鹤震惊的瞪着叶华浓:“你一开始便料到如今了?”
从他出第一招,对方便已经料准了他最后一招,这跟全程被耍着玩了一通有何区别?
叶华浓倒是谦虚:“自然不是,只不过俞道友分开众人,意图逐个击破,想也知道要同时限制这般多修士,其中数人修为还不弱于你,所需法阵定不可能只展开便高枕无忧。”
“因此想着寻道友身上的可能是操纵符宝之物啃噬,多半能破开法阵。”
更气人了,俞鹤垂下头。
场外对叶华浓的表现也是赞赏不已。
凭空使人破镜,瞬息治疗至全盛,强悍的辅助攻击能力,登峰造极的丹道造诣,以及那惊艳绝伦的战略眼光。
单拿出一样就足够前途无量,而此人却是身怀全部,如果不是她灵根已废,便是再厉害也一眼看得到头,这般人物必定得是本次五洲大比横空出世的最瞩目的天才。
就如同六十年前赵离弦出现在五洲各方面前一样。
不少人赞叹同时也忍不住唏嘘,但储灵门的钟舟子却捻须点头道:“不错,不错,合该是我储灵门的弟子。”
说着便转头对渊清道:“把这小友让给我吧,我必收她为亲传弟子,条件你随便开。”
渊清还未说话,空中传来一个缥缈的声音,由远及近:“你自己的徒弟都没教明白,还敢惦记别人的徒弟。”
听到这声音,以乌孟为首的丹峰众人脸上一喜:“师父!”
如墨在水中绽开,一青衣女子凭空出现在丹峰座位周围,晕染了空气。
那女子外貌看着三十许,长相只算得上清秀,但气质出尘洒脱,眉目含笑。
这便是丹峰峰主,乌孟和叶华浓的师尊不药真人。
她被弟子们簇拥着落座,一时间也没空再骂钟舟子。
钟舟子却是不肯放弃:“老夫的徒儿有哪里不好?”
不药:“你徒弟吃虫。”
钟舟子声音拔高:“那虫好吃,他如何不能吃?”
不药:“一顿吃三十斤。”
钟舟子:“孩子胃口好还有错了?”
不药:“华浓受不了。”
钟舟子摆手不信:“有什么受不了的,我看她玩虫玩得不比咱差,放剑宗浪费了。”
“再说她现在灵根被毁,你剑宗有能耐续起来吗?此等天骄,若只能止步于金丹境,未免暴殄天物。”
不药真人挑眉:“哦?你有办法重生灵根?”
钟舟子:“那不能,不过却有一法,也有差不多的功效。”
“说说看?”不药真人好奇道。
“还是叶小友给我的灵感,只消替她寻一同样天资不俗的伴生灵兽,与灵兽签订魂契,便由一修行之法,可灵兽与人相结合,这样一来斗法之时,她便能借用灵兽灵根。”
不药真人嗤笑:“先期还好,若是灵兽修为远超她如今,便是元婴化身依旧以她为主,那到达炼虚呢,甚至合体呢?”
“这等修为的灵兽怎可能还屈居人下?”
钟舟子辩驳:“这魂契——”
不药真人摆摆手:“魂契只能保证两不背叛,却不能保证永远主从关系对等。”
“我好好一个徒儿,是给你的灵兽做仆从的?”
钟舟子被戳破打算脸有些臊:“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你怎知她不愿为道途做点牺牲?”
不药真人懒得理他,直接当他撒泼打滚。
谢辜萍倒是与不药真人关系不错,见她出关也很高兴,指着场中已经重新开始收集的叶华浓道:“这便是你那个关门弟子?”
“可惜了。”
不药真人摇摇头,看着场中眼神骄傲:“不可惜。”
“这二十年来,她未消沉,未堕落,深耕丹道,另辟蹊径,未摧毁她的将她锤炼至韧。”
“而今,我已找到续生她灵根之法,她今后之后走得更远。”
谢辜萍叹息点头:“你也是操碎了心。”
不药:“值得的。”
时间一到,蝶影果真脚踏灵蝶出现在场,又多了五个储灵门的弟子,分别负责清算各州参赛选手所收集之物。
最后战果不算有悬念,仍是剑宗第一,储灵门作为赛制设计组,占据一定优势也拿了第二,第三云湘宗,第四万笔楼,落到最后的是千机府。
按理不止于此,但千机府这局太背,大量金丹修士在俞鹤找到叶华浓和王凌淮之前被他干掉。
因此千机府人手不足,收集效率自然低下,有心抢其他宗门的,但剩下宗门元婴期能腾出空抵御他们,剩下金丹期专注收集,始终是落后于人。
垫底的结果让好胜心奇重的千机府众人心情晦暗,赛事结束后便个个阴沉的离开了。
而叶华浓和王凌淮因精彩绝伦的表现,一出来就被宗门各峰的弟子围了,两人几乎是被抬走的。
叶华浓得知师父出关,面露惊喜,师徒俩自是有好些话要说,王凌淮那边就热闹了。
王凌波也借着迎接二人的由头离开了看场,与赵离弦等人分开。
结果自然是挤不进去,‘错过’了他们,欲离开之时,巧遇兔族代表之一卯湘,与其一见如故,相谈起来。
毕竟兔族爱美人,他们找谁搭话都不奇怪。
王凌波打量了半晌卯湘这次的装扮,与在人间行走时的低调朴素不同,他的兔族装扮极为美丽惑人。
柔软绵白的长耳朵顺垂而下,与白色的头发相得益彰,粉金色的发饰戴在他都上,想是盛放在雪中一样,精致华贵又洁白干净。
这家伙竟没有穿鞋,脚踝上系着拇指粗的红绳,上面坠了个核桃大小的铃铛,看着颇为祸国殃民。
见王凌波在打量他,卯湘还风情万种的转了个圈——
“怎么样?好看吗?”
王凌波:“好看,兔族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他们眼光好。”
“谁给你梳的发髻,真好看。”
卯湘眼神勾人:“好看吗?要不去我房间看,还有更好看的。”
王凌波想拍他:“别闹,说正事。”
卯湘以前倒是一本正经,最不愿的便是展露兔族本性,因此更为刻意收敛。
最近不知道是不是跟兔族待在一起需要伪装,或是有心玩笑,倒是越来越促狭。
卯湘笑道:“我现在与那帮兔子一丘之貉,勾引人就是我的正事。”
王凌波简直没了脾气,她目光落在远远的兔族一行身上,外表柔弱美丽的兔子们已经和不少修士相谈甚欢了。
为首那个长着一对风流多情桃花眼,正搂着两个女修相谈甚欢。
“卯综,族长的儿子,他的分量应该是够了。”卯湘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
王凌波收回视线:“我自是信你的选择,不过此次除了他以外,还有件事我不便出手,需的你帮忙。”
卯湘来了兴致:“哦?何事比卯综的性命还重要?”
王凌波眼神中多了一抹奇异的光彩:“若真确认无误,那可太重要了。”
王凌波问他:“合欢宗那位少主的残灵, 你手里可还有剩余?”
卯湘讶异:“有倒是还有,竟然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说着又提醒王凌波道:“那小子性子执拗, 一个不注意可是会被他紧咬不放的。”
王凌波笑道:“看出来了,也不知你取他残灵的时候用了何等手段,他可是气急败坏不顾风险追到淳京来了。”
“不过若不是他这分执拗,事情也不会如此巧合。”
“到底怎么回事?”卯湘来了兴趣。
王凌波便言简意赅的将有关宋檀因身份的怀疑告知给他,并交代要他所办事项。
饶是卯湘闻言也无法淡定了,他好似确认王凌波并未开玩笑一般盯着她:“果真?”
王凌波点头。
卯湘瞬间便意识到了他们掌握这消息的先机,所带来的好处,若仔细谋划,他俩均能从中获益不小。
忍不住感慨道:“当日在淳京看那宋姑娘,虽天资也算不俗, 但无论心性还是魄力都是平平, 没料竟有这般造化。”
王凌波:“错了, 这可不是后天造化。”
王凌波的神色似嘲似羡:“这可是天生集大运于一身者, 生来便是世间主宰之一。”
所以才能那般轻慢的草菅人命。
卯湘知道她愤怒什么,其实相识这么久, 轻易无法在她身上看到自怨自艾之色的,她永远只会将心绪付诸于行动中。
但他也能理解宋檀音可能乃天生魔尊对于她的冲击, 那些目下无尘,轻易摧毁她一切的人, 到底还能得多少天地偏爱。
想必在推测出这个可能之时, 她便将心中的无奈与讽刺尽数压下, 也就今日见到他这个完全之情者,才忍不住袒露一丝愤懑。
卯湘想摸摸她的头,顺一顺她不平的心绪。
但才刚伸手,便感觉到一股不善的视线。
下一瞬, 赵离弦的身影出现在二人身边。
他锋眉紧皱,眼含警告的盯着卯湘,开口也不怎么客气:“卯湘道友有何事?为何阻拦我饮羽峰的人?”
卯湘顺势将手收回来,不以为意道:“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王姑娘吗?”
“倒也是,若非这般倾国美貌,也不至于令赵道友荒唐之名传遍三界。”
说着冲赵离弦点头道:“赵兄莫要误会,我兔族喜爱美人又不是什么拿不出手的事,不过是见王姑娘绝色容姿,一时心喜,过来交个朋友。”
赵离弦丝毫不买账,是个人都知道兔子可是吃荤的,他们的交朋友最后只可能交到床上。
接连两场赛事王凌波都坐他身边,谁还不知道这是他的人?如此这般都敢上赶着自荐枕席,不是砸场子是做什么?
他散漫一笑,嘴巴却刻薄道:“是吗?我以为卯湘道友对人族会唯恐避之不及,不想竟还愿与人深交。”
“当真是血脉本能不可剃,即便头生双耳,还是心系人间的。”
他这话不可谓不毒,正如赵离弦为王凌波干出的荒唐事传遍三界一般,以卯湘的修为,他的经历对于三界诸方也不是秘密。
卯湘乃是人族与妖族的混血这种事广为人知,而他能以半妖之血统踏入合体境界,其天资卓绝在妖界也算是第一档的人物。
因此兔族摒弃偏见,接纳他这个半妖,甚至许以重位。
但能被妖族纳入妖谱的半妖,无一例外,都得施秘术剔除身上不属于妖族的另一半血脉,其痛苦与刮骨剜肉无益了。
即便是卯湘这等修为,也必须得经此一遭,维护妖族血统的纯澈。
通常半妖皈依妖族之后,多半会拼命与自己混血的令一族划清界限,而妖族也非常介意其倒向另一边。
赵离弦也是想当然了,理所当然的认为卯湘既愿剔除人族血脉,又得顾虑同族修士的敏感神经,必是不愿被人提及血统的。
卯湘心中毫无波澜,但对方话都说这份上,他自然从善如流的敛下面上的笑意。
眼神变得颇为幽深,仿佛压抑着攻击性。
他嗤笑一声:“不过是搭讪几句,赵兄这便急了。”
“行了,知晓赵兄独占美人之心,我便不自讨没趣了。”
说着悻悻离开,回到了兔族一行那边。
赵离弦是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眼前才放心的,回头对王凌波道:“以后你看到兔族的人离他们远点。”
“当日在淳京你也听见了?便是合欢宗那帮色中饿鬼,比起荒淫无度都得甘拜下风。”
王凌波领会他好意般点头道:“若是寻常,我自然不会单独与他们来往。”
“只是今日盛会,此时光天化日又汇集各州高手,便忍不住胆子大些,与他相谈几句。”
赵离弦:“有什么好谈的,这帮兔子嘴里无非是些寡廉鲜耻之语。”
王凌波却是趣味般笑了笑:“卯湘公子虽言语轻浮,但实在美貌,因此那三分轻浮也变成了风趣幽默。”
赵离弦本都打算走了,闻言不可置信的转过身,盯着王凌波的脸道:“你说什么?”
“你觉得他美貌?”
王凌波神色肯定,反倒是对赵离弦的反应不解:“难道不是吗?不论兔族德性如何,卯湘公子的俊美是客观的。”
赵离弦只觉心里被堵了一口气:“我不是指这个。”
“修界俊男美女不知凡几,便是剑宗也不乏姿色顶尖之辈,何曾见你对美色如此稀罕?”
说着他突然想起几个月前,这人还让他日常之间公事公办,否则难以拒绝他的魅力,这才多久?
想到这里赵离弦心中凭空升起几丝不忿,这是难得的能在他心中滋生的除愤怒和空茫之外的情绪。
王凌波却坦荡无比道:“或许是因为卯湘公子色泽浅淡,一头白发?”
赵离弦脸上的疑问都不消说出来。
王凌波解释道:“我从未与人说过,其实我很喜欢白发,尤其是肤色白皙,素衣缥缈,一头白发的美人,好似要隐于天地之间。”
“我很喜欢。”
赵离弦闻言,干了一件事后自我唾弃的事。
他运用灵视,将自己的视角从肉身中调离,来到了上方,又调整到自己对面,对着王凌波的描述头一次这么细致的打量自己。
然后发现自己肤色虽白但并非卯湘那等苍白欲散的浅淡,一身玄衣墨色深重,头发乌黑柔亮,干净利索哪儿像卯湘那等勾栏样式。
真就全然与她所好对不上。
赵离弦不想说话了,悻悻的看了王凌波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王凌波并不时刻照顾他的情绪,况且赵离弦不管是基于她营造出来的舒适区的依赖,还是不知哪些时候的触动。
对方心中已经对她抱有一定的好感,这一点王凌波是知道的。
他们之间横亘着深仇大恨,但对方并不知情,王凌波也并不吝于正视自己的魅力。
她这般的好,又有这般容貌,被人喜欢可太正常不过了。
平日里她并不在乎赵离弦某些时刻或许春心萌动,但方才的撩拨却很有必要。
她与卯湘的关系绝不能令人起疑,即便兔族好色纠缠她这么个美人实在正常不过,王凌波也不愿让其稍微产生一丝联想的可能。
因此刻意调动赵离弦心绪,好叫他将此一面全然陷入美色之争中去。
这一夜赵离弦并未休息,也并未修行,只在房内盘坐着支着额头神游天际。
王凌波倒是一夜好眠,第二日神清气爽的早早来到赛场,准备观战丙级赛。
丙级赛乃是由万笔楼制定规则。
只见万笔楼楼主曹舞晃往武坛一抛,一束画卷缓缓展开,不消多时便直接铺满了百丈之地。
而那副画卷空白如雪,并不同于一般绘制好一方小世界的创世图。
在参赛者被囊入其中后,才有四个水墨大字缓缓浮现——
【慎身修永】
于观战者而言,这几个字一眼见之,但对于参赛者却不是一回事。
因为进入画卷之后,那些字的体积之于场内成员,无异于浮游面向大海,根本不可能一眼看出全貌。
且他们所有人直接处于墨字之中,空白之地犹如一堵无形的墙,并不在他们可踏足范围。
因为对于所有人来说,每个字太过庞大,因此宣布规则的时候,万笔楼分别有四名修士出现在对应的墨字中。
对所有人宣布规则道:“此局规则简单,诸位身处的黑色海洋,实际乃我师尊墨宝。”
“一共四字,每个字都有五洲修士平均分配于其中,诸位要做的便是各显神通,认出自己所在墨海是何字,以时间先后认出全词为结果。”
他话音一落,便有修士抢占先机,直飞上空,试图以尽可能高的视角看出字迹全貌。
但没用,当他达到十丈高度时,便无法再往上一步,众人便知道了不可能这么简单。
又有人释放神识,试图用神识描绘出边缘,以此识别字形,发现那墨色黑海,一旦神识深入,便直接吸收,所感知最远不过数米。
望着一望无际的黑色汪洋,众人一阵哀嚎。
“这与摸瞎有何区别。”
“区别可大了,咱瞎眼修士都不可能周围乌漆嘛黑啥都感觉不到。”
“师兄,师兄你在哪儿,快过来,别被那起子小人偷袭了。”
王凌波数了下,这一场参赛者她的熟人比较多,丹峰的乌孟,玉家代替玉素庭的一位男修,还有姜无瑕和荣端都在这场。
也是巧,他们四个竟然都不在一个字中,不过明显他们四人都是此次参赛的主要摘分手,因此不在同一处反倒是好事。
千机府的修士最有组织力,眼见神识和高度都被封锁,他们已经四散开来,分配好各自的放向丈量边缘了。
但总有人盯着老实人欺负,一见他们放出丈量法器,储灵门的人便释放昆虫啃噬。
不单如此,在发现墨海虽隔绝神识,却也能使水中灵兽存活时,储灵门一口气放了无数噬人海兽进去,那些鱼龟触手或是外表更狰狞的海底怪物,一下海便被染得漆黑。
因着隔绝神识,又浑身浓墨,竟还不好发现。
一时间储灵门的优势居然遥遥领先,打得猝不及防的其他几宗苦不堪言。
不过剑宗的几人看着还好,应对还算从容,并没有狼狈之色。
尤其是乌孟,她可是丹峰大师姐,那些海兽偷摸着靠近她,还未得逞,便翻着被染黑的肚子漂浮出水面,直接被药死了去。
那还是品级不低的灵兽,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下的毒。
有储灵门的修士心疼得破口大骂。
她并不理会,指挥聚拢的剑宗修士道:“你们分散开,尽可能占据各处犄角,将此物撒于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