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离弦也挺惊讶,在她看来,玉素光既然在昨天已经隐匿了踪迹,便该逃之夭夭了。
她身携自己藏库中的巨宝,昨日又有无数修士离开的天赐良机,没有哪个大能会在那时为了个小小的玉素光用神识扫过整座剑宗寻她。
若遇到一般修士,哪怕是比她高个大境界的化神修为,凭她盗走的无数法器至宝,也能逃脱无碍。
遣师弟师妹去搜寻也无非是见不得三个蠢货在眼前晃罢了。
就这等本钱机缘还能死了?玉素光这个师妹也是无能出了新花样。
宋檀音他们消息来得快,宗门的反应也不慢。
才说完,就听到渊清真人的传音,让几人速去灵兽峰。
赵离弦几人赶到时,灵兽峰豢养的灵兽已经被驱赶出了五里之外,那狭小的山洞由执法堂的修士把持。
他们几人进去,就看到玉素光破碎的尸体散落在那里,执法修士正勘察现场的痕迹。
见赵离弦过来,停下动作道:“大师兄。”
赵离弦点头,扫了四处一眼,发现了洞顶那个残缺的法阵。
问道:“此法阵已然启用过,玉师妹竟没有顺利离开吗?”
为首的执法弟子道:“是,据玉师妹的尸身摆放痕迹,并未被人挪动过,她是站在传送阵下被虐杀的。”
赵离弦眉心一动:“倒是蹊跷,竟有人能在那等情形下杀人。”
说着又看了看四周,感觉到了不对:“此处灵力如何枯竭虚无?”
执法弟子脸色也变得凝重:“大师兄说的是,这便是最大的问题了。”
“杀害玉师妹的凶手摧枯了此处的灵子,我等从堂主那里借来的法器也无法回溯当时画面。”
“不光如此,现场痕迹实在过于干净,无论是气味残留,体屑掉落,或是施法痕迹,统统都被清扫干净了。”
“玉师妹就像是凭空断成的几截,若不是她道体撕裂时间有间隔的话。”
赵离弦几人看向玉素光,此时她的身体碎裂成十几块,但还算集中,她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不甘怨毒与哀求之上。
一看便知她与凶手是认识的。
她头发散落,仅着里衣,倒是与被囚之时一般无二。
想来凶手可能是为了避免外衣上沾染的线索,将她身上的东西剥了。
却是并没有动装着洗劫了饮羽峰大半财富的储物袋。
赵离弦伸手一招,那储物袋落到了自己手里。
“倒是谨慎,为了不留后患,竟能对这么多东西无动于衷。”
执法弟子也摇头叹息:“可惜了,若凶手将其带走,想来大师兄定有办法追踪到他。”
赵离弦没有理会,而是注意到了玉素光的手。
她的左手断裂,但与右手的姿势松弛不同,左右五指不规则微张,掌心却是汇拢扣得紧紧的。
像是捏着什么东西,被生生抠走。
见他视线落在左手上,宋檀音三人也看了过去,一下子也发现了异常。
但他们并未轻举妄动,更没有询问执法弟子对此状的判断。
玉素光手里有他们三人的把柄,而为了自保,这把柄除了她脑子里那份,定也有一份制成物件,留以震慑。
而凶手恰似从玉素光这里夺走了什么东西。
宋檀音与姜无瑕还有荣端,三人分别对视了一眼。
昨日他们分开行动,是谁先发现了玉素光,未传剩下的人过来,而是独自灭口玉素光,拿走了把柄。
赵离弦见三人鬼祟的样子, 没有说什么。
漫不经意的问了执法弟子一句:“可能定下玉师妹的死亡时间?”
执法弟子摇摇头:“不能,玉师妹的元婴已经消散,灵脉道体都经过丹药清理,不剩一丝残灵, 很难查到她的道体寂灭时间。”
修士的尸体与凡人到底不同, 修为,灵根属性, 生前服用过的丹药残余, 或是与法器的感契, 均能影响道体寂灭后的性状。
随处一座秘境内看着栩栩如生的尸身,有可能已经坐化万年,因此在尸身和周围都没有残灵的情况下, 是很难确定具体死亡时间的。
执法弟子又道:“不过玉师妹上方这个传送阵启动的时间算起, 到尸首被发现的时间,期间有7个时辰。”
“玉师妹便是死在这七个时辰内。”
赵离弦点了点头, 最后又问了些别的, 见执法弟子实在能提取的线索有限,便也不再多问。
四人离开灵兽峰后,便去了主峰渊清真人处复命。
殿内渊清真人坐在上首, 其余几峰均有代表到场, 一个玉素光的死当不得这么兴师动众, 但死的时机却不对。
自然铸峰峰主玉扬忠是亲自到场的,对方神色严肃,看起来竟有几分欲兴师问罪的架势。
赵离弦没有理会,将在灵峰山洞内悉知的一切陈述一番,也不掺杂一句自己的见解,说完便退至师父身后当透明人。
渊清真人见他先一步把师父推至前面, 气得想破口大骂。
果然事一开口,玉扬忠便质问道:“前日我欲带她回铸峰关押,宗主一味阻挠,甚至为了防我将人调出守卫森严的的渊狱。”
“结果便是草草安置于丹峰,害我女儿身首异处。”
是半点不认自己奔着杀人灭口去的。
周围几大峰的代表也交头接耳,显然对玉素光的死很是不满。
只是他们也不是眼瞎耳盲的,虽说宗主的处置不妥,可玉扬忠跑到囚峰渊狱提人打的什么主意,也没人信他真如自己说的那般简单。
渊清真人道:“丹峰森严并不差囚峰多少,若非有人由内牵制守卫,也不至于让素光轻易逃之夭夭,让歹人有了可趁之机。”
说着抬手一挥,主殿大门打开,玉素廷被狼狈的扔了出来。
他昨日与守卫弟子做了一场,后被抓住,执法堂弟子自然不会轻饶他。
一晚上过去,玉素廷被招呼得不轻,此时全身血迹斑斑,头发杂乱,但手腕戴着拘灵镣铐,连动动手给自己清理下仪表都不能。
一听玉素光死了,玉素廷不掩喜悦,直接在大殿就笑了起来:“死得好,死得好。”
“这贱人从出生起就害人不浅,若不是她勾引,我又怎会——”
话音未落,一道灵力袭来,抽在玉素廷脸上,半点没留情,将他嘴都抽歪了。
渊清真人似是没看到玉家父子这出,泰然自若的抿了口灵茶:“老夫就喜欢素廷性子实诚,遇事不论好坏,担当是有的,从不为推拒责任颠倒黑白,更甚至反复无常。”
玉峰主冷笑:“宗主既知道这不孝子德性,就莫要欺他愚钝痴傻,将罪责甩他身上。”
“素廷因素光之过,遭人当众污蔑羞辱,动摇道心输了比赛,一时愤怒之下受人挑唆闹事虽则该罚,倒也情有可原。”
“素廷对此事既无遮掩也无脱罪之意,足见他只是盛怒冲动,行事去却坦荡的。”
“若要将素光之死推到他头上,草草结案,莫说我不服,宗门万千子弟也是不服的。”
说完玉峰主还眼神深沉的扫了宋檀音几人一眼:“我听说,昨日之所以久寻素光不得其踪,是因为有人熄灭了她的魂灯,这等精细活,可不是素廷一个理智尽失的傻子干得出的。”
渊清真人抬了抬眼皮,他身后的宋檀音等人明显心中慌乱。
他们是有意助玉素光逃脱后将她灭口,但绝不是死在宗内。
若死在外面,无论是掩藏尸体还是抹去踪迹都太容易了,宗门一日追查不到,甚至无法确定玉素光已经死了。
而他们助玉素光逃走之事,便是败露也可拿同门情谊,不忍对方赴死来搪塞。
别人说破天也无法质疑。
到时师父便是发怒,也会保下他们将事情压下来,加之玉家也乐见玉素光去死,虽则仓促粗糙,却不会有太大后果。
可如今人死在宗门,自无法以叛逃失踪草草结案,势必给宗门盛怒的弟子们一个交代的。
这不玉长老先发制人,不就是想快一步撇清关系吗。
渊清真人心下叹息,却也不得不为蠢徒弟们收拾烂摊子。
他抬眼审视玉峰主:“让你一说,素廷倒真是清白无瑕,连逼.奸.亲妹也算素光之过了。”
玉扬忠坦然颔首:“这是自然,那些风言风语不过是刀宗阴谋,有何证据证明我玉家有那等背德败俗之事?”
殿内众人闻言看过去,对玉扬忠这伪君子的厚颜真叫叹为观止。
方才赵离弦已经陈述过玉素光此前死状,这老贼定以笃定她的道体神魂均被清扫过,无法再探查她所经历的丑事,竟直接厚颜否认了。
渊清真人并不为他的无耻置气,只淡淡道:“既如你所言,素光逃脱透着蹊跷,那便从头彻查吧。”
宋檀音三人闻言握剑的手一紧,又听渊清真人道:“只不过此事素廷牵连直接,便先关进囚峰细细盘查的。”
玉扬忠捏碎扶手站起身:“一眼便能看出蹊跷的事,宗主当真要充耳不闻吗?”
“我铸峰弟子终日不辞辛劳为整个宗门淘采灵矿,铸炼法器,不是为了一峰大师兄随意替人顶罪的。”
他话里很明显,铸峰手里的灵矿都割出一大半了,这事就不能再牵连到玉家。
渊清真人笑呵呵的:“我知素廷就算欲杀人泄愤,也断然收拾不了这么干净。”
“可断明真相总得有个次序流程,若是前脚素廷大闹丹峰,后脚素光逃离遇害,执法堂不加盘查便将人放回铸峰,玉长老可问问下面一众等着交代的弟子如何作想。”
说完还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状似妥协道:“若你舍不得素廷吃上一阵监.禁之苦,坚持带人回铸峰,也不是不行。”
“我这便向阖宗澄清,刀宗指认素廷那丑事为虚,也省了你们父子成为众矢之的。”
玉扬忠头皮都麻了,心中大骂渊清阴险,竟拿他的话反将他一军。
他欲借玉素光死无对证消减对玉素廷的影响,那是得徐徐图之的。
这个时机若被渊清大喇喇的喊出来,莫说宗门弟子当即疑心玉家欲以强.权不顾众怒,强压丑事。
便是刀宗那帮刚输了比赛,如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听闻自家被指造谣,不知道会如何上蹿下跳。
从这便看出玉素光看清形势立识时务的性子是遗传自谁了,玉扬忠当即大手一挥:“不必,既然执法堂办事有自己章法,我身为一峰之主,自当鼎力相挺。”
“素廷既然冲动闹事,关他几旬长长记性又何妨?他妹妹之死,到底也有他一分因果。”
渊清真人满意的点头,其他人也并无异议,均散了去。
先不论宗门弟子听闻玉素光之死,是拍手称快还是躁动不安,宗主已然关押了玉素廷,并保证严查真相,还补偿受玉素光所害的弟子。
倒也暂时将众人安抚了下来。
只是宋檀音几人离开主峰前,渊清真人颇有深意的看了三人一眼,这次倒是没有理会赵离弦。
渊清知道这懒徒的行事风格,若是他出手,必不会掀起这般风浪。
宋檀音几人在师尊凝视下心绪战战之时,渊清真人总算开口了:“你们近日找点事做,出山门一趟,五洲大比之前,莫要待在宗门了。”
宋檀音三人神色一松,师尊这是打算保他们这次了。
他们三人若不在宗内,执法堂追查玉素光之死期间,若真找出指向他们的不利证据,这遥远路途一来一回,也好给他们反应时间。
出了主峰,赵离弦因嫌弃三人给他找麻烦,带着玉素光尸身上取回的储物袋便回了饮羽峰。
并大骂了欲上饮羽峰商议的三人:“你们自己造的蠢孽,倒是将我的饮羽峰当谋划窝点了。”
“都给我滚,听你们的蠢话我生气。”
三人脸色涨得通红,只得灰溜溜的离开。
行至隐蔽处,荣端便直接了当的开口:“玉素光是你们谁杀的?赶紧把她手里的把柄交出来。”
宋檀音和姜无瑕方一听到这质问并没说话, 而是眼神质疑的相觑一眼。
玉素光的死,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蹊跷,就连渊清真人与赵离弦也认定是他们干的。
渊清真人都开始准备替他们收拾首尾了。
宋檀音三人若一开始还有一丝侥幸,见了师父这做派, 自然加盖三分笃定。
不单是互不信任, 他们还太过信任渊清真人的韬光慧眼。
莫不是师父已经知晓了什么连他们也不得知的线索?
荣端见两人不说话,冷笑道:“事情都做了, 又何苦装腔作势。”
“你我三人都有除掉玉师姐之心, 一开始也是这么安排的, 可你们有人起了私心,竟单独虐杀不算,还藏起了她要挟我们的把柄。”
“这是打算做什么?难不成还想攥着那些把柄日后继续要挟?”
姜无瑕赶紧道:“不是我, 我与你们不同, 在宗内并无所求,以我资质也断不会落入狼狈处境。”
“我藏着你们的把柄又有何意义?”
他这么急于撇清, 让宋檀音脸色更难看了:“二位师兄别这么看着我, 难不成在你们眼里,我就是能干出虐杀师姐之事的残忍小人了?”
荣端嗤笑一声:“若论动机,师妹不正是最可疑那人吗?”
“你也看到玉师姐尸身了, 生前可是遭了不少折磨, 若非恨极对方, 又怎会如此泄愤。”
“若是二师兄出手,为干净利落只会一剑封喉,断不会这般多此一举。”
“也只有跟玉师姐牵扯甚深,仇恨交织的你会对她有这般情绪。”荣端讥诮:“你们姐妹数十年,形影不离,对外做出感情甚笃的模样。”
“实际怎么回事, 大家都清楚。”
宋檀音坦荡道:“我与师姐从来都是各取所需,她纵使对我有经年累月的怨愤,我却从未对她心存芥蒂过。”
荣端点头:“对对,你自然不会,你又没拿她当人看过,谁会对条狗费心思?”
说着荣端凑近,不怀好意道:“所以被自己的狗反咬不好受吧?若小师妹真是个豁达良善的人,我倒信你不会趁机宣泄。”
“可小师妹你是吗?”
宋檀音脸色有些发红,不知是羞是怒。
她是不愿人议论自己的幽暗处,即便心知肚明,她也更愿意面上太平。
她回击荣端道:“光说我,荣师兄这般先发制人,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若论当时对师姐的激愤,荣师兄怕是不比我轻吧?”
“毕竟玉师姐可是拿从大师兄身侧之位要挟你,谁人不知事关大师兄,荣师兄便会失去方寸,没了章法?”
荣端被她撅了个脸色胀紫,姜无瑕视线也落到了他身上。
随即开口道:“事情也简单,从昨日离开饮羽峰开始,我们三人各自的出没路线,借来回溯法器一寻便知。”
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现在没人肯承认,但玉素光搜集那些东西可是要命。
他们谁也不能容忍那些把柄掌握在别人手里。
宋檀音点头:“可以,但谁有回溯法器?”
荣端:“大师兄有。”
说完三人就又有些丧气,他们才被大师兄撵狗似的撵走的,都无法想象去找大师兄借法器,对方会如何羞辱他们。
姜无瑕嘴角嚅动了几下,还是无奈道:“改日再说吧。”
“这几日执法堂定会严加盘查,我等行迹可疑也会坏了师父的安排。”
他扫了另外二人一眼:“此事不论谁做的,师父本意总是要护着我们的,不能让他老人家再因亲传弟子德行有亏受人指点了。”
两人面无表情的应了,此事也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暂时搁置。
赵离弦回到饮羽峰便跟王凌波交代了近日会出山门的事,并把玉素光的死以及宗主和玉峰主之间的拉锯结果粗略说了遍。
王凌波稍作唏嘘,便要求跟他们一起出山游历,赵离弦自是无不应允的,
还让她从宗门任务中挑自己顺眼的。
宋檀音得知此事自然不乐意,上饮羽峰表示不满。
赵离弦冷笑:“你们三个害得我无事在外奔波,还想我迁就你们心意不成?”
荣端着急道:“可是,王姑娘又怎会懂任务诀窍,若选了不合适的,耗神费力不要紧,没法在五宗大比前赶回来才是大事。”
他这话倒也没说错,传到剑宗的委托来自三界五洲的都有,里面门道不浅。
有些看似轻巧简单的任务,若不知底细随便接了,被坑得耗在某个秘境三五年都算轻的。
毕竟为了压委托金,轻描任务难度,春秋笔法是常事。
这还是剑宗,各方适可而止的前提下,外面流于散修集市的委托,那才是坑死人不偿命。
王凌波笑盈盈的抽出几张委托令,推到三人跟前:“我自知对修界不慎了解,自然不会独断。”
“所以只挑了几个感兴趣的委派地,至于具体任务,便有你们商议决定吧。”
三人拿起桌上的委托,见大都是风景绝佳之地,任务也不算耗时,抵触消了些。
宋檀音看到其中一张委托,心中一动。
抬头看向王凌波,脸上露出欣喜感激之色:“王姑娘有心了,王姑娘怎知我正想回家看看。”
那张委托内容,正是淳国京城近日发现魔修出入,疑似魔界圣印出现。
王凌波知道她对此起疑,坦然自若的笑了笑道:“宋姑娘可莫急着谢我,得姜公子与荣公子都同意才行。”
“若姜公子也想回故乡一趟,那你们师兄妹就得猜拳抓阄,各凭本事了。”
宋檀音讶然转头,正看见姜无瑕手里也捏着一张委托,神色缅怀,但细看却有些僵硬。
王凌波笑道:“我听说姜公子幼时也是在俗世生活,恰巧当地最近有妖兽盘踞山林,让依山而生的乡民失去营生不说,还吃了好些赶路人。”
姜无瑕也面露感激:“难得王姑娘记得此时,只是地级妖兽,我等齐出倒有糊弄师尊之嫌。”
“这次机会就让由宋师妹吧。”
宋檀音见状收了警惕,也自嘲如今被玉素光接连不断的破事弄得疑神疑鬼。
这女人多半是惺惺作态,故作体贴了。
这些天他们被师兄厌烦,对方可不得借此聪慧解意,好踩着他们显出她来。
只是她不知姜家并不喜姜师兄与生父有多牵扯,即便他生父已然亡故数十年,偶尔提及也是多有不屑。
这般自以为是的周到,却是拿姜师兄的自尊扔地上踩,怕只会让姜师兄暗生记恨吧。
想到此处,宋檀音也颇觉近日力不从心。
面对王凌波时,她总是左支右拙,这让她倍感挫折。
回宫一趟也好,见见母后,得她几句指点也好过她身在局中不得其法。
于是宋檀音笑道:“如此便谢二师兄相让了。”
赵离弦见状有些皱眉,他是不想去淳国京城这种地方的,到了那里,不论是代表剑宗,还是与宋檀音的同门关系,都不可能对淳国皇室的人避而不见。
他并不愿被师父撵出门看顾三个蠢货,还得交际敷衍。
但王凌波却道:“正好我王家也有长辈常驻京城,我离家二月有余,当初闹得不好,此时正是修补关系的时候。”
一听这话,赵离弦便知道她有打算,便也暂时按下了反对之意。
宋檀音笑道:“我以为王姑娘当初离家,是打定主意老死不相往来了。”
王凌波:“怎会?到底是家人,神君又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男人,我跟他跑了,还真能不认我?”
“便是我堂兄,一开始是何等的耻于与我为伍,如今还不是亲亲热热的。”
宋檀音笑意有些僵,对王家这般轻浮承诺颇为不耻。
接着又听王凌波道:“说到我堂兄,此次我们下山,可否带他一起?”
荣端皱眉:“为何?他只有金丹修为,没资格接魔界圣令相关的任务。”
王凌波缓缓转头看向他,理所当然道:“堂兄离元婴只差临门一脚,且他跟着神君多加请教,自是受益无穷。”
荣端瞳孔针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离开剑宗之前,王凌波又去丹峰见了叶华浓一面。
她的语气不由感慨:“宗主竟让他们出山避嫌,为这几个徒弟,他也算煞费苦心。”
王凌波却并不这么想:“若真煞费苦心,也不会有今天的同门相残了。”
从玉素光她便起疑,渊清真人为何会收这么几个弟子,对方收徒之时已然是大乘修士。
人老成精,看尽世间百态,又怎会不知自己那几个徒弟幼时便或因处境不堪,或因父母教诲,或因环境耳濡目染,埋下了祸根。
可他收了几人为徒,却并不修剪引导,反而放任自流。
王凌波心中有所猜测,但具体动机,还得从赵离弦处入手,此时也不方便多说。
她看着叶华浓道:“现在玉素光已死,你也算大仇得报了。”
“处理好最后的事,你我今后便只做寻常交往罢。”
叶华浓没回答她的话,却是从荷包里掏出了一粒药丸。
“这是我新炼的,气味芬芳,可伪装成香薰,却可悄无声息抹消身上灵力波动过的痕迹。”
叶华浓抬眸,定定的看着她:“你说你只有一次机会,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不能在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也不能让怀疑的目光投向你。”
“既如此,我自得护你一二的。”
说着,叶华浓眼睛亮晶晶的:“我总得有事做。”
便道:“怎会无事可做?”
“你炼制的那些功效各异,闻所未闻的丹丸,于丹理一途的叠用错层,药效的引动挥发, 乃至不同丹药的巧思联动, 是如今几个丹修能做到的?”
“丹之一道,你天资甚至远超你大师姐乌孟, 整个剑宗也就是闭关的不药真人, 或许发现一些端倪。”
“自然, 正是不药真人闭关,我方才敢找上你。”
“你的才能若能尽得所用,便是灵根尽废又如何?这修界青史必得有你一笔。”
叶华浓似是对此般盛赞有些害羞, 眼睛弯弯的, 避开了王凌波笃定的视线。
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看,也只有你会觉得, 我成为废人后打发时间研究的旁门左道是什么不得了的本领。”
“一如你那那些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精巧奇思的阵法, 还有枯灭灵子的法器,我猜如同我一样,这后面也关系一个个怀才得遇的人吧。”
“但我们这种人, 费尽心思钻研, 却是修为跃迁后稍动手指便能办到的事, 不过是思路不同,结果倒也殊途同归。”
“所以在你看来璀璨难掩的天资,其实在修界不值一提,正如我这般多的奇技巧思,并未为我在宗内换回曾经的地位。”
“并非抱怨如今处境,有师父师姐维护, 有主流丹药的熟制水平,有尚可的办事才干,我在宗门里过得还不错。”
“只是——”叶华浓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再是那个优秀的我了。”
王凌波:“他们没有眼光。”
叶华浓抬头看她,眼睛里恢复了曾经意气风发时的神采,头一次当仁不让的应下了这番赞赏——
“没错,是他们没有眼光。”
“你我都是无灵根的凡人,编制发带的阵修与给你稀奇古怪小法器的器修,顶多金丹,且还是无缘元婴的普通金丹。”
“可我们竟在三界第一强宗内,无声无息无代价的诛杀了一个元婴,且这并非我们的极限。”
“你做到了人所不能。”
王凌波笑了笑:“若你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劝你最好回去清醒一下。”
“一时璀璨固然着迷,但你不是不知道此间会有多少意外风险,便是玉素光愚蠢心性你我了如指掌,尚且并非事事如料,此次顺遂,也并非没有运气。”
“更遑论接下来诸多牵扯。”王凌波叹息:“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复仇一路,能不能行至过半。”
叶华浓却并不为所动,她断然道:“你找到我之前,便该知道我是何等固执的人。”
“我幼年蒙昧之时,便能为了那一抹希望,不顾父母打骂阻挠,赤脚夜奔数十里,跑到村镇测检灵根。”
“那时的我也前途未卜,我又怎知自己一介农女会有那万中无一的仙缘?又怎知测检失败回家等我的是何等毒打?又怎知我一个落单孩童路上会不会遭遇猛兽歹人?”
“我叶华浓,若看到憧憬之物,从来都是飞蛾扑火,奋不顾身。”
“闲散十年,漫无目的的活着,当真好累。”
王凌波与她对视良久,最后还是接过她手里的丹药,笑了一句:“劳碌命,不会享福。”
次日一早,一行人便出发了。
有王凌波在,依旧无法御剑而行。
不过这次人多,自然不能挤在流云辇之中,因此赵离弦拿了一座行舟出来。
舟心有两层楼阁,甲板与侧弦宽阔,内部宽敞装饰雅致,透过被风吹拂的薄纱看舟外风景,又是一番意境。
王凌淮自得知自己能随行便很高兴,上次雍城之行便让他受益匪浅,这次事不关王家,定能有心力从大师兄这里汲取更多经验。
于是上船开始,便鞍前马后的伺候师兄,看得荣端拳头几度攥紧又松开。
终于,在王凌淮有一次屁颠屁颠的给大师兄沏茶时,他忍不住了。
“王师弟,你给大师兄泡的什么茶?”
王凌淮抬头,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不知,从仓内食阁里拿的,白羽姑娘所备,总归是大师兄的口味。”
荣端轻蔑一笑:“此茶乃是幽镙信尖,三界难得的好茶,每年产量不过百斤,乃是大师兄所爱。”
王凌淮还傻乎乎的呢:“原来如此,多谢荣师兄告知。”
“放心,我幼时也常替祖母奉茶,不会笨手笨脚浪费好茶的。”
荣端看傻子一样看他:“你当这幽镙信尖与凡间那些俗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