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正川没听清楚,当即要反驳:
“什么二班人,就是三班四班人加一块儿也打不过我!”
周诚端着杯子转了一圈回来,要再给何长宜敬酒,被严正川捂着杯口拦住了。
“你省省吧,就她那腿,你是生怕她瘸得不够彻底啊。”
何长宜抗议:“不是,你说谁瘸啊?”
严正川懒洋洋地说:“石头砸狗群,叫得最大声的那只呗。”
何长宜开始撸袖子。
“严警官,我告诉你,你这可是在破坏警民关系。”
严正川:“真吓人,你要不去找我们政委告状吧。”
何长宜用手指他:“你给我等着……周诚,周诚!把你们局的地址写下来,我要举报某些公安同志对同胞像严冬一样冷酷无情。”
严正川嘀咕:“我要是对你像春天一样温暖,就该有老毛子上门找我要说法了……”
何长宜敏锐地问:“你在说什么?”
严正川从善如流地改口:“没什么,就是感慨一下中峨两国人民的深厚情谊。”
何长宜:……
没听懂,但这狗比一定是在说她坏话。
周诚终于迟缓地反应过来,想起了他来找何长宜的本意。
“何姐,你给我们出个主意吧,怎么才能在老毛子的眼皮底下把犯人运回国啊?”
何长宜:“精神病诊断证明?”
周诚当即否定。
“不行,严队不让我们在火车上开精神病院!”
严正川:……
“不是,你等等,我原话是这个意思吗?”
俩人都不理他,自顾自地头脑风暴。
“直接打晕后运上火车。”
“不行不行,万一半路醒过来怎么办?”
“要不打断手脚毒哑得了。”
“嘶,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哎呀,他们杀人的时候也没觉得残忍,你可怜这帮人干嘛。”
“说得也是哈。”
严正川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对话。
“我说你们能不能干点不违反法律的勾当啊?回头把这波嫌犯运回国,你们是不是打算直接入住他们隔壁监狱?”
周诚嘿嘿傻笑两声。
何长宜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说:
“想要合法,那还不好办?我找一车货从莫斯克运回国,中途不停车,不卸货,你就把人往货运车厢里那么一塞,等过了国境线再放出来,这不就齐了吗?”
严正川原本还不放在心上,可越听越觉得有戏。
“哎,何老板,你那趟运货火车什么时候发车?”
何长宜故作吃惊地从桌上爬起来。
“领导,货运火车你拿来运犯人,能不能干点合法的勾当?”
严正川泰然自若。
“没办法,都是跟你混的,我这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也学坏了。”
何长宜:……
何长宜发自内心地说:
“领导,您还是要点脸吧。”
这天的火锅吃得尽兴极了。
不仅十斤羊肉切成的羊肉卷被吃得一干二净, 何长宜带来的菌菇、豆制品、蔬菜等也被全部消灭,甚至连周诚跑到招待所厨房要来的一笼现蒸大馒头都吃干净了。
一群人撑得直揉肚子,东倒西歪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何长宜吃的不多, 喝的也不多,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准备起身告辞。
严正川跟着站了起来。
“我送你回去吧。”
何长宜没推辞,她现在走路还要拄拐杖, 万一真遇上劫道的, 现扔了拐杖再跑也来不及。
周诚见她要走,急忙从地上爬起来, 左脚拌右脚地扑到床铺上, 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相机。
“等等,何姐, 走之前咱们拍个合照吧!”
他找来招待所服务员, 请对方帮忙拍照。
一行人站在大使馆门前,侦查小队分列两边,将何长宜和严正川簇拥在中间。
火锅加二锅头, 大伙儿脸蛋统一的红扑扑, 笑得露出后槽牙,在镜头前勾肩搭背。
何长宜站在严正川身旁,一群红脸蛋中,只有他们两人还保持原本肤色, 格外的鹤立鸡群。
周诚的相机是少见的数码相机, 而不是常见的胶片相机, 服务员举了半天不知道要怎么用,周诚屁颠屁颠地离开队伍,口齿不清地教对方如何对焦如何按拍摄键。
原本摆好拍照姿势的队员们纷纷抗议。
“周诚, 行不行啊?你那相机别没内存了吧!”
“我看说不准,这家伙自从来了峨罗斯就端着他那个相机四处拍照,要不是列宁墓禁止拍照,我看他连革命导师的遗容都想拍一拍。”
“嘿,你们可不知道,这家伙虽然没拍成列宁,但他跑到赫鲁晓夫墓拍了一堆照片,还拉着我要在人家墓碑前合影呢!”
周围闹哄哄的,趁着这段间歇,严正川微微侧身,低声对何长宜说:
“货运火车的事你多费心。”
何长宜讶异地看他,同样低声道:
“领导,你认真的,没开玩笑?”
严正川说:“这事就拜托你了,回头我也给你申请一个大号奖状。”
何长宜眼睛一转,狡猾地说:
“帮忙没问题,不过你得先答应帮我办一件事。”
严正川问:“什么事?”
何长宜不答,催促道:
“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吧,反正这事绝对不违法违纪违反道德,也不让你背叛党和国家人民,举手之劳,一点也不麻烦。”
严正川斜眼看她。
“我听着怎么不像是好事儿啊。”
何长宜抬头看他,狡黠地眨眨眼。
“领导,我一个守法公民,能干什么坏事儿?都说人民公安为人民,现在就是人民最需要的时刻,您能不能挺身而出啊?”
严正川简直想在她额头上敲一指头。
这头黑心的小狐狸。
“成,你说吧,我听听是什么事儿。”
这时,周诚终于教会了服务员使用数码相机,小跑着回到队伍中。
“好了好了,大家都看镜头,我数三二一就拍啊!”
何长宜转到正前方,笑容文雅而含蓄地看向照相机镜头的方向。
就在周诚大喊“三、二、一”的时候,她快速而低声地说:
“我要挂靠外贸公司,办理进口许可证。”
严正川有些吃惊地看向何长宜,这一幕恰好被照相机拍了下来。
何长宜则在拍照后,笑眯眯地对严正川说:
“领导,这要求不难吧?”
严正川:……
是不难,但问题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能办成这事儿的?
周诚跑去查看出片效果,看完就喊严正川:
“严队,你怎么不看镜头啊?”
不等严正川开口解释,罪魁祸首愉快地抢先回答:
“严队怕自己英俊的容颜抢了大家风头,特地不看镜头的!”
周诚晕乎乎地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冲严正川竖大拇指。
“严队做事就是讲究!”
严正川一言难尽。
这傻小子到底是怎么混进了公安队伍?
何长宜乐不可支,凑过去低声问:
“讲究的严队,挂靠的事儿能不能办呀?”
严正川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
“能,不能也得能。”
他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何长宜:“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看这姑娘谈条件时娴熟老到的模样,十有八九是家学渊源,说不定出发前还有老狐狸面授机宜。
然而何长宜却说:“我这都是自学成才。”
她冲严正川眨眨眼,一本正经地说:“社会是最好的老师。”
严正川:……
拍完大合照,侦查小队的成员们又闹着要和何长宜单独拍张合照。
“何姐,我和你也拍张照留念吧。”
“我也要!”
“去去去,拍照的都到后面排队,我都等半天了。”
何长宜来者不拒,一一应允合照请求。
周诚在后面急得跳脚。
“我还没拍呢!让我先合照,我相机的内存要不够了!”
队员们默契把他挤到最后,不走心地说:
“把你拍的赫鲁晓夫墓的照片删了不就有内存了吗?”
周诚抗议:“那不行,那可是艺术,艺术你懂不懂!”
“哎呀,反正大合照有何老板也有你,你就当是拍过合照好啦——等等,别插队,该轮我了!”
周诚反抗不能,看到同样被挤出人群的严正川,同病相怜地说:
“严队,要不等下你先拍吧?”
严正川烦恼地看了他一眼。
没长脑子真好。
在和严正川敲定具体细节后,何长宜联系了她在莫斯克铁路局的人脉,私下租了一列近期前往钟国的货运火车的整节车厢。
按道上规矩,只要钱给够,他们并不在乎租车的人要干什么。
何长宜不说,对方也不问,默契十足。
不过在分别前,人脉先生友善提醒:“别在车上闹出太大动静,也别弄出太多血,或者让他们在下车前做个清洁。”
何长宜:……
何长宜真诚地说:“您放心,我是守法公民。”
人脉先生和蔼地说:“上次的蛇头也是这样对我说的,结果那个蠢货把太多人塞进车厢里,还反锁了唯一用来通风的车门,我不得不去解释为什么货运车厢会出现尸体——虽然某种程度上,没有生命的尸体也可以算作货物。”
何长宜:…………
何长宜更加真诚地说:“我向您发誓,一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人脉先生随意地摆摆手。
“我不在乎,就算车厢里塞满了尸体,那也是钟国海关需要处理的问题。不过我相信你不是蛇头,毕竟谁会想不开到从峨罗斯偷渡到钟国呢?”
何长宜:……感觉有被侮辱到。
敲定了货运火车的事后,何长宜告知了严正川这个好消息。
严正川问:“花了不少钱吧。”
何长宜笑嘻嘻地说:“可不是呢,老毛子心黑手更黑,领导,我这钱给不给报销呀?”
严正川还真掏起了兜。
“报,当然要报。”
他拿出一厚叠卢布递给何长宜,看金额,大概能兑换几千美金。
何长宜面露惊讶,迟疑着没有伸手借钱,在严正川催了好几次后,她才吞吞吐吐地说:
“领导,我不是在暗示什么哈,就是我有个疑惑,现在咱们国家公安同志的工资都这么高了吗?还是说,您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发财妙计?当然,我没说您干那什么了啊……”
严正川又气又笑,看她一双眼骨碌碌地打转,一边说着不是在暗示什么,一边又使劲向他使眼色,分明就是那个意思。
“得了,你省省吧,这是专案组批的办案经费,不是我自掏腰包,来源合法。”
他特地在“合法”二字上加重了发音。
何长宜夸张地松了口气。
“我就说嘛,像您这种党和人民的好同志,不可能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严正川没好气地说:“赶紧拿着钱滚蛋,看见你就烦。”
何长宜接了钱却没走,严正川问她:“又怎么了?”
何长宜深沉道:“要发票吗?”
严正川:……
他真是遇上克星了。
侦查小队被允许在发车前十二小时上车,将车厢临时改造成更适合人居住的状态,并用隔板划分出监区,以便关押嫌犯。
在峨国警察的协助下,严正川带人连夜从警察局押走了十余名嫌犯,将人关在货运车厢,并由侦查小队成员轮流看守。
货运火车一路行驶非常顺利,没有出现沿途警察上车检查的情况,一周后抵达钟国境内。
当火车驶过国境线,早已等候在此的钟国警察以海关检查的名义,秘密带走了车上嫌犯,当天就将人押送至京城,准备接受法律的审判。
列车抢劫案告一段落,周诚抽出时间将相机里的照片都印了出来,特别是大合照,给每个侦查小队的成员都发了一张。
严正川收到合照后端详片刻,照片上何长宜看似乖巧,眉梢眼角藏不住的得意狡猾。
他随手将合照压在办公桌的玻璃板下,很快,这张合照就被一摞摞的文件和卷宗盖住了。
回国后,严正川去疗养院探望严母。
她患有肺结核,即使在经过治疗后没有传染性,但在和严正川见面时,严母依旧戴着两层口罩。
“妈,你最近身体怎么样?还在吃药吗?”
严母虽然中气不足,但说起话来却很爽直明快。
“我好着呢,死不了,你好好工作,不用管我,我要养好身体,替你们守好大后方,你们就放心大胆地往前冲,全心全意建设革命事业吧。”
严正川笑道:“没问题,我一定努力工作,争取破获每一个案件。”
严母疼爱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也不要太为难自己,只要尽力,无愧于心就行。”
母子二人谁也没提起那个丢失的妹妹,这是严家不能被触碰、无法愈合的伤口。
严正川在疗养院待到要关门的时候,严母将他送到门口,分别前嘱咐:
“有空去军区看看你爸,没人管着,勤务员拦不住,他又该糟蹋自个儿的身体了。”
严正川却说:“我爸那是为革命事业发光发热,他一向舍小家为大家,哪还用得着我关心。”
严母警告性地拍了他一巴掌。
“行了,以后这话少说,你爸这么多年心里一直难受呢。你办了这么多的案子,就不知道如果人家成心要犯罪,谁也拦不住吗?你都快三十了,生气了二十多年,现在也该消气了。”
严正川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到底没再反驳。
“您就知道关心老头子,就不关心关心我哥吗?他也在军区,而且还没勤务员呢。”
严母笑眯眯地说:“他有媳妇关心,我这个婆婆还是别掺和小家庭的事。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张护士有条特别漂亮的丝巾,是在西单的万事利商店买的,你周末过去给你嫂子买两条,就说是我送她的。还有啊,你眼光不好,让售货员去选花色,千万别买你喜欢的,我怕还不够浪费钱的呢。”
严正川:……
严正川朝严母伸出手,手心向上。
严母:“干嘛?”
严正川理直气壮:“给钱啊!您给儿媳买礼物,总不能让我掏钱吧。对了,跑腿费是不是也应该算一算?”
严母在他手心抽了一巴掌,声音响亮。
“滚犊子,臭小子赚钱赚到你老娘头上了!我看你干的不是刑侦,分明是经侦,天天就窝在办公室戳算盘珠子了!”
严正川笑得赖皮,要是让手下队员看到,几乎都不敢认这还是他们那个雷厉风行的严队。
最后严母作势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扔给严正川,他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开。
严母站在疗养院门口看了很久,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才在护士的劝说下回到病房。
买完丝巾,严正川跑了一趟军区,打电话让大哥出来取东西。
不多时,一个精干的年轻中校快步来到门口,见到严正川后他直接上来一个过肩摔,把人放倒后上下打量。
“还成,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没给咱家丢脸。”
严正川气得大骂:“老大你有病吧!”
来的人正是严家老大,严正山。
见严正川生气,严正山反而一乐。
“就你这身手,要是遇到犯人全靠两条腿跑得快吗?回头我给你特训特训,别坠了咱家的威风。”
要不是在军区门口怕影响不好,严正川真想拿出手铐直接把严大押走。
他从地上爬起来,没好气地把礼盒装的丝巾扔给严正山。
“咱妈给你媳妇的。”
严正山不急着看礼盒,先伸手拍了拍严正川身上的灰,又习惯性地扯了扯衣服下摆,就像小时候照顾弟弟那样。
“成,我跟你嫂子说一声。对了,这不是你挑的吧?要是你选的丝巾,你嫂子看见了得跟我急。”
严正川:“……还我,不送了。”
严正山笑着把礼盒藏到身后。
“行啦,我替她谢谢你和咱妈。花了多少钱,我给你报销。”
严正川嗤一声:“就你那点工资。”
送完东西他就要走,严正山拦住问:“不去见见咱爸?他正好没下基层,也没开会,就在办公室。”
严正川摆了摆手。
“老头子谁爱见谁见,我才懒得见他。”
送完东西,严正川去找大院的发小帮忙办理外贸公司的挂靠时,对方在得知不是他自己要开公司,而是帮一个峨国女商人办理时,上上下下地来回打量他,直到快把他看急眼了,才慢悠悠地说:
“严二啊,你这是终于开窍了吗?难得啊,兄弟们都担心你是不是喜欢男人,泡温泉这种裸裎相对的活动都不敢叫你参加了。”
严正川黑着脸骂:
“滚滚滚,你们这帮不要脸的家伙,我这叫洁身自好懂不懂?不叫我最好,谁要跟你们一帮老爷们泡温泉,还不够恶心人的。”
发小笑骂几句,转而开始打听情况。
“那妞儿是谁啊?钟国人还是峨国人?你找了这么个圈子外的,是不是得早点带回来让你们家二老见一见啊?别回头棒打鸳鸯,搞一出现代孔雀东南飞。”
严正川说:“别瞎说,我跟那姑娘没关系,纯粹是她帮了我大忙,咱也不是那不讲究的,怎么能占人家便宜,所以帮她办个挂靠,也算是报答了。”
发小只是笑,意味深长地说:
“哦,我知道了,这是认了个干妹妹。”
严正川露出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拉倒吧,还妹妹,我亲妹妹肯定文静又乖巧,才没那么奸诈。就那姑娘,我话放这儿了,谁要是当她的亲哥,那家里简直要翻了天。”
发小知道严正川家里二十多年前丢了个女儿,至今也没找到,就安慰道:
“行了,不和你开玩笑,你妹妹福大命大,有朝一日肯定能找回来的。”
大院的人都知道,严家老二是为了找妹妹才弃军从警,为此还挨了他爹一顿打,最后还是严老爷子出面,才让严父放弃了将二儿子强行入伍的想法。
这么多年下来,听说严二亲手抓了不少人贩子,让近百个被拐儿童与家人团聚,可惜这里面没一个是他妹妹。
发小安慰严正川:“放心吧,你们家祖上积德,说不定哪天你妹妹自己就找回家了呢。”
这话听得不少,严正川也没了太多感触,只是说:
“那就借你吉言了。”
挂靠的事敲定,何长宜只要缴纳合同金额百分之一的挂靠费,就能以外贸公司的名义报关,申请废钢的进口许可证。
严正川打电话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远在峨国的何长宜。
跨国长途电话中,何长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
“多谢领导,我就知道咱们公安同志言出必行,等我回国,我在国宾馆饭店请你吃饭!”
严正川忍不住想要笑。
“那你得提前备足了预算,我可不会客气的。”
电话那头,何长宜壮士断腕般说道:
“领导您就放心吧,我就算去银行贷款也得让您一次性吃痛快了!”
即使看不见人,严正川还是能想象到她故作肉疼的夸张神情。
挂了电话,严正川笑着摇摇头。
幸好不是他亲妹妹,要不然自家还不得闹腾得翻天啊。
不过,要是真有个这样的家庭成员,热热闹闹的似乎也还不错?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严正川放下电话,走出邮政局,重新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最近恶性案件层出不穷,严正川天天加班到深夜,已经进入检察阶段的跨国列车抢劫案像是发生在上个世纪。
这天,在处理一桩连环杀人案时,局里的老法医来办公室找严正川要一份案卷材料。
严正川在满桌的文件山中翻找材料时,露出了玻璃板下合照的一部分,恰好是他和何长宜。
老法医原本随意扫了一眼,突然顿了一下,又重新仔仔细细地看过去。
严正川注意到他的视线,以为老法医是对合照好奇,随口解释道:
“这是之前去峨罗斯出差时拍的照片,就是那个列车抢劫案。”
而老法医也同时开口:
“这是找着了?”
严正川听着糊涂,就问:“找着什么?”
老法医说:“你妹妹啊。”
严正川当年刚入职就申请参与拐卖案件,还查阅了二十年前发生的儿童拐卖案的全部案卷,局里的老人都知道他有个妹妹小时候被拐走,至今还没找回来。
老法医端详着合照。
“你看颅骨的形状和大小,还有五官特征,和你简直一模一样,这一看就是你妹妹嘛。”
严正点了点照片上的何长宜。
“您说,她是我妹妹?”
老法医奇怪道:“那你不是都找着了吗,找着了还问我啊?”
严正川失笑。
“您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是我妹妹,她就是我在莫斯克办案时认识的一朋友,。”
老法医急了。
“你才是开玩笑,这姑娘的颅骨长得跟你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你看这个颧骨,这个下颌骨,还有眉弓和鼻骨的形状,虽然男女之间存在一定差异,但就这个相似程度来说,不可能没有亲缘关系!”
严正川不笑了。
“您是认真的?”
他低头看看照片上巧笑倩兮的姑娘,目光上移,抬头又看老法医。
“您真觉得她是我妹妹?”
老法医说:“嘿,你还不信我了?就我干了这么多年的法医,陌生人之间长得再像,最多也就是五官相似,也不可能连颅骨都一模一样。我把话放这儿,她要是和你没亲缘关系,我就把福尔马林都喝了!”
严正川沉默下来,表情几乎是凝滞的。
老法医还在问他:“哎,你怎么在峨罗斯找着的妹妹啊?难不成当年你妹妹被拐出国了?要是那样的话,怪不得连你们家都找不着孩子,谁能想到人在国外啊。”
严正川不发一言,突然,他抽出玻璃板下的合照,转身冲出了办公室。
老法医在后面喊他:
“哎,你去哪儿啊?材料不找了吗?”
周诚正好出外勤回来,与严正川擦肩而过,纳闷道:“严队这是忙什么呢,我喊他都不理。”
老法医说:“可不是嘛,我还急等着材料呢。”
他想起什么,又问周诚:
“你们严队的妹妹找着了?什么时候找着的,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周诚一脸懵逼。
“啊?严队妹妹找着了?我不知道啊。”
老法医说:“你不知道?你们不是在莫斯克和严队妹妹合照了吗?”
周诚:“啊?可合照的是我们何姐,什么时候变成了严队的妹妹?”
老法医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我用我四十年的法医经验担保,这姑娘指定和你们严队有亲属关系!”
周诚:……
周诚小心地问:
“不是我不信您啊,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世界上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有一定几率长得相似呢?”
老法医:???
老法医开始撸袖子。
“你这是在怀疑我的职业素养!”
周诚慌张道:“没没没……”
老法医气势汹汹地说:
“把你们严队和那姑娘都给我叫过来,我要亲自给他们采血送去做DNA鉴定!”
自从送走了严正川一行人, 何长宜全心全意忙于搞钱大业。
当从国内运来的货物被运至弗拉基米尔市的各个工厂时,六千吨废钢也被有条不紊地分批送到了堆场。
随着堆场里垒起的钢铁矮山越来越多,何长宜肩负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如果要将六千吨废钢一次性运回国内, 那她就需要缴纳七十万美元的关税、运费以及其他杂费。
又或者将六千吨废钢拆分成四个订单, 按1:1:1:3的比例分批运输废钢,每收回一笔订单的货款,就可以用来支付下一笔订单的费用。
如此一来, 何长宜就只需要先筹集一千吨废钢所对应的费用, 也就是大约十一万美元。
她现在手头有五万美元的现金,还差六万美元。
要如何在短期内凑够这笔钱呢?
何长宜满脑子都是钱钱钱, 在店内盘账时一边拨弄计算器, 一边苦思冥想。
郑小伟察言观色,拎着拖把殷勤凑了过来。
“老板, 您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您说一声, 我肝胆涂地也要为您分忧!”
何长宜上下打量这小子。
“你说真的?肝胆涂地也行?”
郑小伟用力挺起单薄的胸膛,慨然道:
“没问题,您拿了我的心肝下酒都行!”
何长宜拍了拍他的肩膀, 夸赞道:“你是个不错的, 郑厂长这是给我送来了一个得力干将啊。”
郑小伟故作谦虚:“您谬赞了,我就一个小兵,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何长宜打断了他的话。
“小伟啊, 我不要你的心肝下酒, 也不用你肝胆涂地——那样实在浪费资源。听说莫斯克国立医院有人高价收购健康器官, 我看你年轻力壮的,要是把你拆巴拆巴卖了,连着眼角膜心脏双肺肾脏和肝脏, 哦,对了还有皮肤和骨骼,合计能卖个三万五万的,再付费|捐献一下大体,算下来比你囫囵个卖的话要划算。”
她说起来一本正经,看起来真像有那么回事儿似的。
郑小伟懵了,迟疑片刻,小心翼翼道:
“老板,你是在开玩笑吧?”
何长宜脸上笑容一收,紧紧地盯着他。
“你不乐意?”
郑小伟差点要哭出来。
这也不是他乐不乐意的事儿啊!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耿直没郑小伟那么油滑,被他抢了个先,此时才插进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