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正川轻声地说:“这是他给你的礼物。”
何长宜摇了摇头。
“不,这是给我们的礼物。”
她合上了笔记本,扉页上写着一行熟悉的峨语——
【请把它作为两国友谊的永恒纪念】
莫斯克机场。
何长宜将严正川和两位专家送到了航站楼, 他们这一趟出国考察的任务已经超额完成。
刘、黄二位教授白天研究坦克,晚上挑灯夜战,在登机前就已初步起草完毕汇报材料, 甚至还用拍摄的素材简单剪辑出一个录像片。
即使这辆T-80坦克受阻无法运回国内, 他们也能依靠手头现有材料推动国产第三代坦克的研发。
更何况还有老伊万的工作笔记!
当何长宜将笔记本交给刘教授时,在看到熟悉的笔迹后,他当场落下泪来, 哽咽难言。
“老师……伊万老师……”
黄教授也是激动不已, 勉强维持着一贯的内敛,拍了拍刘教授的肩膀。
“你有一位好老师……我们都有一位好老师……”
刘教授对这本笔记珍爱极了, 甚至不眠不休要手抄一遍笔记, 眼见老头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上,短短几天就憔悴下来, 头发蓬乱, 衬衣褶皱,再没初见时儒雅教授的模样。
最后还是何长宜搬回来一台打印机,将笔记本复印了十份。
严正川带走原件和五份复印件, 何长宜则将剩下的复印件分散收藏于各处, 以免散佚。
她往保险箱的钞票捆里塞了一份,在地下室的凭单箱底放了一份,在银行保险柜里存了一份,最后还有两份, 一份放在天花板的暗格中, 一份塑封后塞进狗窝里。
黑狗:???
何长宜一把捏住它的嘴筒子, 和蔼嘱咐:“乖乖看着哦,不许咬着玩,否则我就嘎了你的蛋。”
黑狗听不懂, 热情地把它的毛脑袋往何长宜手里塞,顺势还要哼哼唧唧地往她身上倒,只当自己还是能被人轻松抱起的狗宝宝。
路过的严正川:……
不是,大伙儿评评理,这狗还要脸吗?
黑狗掀掀眼皮,嫌弃地冲严正川低吼了一声,被何长宜扯了扯嘴皮,又柔情万种地倒在她身上。
严正川:“……正月,我送你条狼狗吧,正经训过的好狗,认得自家人的那种。”
不等他说完,黑狗腾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冲严正川咆哮,震得墙灰簌簌滑落。
何长宜不得不用力扯住黑狗松松垮垮的后脖颈皮才能避免它冲上去撕咬严正川。
“二哥,你省省吧,你要是敢送狗来争宠,下次它连门都不让你进。还有,你再不走我可就拽不住它了!”
严正川哼了一声,淡定转身,然后一溜烟跑的没影,远远传来关门声,还有反锁的声音。
黄教授端着茶杯从外面经过,见怪不怪地对一旁的刘教授说:“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刘教授沉思:“你说T-80燃气轮机的耗油量这么大,峨国人是怎么解决长途奔袭的燃料问题?”
黄教授失笑,一边冲抱着狗的何长宜点了点头,一边顺畅地接上刘教授的话。
“我想,这可能是当年设计时的取舍问题,虽然耗油量大,但机动性强,启动速度快,在严寒天气和恶劣的战场环境中大概能够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优势……”
两位教授讨论着走远了,何长宜扯了扯黑狗的耳朵,问它:“听懂没?”
黑狗:?
它但凡长了手指,就要指着自己来一句:“你问我?”
何长宜恨铁不成钢地揉了揉狗脸,“不成啊,你这文化水平太低了,还得学。回头我给你报个补习班,你好好跟着老师学,堂堂一条高加索犬,怎么能不懂T-80坦克的优劣呢?”
黑狗:……我爱我的人类,但她有时候真的有点癫。
给狗补课?学的还是全世界最先进的第三代坦克技术??这干的是人事吗???
机场分别前,严正川避开两位专家,低声对何长宜说:“照顾好自己,有空回家看看,家里人都很想你。”
何长宜抬手,帮忙整了整严正川内翻的领子,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担心,二哥。”她顿了顿,才说,“我会没事的。”
严正川欲言又止,难以启齿。
何长宜好心问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别憋着。”
严正川立刻说道:“别犯罪,也别随便杀人。”
他想想,压低声音又补了一句:“如果实在要杀的话,你告诉我,我替你解决!”
这是他作为刑警对亲妹妹唯一的要求了!
至少他来动手的话,做的一定比她干净得多,毕竟他是专业的(不是……
何长宜:……
她面无表情地将严正川推到了登机口。
“你还是赶紧给我滚蛋吧!”
送走严正川一行人后,何长宜着手准备将那辆买回来的T-80坦克,连带一并买回的老古董坦克和球形坦克都运回国内。
说实话,这并不是件容易事。
毕竟军火交易敏感至极,更别提要将一国现役装备运至另一国,特别是在两国关系处于敏感时期,不算盟友,也不是敌人,分寸微妙而难以拿捏。
如果做的不够隐秘,不仅会影响两国关系,而且还会在国际上掀起轩然大波。
何长宜甚至可以想象到国际新闻头版头条的标题了,就比方说《钟峨联手,解体失败,联盟疑似卷土重来》《警惕!一个红色幽灵依旧在亚欧大陆上游荡》。
到时候全世界的记者们都会跑得像西方记者一样快,甚至更快!
只要想一想那个僵尸攻城的画面,何长宜就发自肺腑地感到头疼。
她只是一个想要闷声发大财的小商人而已,实在承受不起全世界目光的重量啊!
不过幸好,何长宜已经想到了办法。
她联系了长期合作的国际运输公司,又有一批废钢要出口到钟国,但这次的货物有些特殊——
“您买了一辆坦克?!”
熟人货代震惊地看向面前的钢铁巨兽,尽管坦克锈迹斑斑,但仍不减历经战火后的硝烟与血腥,
何长宜站在坦克旁边,珍爱地拍了拍长长的炮管。
“不错吧?这可是我从坦克坟场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瞧瞧它,多漂亮啊。”
货代嘴角抽搐:“……恕我直言,再漂亮这也是一辆坦克。”
正经人谁买坦克啊!
何长宜笑眯眯地说:“我喜欢这个大家伙,我的朋友,帮帮忙,给我能把它运回国,我要放在别墅门口,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货代:“……但这是一辆坦克。”
何长宜走过去,熟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帮忙。”
货代拼命摇头:“不,我做不到,这可是坦克啊!”
他的生活很美满,不想去品尝监狱的伙食!
而且他家族中有先辈曾被关到过古拉格,就算对方现在被放出来了,他也不想做第二个!
听到货代拒绝,何长宜也不生气,慢条斯理地将一张绿油油的美钞塞进货代的衣服口袋里。
“如果是这样呢?”
货代的心狠狠地跃动了一下!
他艰难地开口:“何小姐,您这是在为难我……”
何长宜笑着说:“怎么会呢,我们是朋友啊。”
她一边说,一边将一张张美钞塞进去,直到口袋被塞得鼓鼓囊囊,几乎要溢出来。
“那这样呢?还有这样呢,以及这样呢?”
货代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几乎要被口袋里的钞票灼伤了皮肤!
那可是美钞!百元美钞!比他一年工资还要多的美钞!
何长宜最后拍了拍手,问他:“现在您觉得还能做得到吗?”
不等货代开口,她又补了一句,“别担心,我是个正经商人,从不做违法犯罪的事。”
何长宜抬手指了指坦克上的代号。
“看,这是退役坦克,你甚至在现役部队找不到第二辆同型号的坦克,谁会想要这些老掉牙的家伙?就算拆成废钢也没有人在乎,但这次我想要一个完整的,私人收藏而已。”
货代终于下定了决心!
“如果是以工艺品的名义出口的话……”
何长宜笑了,“您说得对,这当然只是工艺品,”
由富有经验的货代负责操作,老古董坦克和球形坦克作为工艺品进行海关申报。
理论上海关应该对出口货物进行核查,但此时峨罗斯内部监管机制几近停摆,从上到下集体贪腐,而灰色清关的盛行更是让不少海关人员吃顺了嘴,只要给的钱足够,他们甚至可以亲手将核||弹放关。更不用提只是几辆老旧坦克,甚至坦克的炮管里都没放弹药。
不过外形奇特的球形坦克还是吸引了一些海关检查人员的注意力,他们草草看过一并报关的废钢,便兴致勃勃地围着球形坦克讨论起来。
“真不可思议,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球形坦克!”
“它能作战吗?我是说,它的炮管在哪里?难道这辆坦克唯一的攻击就是用轮子把敌人碾死?”
“球形坦克是彻头彻尾的垃圾,那群科学家只是在用它骗取经费!”
热烈的讨论中,没人注意到在堆积如山的废钢中静静埋藏了一些坦克零件。
与退役坦克完全不同,更眼熟,也更先进……
如果有人拥有透视眼,穿过凌乱堆叠的废钢,目光落点将是一处被刻意抹去的装甲编号。
残留的痕迹中,隐约可见一行编号,那大概是——T-80
顺利报关后,货轮拖着集装箱开出港口,一路朝着遥远的东方而去。
当船出港的一刻,何长宜坐在办公室,心有所感地朝窗外看去,她似乎听到了船笛声。
不过,有一件事何长宜并不知道。
当货轮驶入公海,在层层叠叠的集装箱旁,一名面目平淡的船员拖着甲板打磨机,习以为常地完成每日除锈工作。
当走到某个集装箱旁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接着便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两条战线,一条在明,一条在暗。
有人在光明处运作,有人便隐在黑暗中守护。
悠长明亮的船笛声在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上长鸣,惊起一群蹭风的雪白海鸟。
无论光明与黑暗,他们终将回家。
这天, 何长宜在办公室接待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坐在办公桌后,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向对方。
“真意外, 是哪阵风把您吹来了?弗拉基米尔市离莫斯克可一点也不近呢。”
客人热情地向前探着身子, 双手趴在桌上,笑容堪称甜美。
“我想一定是来自西伯利亚的风将我送到了您的身边。”
何长宜漫不经心地说:“那一定是一阵寒风。”
她突然话锋一转,“不过, 寒风带来的可不会是什么好消息。米哈伊尔先生, 您说是吧?”
坐在办公桌后的不速之客正是下岗克格勃·再就业契卡·米哈伊尔。
面对何长宜,他笑得简直像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
“何小姐, 您的敏锐让我敬佩, 在您的面前我甚至无法有一丝隐瞒,您是我见过最美丽也是最……”
何长宜敲了敲桌子, “好了, 说说吧,米哈伊尔先生,您都发现了什么?”
米哈伊尔脸上没有一丝被打断的不快, 从善如流地就顺着何长宜的话就说:“是的, 我确实发现了什么,我想这对您一定很重要,关乎您的事业,甚至是生命安全, 所以即便有些冒失, 我也一定要将这个消息告诉您。不过——”
他突兀停下, 意有所指地看向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解学军正带着两个钟国保镖守在外面,何长宜喊一声他们就能冲进来, 人多势众地群殴客人。
何长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恍然大悟般地说道:“不必担心,他们值得信任。”
米哈伊尔鼓起脸,抱怨似的说:“何小姐,难道在你看来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何长宜泰然自若地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别介意,你们克格勃的手段实在太过举世闻名,我想除非是007,否则就算霉国总统也不会敢和一位克格勃独处一室。”
米哈伊尔夸张地叹了口气,遗憾表示:“所以这就是我什么一再建议青年人应当慎重择业,糟糕的工作履历会毁了你的个人简历。”
何长宜不走心地安慰道:“但这不包括您,我想有很多人会愿意雇佣一位前克格勃。”
米哈伊尔追问:“也包括您吗?”
何长宜不动声色地说:“那要看您带来的是什么消息了。”
米哈伊尔咕哝道:“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您不会迁怒一个可怜的小信使吧?”
何长宜不答,慢悠悠地品着茶,看起来一点也没因为这个不知内容的坏消息而急躁。
米哈伊尔同样端起杯子,一双眼从杯面上露出,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对面。
令人惊奇的是,在被杯子遮掉大半张脸后,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活泼甜美,反而有种奇异的冷酷,褐色的眼球仿佛是无机质的。
而当他放下杯子后,又变成了那个讨喜的小青年。
米哈伊尔语气轻快地说:“真希望我带来的是一个好消息,能让您更高兴一些。不过,凡人厌恶报丧乌鸦,但我却觉得乌鸦更有价值,您说呢?”
不等何长宜回答,他突然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说:
“何小姐,有人要对您的商店下手。”
事情说起来不算复杂。
何长宜借着安德烈的势,摆平了黑白两道,声势浩大地在弗拉基米尔市开起了钟国商店。
自从开业之日起,商店每天顾客盈门,赚得盆满钵满,说一句日入千金也不为过,实实在在的聚宝盆,赚的不比废钢生意少,而且到手都是现金,没有账期之虞。
何长宜一向谨慎,即使背后伫着安德烈这座靠山,她也舍得拿出钱来打点弗市上下。
光是本地警局就收到了大笔献金和慰问品,硬生生在黑警遍地的峨国搞出警民一家亲,现在耿直和郑小伟走在路上都不怎么被警察呵斥着查护照了。
曾经试图敲诈钟国商店的两个警察在看到何长宜与警察局长亲切交谈后,急忙压下警帽遮脸,沿着墙根一溜烟跑了。
直到走出很远,两个警察才心有余悸地对视一眼。
“真没想到,那个钟国女人居然真的是卡拉马佐夫局长的朋友……”
“幸好我们把钱还给了她,否则她一定会告诉局长,到时我们就完了!”
“我想,她是一个有钱的大商人,她应该不会记得我们……吧?”
两个黑警你看我我看你,心中同时下定决心——要是被追究责任,就说是对方指使他干的!
总之这段时间以来,弗市警察遇到亚洲面孔的人都要三思而后行,免得了惹到不该惹的人。
解学军甚至对耿直说:“我看前联盟也没你说的那么吓人,路上警察看见我还冲我打招呼呢。”
耿直:……
他当初被打过的地方至今还在隐隐作痛!怎么现在他反而成了最后一个黑警受害者啊!
不过,事情总有两面性。
何长宜享受了狐假虎威的好处,就要承担因此而来的问题。
比方说,安德烈家族的政敌盯上了她。
说来也不是什么刻意针对,只不过有人想给安德烈找点小麻烦,轻飘飘的,甚至像在开玩笑。
毕竟对方没想在物理上消灭她,也没轮了她再把录像带寄给安德烈,手段相当温和了。
如果不是有急着向准老板卖好的米哈伊尔在,恐怕直到事态恶化到无法挽留的地步时,何长宜还不知道有人在盯着她。
遥远的莫斯克,高塔上悬挂着一只巨大的眼球。
米哈伊尔谦虚表示这实在是一件小事,原本不值一提,不过最近松下出了一款新录音机,他囊中羞涩,又急等着欣赏音乐,要不然也不能拿这点小事来打扰何长宜。
何长宜没什么表情,一贯的含笑聆听,只有眼神很冷。
“米哈伊尔先生,多谢你帮忙,我会让人将录音机送到你家的,您尽可以欣赏音乐。”
米哈伊尔夸张地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可不是为了一台进口录音机,您知道的,我是个失业人士,如果能让我用工资来满足爱好的话——”
何长宜靠着椅背,双手抱臂,突然提起另一个话题。
“您说乌鸦更有价值,因为它带来的是坏消息。可乌鸦是食腐的,所以它只会在猎物将死时出现。”
说到这里,何长宜不再说下去,办公室突兀陷入沉默,两人无声对视。
门口的解学军手扶腰间枪|支,警惕地看向屋内,虽然他听不懂峨语,但现在的气氛不太对。
最后还是米哈伊尔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快活地抱怨:“何小姐,您真的是一位很难讨好的女士啊。”
何长宜笑容灿烂,用更亲昵的语气说:“米哈伊尔先生,我一向随和,您一定是弄错了什么。”
米哈伊尔站起身,将挂在一旁的外套搭在胳膊上,并拿起了帽子戴扣在头顶。
帽檐下,他眼中闪烁着兴奋而狡猾的光芒。
“这次,也让我看看您的本事吧。”
这场面试,是双向的。
在解学军的示意下,两个钟国保镖一左一右夹着米哈伊尔,一直将他送出大楼。
解学军则立刻进门开始检查米哈伊尔待过、触碰过的所有区域,特别是办公室下的视线盲区,他甚至用手一寸一寸摸了过去,生怕漏掉一丝区域。
要知道克格勃的拿手好戏就是监听,他们甚至能将窃听器装进霉国大使馆。
谁知道这个失业契卡会不会也想在何长宜的办公室玩这一手?
而何长宜已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径直朝门外走去,同时语速极快地对解学军说:“备车,马上去商店!”
商店要出事了!
何长宜以最快速度赶往位于市中心的钟国商店,但还是来晚一步,现场已经乱了起来。
“该死的钟国人!退货,我要退货!”
“你欺骗了我们,你们这群骗子,你们应该全部去下地狱!”
“你们根本不值得信任!你辜负了我们!”
“他们吞了我们的钱是不会吐出来的,砸,把商店都砸了!”
群情激奋,愤怒的人群包围了商店大门,从前方看去,是一张又一张狰狞面孔。
“冲进去,砸了商店,抢回我们的钱!”
“砸!砸!砸!”
耿直带着几个保镖挡在最前方,满头大汗地用峨语试图解释,扯着嗓子大喊:
“冷静,都冷静点!再闹我就要报警了!你们不能拿别的店的商品来找我们退货!”
一个胖大婶冲上前,冲着耿直狠狠啐了一口,手里举着的掉跟皮鞋几乎要戳到他脸上。
“还不是你们的商品?我就是在你们店里买的,你居然敢撒谎!你这个骗子!”
耿直梗着脖子说:“就不是我们的!我们就没进过杂牌皮鞋,都是正经的牌子货!你别想讹人!”
人群更愤怒了,一个老头举着暖瓶冲了过来,用力砸向耿直,没瞄准,稍微偏了点,暖瓶在地上炸开满地玻璃碎渣。
“这就是你们卖的漏水暖瓶!我的小孙子被烫伤了腿,他现在还躺在医院!”
老头撕心裂肺地大喊:“你们这群骗子!杀人犯!”
人群轰然炸开了锅,像翻涌着的怒海狂涛,自后向前地推挤过来,愤怒淹没了商店大门。
耿直急得跳脚,努力大声解释,但他的声音被掩盖在巨大的声浪中,如同蜉蝣撼树般毫无作用。
挡在门口的保镖被人上手推了好几下,脾气急躁些的已经开始伸手去摸枪了。
何长宜见情况不对,但商店大门已经完全被人群挡住了,她当机立断,立刻绕到大楼背面,从内部入口通道跑进商店。
此时店里已经乱作一团,叶莲娜试图安抚慌乱的店员,郑小伟急得团团转,像被火燎了尾巴。
当被何长宜揪着后脖领子拖过去时,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老板?老板!老板你可算回来了!”
郑小伟感动涕零!
何长宜没时间和他废话,劈头盖脸地问:“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郑小伟哭丧着脸说:“打了,打不通,电话线被人给剪了……”
何长宜气得问他:“为什么不拿公用电话给我打?”
郑小伟一愣,是哦,还有公用电话亭呢。
何长宜一把甩开这个已经完全乱了阵脚的家伙,转而去问叶莲娜:“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莲娜见到何长宜也很惊喜,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快速组织起语言:“这段时间一直有人来退货,但他们拿来的东西和我们的商品相似但不相同,所以我们拒绝了退货,但退货的人越来越多,突然今天许多人堵在了商店门口闹事,说要是不退货就要砸店!”
这场事件是有人策划,还是真的出现了商品质量问题?
要是如米哈伊尔所说是有人在蓄意攻击商店,那为什么她会在人群中看到好几张熟悉面孔,其中一些人甚至在她初到弗拉基米尔市时就来买过东西。
就算对方能收买一些人,但他们不可能收买所有人。
门口那些人脸上的愤怒是真实的!
何长宜一时间毫无头绪,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找出真相,而是平息事件。
她马上对叶莲娜吩咐:“店里现在有多少现金?你全部装上,跟着我到门口!”
此时商店大门处的防线已经摇摇欲坠,即使保镖们掏出了枪,但群情激奋下人群已经失去了理智,有人甚至将脑门抵在枪口处,大吼:“杀了我啊!懦夫,杀了我!”
正当事态要变得完全不可收拾时,何长宜赶到门口,她举起扩音喇叭,在一声刺耳的噪音后,喇叭传出的声音压过了在场所有人。
“各位,请听我说!”
她站在椅子上,面对黑压压的人群毫无惧色,语气温和而镇定,声音中有种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
“我是这家商店的老板,我很抱歉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无论这是不是一场误会,我首先为各位遭受的不幸而道歉。”
人群静了一瞬,旋即有人喊道:“我们不需要你的道歉,太晚了!你必须要受到惩罚!”
立刻有人接上他的话:“骗子!砸了她的商店!让她知道峨国人不是好欺负的!”
随后人群各处都响起应和的声音,眼见又要将人们的怒火点燃起来,何长宜的声音再次响起。
“砸商店不仅不能解决问题,相反还会造成更大的麻烦,有人会在冲突中流血,有人会在事后被关进监狱,你们的人生难道值得被一双皮鞋或者一个暖瓶毁掉吗?愤怒是七宗罪,别让它玷污了你们的信仰!”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在嘶吼。
“天父在上,他在看着你们!”
人群顿时一静。
这次不等有人反驳,何长宜继续说道:“但我有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凡是出现质量问题的商品,将按商品原价十倍赔偿!凡是因商品质量受伤,商店承担全部医药费,并按损失的十倍赔偿!”
人群彻底安静下来。
冲在最前方的胖大婶不确定地问:“你说的是真的?你会赔我十倍的钱?”
何长宜肯定地说:“当然!”
她一伸手,叶莲娜立刻将钱递了过来,连带还有一双崭新的女士皮鞋。
何长宜跳下椅子,将一叠卢布和新皮鞋递给胖大婶,诚恳地说:“抱歉,请您原谅。”
胖大婶的脸色缓和了些,而当她捏了捏卢布的厚度后,她的神色更和缓了。
“好吧,好吧,看着天父的份上……”
她咕哝着,把破皮鞋交给叶莲娜,快手快脚将卢布塞进了上衣内袋,挤出人群离开了。
这可是一大笔钱!她要小心点,千万不能被抢走!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人,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人群自发排起队来,一个接一个的,放下退货商品,拿走崭新商品和十倍赔偿。
还有人空着手来的,此时急忙赶回家去取东西,可千万不能错过发财的机会!
峨国老头铁青着脸站在一旁,脚下满是暖壶碎片。
何长宜将发放赔偿的事交给叶莲娜,自己则走到老头面前。
“我很抱歉……”
老头尖锐地说:“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何长宜抿了抿嘴,温和地说:“我理解您的心情,事实上,如果我是您的话,我甚至无法保持理智,他还是个小孩子。对一个孩子来说,这不仅是对他的折磨,更是对家人的折磨。”
老头恨恨地瞪着何长宜,绷着脸一言不发。
何长宜原本可以将医药费和赔偿交给老头就完事儿,但她想了想,说道:“钟国有治疗烫伤的秘方,愈合速度很快,而且不会留疤。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能用钟国秘方帮助他。”
老头狐疑地问:“你说的是真的?”
何长宜说:“是的,钟国有着千年的历史,传统医学曾经领先全世界,即使到今天,一些治疗方法也依旧适用。”
老头不说话,过了会儿,他不情愿地说:“我可以让你试试……”
不等何长宜说话,他又凶巴巴地补充道:“如果没用的话,我就砸了你的商店!”
何长宜和煦地说:“砸吧,到时候我和您一起砸。”
老头哼了一声,在留下联系方式和医院地址后,他也离开了。
门口的人群渐渐散去。
但还有一些人游离在队伍外,不来退货,也不急着回家去取,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盯着这边不知在说什么,脸色看起来很难看。
何长宜看了一眼,立刻认出其中几人是在她说话时带头起哄的。
何长宜侧头对解学军吩咐:“带几个人跟上他们。”
解学军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