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吧?哼,我早告诉你,老板可不是姓郑的那个老货,你那点小心思还是别拿出来卖弄了!”
当着何长宜的面,郑小伟没像往常似的出言驳斥,而是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像是指望她来做主。
何长宜合上账本,推开计算器,站起身来,摇摇头。
“啧,就这还说要肝胆涂地呢,我看你还是先老老实实地拖地吧。”
她路过耿直,娴熟地敲了敲傻小子的脑门,就像在敲西瓜。
“以后拍马屁这种话就不要当着我的面说了,有你这种说领导是马的吗?”
耿直茫然:“啊,那要说啥?阿谀奉承?趋炎附势?”
他还表功:“老板,我托人带来一本成语书,每天都在看呢。”
何长宜:……
“算了,你还是去学峨语吧。”
何长宜走出财务室,小黑狗热情地在她腿边绕来绕去。
这小东西最近吃饱睡好,个头蹭蹭长,从枕头大小蹿成了半大小狗,趴腿上和人撒娇时没轻没重,能将人推一趔趄。
何长宜拍拍狗头,见有客人上门,便亲自迎了上去。
这位客人双手空空,穿着件磨损得看不出颜色的工装,斜靠在柜台前,低声而急促地问道:
“收不收电缆?”
何长宜挑眉:“电缆?”
工人警惕地看看四周,声音压得更低了。
“对,电缆,变压器上的,纯铜,只要十个罐头,我就给你一卷电缆。”
何长宜问他:“你知道这是犯法的吧。”
工人不耐烦地说:“法律?你在峨罗斯谈法律?要是按照法律,工厂早就应该支付我的工资,而不是让我自己去想办法!”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语气缓和了些。
“与其说是犯罪,我认为‘拿回自己的劳动所得’是更合适的说法,至少这能让我的家人吃上一周的饱饭。”
何长宜却不为所动。
“无论如何,那也是盗窃,我可不想因为收购赃物而招来警察,给自己找麻烦。”
工人抿了抿嘴,见说不动何长宜,失望地转身离开。
突然,他身后传来自言自语般的一句话。
“不过,我听说在商场的后街有人高价收购废旧金属。”
工人讶异地回头看向何长宜,她暗示性地冲他眨了眨眼。
“据说一卷铜线可以换来一箱罐头。”
工人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我还有一些需要养家糊口的同事……”
何长宜低头整理货物,漫不经心地说:“或许你们可以把废铜卖个好价钱。”
当工人离开后,何长宜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叫上耿直,让他抱着几箱罐头跟她走。
耿直不解道:“老板,咱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何长宜头也不回地说:“去发财!”
在用三箱罐头换来三卷铜线后,何长宜雇了辆货车将铜线都拉到堆场,随后她去问熟客谢尔盖要不要挣一笔外快。
谢尔盖正在店里采购钟国调料,他要给小娜斯佳和小萨沙做一顿正宗中餐。
听到何长宜的话后,他二话不说先答应下来,答应完了才想起来问:
“你需要我做什么?”
何长宜说:“我记得你们工厂里有几台闲置金属压印机,正好我想要制作一些金属产品,需要用到压印机,你帮我联系一下工厂,能不能借用这几台机器。”
她又补了一句。
“有偿。”
谢尔盖一听这么简单,拍着胸脯说这事就包在他身上。
他没惊动厂领导,和相熟的车间主任说了一声,在小信封攻势下,车间主任爽快地答应下来,让何长宜在工厂下班后将原材料和设计图纸送过来,他安排工人连夜开工。
因为产品的制作相当简单,只一晚上,三卷铜线就全部用光,取而代之的是数箱的产成品。
第二天早上,何长宜派车将这些箱子都拉回店里,耿直在卸货时好奇地问:
“老板,这是啥啊?还挺沉的,箱子搬起来叮里当啷的,里面不会是什么容易碎的东西吧?”
何长宜神秘地说:“这即将是莫斯克最畅销的商品。”
一听这话,郑小伟忙不迭竖起耳朵,生怕遗漏掉何长宜的话,同时眼睛不住地往箱子缝里溜,恨不能钻进去看一看。
耿直先紧张起来。
“老板,那我晚上就留在店里值夜吧,别让人把货给偷了!”
他还瞪了一眼郑小伟,凶巴巴地说:
“看什么看,是你的吗就看!你是不是想给姓郑的老东西通风报信!”
小黑狗助阵,冲着郑小伟凶狠地咆哮。
郑小伟连忙辩解:
“你别瞎冤枉人,我就是个隔房的侄子,你才是他亲儿子,要通风报信也是你先去!”
他又对小黑狗说:
“你这个没良心的,忘了是谁给你梳毛啊?”
小黑狗:“呜汪汪汪——”
耿直忿忿地说:“反正你离箱子远点儿!”
何长宜笑眯眯地不说话,让耿直将箱子都搬到带锁的财务室,临走前将门反锁,钥匙只有一把,她亲自带在身上。
郑小伟眼巴巴地盯着财务室的大门,心想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在莫斯克畅销啊……
在之后几天,何长宜陆陆续续又收到几卷铜线,她如法炮制,全部送到谢尔盖的工厂制成产成品。
直到财务室摆不下更多的箱子,何长宜雇了一辆货车,亲自押车,将全部箱子运到了莫斯克。
她先将样品送给彼什科夫和瓦西里以及其他的一些老客户,不出所料,很快就收到了一摞订单,而更多的订单还在纷沓而来。
彼什科夫由衷地说:“何,你真是让我惊讶,我原本以为你只会将钟国商品带来,让峨国人适应钟国人的口味和习惯,没想到你还可以为峨国人量身定制属于他们的商品。”
瓦西里则说:“说真的,你已经不是我刚认识时候的那个何了,你不仅说话像本地人,你的思维方式更像。”
何长宜谦虚表示:“可能是因为我吃了太多的黑面包和酸黄瓜。”
彼什科夫大笑:“不,不止有这些,你还喝了太多的伏特加!”
何长宜冲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等卖完了这批货,咱们再去找一家酒馆,这次来试试钟国的伏特加。”
彼什科夫脸上表情复杂极了,混合着跃跃欲试和劫后余生。
“我很好奇钟国伏特加的味道,但我不想再把电线杆子当成我亲爱的妻子,天知道,我的舌头差点被扯掉一层皮……”
何长宜大笑出声。
分别前,彼什科夫对何长宜说:
“我相信这批货一定会卖得很好,也许过不了几天,我又要向你下一笔新订单。”
何长宜说:“那让我们一起拭目以待。”
忙完生意上的事,难得来一趟莫斯克,何长宜去看望维塔里耶奶奶。
维塔里耶奶奶刚从黑海疗养院回来,看起来黑海的阳光和水疗让她容光焕发,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我亲爱的小鸟,你终于想起我这个孤单的老太太了,太久没有见到你,我简直要怀疑你已经彻底厌倦了莫斯克的寒冷和无趣。”
何长宜同样热情地抱着维塔里耶奶奶,亲热地和她贴着脸蛋。
“怎么会,只要有您在莫斯克,就算是莫斯克最严酷的天气里也不会让我感到一丝寒冷。”
阿列克谢靠在门框,面无表情地说:
“你当然不会感到一丝寒冷,因为现在是夏天,或许你还需要再穿一件羽绒服?”
何长宜从维塔里耶奶奶身后探出脑袋。
“您真是太体贴了,我再没见过比您还要体贴的好人,要不要再将壁炉升起来,室内一定会温暖如同火山口。”
阿列克谢彬彬有礼地说:“如您所愿,如果这是您所需要的话。”
维塔里耶奶奶受不了般的大声叹气。
“天哪,不如我为你们报名参加全峨喜剧大赛吧,你们一定能拿到冠军,现在先放过我这个可怜的唯一观众吧。”
何长宜和阿列克谢互相嫌弃地看了对方一眼,同时撇过了脑袋。
维塔里耶奶奶指挥阿列克谢去厨房和面剁肉,她晚上要亲手做一道家常馅饼。
何长宜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从包里拿出给维塔里耶奶奶带的礼物。
维塔里耶奶奶很捧场,惊喜地说:“哦,一个漂亮的铜手镯!”
铜手镯是C形开口,可以按照手腕围度来自行调整尺寸,不受体型的影响。
手镯纤长精巧,色泽柔和温润,外圈正中央的位置镌刻白桦树的标志,两侧纹饰斯拉夫传统编织纹路,象征守护、力量与智慧。
而在手镯的内圈,则镌刻着维塔里耶奶奶的姓氏。
何长宜将铜手镯套在维塔里耶奶奶的手腕上,她举起来对着光看了看,赞叹道:
“真是一个简洁优雅的镯子,看起来非常昂贵,你一定花了很多钱吧。我想,这样漂亮的手镯更适合套在年轻人的手腕上。”
维塔里耶奶奶依依不舍地将手镯褪下来,被何长宜拦住了。
“事实上,我在这个手镯上花的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对上维塔里耶奶奶不解的目光,何长宜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
“因为我就是手镯的生产商。”
在峨罗斯,铜被认为具有神奇的力量,能够驱病辟邪,铜离子可以促进血液循环、治疗关节炎,许多人都喜欢在身上戴一些铜质装饰品,比如说铜戒指、铜项链,以及何长宜所卖的铜手镯。
她送给维塔里耶奶奶的这个手镯是单独定制的,而面向大众销售的批量产品则要更加简约,或者说省工省料——
外形宽而扁,表面光滑,仅有中央一处熊头浮雕,内圈镌刻“上帝与我同在”的花体字母。
何长宜对铜手镯的定价相当便宜,只要五十卢布,主打一个薄利多销,市面上找不到比这还要便宜的铜质首饰。
正如她所料,峨罗斯人果然对铜饰品情有独钟,从彼什科夫和瓦西里等眼光老辣的零售商就能看出,他们对铜手镯展现极大的热情。
她这次带来了六万件铜手镯,一天时间就全部被瓜分完毕,全部售出后获利三百万卢布,折合不到四千美元。
彼什科夫抢到了两万件铜手镯,迫不及待地催促:“我还需要更多!”
这一次的试水,市场反响好到惊人。
何长宜立即找到卖铜线工人所在的工厂,以非常实惠的价格买到了更多铜线,毕竟这家工厂已经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甚至默许工人自己给自己“发工资”。
与此同时,她向谢尔盖所在工厂租用闲置的金属压印机,并雇佣了濒临失业的压印机操作工。
有原材料,有设备,有工人,还有订单,不计其数的铜手镯被运往莫斯克。
五台金属压印机火力全开,工人们三班倒,只一天就能生产出四万件铜手镯。
何长宜还提供了新设计图,中央图案从熊头到太阳十字再到雷神斧头,而内侧铭文则为神祗之名或是宗教短语,种类繁多,不一而全。
这些宗教色彩浓厚的铜手镯大受欢迎,一经上市便立刻被抢购一空。
不过,仿冒品也立刻冒了出来。
虽然仿冒者所用的原材料铜的质量和做工都更差,由于杂质过多而有些发黑,但因为足够便宜,也吸引了不少客户,挤占了原版的市场。
何长宜毫不意外,事实上她并不打算将铜手镯做成长期生意。
这一行的准入门槛太低,只适合赚一笔快钱,除非她打造自己的首饰品牌,但在如今的峨罗斯,知识产权就像地上的小石子,随便什么人都能来踢一脚,而在本地经营实业如同空中花园,看似繁花似锦,实则随时都有可能覆灭。
市场上铜手镯的价格战越打越激烈,从五十卢布卷到三十卢布,还有不断降价的趋势。
在用完最后一批原材料后,何长宜将库存铜手镯折价卖出,给工人发了一笔奖金,她当机立断关停了临时小作坊。
挣完钱就跑,价格战谁爱打谁打。
只一周的时间,何长宜就赚到了一千四百万卢布,折合不到两万美元。
现在她距离六万美元目标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得知何长宜结束了铜手镯的生意时,郑小伟不无可惜地说:
“还能赚钱干嘛要关呢,就算赚的少了,可只要开着就能有钱进账……”
耿直没吱声,难得觉得郑小伟说了句人话。
何长宜说:“我的时间很宝贵,没空浪费在赚不了钱的事上。”
郑小伟悄悄嘀咕:“可那不是还能赚嘛……”
何长宜却说:“有机会赚一千万卢布,为什么要只赚一百万?”
郑小伟的脑袋里的灯泡一下就亮起来了。
什么,老板又有新的赚钱点子了?
何长宜没多说,正好她一周前从国内订的货运到了,便安排耿直和郑小伟去卸货。
郑小伟鬼精鬼精的,趁人不注意,偷偷打开货箱,发现里面是包裹严密的小雕像。
等等……
这转变也太大了,和铜手镯有什么关联吗?!
在铜手镯热卖时,何长宜意识到峨罗斯人压抑许久的对宗教和信仰的热情在联盟解体后迅速反弹,特别是在这个艰难而困惑的时代,人们需要精神寄托,寻找自身存在的意义。
当对镰刀与锤子的信仰全面崩塌时,宗教就成为了填补空白的选择。
在此之前,公共场合禁止谈论宗教,艺术家也被禁止从事有关宗教主题的创作,特别是对于克格勃的畏惧,市面上很少出现宗教风格的商品。
而现在就不一样了。
教堂再次面向公众开放,《圣经》光明正大地摆在书店里,许多人戴上了十字架,而何长宜设计的具有宗教元素的铜手镯大卖特卖。
何长宜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在小作坊尚未开办时,她已经打跨国电话向国内厂家订购了一批小型雕塑的圣像。
这些雕塑的制作十分简单,内里是石膏,外层镀了一层薄薄的铜,成本非常低廉,甚至大头还是包装费、运费以及路上损耗。
与此相对的是,由于没有技术难度,圣像仿制起来也非常容易。
如果是在峨罗斯本地制造的话,在不必考虑长途运输的情况下,价格还能更低。
何长宜主打一个时间差,当铜手镯价格战打得不可开交时,她将铜圣像一股脑地投进了市场。
这一次,她赚到了三万美元。
此时,何长宜的手上有五万美元,还有相当于五万美元的卢布。
现在,离第一批一千吨废钢的启动费用还差一万美元。
在熟练地用峨语对第N位要买圣像的客人说“不好意思已经售罄”后,郑小伟凑到何长宜身边,敬仰地问:
“老板,你下次还要卖什么新品?”
太牛了,十天不到的时间,他眼睁睁看何长宜卖完铜手镯又卖铜雕像,卢布像雪片似的飞进来,比促销传单都多。
原本郑小伟对这个年轻的女老板还藏着几分看不上,现在他彻底服了。
他要是能偷师学个一星半点,哪怕只是跟在她后面捡点残羹剩饭,也能赚一大笔钱啊!
可惜他在铜手镯和铜雕像上慢了一步,要不然把这个消息传到国内,自家也能赚一笔。
这次他一定要抢先知道内幕消息!
何长宜看了郑小伟一眼,也不戳破他那点小心思,笑微微地说:
“你猜?”
郑小伟腆着脸说:“我哪知道啊,就我这脑子,哪比得上老板聪明,您就教教我吧……”
何长宜没说话,点了点她正在看的报纸,在一行峨语标题下用指甲划了一道,接着便翩然离开。
郑小伟急忙将报纸塞到怀里,生怕被人发现,回屋后拿着峨语字典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查,好不容易才弄懂那行峨语标题的意思——
《莫斯克大教堂即将重建!》
大教堂是沙皇时期庆祝抵御拿破仑侵略而建,在二战前被钢铁慈父下令炸毁,如今联盟解体,为彻底否定前政权,本届政府提出要重建大教堂,并将著名艺术家制作的大教堂模型巡回展览。
郑小伟盯着照片上大教堂图片看了半响,忽然一拍脑袋。
“我明白了!她是要卖大教堂的模型!”
他忙不迭地跑了出去,得马上打电话告诉国内这个消息!
当国内郑厂长连夜召集工人复刻大教堂模型时,何长宜拿着枪、提着一袋卢布出了门。
最近卢布贬值趋势明显,与美元的汇率从1:600一路下跌到1:800,眼看还要继续下跌。
不过昨天新闻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松口要向峨罗斯提供贷款,有了这个重大利好消息,卢布止贬转升,汇率涨回了1:650。
她得赶紧趁着这个节点把手上的卢布都换成美元,等卢布再次贬值时,再将美元换成更多的卢布。
也就是说,何长宜也要玩一把炒汇了。
幸好运输公司和海关要求使用卢布结算,要不然这一万美元的缺口还不知道要怎么填呢!
那个钟国女人又来了!
在莫斯克某处街头, 几个黄牛对视一眼,看向正拎着一个不起眼的编织袋向他们走来的女人。
“今日汇率多少?”
“1:940,该死的叶某钦, 他一定是被酒精泡坏了脑子!”
“我要换三万美元。”
“当然没问题, 不过你得等一等,我得让人送钱过来,你知道的, 我们一般不会带那么多现金……”
“不要现金, 银行转账。”
女人语速极快,话语简短, 三言两语敲定交易。
按照惯例, 黄牛仔细检查编织袋中的美元,在确认真伪和数量无误后, 女人将他带到附近的一家国有银行, 熟稔地给柜台工作人员塞了香水和巧克力,再加上几个信封,原本繁琐漫长的转账流程立刻变得轻松又愉快。
黄牛按照女人的要求, 向某家运输公司的账户转入二千八百二十万元的卢布。
随后两人离开银行, 在分别前,黄牛将编织袋抱在怀里,对女人说:
“如果你还要换钱,我可以给你比其他人更高的汇率, 只要你还是用美元交易。”
女人漫不经心地说:“算了吧, 我更喜欢认识一些新朋友。”
说罢, 女人转身离开,黄牛想要去拦,却被跟在她身后的高壮男人拦了下来。
他有一张不好惹的脸, 还有更加不好惹的拳头。
“别跟上来,否则,后果自负。”
男人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在确认黄牛完全理解他的意思后,他转身,与在前面等他的女人一同离开。
黄牛悻悻地站在原地。
真倒霉,他原本是想看看这个女人住在哪里,以及她的钱是从哪来的——他是很乐意把这个消息卖个好价钱的。
当进入地铁并多次反复换乘线路、确认身后没有跟踪者后,何长宜夸张地松了一口气。
“终于!”
她终于将最后一笔美元也换成卢布,打到了运输公司的账上。
按照双方约定,首批一千吨废钢下周就可以装货上车,先从弗拉基米尔市运到黑海港口,再装船运至国内。
而按照购销合同约定,在废钢发货后,钢厂就将货款全部打到何长宜的账户上。
她这一步走得可真不容易!
被拉来当保镖的阿列克谢垂眸看何长宜。
“或许我可以要求结算出场费?”
何长宜大手一挥,爽快道:“那是当然,我可是一位从来都不拖欠工资的好老板!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要求合理,组织都可以满足!”
阿列克谢反问:“我是不是还需要感谢您的慷慨?”
何长宜高傲地将手背举到阿列克谢面前。
“我们社会主义接班人不搞这套封建农奴礼节,不过如果你硬要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接受,行了,亲吧,要还是不满意的话,我举个脚也不是不行——我记得你们这儿以前还挺流行吻老爷的脚背的?”
阿列克谢不客气地将她的手拍了下去。
“就算是农奴也会给自己选个好主人。”
何长宜:“那可不一定,你们峨国人自古就不挑,只要实力足够,连嫁过来的公主都能兴高采烈地捧为大帝,多个钟国沙皇也不是难事。”
阿列克谢:“……钟国,沙皇?”
何长宜快乐地冲他眨眨眼。
阿列克谢:……
“我记得钟国人一向含蓄低调。”
何长宜顺滑地接过他的话。
“现在你可以见识人类多样性了。”
阿列克谢看了她一眼,嫌弃地转开了视线。
地铁车窗映出模糊人影,他看到自己嘴角不自觉地向上。
终于收到钢厂打来的首批货款,何长宜终于不用再绞尽脑汁挣快钱和炒汇,天知道,那帮黑市黄牛盯着她的眼神如X光,恨不能将她整个人剥皮拆骨。
与此同时,正如她先前预计,市场上的铜手镯价格战已经打到白热化的阶段,甚至有人喊出了十卢布的超级低价。
毕竟这玩意制作起来没什么难度,连成本都可以压缩到忽略不计——随处可见的电缆,闲置的工厂机器,再加上几个穷极思变的家伙,以及市面上成熟的设计方案。
不过此时由于峨罗斯严重的通货膨胀,小面值的卢布钞票在市面上逐渐消失踪迹,甚至连打电话使用的硬币戈比都变成了稀罕货。
当初何长宜将铜手镯定价为五十卢布时,不少人就因为拿不出相应面值的钞票,索性一次性买上十个手镯,拿回去分给朋友亲戚。
而如今铜手镯价格卷到十卢布,何长宜简直要怀疑峨罗斯人民是不是打算在手臂上各套十个手镯练铁线拳。
还有铜圣像。
与铜手镯相比,铜圣像稍微有那么一点技术难度。
原因是为了给石膏塑像包上一层超薄的铜,需要用到一种特殊的化学定影液,不是随便什么家庭小作坊都能制作。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穷得就差啃树皮吃的峨罗斯人很快就变着花样制作各类宗教塑像,作为在苦涩冰冷的伏尔加河中泡大的人民,峨罗斯人有着令人拍案叫绝的艺术素养。
没过多久,市面上出现了各类材质各种造型的圣像,从木雕到石雕,所有想得到的材质都用上了,甚至由于对宗教神话的熟悉,塑像题材和造型更能贴合本地人民的喜好。
而钟国工厂也不甘示弱。
在何长宜向工厂下订单时,精明的工厂主立刻发觉商机,在订单数量以外,还制作了更多的石膏塑像以备出售。
当铜圣像出现在莫斯克的第一时间,嗅觉敏锐的钟国倒爷立刻向国内工厂大批量下订单,一周后,来自钟国的塑像疯狂向市场倾销。
商战中,为了能吸引更多的客户,中峨两方甚至开始拉拢教堂,用圣水为各自雕像进行开光。
这简直像一场混战。
何长宜在混战开始前跳出了战场,撕下最肥厚的一块肉后,站在岸上看下面打生打死。
她现在有了新的目标。
不必再费心费力筹集废钢生意的启动费用,何长宜有条不紊地安排堆场里剩余的废钢依次发货。
在趟熟了路子后,这就变成了一个机械性的工作,只需要按照之前的经验避开水面下的礁石和暗流,打点好关键岗位的人,就能让一船船的废钢顺利从黑海港口出发。
第二批废钢、第三批废钢、第四批废钢……
当全部六千吨废钢都运往钟国,何长宜终于收到了全部货款——总计一百五十九万美元。
在去掉成本以及一些台面下的费用后,何长宜最后到手的利润是八十万美元,将近百分之五十的毛利。
在合法生意中,这是一个相当可观的利润率。
废钢生意很有搞头!
何长宜一面加紧在弗拉基米尔市继续收购废钢,一面抽空回了趟国,去联系更多的钢厂卖家。
她不知道的事,当她乘坐飞机从莫斯克机场起飞时,另一架来自京城的飞机刚刚落地。
严正川没带行李箱,空着手急匆匆地走出机场,拉开机场外排队等客出租车的车门,径直用峨语说:
“去弗拉基米尔市。”
出租车司机惊讶地从后视镜看过来。
“我说你是在开玩笑吧,弗拉基米尔市距离莫斯克足足有二百公里远!”
严正川直接将一叠美金拍在出租车中控台上。
“去,还是不去?”
出租车司机两眼放光,二话不说踩下油门,热情指数级增长。
“去!只是二百公里而已!您请坐好,我一定在最短时间内将您送到!”
严正川心事重重,看向窗外迅速变换的景象。
她……到底是不是他丢失的妹妹?
出国前,严正川通过海关查询到了何长宜的出境信息。
不过他没能找到一位名叫“何长宜”的青年女性,但他找到了“杨大妞”。
何长宜的护照信息显示她的真名是杨大妞,一个土得掉渣的名字,严正川几乎无法把“杨大妞”和“何长宜”联系起来。
严正川原本还因为何长宜隐瞒真名而有些错愕和不快,不过他很快就理解了何长宜。
要是他被起名为“严大壮”,那他也一定不想把真名告诉新认识的朋友。
循着“杨大妞”这条线,严正川顺藤摸瓜找到了杨家。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来到这座小城,悄悄打听关于杨大妞和杨家的消息。
即使已经过去两年多,当地人在提起杨大妞的八卦时依然兴致勃勃。
“你说的就是那个女流氓吧!”
严正川:“……女流氓?”
当地人说:“对啊,她没结婚去跑去和男人搂搂抱抱跳光屁股舞,还不算女流氓?要不是她妹夫人好,把她从号子里捞了出来,现在她指不定在哪儿劳改呢!杨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把她捡回来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