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等到大师兄上场对战, 即便察觉到藏库遭到入侵, 也无法分心的时候, 方才是她下手之时。
玉素光对自己计划颇为得意,此时法坛观仙台上,叶华浓眼中却是神采流转。
她又看向了王凌波,待王凌波察觉到视线看过来,叶华浓不经意的摸了摸自己的发带。
王凌波唇角上扬,只与叶华浓视线交汇一瞬便分开了。
赵离弦几人并未注意到她, 此时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法坛内,神色均是凝重。
只见辜长老的银蛇长剑疲软垂落,剑身上的银麟被剐去大半,看着狼狈至极。
此时的战况让所有人都惊疑不定。
方沐双子虽有配合优势,可辜长老成名已久,尤其他是灵修,早已将魂契灵兽与本命剑融合。
也就是说论起双重战力,辜长老也不遑多让的,更何况他修为还高了一筹。
此番竟被逼到这个地步,众人也是心惊不已。
有人道:“不愧是突破合体,便让刀宗有了底气挑战首宗。”
“两位老祖战力实在不凡。”
场内的辜长老并未受外界影响,他调整内息,将银蛇长剑收回剑鞘中。
待片刻后拔出,那银蛇竟是又光彩如新,恢复到了巅峰状态。
身上伤痕尽去,银麟完整光洁,就连灵力都重新丰沛饱满。
剑宗众人原本悬着的心一振。
“倒是忘了,辜长老与人斗法最是磨人。”
“方沐双子想速战速决怕是不成了。”
“辜长老成名战可是越级耗死魔界合欢宗老祖。”
方执沐与沐执方视线齐齐落在辜长老那把剑鞘上。
沐执方直接问道:“你这剑鞘还够你撑几回。”
竟是直接看出辜长老长年累月贮存灵力于鞘中,用于战时的瞬息恢复。
别看这路数说起来简单,就连玉素光都能靠着回生丹瞬间恢复到法力巅峰状态。
但正如瞬间注满水桶和灌满汪洋不是一回事一样。
元婴与合体相比,灵力差距何止千万倍,这世间能贮存合体期等量灵力的法器已然难得,更何况是瞬间补全。
单是将这般庞大的一次灵灌法阵缩小到剑鞘大小,就是无数符修倾其一生都办不到的事,更遑论其他。
辜长老笑眯眯的回答:“百年前与魔界一战后,老夫就没正经出过手。”
“这期间多余的灵力全攒在了剑鞘里,我也不知有多少。”
“就看两位道友何时能逼得我山穷水尽了。”
说完银蛇体型暴涨,盘旋于三人头顶,如同一条游龙。
当方沐兄弟警惕于银蛇百丈体型带来的压迫力时,却忽略了如镜银鳞上的反光。
两人心如鼓擂,神魂竟因为巨蛇的威势感到瑟缩,忍不住想要转身溃逃。
“不对,这鳞片——”
不需要说明,两人已经察觉出了端倪,那直击神魂的神光,已经混在蛇鳞的反光中深入了二人灵台。
辜长老哈哈一笑:“晚了。”
若有人能深入灵台,就能看到双子的魂体已经被一条纤长看不到首尾尽头的银蛇捆.缚,挣脱不得。
剑宗众人见双子身影定立,有人已经开始兴奋于首战告捷。
宋檀音原本因为紧张前倾的身子坐了回来,冲赵离弦道:“看来胜局已定了,辜师叔平时锋芒不露,却不料斗法经验这般老辣。”
姜无暇也向往道:“也不知辜师叔那瞬息补灵的神通有何诀窍,今日之后我得多往灵峰跑跑。”
赵离弦没有搭理二人,眼看辜长老占尽上风,他凝重的神色并没有放松。
视线落在那对双子的手上,他两人双重垂落,十指松散,只有本命刀凭借本能还握在手里,刀尖垂垂,好像下一刻就要掉落。
可赵离弦确定了:“辜师叔输了。”
宋檀音几人悚然一惊,他们不明白大师兄为何做出这等判断。
就在此时,场内有了动静。
辜长老缚住二人后,便直抄对方灵台,巨大银蛇回缩成剑重新落到辜长老手中。
银蛇如鞭,抽到双子身上,欲在二人神魂受困时搅断他们道体。
当蛇刃落在方执沐身上时,肉眼不可见之间,一只手抓住了银蛇,任由剐进神魂的痛楚肆虐也不松手。
辜长老一惊,就看到神魂被缚的沐执方不知何时挣脱开来,手中握着深入灵台束缚他们的灵蛇魂体。
方执沐一笑:“承让了。”
分明只是狼狈支撑,在他嘴里说来,却好似胜负已分。
辜长老心中不屑,正欲驱蛇回绞,下一秒却是骇然发现,蛇身滞涩,犹如死物。
接着他便看到让自己惊骇的一幕,他的灵蛇神魂与身体竟缓慢剥离。
虽缓慢却以一种不可抗力之势,纵然辜长老拼命抽身,想控灵蛇回鞘,也无法阻碍分裂的进程。
“我的蛇!”辜长老这会儿纵使有浩瀚储灵,也被双子釜底抽薪。
他目眦欲裂的瞪着刀宗那两兄弟:“你们竟修的是这等歹毒的法则神通。”
中低阶弟子可能不明其义,但化神以上的修士却是明白的。
合体修士乃是成为当世至强的门槛,因为合体以上与之下的境界除修为与灵力总量差距外,还有个关键的区别。
那就是是否掌握法则神通,此神通与人为创造功法,法决不同,是以参透并使用天道赋予的客观法则为基础。
非个体之力可敌,能与之匹敌的只能是另一种法则之力。
而刀宗双子参悟的法则神通已经很明显了,那便是分裂切割。
不论是他们的本命刀,还是辜长老的灵兽剑。
一旦沾染上分裂法则,剑灵可不从生死便体魂分离。
听到辜长老的指责,沐执方虚弱的嗑了两声,慢悠悠道:“法则之力,端看如何使用,何来歹毒一说。”
“若真论歹毒,辜长老的这直伤灵台神魂的法则,也不见得坦荡到哪里去。”
辜长老神色铁青,是他轻敌了,纵有一身本事,还未彻底放开便被人直捣了黄龙。
纵还有一拼之力,到底只是洲内大比,犯不着拼尽本命灵宠性命殊死一搏。
辜长老只能憋屈的认了输。
这急转直下的败局,着实给了剑宗众人重重一击。
从昨日开始已经有些动摇的胜心,此时更是忐忑。
“开局不利啊。”王凌波说了句。
她也就看个热闹,凡胎肉眼的,许多斗法她甚至无法看清双方怎么出手的,更遑论对战局的判断。
赵离弦闻言不由道:“他二人竟是修了同一种法则神通,如此一来,合体之后,他们的优势难以估量。”
“门天真人费尽心机牵头这场大比,只怕打的是能抢首宗之位则抢,不能便扬出双子威名,图谋后效。”
这个王凌波听得明白,若法则神通是修士斗法中的最高竞争力,那双子二人同修一种神通,威力便不只是两两相加这么简单。
她问:“刀宗这对双子老祖,修为已经过了张扬虚名的地步,还有什么图谋?”
端看玉素光的亲爹玉扬忠,权势已然滔天,出了丑事也是混不在意外界指摘,就知道修为大成的大能们如何看待虚名。
赵离弦却是摇了摇头:“他们不同。”
王凌波:“如何不同。”
宋檀音几人也惊疑的看了过来。
赵离弦:“或许在门天真人眼里,这对兄弟会是沧州下一个大乘。”
完了还淡淡纠正自己“说错了,两个。”
宋檀音几人悚然看向已经走出法坛的羸弱双子。
同时两位有望进阶大乘的修士,若他们能在门天真人寿数耗尽前得道大乘,那刀宗便有了三位大乘。
届时即便他们师父仍是三界之首,沧州首宗的位置也得换人。
看来剑宗的处境已经不如自己想象中乐观了,不论是近前还是长久。
然而剑宗遭受的打击还没有结束,在首战失利后,第二战的符峰峰主又败于刀宗长老。
第三日的高阶之战不过五局而已。
接连两败,若再输一次,首宗之位真的要易主了。
而要保住位置,却需要连赢三局,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不少剑宗弟子已然如丧考妣,面对对面刀宗弟子的奚落,虽奋力争锋,却已然没了底气。
“第三局参战的是谁?”
有人问出这话,王凌波身侧的赵离弦便站起了身。
她只觉得清风抚过,眼中还残存着他衣袂的白,但看向法坛时,赵离弦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那里。
赵离弦的出场并没有让剑宗的士气有所振奋。
他虽修为高深, 已然踏入顶级修士的领域,且身份超然,对于剑宗有着非凡的代表意义。
甚至比今次出战的另外几位合体修士都意义深远,一如刀宗那对并非此场修为最高的双子。
可他到底只有炼虚境的修为, 与合体境足足差了一个大境界。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质疑这场赛事的参选决策, 若刀宗第三场派出的是一位合体修士,那首宗之位怕真的要易主了。
一时间剑宗这边窃窃私语, 而刀宗一方则胜券在握, 其他宗门家族自是乐得看热闹。
剑宗的掌权修士此刻大多也脸色不好看, 他们自知两宗实力差距,倒是并无多少担忧。
即便今日最坏的情况,剑宗输了比赛, 也是随时能找理由来一场新的“首宗挑战”, 正好让近年剑宗越发自负的风气收一收。
只要双子一日未入大乘,刀宗的打算都紧作打算罢了。
但如无必要, 剑宗也不乐意真就颜面扫地, 溃败一场。
此时刀宗的参战者也入了场,是一位身形瘦长的修士,他体态并不健硕, 但格外的高, 约莫超过了两米, 因此整个人看着像跟瘦长竹竿。
与双子显得病态风流的羸弱不同,这位修士脸庞瘦削,双眼无神,配着麻杆一样的出离的身形,看外表很容易误认成魔界邪修。
但即便看着不怎么体面,却不妨碍对方是合体修士的事实。
有认出他的人喊了出来:“竟是公羊却。”
“离弦神君这次怕是难过去了。”
“这也无可奈何, 分说起来还是剑宗太过自负,此番比斗刀宗五人尽选战力雄厚的合体境出场,剑宗竟想让赵离弦这一炼虚境试试深浅,到头来阴沟里翻船也怨不得人。”
众人自觉剑宗的打算一目了然,若是一场赛事自信稳赢不输,通常让宗门内看好的子弟越级试水,以图对战中探索道种并不稀奇。
但此次这自负的安排便直接让剑宗陷入了败阵。
场中的赵离弦此时冲公羊却颔了颔首,倒是礼数俱全的问好:“公羊师叔。”
公羊却无神的眼睛扫了赵离弦一眼:“莫要客气了,我记得你今年寿数尚不过百。”
赵离弦答道:“是,晚辈今年九十有七。”
公羊却牙齿一酸,嘶了声:“老夫九十七岁时不过刚刚凝结元婴,尚能被赞一句根骨俱佳,同样的年纪你已踏入炼虚,当真是该死。”
“也莫喊师叔了,此次之后我会回去闭关百年,谁晓得出来后是否该我喊你师叔。”
赵离弦谦虚道:“师叔谬赞了。”
公羊却见这小子姿态从容,怪笑了一声:“谬赞也赞完了,再说点诛心的。”
公羊却自虚空中寸寸拉出自己的本命刀,有那没见识过他风采的,竟才知道他使的是□□。
刀长与他身长相当,常人难以驾驭,只是他握着,像两根瘦长竹竿并排矗立。
虽说是合体老祖,但有人见了这场面,还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公羊却眯着眼睛扫了周围一圈,观战众人闭嘴敛神,他也不多废话,长刀一斩,那阵内的空间好似被劈成了两半。
赵离弦转身躲开,本命不盈剑已然出鞘,但并未提剑格挡,反倒是对着方才承受斩击的虚空之处一划。
公羊却不知他用意,他的攻势凶猛悍然,与他的外表极为不符。
一边试探着交手一边还开口问:“前两日那玉家的女娃是你同脉师妹?”
双方都还没有出真章,赵离弦应对起来倒也看着从容,闻言道:“公羊师叔想炮制昨日之功,乱我道心好叫我输了比斗?”
公羊却:“那你乱了吗?”
赵离弦:“并未。”
几句话间,二人交手不下百招,比起双子与辜长老那华丽的场面,他俩的对阵显得平平无奇。
并未施展撼天动地的法诀或是炫目惊人的灵宠法器,若非那肉眼难寻的速度与将欲溢出屏障的威势,就如两个凡俗的刀剑客。
可稍有修为的人便知道,若撤去渊清真人的空断法阵,里面随手不起眼的一击,便能让这偌大法坛湮灭尽毁。
公羊却稍停了攻势,无奈一叹:“原本我也不想问这一句的,以我修为,靠这等下作之计取胜,实在难看。”
“但你这一战,干系剑宗之后百年何去何从,想必早已负荷难承,若是再添两把火,让你道心溃败陷入自我责难,从此修为阻滞该多好。”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茫然一瞬,就更不用说刀宗反应了。
这碎嘴的竟直接把阴私打算说出来了。
赵离弦却是洒然一笑:“师叔不必为我担忧,我此时心境并无压力。”
公羊却显然是不信的,他不认为这一战有何悬念,怪声怪气的笑道:“这便好,若你真因此败阵,便是刀宗夺了这宗首之位,今后百年我也会掩面羞愧。”
此话音刚落,公羊却察觉到空间有一瞬的扭曲,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对面的赵离弦仍是闲聊般。
开口反问了他一句:“拿什么掩?”
公羊却此时注意力还在思索那一瞬的异常上,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赵离弦这话的意思。
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说掩面羞愧,赵离弦问他拿什么掩。
掩,自然是用手。
可他手呢?
公羊却在理解话中意的同时,竟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翼而飞,切口平整的双臂此刻才滴滴答答的流下血液。
哐当一声巨响,竟是他的本命刀掉在了地上。
他的本命刀,千年未离身的本命刀啊,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全场一片哗然——
“这——”
“他不是炼虚境吗?”
“我信离弦神君与合体也有一拼之力,可也不该是这般。”
轻易便能断人四肢。
场面太过匪夷所思,在场只有寥寥数人知道怎么回事。
渊清真人抚须微笑,而门天真人神色则是幽深凝重。
场中公羊却已然收敛了轻视,他深深的看着赵离弦,神色倒是平静得不似肢体被斩。
瞬间,公羊却的双臂伸展,恢复如初。
赵离弦见状也随手扔掉手中的一双断臂,冲他微笑道:“看来剃得不够干净。”
“师叔放心,晚辈一向守信,定不会让你之后的百年闭关有掩面羞愧的机会。”
随着他话音落下的,是另一道扭曲的法则。
公羊却堪堪躲开,再不敢抱一丝侥幸了。
他骇然道:“你竟参悟了法则神通,你不过炼虚。”
说着似是想到什么,嫉妒到无力的惨然一笑:“不愧是天生——”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因为赵离弦又断了他一臂。
王凌波看到赵离弦的神色,发现他此时的表情格外不同。
她见过赵离弦虚伪温谦的样子,也见过赵离弦冷酷傲慢的样子,但极少见到他真正的情绪外露。
他不喜欢任何事物,自然任何事物也难以挑起他的怒意。
可赵离弦此时明显是怒了。
王凌波勾起自己鬓边的长发,绕在自己指上把玩。
看来赵离弦的出身,在顶级的修士那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无奈她经营多年,始终止步于底层,虽蛇鼠有道,所及上限也确实太低。
此刻饮羽峰内,远远用水镜窥探到赵离弦入场,玉素光赶紧抓住时机开启了藏库。
她以往时不时会找大师兄借些东西,大师兄对财物散漫,只由侍修带她取用。
玉素光偷袭了留守的侍修,用千丝控制其打开藏库,钻进去片刻间便将藏库清扫一空。
有了大师兄一整座藏库的灵石秘宝,便是她天资再差,也足够修至化神了。
玉素光心满意足的走出来,打晕留守侍修便隐去踪迹,藏了起来。
现在正值比斗,她突破宗门法阵逃走定会引起主意,以师尊的修为,甚至不消离开座位,便能将她抓回来。
因此她绝不能现在冒险。
等赛事结束,各宗各派先后离去,便是执法堂已然将她逃走的事告知,剑宗也不能为着她区区一个元婴约束苍洲各宗。
届时离去的修士数以万计,护山法阵每一刻都有人脱出,她到时再走自不会引人注目。
玉素光已经足够小心了,其实赵离弦全神与公羊却斗法时,饮羽峰的小小动静根本未入他的眼。
直到他最后一次斩断公羊却得双臂,再无法重生,在场合体以上境界的人都知道公羊却这是已经被斩得元婴残缺了。
确实如赵离弦所言,他今后百年的闭关大计都不需要掩面羞愧了,他没有用来掩面的手。
公羊却甚至得耗费数十年,修为才能恢复巅峰,就不用短期内更进一步了。
第三日这场首胜,让剑宗众人振奋起来,王凌淮等人更是扬眉吐气,跟刀宗叫骂突然底气十足。
“大师兄说了,门天真——宗举门上下光腚绕着法坛跑,也妨碍不了必败结局。”
门天宗那边的年轻修士叫骂:“不过赢了一场,优势仍旧在我刀宗,你们得意个屁。”
王凌淮:“哟哟哟,大师兄以炼虚大败合体的境界,我不信他的判断信你的?”
“这般自信,倒是让你们合体长老开口承诺啊。”
刀宗:“……”
长老你们说句话啊。
赵离弦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宋檀音三人也均是热切兴奋。
尤其是荣端,他看到无数惊叹艳羡的视线落在赵离弦身上,炼虚境大败合体啊。
此时谁人还记得剑宗那点破丑闻,谁人还能讽刺宗主一脉不堪。
在叹为观止的实力面前,只剩下望而兴叹。
赵离弦落座之后却看了三人一眼,问道:“玉师妹方才怎么会出现在饮羽峰?”
三人与有荣焉的欢喜表情就这么僵在脸上。
玉素光已经逃出临时拘禁的丹峰了, 玉素廷竟没能控制住玉素光,玉素光为何会跑去饮羽峰,大师兄为何直接问他们?
仿佛笃定他们对玉素光的动向心知肚明一般。
荣端还想装傻,他半真半假的震惊道:“玉师姐在饮羽峰?她此时不应该在丹峰关着吗?”
“我去执法堂那边问问, 可是收到了——。”
赵离弦一个眼神过来, 荣端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视线扫过三人,最后落到宋檀音身上:“你说。”
宋檀音心中天人交战, 她大可装傻, 他们费尽心思把刀递到玉素廷手上, 就是不想在玉素光的下场里扯上什么关系。
此时若逼问他们的是另一个人,哪怕是他们师尊渊清真人,三人也只会咬死否认。
可她又了解大师兄, 大师兄做事可不像师父那边计较章法, 尤其是他们几个同门之间关起门来清算的事。
但凡说出口,便已笃定三分, 岂有矢口不认便能蒙混过关的说法。
最后宋檀音贝齿咬唇, 终究艰难开口道:“玉师姐这几十年来背地里搜罗无数把柄,她威胁我们若不助她逃走,便公之于众。”
“其中也有大师兄不便宣之于众的事。”
赵离弦面无表情:“她拿把柄威胁你们的时候, 为何不传音与我?”
他的意思三人明白, 在玉素光胁迫他们时, 就该死的。
宋檀音三人哪里敢详说?只垂头嗫嚅:“我们也是念及同门之情,若玉师姐仅是要一笔灵石逃离玉家这魔窟,我们也不忍赶尽杀绝。”
赵离弦讥诮的嗤笑一声:“别说得好像你昨日才知道她处境一样。”
“若真同情你师姐,早八十年你便可施以援手,而不是利用她处境供自己驱使。”
宋檀音的虚伪凉薄被自己爱慕的大师兄当面揭破,顿时羞愤难堪, 脸色通红不敢抬头示人。
此时第四场比斗已然开始,然而此方观仙台,却是尴尬沉重。
突然一声轻笑打破了尴尬,王凌波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两颗灵果盘着把玩。
“神君这事做得不厚道,分明就心知肚明,怎能践踏少女情思,让人难堪。”
“宋姑娘选择受人挟制,而不是当场唤神君过去灭口,不过是不愿自己丑陋狼狈的一面暴露于心仪之人眼前。”
“神君何必咄咄逼人。”
听着倒像是在指责赵离弦,可宋檀音面色一变,抬头看去,果然大师兄已经听出了王凌波的弦外之音。
赵离弦盯着三人:“你们在玉师妹手里的把柄,是不能让我知道的?”
三人身条紧绷,脸色煞白,冷汗都要下来了。
赵离弦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一脉又没有谁是好东西,对于谁背地里干过的事,多少都知道一些。
寻常事根本不会让他惊讶分毫,但三人宁可被勒索也不愿在他面前透露,多半有那自知之明。
若他知道定不会饶了他们。
但事到临头,赵离弦竟也懒得追究。
他嗤笑道:“未入我耳的事,我可当无事发生,但若要瞒我什么,你们最好拼死瞒到底。”
“莫要让我中途知道。”
三人没料到大师兄竟真的不好奇也不追究,劫后余生般应承:“是,知道了大师兄。”
赵离弦下巴朝饮羽峰的方向点了点:“知道便去收拾自己的残局。”
“我今日出战辛劳,还指望我帮你们不成。”
三人灰溜溜的走了,身携煞气的直奔饮羽峰。
自然是没有找到玉素光的,玉素光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的作案时间只有大师兄比斗的那点时间。
听到法坛方向传来的欢呼,也该料到斗法分出胜负了,因此见好就收赶紧离开饮羽峰藏了起来。
宋檀音三人在饮羽峰没找到玉素光,反倒是看到大开的藏库大门,被打晕的侍修,还有空了大半的藏库,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她,她竟敢——”
“好黑的心,我竟真以为她就要三十万。”
三人的惊慌无措自然没有妨碍到赛场这边。
赵离弦坐下,见王凌波仍看着自己,抬手两指一勾,王凌波手里的果子便飞出了手心。
赵离弦控着果子在空中自行剥皮分块,然后落到王凌波面前的玉盘内,这才开口:“可是疑惑我为何不当面追究他们隐瞒之事?”
王凌波摇了摇头:“有何难猜的,比起被人欺瞒,神君不过是更讨厌知道麻烦,处理麻烦罢了。”
赵离弦看她的眼神多了丝深意:“有时我也不知留你这么个看得太透的人在身边,是对是错。”
王凌波笑了:“便是错,也至多错个几十年,神君要是哪天后悔了,也且忍忍。”
赵离弦也露出笑容,问道:“既无疑问,那为何还看着我。”
王凌波:“好奇公羊老祖方才未说完的话而已。”
话一出,赵离弦脸色还未来得及变冷,便听王凌波接着道:“但神君仿佛并不乐意提起自己身世来历。”
“我本想事后打听,可如今你近在眼前,却又不想从他人口中得知了。”
王凌波看进他的双眼,如同扎进不知深浅的黑潭,从容不知幽险。
“神君若哪日不那么抵触提及,可否亲口跟我说说?”
赵离弦忽的就没那么生气了,两人朝夕相处,互不打扰,但偶尔有那几个瞬间,赵离弦是试图从壳里伸出自己的指尖,与看着不抵触的人碰一碰的。
而恰好王凌波都在,只是有那么两次,她都主动避开了,让他生平体会了一手触空得感觉。
难得这次是她隐隐有意伸手触他,赵离弦太明白这等没由来的突发奇想有多轻易的会消失。
赵离弦的内心下意识拒绝了这并不在他意料之内的交汇,但也并不生气了。
法坛内,第四场斗法已经接近尾声,并没有用多长时间。
如赵离弦所言,前两战失利才是意外,论上层实力,剑宗是稳胜刀宗的。
第四场后,第五场剑宗赢得更快。
此次大赛结果,其实在上层看来,早已没了悬念,只有如王凌淮这些年轻弟子为每一场的胜负牵扯心神。
赛事结束后,剑宗这边发出一阵欢呼,而刀宗弟子则如丧考妣。
赵离弦作为首徒,赛事结束后还有应当的礼数应酬,不少宗门家族自得亲自相送一番。
因此王凌波起身道:“不知道宋姑娘他们是否已经在饮羽峰找到玉姑娘,此时我不便参与,正好有几日没找叶管事说话了,我去丹峰坐坐。”
赵离弦自然没有意见,目送王凌波朝着叶华浓过去之后,便去了师父渊清真人身旁。
王凌波与叶华浓个顶个的废人,都无法御剑飞行,但王凌波好似也不愿在路上费时,于是招了王凌淮过来送他们。
王凌淮跟几个师兄弟正与刀宗同辈的对手骂得有来有往,被堂妹拉走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
将两人送回叶华浓的小院后,又匆匆返回广场再战。
叶华浓邀请王凌波进了屋子,关上了门窗。
剑宗的护山法阵此时频频波动,这是修士离去的动静,每个呼吸间都有陌生的灵力穿过屏障,若有一个人混进去,根本不会惹人注意。
玉素光此刻躲在一个山洞里,这里是灵峰饲养灵兽的森林中一个不起眼的洞穴。
她以往借着练习隐匿模仿气息时,来万兽林寻到,并分次布置的。
玉素光对自己的处境从无安全感,她惯会给自己做最坏的打算,因此总会给自己留几分退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