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格外诚恳地说:“领导,我这个人膝盖硬,到时候也没办法还你一个磕头,你就纯亏本了。”
严正川没说完的话都被噎在嗓子眼里,顶得他上不得下不来,差点没气得背过去。
不是,她这人怎么这么坏心眼啊!
“何长宜,我说你怎么回事儿,动不动抽冷子来一下,你扎心上瘾了?”
何长宜笑眯眯地说:“怪我,都怪我,我这人就是太爱讲实话。”
严正川酝酿好的相认情绪彻底消耗殆尽,甚至还有点堵心。
“行了,反正事儿我是告诉你了,你跟我回国做个DNA鉴定吧,来回路费我报销。”
何长宜摇头:“那不成,我刚从国内回来,这边还有一摊子事儿急等着我处理呢。”
严正川看起来不算意外,只是有点失落。
有了刚才的铺垫,何长宜的拒绝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对于严家来说,他们没照顾好她,总归是亏欠的。
“好,什么时候你回国和我说一声,我再安排鉴定。一切按你的步调来。”
严警官退让得太明显,何长宜都有点不好意思。
“那你要等很久了。要不我人就不回去了,抽一管血你带回国去检测吧,这样也不耽误事儿。如果咱们真的有血缘关系,我飞回国也很快。”
严正川想了想,这的确是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
何长宜从店里的常备医药箱中拿出最小号的针管,消毒后从手臂抽了半管血,用放满冰块的保温杯递给严正川时,还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严队,你不会用我的血去研究针对我的生化武器吧?”
严正川咬牙切齿地说:“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要有这本事,还用得着什么生化武器,直接召唤空中支援,一颗导弹全炸飞得了,也省得我烦心!”
何长宜说:“嗨,你要真有这本事也别浪费导弹,我给你杨家的坐标,你对准了轰,千万别放过。一颗导弹太少了,我个人比较倾向于饱和式攻击,你觉得呢?”
严正川用力闭了闭眼。
他接过保温杯转身就走,再多待一会儿他非得气出脑溢血不成。
何长宜在身后挥舞手绢:
“假设亲生的哥,一路顺风,我等你消息~”
严正川走得更快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耿直探头问道:“老板,严警察怎么走了?不留下吃晚饭吗?”
郑小伟从旁边挤出脑袋,纠正道:“用峨语!”
小黑狗:“汪汪汪!”
何长宜的愉快心情瞬间灰飞烟灭。
得了,店里有这俩活宝,她还是多琢磨琢磨怎么赚钱的事儿吧。
严正川的出现像是往何长宜的生活中投进来一颗小石子。
不能说完全没影响,但小石子没有掀起波浪,只有水面上一圈一圈荡漾的微澜证明他来过。
何长宜开始大刀阔斧地在弗拉基米尔市收购废钢。
从拖拉机厂到内燃机厂再到农机厂,从工人到厂领导,所有人都热切盼望钟国梭子客前来收购自家工厂的废钢。
什么,工厂里没有那么多的废钢?
看看车间里封存多年的机器设备,再看看仓库里过时滞销的库存产品,甚至原本从厂区延伸至铁路干线的货运钢轨……
只要定义放得够宽,弗拉基米尔市处处是废钢。
在城市边缘,一家停业已久农机厂的厂房大门再次开启。
只不过,这次进入工厂的工人不是为了制造新的农机设备,而是要拆除生产线。
厂房里满是灰尘,钢铁支架上挂着厚厚一层蜘蛛网,当何长宜在农机厂对接人的陪伴下走进来时,还看到几只惊慌逃窜的耗子。
对接人热情地说:“这可都是上好的钢铁!”
他用力拍了拍一旁的生锈的钢板,收回手时在上面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
“要不是工厂已经十六个月没有发工资了,谁会忍心将这样好的生产线当废钢卖了呢?”
何长宜没全信对接人的话,仔细地检查着这个生锈的铁疙瘩的状况。
原本刷在钢铁上的保护用的绿漆已经脱落大半,长期暴露在空气中,锈蚀出大片的红色锈迹。
何长宜这段时间收购的废钢多了,也能大概分辨出钢铁的质量如何。
该说不说,虽然联盟产物一向走傻大憨粗路线,但也是真的舍得下料,把设计冗余度拉到爆表,预计使用年限恨不能为地球毁灭日。
即使只是一家濒临倒闭农机厂的生产线,钢铁的重量和质量轻松吊打抠抠搜搜的日式设备。
何长宜这敲敲那看看,确认没问题后,她告诉对接人需要将生产线拆成小块的废钢,她可没办法把这个大家伙一整个运到码头。
当何长宜和对接人商量拆除的具体时间时,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人突兀开口:
“你为什么不买完整的生产线,而是要拆成没用的零件?难道钟国不需要生产农机设备吗?”
对接人试图制止他:“嘿,老伊万,你太冒犯了,这是我们工厂的客人!”
何长宜并不生气,平静地说:“如果是在十年前、二十年前,我想钟国会有人愿意花费大价钱来买一条二手生产线,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可以制造更先进的生产线。”
在老伊万和对接人复杂难言的表情中,何长宜拍了拍身旁的钢铁巨兽。
“对钟国而言,它的唯一用处是被送进炼钢厂回收再利用。或许在未来,这些废钢会被铸造成另一条生产线也说不定。”
老伊万摇了摇头,喃喃道:“唉,是的,是这样的,我们甚至已经落后于钟国……”
对接人同样不好受,不过他很快整理好心情,热切地对何长宜说:
“无论生产线是否落后,您需要的是组成生产线的钢铁不是吗?看在这些优质废钢的份上,收购价是不是可以再高一些?就算看在两国友谊的份上,毕竟我们也有技术员曾被派遣到钟国啊!”
当何长宜再次来到农机厂时,眼前是一片混乱而震撼的景象。
生产线已经不复此前的完整模样。它被粗暴地肢解了。
一些工人操纵着乙炔气割枪,将生产线沿着焊缝切开,刺眼的蓝白色火焰,钢铁的断口处残留着暗红色的灼痕。
另外一些工人则举着铁锤和撬棍,将被切下来的生产线拆成更小的部分。
扭曲的钢板、断裂的螺栓、破碎的齿轮,形成一座座钢铁坟丘。
设计、制造、安装这条生产线花了数年的时间,而拆除它却只需要短短数天。
老伊万站在厂房门口,和一些同样苍老的工人站在一起,沉默地看着这座钢铁巨兽被扒皮拆骨。
“我当年可是厂里的劳动模范,在我手上从来没生产出次品,更没浪费过一颗螺丝钉。”
“当初全联盟的加盟国都在抢农机指标,我不得不连续一周都睡在厂里。”
“我们立下了军令状,要为每一个集体农庄配置至少一台农机……”
老工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借着生产线被拆除的契机,怀念过去那段热火朝天的峥嵘岁月。
而更多的工人脸上则露出欢欣的笑容。
厂长说了,卖了废钢就有钱发工资,虽然不能一口气补足十六个月的拖欠工资,但厂里每个工人都能分到至少三箱的罐头!
虽然拆掉生产线让人有些不安,但工厂已经很久没有开工了,久到工厂大门都生锈了。
所有人都知道,没了联盟摊派的采购任务,那些原先的加盟国更愿意去买美帝、欧洲和日本的品牌,而不是在技术落后的峨国农机上花钱。
更何况,那位钟国女士实在给的太多了!
她用来交换废钢的钟国商品不是劣质积压的便宜货,也不是已经超过保质期的人造垃圾,而是正儿八经的优质商品。
有服装鞋帽,你可以在她那里找到春夏秋冬每个季节对应的衣服;有糖油调料,白糖如雪,植物油澄澈,是联盟商店很难买到的好货;还有家居用品,从暖水瓶到保温杯再到蕾丝冰箱罩,件件耐用又便宜。
而最重要的是煤矿人家牌的罐头。
与其他钟国罐头不同,这个厂矿品牌罐头完美贴合峨罗斯人的口味,酸咸油润,不管是冷吃还是加热都美味,用杏子酱炖的奶油牛肉罐头简直让人疯狂。
一些钟国梭子客也从国内带来了煤矿人家牌的罐头,但他们卖的罐头说起来也不是不好吃,但那种好吃是钟国人的好吃,而不是峨国人的。
倒爷们也纳闷,都说老毛子爱吃煤矿人家的罐头,可看起来也就是一般喜欢,远不到迷恋的地步。
他们不知道的是,煤矿人家工厂有一条专门供应峨罗斯的罐头生产线,何长宜作为唯一的峨罗斯经销商,只有她才能拿到改良口味的罐头。
因此,尽管煤矿人家的罐头长期缺货,但只要钟国商店里挂出“今日到货”的标牌,消息灵通的峨国老祖母们会立刻冲进来抢走所有摆在货架上的罐头。
晚了一步的顾客只能向那两位年轻的钟国小伙抱怨:
“为什么又是没货?我已经是第五次来没有买到罐头了!”
不过,对于弗拉基米尔市的工厂来说,只要有废钢,就意味着无穷无尽的罐头供应。
工厂将罐头代替工资发给工人,而工人则开心地拎着罐头回家,或是在厂门口就将罐头高价卖出。
不用卢布发工资可太棒了!
工人们已经受够了到手的卢布以小时为单位的速度贬值,以前一卢布可以买回来供全家吃一顿的面包,现在同样的面包他们要花三千倍的价格。
虽然月工资翻了十倍,可物价却不止涨了十倍。
相比起来,沉甸甸的罐头更让人有安全感。
罐头上那些陌生的方块字象征着美味与饱足。
何长宜收购废钢时越来越顺利,起初她还需要登门拜访每一家工厂,顺便带上一份价格不菲的小礼物,才能敲开办公室的大门。
到了现在,她甚至不需要去联络,每天都有工厂主动上门求售,价格实惠到相当于白送。
何长宜来者不拒,唯一的问题是新租的堆场空间又不够用了。
真是过于甜蜜的烦恼。
一船接着一船的废钢运往钟国港口,与此同时,火车满载着钟国货物途经蒙古入境峨罗斯,最终停靠在弗拉基米尔市。
何长宜几乎走遍了弗拉基米尔市的每一个工厂,她收购的废钢种类繁多,从拆除的落后生产线到报废的钢轨,甚至还有濒临倒闭炼钢厂的钢炉和轧钢机。
而在何长宜不知道的时候,关于高价收购废钢的钟国梭子客的消息渐渐传到了外市,并在将来为她引来一群神秘的客户。
在收购废钢之余, 何长宜在弗拉基米尔市寻找新的商店地址。
之前由于她手头资金有限,加之对本地不算太了解,租用的物业面积偏小不说, 而且距离本地商业区颇有一段距离。
虽然钟国罐头在本地名声鹊起, 专程来采购的顾客不少,但钟国商店由于位置偏远,平时客流量并不算大。
与此同时, 一些精明的本地小商贩把这里当成了秘密进货的地方, 小批量买入钟国商品后再高价卖出,恨不能全世界都没人知道货物来源。
何长宜不想只做一个背后奉献的批发商, 毕竟利润大头在零售上。
与莫斯克不同, 弗拉基米尔市的市场有限,而这里的小商贩也不能达到与莫斯克的大零售商同样规模的进货量。
也就是说, 他们吞掉了何长宜的利润, 还不能给她带来相应的回报。
何长宜决定扩大商店规模,变成一家真正的钟国百货商店。
为此,她特地准备了一千台彩电作为开业噱头。
相信对于峨罗斯人民来说, 廉价的彩色电视有着不逊于改良口味罐头的吸引力。
毕竟光有物质食粮容易营养不足, 精神食粮也不可或缺的。
就在何长宜抵达弗拉基米尔市一周后,她收到火车站货运部的通知,从钟国运来的一千台彩电已经运达莫斯克。
这批彩电不容有失,何长宜亲自去了一趟莫斯克。
在莫斯克火车站, 何长宜没有遇到安德烈, 这不算奇怪, 毕竟如今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轮班巡逻的小警察了。
不过,她遇到了另一个“熟人”。
隔着穿梭的人流,鹰钩鼻的中年警察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何长宜。
何长宜有点奇怪, 他怎么还在干巡逻的活儿,按说安德烈都升官了,作为资历更深的警察,这位不得升得更高?
而当她想要再仔细观察对方时,鹰钩鼻警察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人流之后。
莫名的,她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何长宜一向直觉很准,她立刻加快速度,在货运站提走一千台彩电后,当天乘坐货车返回弗拉基米尔市。
回程的路上风平浪静,没有劫匪没有黑警,彩电被顺利搬进商店后面的仓库。
何长宜稍微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郑小伟习惯性打听:“老板,你怎么想起买彩电了?这老毛子买得起吗?”
何长宜信口胡编:“谁说要卖给老毛子,那都是我留着自己用的,看一台砸一台,等全部砸完后就该回国了。”
郑小伟:“啊?老板你这也太奢侈了吧……”
耿直虽然也觉得这有点浪费,不过这孩子心眼好,立刻替何长宜分辩:
“这叫什么奢侈,我要是有钱我也这么干,买两碗豆浆,我喝一碗晾一碗;买两个肉包子,我吃一个看一个,嘿,就是不心疼~”
郑小伟:“……你那说得是一回事儿吗?”
耿直:“怎么就不是一回事了,对于老板来说,彩电就跟豆浆包子一样,想吃就吃了。哪像你,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成天就想着怎么赚钱。”
郑小伟:“和你都说不清!”
耿直:“有什么说不清的,我现在就去拿个锤子,老板说砸我就砸——老板,你说,要砸谁?!”
何长宜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要不怎么自古皇帝喜欢养弄臣,有人现场表演双口相声就是好玩儿。
她敲了敲耿直的脑门,开玩笑道:“公平起见,先砸你这颗榆木脑袋,再砸他那颗筛子脑袋,一个都不能放过。”
耿直、郑小伟:“啊?”
看到这两张不可置信的脸,何长宜又被逗笑。
“行了,这些彩电是要留着卖的,这几天警醒着点儿,别被小偷又摸上门。”
耿直响亮地答应:“哎!您放心,我就睡在仓库门口,保准谁也进不来!”
郑小伟小声说:“是,从门口进不来,人家翻窗。”
弗拉基米尔市的治安比莫斯克强,但也没强太多。
作为一个人口流动性较小的工业城市,弗拉基米尔市的大多数居民是工厂职工,接受过一定教育,纪律性和平均素质相对更高。
但再高的人口素质也熬不住穷。
盗窃、抢劫、诈骗、敲诈……
怎么说呢,至少不随便杀人,这点上比莫斯克强。
见多了杀人越货和纯杀人不越货,何长宜在初到弗拉基米尔市时感慨本地真是民风淳朴,尽管当时她脚下正踩着一个抢劫犯。
不过对于耿直和郑小伟来说,弗拉基米尔市简直是罪恶之城,怎么天天都能遇上事儿,不是被警察拦路敲诈,就是在守仓库时和窗外的小偷面面相觑,半夜还有醉鬼砸门。
怀揣一颗火热发财心的郑小伟都忍不住和耿直抱怨:
“都说国内治安差,可和老毛子这儿一比,咱们国家可真是太好了,至少公安是真管事儿。”
耿直立即道:“既然国内好,那你赶紧回,别在这儿待着碍眼。”
郑小伟瞪起眼睛:“我才不会!我受了这么大的罪,要是赚不到一百万我就不回国!”
耿直:“……那你就一辈子在这儿待着吧。”
这不是咒他呢吗,郑小伟气得开始撸袖子。
耿直这会儿脑子好使了,马上就说:“你要是敢打我,晚上你就一个人值夜吧。”
郑小伟忍气吞声地放下了袖子。
唉,上次就是他遇到的爬窗小偷。
大半夜的,突然看到一张皮肤白惨惨、眼珠子发绿的脸贴在玻璃上,吓得他连做一周噩梦。
大楼的保安就是纯饭桶,之后老板自费用铁栅栏将窗户完全封死,这才没再刷新出爬窗小偷。
何长宜安排好店里的事,临走前不放心,想想又嘱咐一句:
“彩电不值钱,命比什么都重要,该跑就跑,别硬撑。”
耿直拍胸脯:“老板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肯定看好仓库!”
郑小伟也拍胸脯:“放心吧老板,真到那时候我肯定带着他一起跑!”
耿直:???
而何长宜满意颔首:“行,到时候给你发奖金。”
郑小伟得意道:“学着点!”
耿直:……好像哪里不太对,学校不是这么教的啊。
这一夜风平浪静,什么也没发生,耿直来给何长宜开门时还在打哈欠。
何长宜放两人回去补觉,她亲自守着店,心里琢磨人手还是不够用,得再雇几个人。
店里客人不算多,中午何长宜热了个罐头吃,才要动筷,她看到清洁妇在门外迟疑地徘徊。
何长宜了然,立刻起身开门,热情邀请对方一起来吃点。
清洁妇盛情难却,勉强吃了两口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何小姐,你要小心。”
何长宜问:“小心什么?”
清洁妇不安地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声说话。
“昨夜楼下停了辆卡车,好几个人沿着外面的铁梯爬到了三楼,他们想进去偷你的彩电……”
何长宜悚然一惊。
他们是怎么知道仓库里有彩电的?
她紧紧盯着清洁妇,怕吓到她,尽量轻声细语地问:
“您是怎么知道的?我的意思是,您没被那些家伙发现吧?”
清洁妇带着些羞耻地说:“他们不会注意到我的,我……我住在卫生间。”
何长宜有些惊讶,旋即就明白过来。
在联盟解体前,人们可以免费居住国家分配的赫鲁晓夫楼,即使人均住房面积无法达到九平米的最低标准,但至少还有个住的地方。
而在联盟解体后,峨罗斯政府进行了住房私有化改革,居民在获得住房产权的同时,也需要开始支付物业费、取暖费、水电费、维修费等杂费,居住成本骤然上升。
而一旦开始拖欠费用,就准备和自家房子告别吧。
清洁妇就是由于无法清偿债务,被迫出售了唯一住房,只能悄悄躲在大楼的卫生间睡觉。
卫生间临窗,紧挨着仓库,夜晚安静得出奇,几乎能听到流浪猫的脚步。
清洁妇先是听到了卡车发动机的声音,接着大楼外的铁梯响起数人上楼的踩踏声。
她悄悄去看,发现了一群年轻的流氓正站在仓库外,正试图用撬棍撬开铁窗。
未果后,这帮人压着声音骂骂咧咧,冲下楼跳上大卡车跑了。
清洁妇得知他们想要偷走钟国商店的彩电,犹豫了许久后,她才下定决心去提醒钟国商店的老板。
“总之,你是个好人,你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何长宜听完后没说什么,径直起身找了个不透光的黑袋子,将货架上摆着的所有用得上的商品装了满满一大袋,最后从现金柜里抽出厚厚一叠钱,塞到了最下面。
她将沉甸甸的袋子一把塞到清洁妇怀里。
“你今天没有来,我也什么都没有听到。这些不要被人发现,用完了再来找我拿。”
清洁妇的脸涨得通红,抱着袋子的手想要推拒,又有些不舍。
“我……”
何长宜将人半推半拉带到了门边,先看看外面有无人,再打开门,送清洁妇出去。
“这不算什么,是你应得的,我很感激你。”
清洁妇终于找回了舌头,她看起来甚至有点羞愧,为自己之前的犹豫。
“不,我什么也没做,这太多了……”
何长宜没纠缠多不多的问题,转而说道:
“我要开一家新商店,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来做售货员?包吃包住,每月一万卢布工资。”
清洁妇的动作一下就顿住了。
“您说的是真的吗?”
何长宜笑着说:“我需要一位正直可靠的本地员工,而您已经通过了面试。”
清洁妇带着一脸梦幻的表情回到了暂居的卫生间。
她的女儿正趴在马桶上写作业,看到母亲回来,她懂事地上前接过袋子,没防备,被沉重的袋子坠得重心不稳,差点摔倒。
“妈妈,这是什么?”
清洁妇突然用粗糙的手捧住女儿的脸蛋,劈头盖脸亲了好几口。
“亲爱的,我们就要有一张床了,或许,你还可以有一张看书写字的桌子!”
在得知有小偷团伙盯上仓库这批彩电后,何长宜有种“啊,果然如此”的感觉。
怎么说呢,要是一切顺顺利利的话,她反倒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平行宇宙,比方说治安良好犯罪巷,争创文明城市哥谭(……)
她带来的一千台彩电虽然在国内是卖不出去的落后产品,但在峨罗斯,这可是顶尖的好货,到手就能转卖出去,就算不卖也能拿回家自己用。
在彩色屏幕上,叶某钦那张醉酒的红脸蛋看起来更明显了呢。
只是不知道,这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何长宜特地要求彩电厂不得在包装物上写有任何透露内部物体的文字和图样,即使是用中文写的也不行,谁知道会不会有哪个峨罗斯人看得懂。
她在货运站提货时也检查了一遍,所有彩电的外包装都没有被拆开的痕迹,排除火车站搬运工内外勾结,还有谁会知道?
何长宜再次想起了鹰钩鼻警察。
这家伙的眼神可真糟糕,像个饿疯了的秃鹫。
但她和鹰钩鼻警察的交集只有对方敲诈未遂那一次,该不会这家伙格外记仇,至今念念不忘她这头肥羊吧?
何长宜将疑点记在心中,先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
紧急转移彩电并不现实,以现在峨罗斯的治安条件,就算是警察局的警械室和银行的金库都不能百分百确保安全,小偷的内线也不会把不怀好意写在脸上。
何况谁知道现在外面有没有同伙在盯梢。
别回头她前脚将彩电转移到自以为安全的新地址,后脚人家闻着味儿就过去了,简直白费功夫。
再者,虽然何长宜有搬家的打算,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经营,她和大楼物业的工作人员维持着良好关系,遇上事儿了知道找谁帮忙,勉勉强强也能算是根据地。
要是没有清洁妇的通风报信,等小偷把彩电搬走了,她才会反应过来。
而在当下这个危险的时刻,何长宜更需要来自大楼物业方面的帮助。
说干就干。
何长宜让补觉回来的耿直看着店,自己去找管理员说明情况。
管理员有些迟疑地说:“你需要我帮你报警吗?但恕我直言,小偷没有对你造成任何危害,而且这也只是你单方面的说辞,警察不会重视的。”
何长宜说:“我了解,所以我需要您夜晚派一队保安在仓库外巡逻。”
管理员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只是拿眼睛去看何长宜。
于是她从善如流地拍出一个小信封,管理员以魔术师般的手法迅速将信封塞进兜里。
“好吧,理论上我们应该为租户提供安全保障……那些该死的小偷,他们会发现自己找错了地方,我们保安队的好小伙会将这群家伙吓得屁滚尿流!”
今天晚上,何长宜就没让耿直和郑小伟守夜,把他们赶回了她在附近租的员工宿舍。
郑小伟高高兴兴地下班走人,耿直反倒脑子灵通一回,问何长宜:
“老板,是不是仓库又闹贼了?要不我留下陪你吧……”
何长宜拍拍他的肩膀,难得柔声细语地说话。
“好孩子,我心领了。不过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也派不上用场,还是把自己养得壮实点再说吧。”
耿直:“……凭什么小狗能留下?”
何长宜更温柔地说:“唉,不是我打击你,但论起战斗力,三个你捆一块儿也不是它的对手。”
小黑狗配合地汪了一声。
耿直:……
都说他说话噎人,可分明老板说起话来比他还扎心……
夜晚的商店只有一人一狗。
何长宜反锁了大门,只留下一盏夜灯,半躺在仓库里的行军床上,手边放着阿列克谢送的格洛|克手|枪。
小黑狗安静地趴在床边,不过现在它的体格已经不能被称为“小”了,肩高到何长宜的大腿处,体重约七十斤,站起来比小学生还高一头。
何长宜原来以为捡的是不值钱的小土狗,要不狗贩子也不能随便就扔车上,但随着小黑狗一天天长大,丰厚的被毛和凸出的吻部渐渐展露,体型也越来越往大型犬的方向靠拢。
而在脱离奶狗期后,小黑狗对陌生人毫无友好可言,攻击性和护卫性与日俱增。
何长宜出门时不得不用指头粗的铁链子把这家伙扯在腿边,免得陌生人因为离她太近就惨遭恶犬攻击。
当然,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
至少何长宜再没遇过扒手,而想要抢劫勒索的家伙在看到她身边的大狗后,也会先估量估量自己顶不顶得住这狗来一口。
小黑狗是天生的护卫犬,懂行的人夸何长宜养了条好狗,这可是再纯种不过的高加索犬,相当值钱,放到市面上可以换一辆摩托车。
何长宜:……值不值钱她不清楚,但这玩意烧钱的速度可比烧油的摩托车快多了,要不是她做生意手头宽裕、不愁吃喝,光是喂狗就是件难事儿。
谁能想到,小黑狗一顿的饭量比耿直和郑小伟两个青少年加起来都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