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长宜由衷表示:“还是咱家好。”
只有真正马恩传承者才能挥舞着社会|主义铁拳,砸烂一切反|动派,就比方说黑|帮。
严正川嘴角抽搐,每次来峨罗斯都能让他大·开·眼·界,路费真是一点都不带亏的。
他冷眼去看阿列克谢,“所以车是他弄来的,我猜的没错,这家伙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何长宜沉吟,“如果我说黑|帮也会发绩效奖金,你信吗?”
严正川:……
严正川咆哮:“信个屁,你赶紧给我和这小流氓断了——!”
天色渐晚, 太阳落山后的峨国城市总显得格外荒凉。
即使废钢堆场离市区的距离不到十公里,却像是身处荒野,半人高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行声, 不知是什么动物快速经过。
何长宜看看手表, 招呼众人上车回城,她提前订了格鲁吉亚餐馆的晚餐,来给远道而来的三人接风洗尘。
刘、黄两位专家依依不舍, 看那样子, 他们恨不能挑灯夜战,直接睡到坦克车里。
最后还是严正川连哄带骗, 一再保证明天还来后天也来, 直到回国前天天都来,才勉强将两位专家带上了车。
难得看到她这位二哥装孙子的一面, 何长宜抿嘴直乐, 阿列克谢看了她一眼,幅度极小地弯了弯嘴角。
轿车驶过到处都是裂缝的沥青马路,停到了餐馆门口。
一行人鱼贯而入, 落座后不多时, 胖乎乎的大妈便端着盘子开始了流水式的上菜。
格鲁吉亚菜一贯用料扎实,厚实的羊排,大块的肉串,醇厚的酱汁, 浓香拉丝的玉米芝士饼, 以及与钟国包子形似馅儿不似的奶酪土豆牛肉包。
不过美味的饭菜没能完全吸引两位专家的注意, 他们热烈而小声地用中文探讨T-80坦克参数,时不时争论一两句,然后各自掏出笔记本, 唰唰唰地翻起页来。
严正川起先还在认真听讲,随着两位专家的讨论越来越深入,用词也越加专业,他眼睛里具现出两盘蚊香,最后绝望地拿起叉子,开始埋头苦吃。
一碗核桃炖牛肉被递到严正川手边,他抬头去看,何长宜用一种包容而慈爱的眼神看过来,温声安慰道:“听不懂是正常的,咱妈都告诉我了,你打小听讲就犯困,一考试就迷糊,鸭蛋吃了好几个,她早都做好心理建设,你将来就算扫大街也是为国家做贡献。”
严正川差点没呛死!
“咱妈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何长宜和善地说:“别客气,谁让我是咱妈的贴心小棉袄呢。”
严正川:……谁能把他那个乖巧爱笑的小月亮还回来?
他余光看到阿列克谢,头更疼了。
有没有人能帮个忙把这混血小子给发射到火星,他就不信鹊桥还能从地球搭到外太空!
对于严正川的怨念视线,阿列克谢没什么反应,不动如山地进食,看着速度不快不慢,而餐盘里的食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灭。
何长宜抬手叫来服务员,又加了一份白葡萄酒炖小羊排和奶酪烤蘑菇,都是阿列克谢爱吃的。
阿列克谢挑眉,举起酒杯示意。
恰好旁边一桌两个峨国男人喝交杯酒,动作幅度有些大,这一桌的钟国人齐刷刷看过去,何长宜有些好奇,就看得略久了点,严正川立刻警铃大作。
“来来来,咱们大伙儿也碰一杯,独在异乡为异客,能在千里之外相聚也是缘分,咱们一起为今天的废钢干一杯——”
严正川乱七八糟说了一通祝酒词,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总之先打岔!
何长宜和阿列克谢别想当着他的面喝交杯酒!
两位专心探讨学术的专家也反应过来,这是接风宴不是研讨会,带着点儿不好意思地将笔记本收起来,纷纷起身同东道主碰杯。
“瞧我,这都高兴得忘形了,何小姐别放心上,这一杯算我赔罪……”
何长宜起身端起杯子,边碰杯边说:“这是什么话,应该是我感谢您呢,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来这一趟只为祖国的未来。就是因为有像您这样全心投入的教授,咱们国家才有希望一步步赶上发达国家。来,这杯我敬您。”
何长宜干脆利落地喝完一整杯红酒,照着钟国的习惯亮了亮杯底,两位专家也急忙喝完杯中酒,笑得合不拢嘴。
阿列克谢有些稀奇地看了何长宜一眼,主动抬手为她续上葡萄酒。
不过,这次只有半杯。
何长宜酒后微醺,坐得就没那么端正,偏过头小声地说:
“怎么,你怕我抢了你的酒吗?”
阿列克谢垂眸看她,同样低声道:“我还不知道你的酒量已经好到可以把酒当水喝、。”
何长宜笑微微的,带着点儿狡黠和得意。
“那现在你知道了。”
阿列克谢没什么表情,莫名给人一种温和的错觉。
“不,我不能确定,这只是一杯红酒而已。”
何长宜伸手要拿过酒瓶,“那不如试一试,看看到底最后是谁灌醉谁。”
阿列克谢似乎在笑。
“如果你喝醉了,别担心,我会确保你明天在温暖舒适的卧室里苏醒,而不是在街上。”
何长宜作思考状:“如果你喝醉了,我会确保你不被男同拖走。”
阿列克谢瞪她,何长宜没什么真心地安慰道:“别不好意思,这年头男人也需要保护,特别像你这种肌肉小漂亮,会有很多变态想要含你的脚趾。”
阿列克谢面无表情地说:“那我需要感谢你吗?”
何长宜大方地说:“别客气,我一向都是这么善良。”
严正川再次警铃大作!
他虽然没听清这两人在说什么,但这个氛围就很不对!
“咳咳!”
严正川用力咳嗽,把全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和煦地对何长宜说:
“教授们来一趟不容易,除了放在堆场里的那辆,还有没有其他的能参观参观?”
他说的含糊,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两位专家目光炯炯盯着何长宜,要是能看到更多型号的坦克就好了,哪怕是削弱版的T-72坦克,至少能通过与T-80的对比来了解哪些是重点保密的技术,哪些技术的密级不高、可以对外公布,由此来进行针对性的研究和分析。
何长宜还真想了想。
“确实是有那么一个地方,但我不能保证你们一定能进去。”
两位专家更兴奋了!
外国人不能随便进去的地方,那岂不是有更多的军事机密吗?!
但他们什么都没说,哪怕心里痒得像有羽毛在挠,也闭口不言。
甚至黄教授还对何长宜说:“去不了就去不了,我们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考察80,现在已经很圆满了,其他只是锦上添花,不妨事的,千万别为难。”
刘教授则说:“你已经帮了我们大忙了,说实在的,做人不能太贪心,我现在就很心满意足了。”
严正川也意识到这个用来转移注意力的话题提起的有些不妥当。
全世界哪个国家能敞开军备让人参观,别说是他们这帮外国人了,就算是本国人也不行。
真是被那臭小子气昏了头。
严正川举杯向何长宜致歉,“我说话没过脑子,你别放心上,明天我们还是照旧去堆场。”
见严正川一副后悔模样,何长宜摁住他的杯子,笑着说:
“得了,哪就那么严重呢,你省省吧,老实交代,是不是想骗我酒喝?”
不等严正川开口,她又对两位专家说:“也不是不能去,不过——”
何长宜拉长了尾音,在对面期待的视线中,她才慢悠悠地说:“您二位介不介意出门前戴个假发?”
刘、黄二位教授大喜!
“只需要戴假发?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好,要不我再戴个墨镜和帽子吧,绝对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两位专家甚至开始热烈探讨起哪副墨镜能最大程度遮掩容貌。
何长宜:……等等,你们是不是有点过于亢奋了?
严正川谨慎地思索片刻。
“是有点不太行。”
何长宜期待地看向在场唯二清醒人士。
“光是假发和墨镜还不够,有可能被人看出破绽。”
严正川下定了决心,“还是穿裙子吧。”
何长宜:……
所以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阿列克谢还绷着一张脸,但任谁都能看出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何长宜恶狠狠地瞪向他!
阿列克谢清了清嗓子,举杯向严正川示意。
“我非常敬佩你为国家做出的牺牲。”
严正川心不在焉地和他碰了下杯子,像是又想起什么,突然转头对何长宜说:
“对了,你的化妆品借我用用——我记得你是有口红的吧?”
……他还想涂口红?
……还想带着两位年过半百、德高望重的老专家一起涂口红?
何长宜匪夷所思地盯着她这个二哥。
他到底是为了伪装,还是在她这儿满足自己的女装爱好?!
阿列克谢终于没忍住,愉快地大笑出声。
一餐饭吃完,轿车载着众人来到何长宜在弗拉基米尔市租住的住处。
这儿的面积大,房间多,最要紧的是足够安全,比鱼龙混杂的本地旅馆要强得多。
两层的房子,一楼住着员工和保镖,二楼是何长宜的卧室和办公室,以及几间空置客房。
何长宜先安排两位专家住进客房,正要安排严正川的住处时,他抢先说:“我和这小子住一间!”
阿列克谢看了严正川一眼。
“不。”他简短地说。
何长宜乐不可支,语速极快地用峨语对阿列克谢说:“别担心,我保证他不会半夜去舔你的脚。”
阿列克谢:“……呵。”
严正川没听懂何长宜说的是什么,但不妨碍他从这两人反应看出这不是好话。
“要么今天晚上他和我睡一间,要么谁都别睡,我在你卧室门口打地铺。”
……她有的时候真不能理解严正川到底想要提防什么。
……就算要提防也该是阿列克谢提防吧。
……至少他的肌肉是真·楚楚动人。
何长宜把黑狗叫出来,现在它已经长成一只巨犬,没了小时候的憨厚可爱,一口森白利齿看得人胆寒,仿佛是地狱单头犬。
“你来晚了,守夜的活儿有狗干了,要不你和它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多一个夜班同事。”
黑狗和严正川不熟,对这个陌生雄性,它本能地侧身挡在何长宜前方,对着严正川皱鼻呲牙,喉中发出威胁似的呜声。
要不是何长宜扯紧了它后脖颈上原本松松垮垮的毛皮,只怕要立刻扑上去撕咬。
高加索犬这种大型烈性犬在幼犬时期像个反应迟钝的二傻子,不认人,谁抱都行,一旦成年就像是换了个芯子,只认主人,对外人攻击性十足,甚至还有点保护欲过剩,比狗血小说那种“敢摸她我砍了你的手”这类霸总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还更极端——毕竟它是亲自上嘴咬的。
黑狗前肢伏低,一套扑咬的前摇动作,严正川被迫向后退了退,直到退到狗认定的安全线外。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
阿列克谢还站在原来的位置。
黑狗看起来有点嫌弃他,但只是甩着尾巴,用身体将阿列克谢与何长宜隔开,并没有上去扑咬。
严正川:???
不是,这狗有毛病吧?!都说狗不咬自家人,到底谁才是它的自家人!
何长宜一摊手,笑眯眯地对严正川说:“看来狗同事不是很欢迎你啊。”
严正川:“……你给我过来!”
阿列克谢没说话,但在场的人都清晰地听到他从鼻腔里发出的一声嗤笑。
严正川:!!!
在他彻底爆发前,阿列克谢率先拉开门走进客房,在门口顿了一下,扭头看向严正川。
“如果你打呼噜的话。”他认真地说,“我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不知道阿列克谢和严正川这一夜是怎么睡的, 总之何长宜睡得还不错。
今天两位专家的行程安排依旧是堆场一日游,不过这次只有严正川陪着,何长宜要去联系参观军工厂的事宜。
阿列克谢则开车返回莫斯克, 他帮何长宜去机场接人, 如今任务已经超额完成,是时候回去了。
分别前,顶着严正川的虎视眈眈, 何长宜趴在驾驶座车窗上, 对车里的阿列克谢说:“替我向维塔里耶奶奶问好,我过几天去看她, 还有别忘了每天早晨帮她泡一杯人参茶。”
阿列克谢咕哝一句:“古怪的植物根须……”
何长宜伸手进去拍了他一巴掌。
“你懂什么, 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托人买到的野山参,对老年人身体很有好处的!”
阿列克谢看了她一眼, 不情愿地说:“好吧, 我会去泡那些干枯的草根,但愿它真的像你说的那么有用。”
何长宜像摸狗似的顺了顺他的头发,夸奖道:“好孩子。”
阿列克谢不客气地甩开她的手, 用力摇上车窗, 一脚油门,这辆崭新的方盒汽车就箭一般冲出了去,很快消失在街道拐角。
严正川趁机进谗言:“我就说这小子不行吧,摸头都不让, 你还是趁早和他断了。”
何长宜不答反问:“二哥, 你不会昨晚打呼噜, 真让阿列克谢从窗户扔出去了吧?”
严正川痛心疾首!
“严正月你挑男人也不能只看脸吧!”
何长宜仔细地想了想,慎重地说:“你说得对,是不能只看脸。”
不等严正川欣慰赞同, 就又听到何长宜的下半句话。
“除了看脸蛋,还得看身材呢。”
她露出带着点儿回味的笑容,“比方说,阿列克谢的身材就很不错。”
严正川:……
他艰难地开口:“正月啊,你要是真喜欢阿列克谢这类型的,京城里多的是盘正条顺的小混混,也不一定非得找外国人……”
何长宜同情地拍了拍严正川的肩膀。
“二哥,你还是带着教授们去研究坦克吧。”
一行人各自出发前往目的地,何长宜联系科夫罗夫市的军工厂,表达了继续采购的意愿,不过这次她要带几个技术员一同前往,对方不疑有他,或者说是不在乎,爽快答应了。
在处理一天的公司事务后,晚上几人陆陆续续回到房子,何长宜将这一好消息告诉了严正川和两位专家。
专家们高兴极了,严正川却有些不确定。
“不用伪装?就这么直接过去?”
何长宜认真地问他:“你不会真的想借这个机会穿女装吧?我可以送你一条新裙子,再加上一根没拆封的口红,不够的话,高跟鞋也送你了。”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他想穿女装!
逗够了二哥,何长宜才解释道:“只是报废坦克而已,毕竟现在的峨国军队直接敞开库房大门,使劲朝外卖现役装备。就算联邦安全局要抓人,得先把军方上下都抓一个遍,暂且还顾不上这儿呢。”
刘教授先是高兴,转而叹息道:“联盟怎么搞成这个德行了……你们年纪小不清楚,前些年的联盟厉害得很,能和霉国掰腕子,现在真是不行了,根子里就烂掉了。”
黄教授看起来就平静得多。
“联盟要是一直那么强大,对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事,来自北方的压力太大了。现在这样就不错,我们也能安安心心地搞经济谋发展了,还能有机会亲眼见一见T-80坦克,挺好的,挺好的。”
刘教授则说:“可联盟倒了对我们也不完全是好事,你看看霉国,以前有联盟在前面挡着,老霉还要想办法和我们联手,给投资给技术,多大方;可现在呢,联盟一解体,它就盯上咱家了,美械也不肯卖我们了,还扣押了咱们的战斗机!真是司马昭之心!”
对于老友的义愤填膺,黄教授拍了拍他的手臂,劝不动,因为这也是他的心里话。
关于刘教授提到的霉国扣押战斗机一事,何长宜从报纸上了解过前因后果。
简单来说就是,当年联盟强盛,霉国力有不逮,就拉上钟国一起对抗联盟。为表诚意,也为让钟国更能发挥钳制联盟的作用,霉国大方提供资金和技术,连先进的美械装备都肯松口出售。
借着这一股西风,钟国的军用直升机、大力神运输机、反坦克导弹、侦测雷达以及军舰燃气轮机都得到了快速发展,军事实力突飞猛进。
还有战斗机合作项目,霉国的军工企业对钟国歼击机进行升级改造,使其能够具备四代机的航电系统。
这本来应该是件好事,但问题是,联盟死得太早了。
它要是再多活几年,说不定霉国连压箱底的航母技术都肯拿出来分享。
联盟一倒,霉国立刻翻脸,同钟国的合作没了,军售更没了。
霉国还扣押了钟国运来改造的战斗机,迟迟不肯归还,前段时间才松了口,但也只还了一部分,最关键的机头模型设备被永久扣下,
刘教授骂的就是这件事。
“要是联盟没解体,霉国能扣咱们的战斗机吗?它还指望咱们替它顶着联盟的压力呢!现在好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什么玩意儿!”
老教授气呼呼的,脸都涨红了,呼哧带喘的。
何长宜起身,给两位教授倒了杯茶。
“都说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以前咱们学联盟,后来学霉国,但学来学去,最后还得靠自己。不过虽然咱们起步晚,进步慢,可再晚再慢,总归还是在一步步向前的。”
刘教授有点不太好意思,当着比自己女儿还小的姑娘失态,急忙接过了茶杯。
“我有点太激动了,何小姐见谅……”
他自嘲道:“我干了一辈子军工,到头来还是比不过联盟霉国。主席说要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可到现在还是会被人家卡脖子,唉,没用,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何长宜温声道:“哪就没用了呢?要是没有您这样的军工人,就算我买回来一百辆全新的T-80,也只能在战场上当一次性消耗品。可有您这样的专家就不一样了,咱们师夷长技以制夷,学会了外国的先进技术,回去就能造自家的第三代坦克,以后还会有第四代,第五代……”
黄教授突然大声喊了一句“说得好!”
这位一向内敛含蓄的专家,嗓门洪亮地说:
“好一句‘师夷长技以制夷’!不错,虽然我们现在还落后于外国,可总有一天,我们会是世界领先水平,拥有最先进的坦克和战斗机,到了那一天,各国都要来向我们学习!”
刘教授也昂扬起来,“你说得对,我相信,那一天一定不会远!”
何长宜和严正川对视一笑,严正川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还得是他妹妹,这就叫将门虎将,虎父无犬女。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刚蒙蒙亮,两位专家就催促着要去军工厂。
除了严正川和专家们,何长宜只带上了解学军。
解学军一向严守保密纪律,上车后不多看不多问不多说,专心开车,坐姿笔挺,专注盯着周围路况。
何长宜坐在副驾驶座,严正川从后面靠过来,低声问她:“这就是老头子找来的人?”
何长宜点点头,严正川“啧”了一声,“还算他有心。”
吉普车熟门熟路地从侧门进入军工厂,径直停在坦克坟场外。
刘、黄两位教授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夹着笔记本就冲进了坦克堆中。
对接人耸了耸肩,对何长宜说:“看来您的技术员很热爱他们的工作。”
何长宜面不改色地说:“毕竟我每月支付给他们三千美元。”
对接人瞪大了眼睛。
“多少?!三千美元?!”
他呼吸急促起来,热切地问何长宜:“您还需要技术员吗?我只要两千,啊不,一千美元的工资就够了!”
何长宜笑眯眯地将藏在袖子里的信封拍到他手上。
“会有机会的。”
对接人捏了捏信封厚度,在接下来的行程中表现得更殷勤,甚至主动将何长宜一行人带到了坦克维修车间,这里有更多的现役坦克和装甲车。
车间里的工人不算多,看起来都没精打采的。
年轻些的工人吊儿郎当,技术不怎么样,一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敷衍模样。
年纪大的工人技术精湛,但他们满面风霜,沉默寡言,脏兮兮的工装上到处都是补丁和来不及打补丁的破损。
其中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工人在看到对接人带着几名外国人进来后,面色一沉,气势汹汹地就冲了过来。
“你怎么能带外国人进来?这是涉密车间,你违反了保密条例!你必须马上将他们带走,否则我就要上报保卫了!”
对接人不耐烦地推开了他。
“得了吧老伊万,现在也只有你还在乎那些狗屁的保密条例,保密保密保密,难道保密能让你全家吃饱饭吗?别忘了,如果不是我想办法弄钱的话,你连工资都没有,更别提你妻子的医药费了!”
老伊万阻挡众人的手颓然地垂了下来,就像他那颗满是皱纹和油污的脑袋一样。
对接人一把推开他,热情地招呼何长宜等人继续参观。
人群经过垂着头的老伊万,忽然,有人不确定地说了一句:“伊万老师?”
是刘教授。
他吃惊地看着这个曾经在三十年前援钟的联盟技术员,几乎认不出是当年那位意气风发的年轻老师。
老伊万抬起了头,眯着眼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和他一样老的老家伙。
“你是……刘?”
老伊万的眼神一瞬间锋利起来。
“我记得你在钟国的国防科研所工作,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刘教授这才想起来这次的行程是保密的,张口结舌, 急忙求助地看向何长宜和黄教授。
黄教授想解释什么, 何长宜已经先一步开口。
“他是我雇佣的技术专家。”她轻松地说,“他下岗了,我给了他一份新工作。”
刘教授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 有些艰难地说:“科研所的番号已经没了……”
他化用了国内一些被裁撤合并的科研院所的事例,一部分职工留下了, 更多的则失去了工作。
老伊万听完后没什么表情, 看不出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我知道了,我在新闻上看到过, 关于国营企业的倒闭和下岗潮。真糟糕, 你们和我们一样,国家正在失去对国有资产的掌控。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这世界上最后一面红旗也要落下, 资本主义统治世界, 乌拉!”
刘教授尴尬地笑了笑,没接话。
何长宜则向老伊万抛出橄榄枝。
“既然是刘教授的老师,那您一定很优秀吧,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公司, 每月工资三千美金哦。”
对接人嫉妒地瞪着这个好运的糟老头!
凭什么是他, 就因为他恰好有一个钟国学生吗?!
他不服!
然而,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老伊万拒绝了。
“不,我要留在这里。”
何长宜还没说话, 对接人已经激动地喊出了声:“那可是三千美元!”
老伊万没好气地说:“闭嘴,我们都知道那是三千美元,不是三千卢布也不是三千戈比。我已经为军工厂贡献了四十年的人生,我有资格在这里享受我的退休待遇!”
他向刘教授点头示意,拎着扳手转身离开,咕哝道:
“我的工作还没做完……参观吧,随便参观,你们拥有未来,我们的未来已经结束了……”
严正川询问似的看向何长宜,她轻轻摇了摇头。
对坦克维修车间的参观草草结束,临别前对接人还在努力向何长宜推销自己。
他真的还不错,虽然技术上可能比不过老伊万这样的顶尖工匠,可他便宜啊!
而且他还能更便宜!
说降薪就降薪,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何长宜漫不经心地敷衍着他,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只是在对方提起降薪的时候表示三千美金的工资一分都不会少,她不会亏待自己人。
对接人的心情更火热了!
他甚至暗示何长宜,只要肯收下他,他甚至愿意献上全套的T-80坦克图纸。
何长宜反而笑了。
“我是卖废钢的,我要图纸干嘛。”
对接人狡猾地拿眼睛去看一旁的刘、黄两位教授。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普通公司会花高价雇佣国防科研所的技术专家……”
何长宜面色不改,平静地说:“可能是我太有钱了吧。”
对接人被噎了一下,不过在分别前,何长宜还是暗示他或许可以有一场隐秘的面试,她从不介意人才太多,特别是一些拥有“特殊”技能的优秀人才。
直到对接人欣喜若狂的身影被吉普车远远甩下,严正川才开口问何长宜:“为什么要招他?这家伙可不是什么老实人,心眼多得很,小心他回头咬你一口。”
何长宜看向窗外,轻快地说:“因为他自私啊。”
她转过身趴在椅背上,“像这种自私的家伙,他最爱的只有自己,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能收买他。”
严正川不赞同地说:“你能收买他,别人也能。”
何长宜凑近了严正川,用气声在他耳旁说:“他想活就不会出卖我,他想死我就成全他。”
严正川严肃地瞪着她,沉声道:“你这话不该说!更不该对我说!”
何长宜无所谓地耸耸肩,“好了,我知道了,尊敬的公安同志,麻烦您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严正川深吸一口气。
他这个妹妹真是在外面混出了一身的社会习气!
车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直到刘教授开口打破了沉默。
“何小姐,我今天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唉!他怎么就鬼迷心窍地喊了伊万老师一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