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停手,扯着谢世荣的头发将他拽起来,他惊骇万分地认出面前人正是马三和花姐!
“严警官,我是好人啊,我协助你们警察工作,可我差点就没命了啊!”
谢世荣也不顾脸面了,对着严正川哭诉,还撸起袖子扒开衣领,把身上的伤痕指给他看。
严正川随便看了一眼,催道:“接着说。”
谢世荣被打完后捆在椅子上,花姐对他刑讯逼供,要他交代那天和过江龙一起吃饭的都有谁,饭桌上都说了什么。
谢世荣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包括严正川请过江龙帮忙调查马三团伙行踪的事。
马三咬牙切齿地说:“狗屁的过江龙,一条老泥鳅也敢来招惹我,我看他是命太长不想活了!国内来的警察如何,公安部又怎么样?就算加上老毛子的警察,老子也一样不怕!”
话是这么说,但这峨罗斯是待不下去了。
花姐劝马三先避避风头,几人一合计,决定抢一笔大的后逃到欧洲,目标就选在了过江龙开的乌拉尔旅馆,以及位于地下室的赌场。
严正川急切地追问道:
“乌拉尔旅馆?你确定是这个名字?他们什么时候作案?”
谢世荣苦着脸说:“严警官,我怎么会知道,想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告诉我啊……反正天一黑人就走了,要不是谢迅来找我,只怕我就要活活饿死在批货楼了!”
当被谢迅找到的时候,谢世荣嘴里塞着毛巾,手脚被牢牢捆在椅子上,整个人动弹不得。
要不是谢迅在报纸上看到马三花姐团伙成员被捕的新闻,再加上一直打不通谢世荣的电话,发觉情况不对四处寻找,谢世荣说不定直到臭了才会被人发现。
严正川腾地一下站起来,脸色铁青。
乌拉尔旅馆!
何长宜就住在这个旅馆!
他对负责人说:“马三团伙现在极大可能在一家钟国旅馆作案,请马上派特警前往处置!”
此时负责人也听完了翻译的话,对严正川点了点头。
“我马上安排。”
严正川率先冲出门,他得马上去旅馆,一分都不能迟!
身后传来那个苍白的年轻人的话。
“三叔,你还和他们说什么了?”
谢世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飘,透着一股心虚劲儿。
“说、说什么……还能说什么,不就是那些吗,我刚刚都说了啊……”
“不,不对。”
年轻人的声音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马三是怎么认出你的?他怎么知道你是带着警察去见过江龙?找你介绍过江龙来平事的倒爷多了去了,马三怎么知道这次的人不是倒爷?”
严正川停下了脚步。
谢世荣说:“他有眼线呗,他自己说的,警察还在国内火车站买票的时候就让他给盯上了,还派人在大使馆门口监视,要不他怎么知道得那么快……”
负责人正要出门安排抓捕行动,却见那位钟国同事突然返回审讯室。
“谢世荣,你老实交代,你还隐瞒什么了!”
严正川气势汹汹地冲到谢世荣面前,吓得他直向后瑟缩。
“我、我真没说什么啊……”
严正川被气笑了。
“我早就发现大使馆门口有监视的,带着人搬到了乌拉尔旅馆,你说马三是通过大使馆门口的眼线知道我去见过江龙,可我那天是从旅馆出发的!”
谢世荣惊慌地瞪大了眼睛。
“说!你还说什么了?”
严正川用力一拍桌子。
“说!”
谢世荣被吼得一哆嗦,竹筒倒豆子似的将之前没敢说的事通通说了出来。
“我说,我说,警察同志,我都交代!”
原来当初马三一伙人在火车上就认出了谢世荣,他们来找谢世荣不是因为他将过江龙介绍给警察,而是因为他们要问和谢世荣同行的那个女人的下落。
他们真正要找的是何长宜!
当时马三被何长宜打晕,花姐抱着他跳火车,结果姿势不对,一个摔得脑震荡,一个摔成手臂骨折。
而马三的亲兄弟没跳下车,他死了。
马三对何长宜恨得咬牙切齿,原本有机会逃走,但为了找到她偿命,硬是顶风头潜回莫斯克,四下打听她的名字和住所。
但不知为何,这个女人的事迹没登报,贿赂警察偷出来的案卷中也没看到她的名字,简直像是人间蒸发了。
不过,马三等人找到了谢世荣。
谢世荣哭得稀里哗啦.
“他们逼我的,我也不愿意啊!那么长的刀子比划在我脖子上,差一点就豁开一条口子,别说是我,那时候谁能不说啊?”
听到谢世荣的话,谢迅喘着气,脸色煞白。
“我也没办法,我有什么办法,何长宜是好人,她总会理解我的……”
严正川怒道:“难道她是好人就欠了你的吗?!”
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谢迅站起来,用力挥拳打向谢世荣,将他的脸打得歪到一边。
“我就应该让你烂死在批货楼!谢世荣,你还算人吗!”
谢世荣立刻起身还手,一把将重伤未愈的谢迅推了个趔趄。
“你说得轻巧,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说不定你说的还比我快呢!”
混乱中,严正川挡在两人中间,一把将谢世荣挥到一边。
“够了!”
他狠狠地瞪了谢世荣一眼,对负责人说:“这人是犯罪团伙的共犯,请把他关起来!”
负责人已经从翻译口中了解到了事情经过,嫌恶地看向谢世荣,命人将他关起来。
谢世荣慌了,求饶道: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严警官,看在我帮你联系过江龙的份上,饶了我吧……”
见警察不为所动,他又慌忙去求谢迅:
“谢迅,谢迅,我可是你亲叔,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他们抓走啊!你快去给我找律师啊!”
谢迅憎恶地看着谢世荣,一字一顿地说:
“我会给你买副好棺材。”
谢世荣被两个警察粗暴地拖走,严正川对负责人说:
“我的朋友有危险!那伙人是去杀她的!”
翻译告诉负责人谢世荣出卖了一个钟国女人,现在抢劫犯可能在报复她,于是负责人了然地冲严正川点点头。
“请放心,我已经安排好抓捕行动,现在特警正在集合,五分钟后出发。”
严正川已经等不及了,但负责人要求他不能擅自行动,为了他的安全。
他心急如焚,度秒如年,恨不能抢一把枪直接冲过去。
当终于坐上警车,严正川在心中默念。
何长宜,你可千万别死啊……
此时的乌拉尔旅馆。
旅馆内惨叫声四起,有人试图逃跑,被劫匪从后面追上去砍倒;有人交出了全部财物,却还是难逃一死。
位于地下室的赌场已经乱作一团。
卢布、美金、人民币像废纸一般散落在地上,任人踩踏。
马三带人抢走了赌场的全部现金以及赌徒身上的贵重财物,临走前将早已预备好的汽油桶踢倒,点上一把火,并用铁链将地下室通往地面的门锁死。
乌拉尔旅馆已经完全混乱。
骗不了何长宜开门,花姐不肯善罢甘休,不知从哪找来了备用钥匙,直接打开了反锁的房门。
她让一个手下打前站,自己躲在后面,而就在门开的一瞬间——
“砰!砰!”
连续两声枪响,这个人惊愕地瞪大眼睛,直愣愣地朝后摔倒在地,胸前的血洞汩汩冒血。
枪声引来了其他人。
“不好!那女人有枪!”
“快把咱们的枪也拿过来!”
何长宜没有留在会客厅,一瘸一拐地退到位置较为隐蔽的卫生间。
花姐命人端着枪站在门口扫射屋内,直到弹匣打空,她才让人进去探探情况。
然而,让这人踏进会客厅时,又是一声枪响。
花姐先惊后怒。
“妈了个巴的!把汽油提上来,她有本事躲着不出来,我烧也要烧死她!”
手下很快就从楼下提上来一桶汽油,他谨慎地站在门口,将汽油往屋内泼洒。
何长宜闻到了刺鼻的气味。
她当机立断,不顾伤腿的疼痛,快速从卫生间冲出来,躲到会客厅陈列架的背后,对准了人就是连续几枪。
这人重重摔倒在地,手中的油桶也歪在地上,汽油流得走廊到处都是。
如果他们点火的话,在火焰烧到何长宜之前,这些在走廊的劫匪就首先要被烧。
一时间,剩下的劫匪们都有些畏惧。
花姐怒极,大吼道:
“是男人就都给我上!她害死我们这么多兄弟,难道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吗?!我们这么多人,她只有一把手枪,我就不信她还能同时打死我们所有人!”
说罢,花姐率先冲进屋内。
此时,何长宜正要更换弹匣,而花姐已经冲了过来,看到了她,也看到了她手中的弹匣。
“她在这里!她没子弹了!”
花姐凶神恶煞地抓着刀冲进来,距离太近了,已经来不及完成换弹匣开保险瞄准这一系列动作。
何长宜反应极快,立刻扔掉手中的空枪,反手抓起陈列架上的剪刀,猛然甩向花姐!
花姐已经看到看到何长宜的动作,而惯性作用让她无法停下脚步。
时间变得缓慢。
老式剪刀锐利的尖端精准地扎进了花姐的脖子,只留把手露在外面。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喉中咯咯两声,手摸了摸剪刀,下一秒瘫倒在地。
与此同时,何长宜快速从地上捡起枪,将备用弹匣塞进去,在其他劫匪冲进来时,她打开保险,抬手就是连续开枪!
劫匪们猝不及防,被枪声吓得魂飞魄散,抱头鼠窜,狼狈地逃了出去。
走廊传来一道暴戾的男声。
“你们跑什么,花姐呢?!”
“花姐死了!”
“花姐被里面那个女人给杀了!”
何长宜的手腕被巨大的后坐力震得生疼,几乎握不住枪。
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何长宜顾不上缓解手腕疼痛,匆匆退进卧室,反锁上门,将窗帘扯下来,一端捆在床脚,另一端抛到窗外。
但窗帘长度有限,离地面还有很远距离。
就在此时,卧室外传来那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咆哮。
“花姐?花姐!”
“杀了你!老子要杀了你!”
卧室的门被踹得震天响,墙灰簌簌下落,门框摇摇欲坠。
何长宜试图将床抵在门上,但这是一张重达百斤的实木大床,沉得像实心铁块。
她双脚抵在地上发力,肌肉绷紧,伤口再也承受不住压力,缝线骤然绷断,伤口再次撕裂。
何长宜疼得眼前发黑,手上力气一松,跌坐在地。
与此同时,卧室门的锁舌终于抵不住外力,硬生生地从中断折!
马三已经冲了进来,表情极度狰狞,一只手吊在胸前,另一只完好的手拿着刀,凶神恶煞地逼近何长宜。
“我要活剐了你!”
何长宜坐在地上仰头看他,像是已经被吓傻了,只能接受残酷命运。
马三单手举刀下劈!
他要举刀要划开何长宜的肚子,挑出内脏,再砍掉她的四肢,最后割掉她脑袋,挂在旅馆门口!
然而,就在他要下刀时,原本一动不动的何长宜忽然动了起来,将始终藏在身后的右手举起。
“砰!”
马三动作停顿,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胸前突然冒出来的血洞。
“砰!”
又是一声枪响。
马三圆瞪双眼,中枪的推动力让他踉跄后退,手中的刀落在地上,后仰摔倒。
何长宜拖着伤腿爬起来,半跪在地上,再次举枪对准。
——胸口两枪,眉心一枪。
几个手下慢了一步才冲进卧室,而迎接他们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何长宜没有开枪,不是因为她不想开,而是弹匣中只剩一颗子弹。
自从十月暴乱遭遇狙击,何长宜养成了数子弹的习惯,即使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她也没忘了记下开枪的次数和弹匣剩余子弹数量。
这几个人暂时没有动,忌惮何长宜手中的枪。
何长宜也没有动。
僵持没有持续太久。
“一起上!我们人多,还怕她一把枪?!”
何长宜立即举枪射击说话的人,但已经来不及!
劫匪们同时扑向何长宜,就在此时,突然一前一后响起两声枪响。
“砰!”
“砰砰砰砰砰!”
何长宜只开了一枪。
另一声枪响是从背后传来的。
当严正川与负责人乘坐警车来到乌拉尔旅馆时,先行一步的特警已经包围了这栋建筑。
令人心惊的死寂。
旅馆内的灯还开着,但没有人影,也没有声音。
而火焰和烟雾从地下室的窗口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先头的特警小队持枪进入旅馆,在确认安全后,他们向后打出一个战术手势,示意后面的人可以进入。
严正川迫不及待地冲进去,而他首先看到的是地上的尸体。
两个保安的尸体被堆在角落,像是报废的人偶,血在身下洇成乌黑的阴影。
当他上楼时,楼梯和扶手倒伏着多具尸体,面朝下,是背后中刀。
再往上走,尸体也越来越多。
马三一伙人像是要将最后的疯狂都发泄在乌拉尔旅馆,既是为了报复过江龙,也是为之后的逃亡欧洲尽可能多的抢钱。
严正川在尸体中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是之前在旅馆见过的客人。
就在一天前,他们还在餐厅寒暄,对方热情推荐他试试用热馒头夹芝士蘸奶油,再撒上一层白糖,好吃到就算打脑壳也舍不得放下。
当时何长宜还开玩笑说这是糖尿病速成吃法。
物是人非,生死两隔。
严正川死死咬着牙,再也按捺不住,越过了还在排查的特警小队,抢先冲上了何长宜所在楼层。
负责人在身后急道:“危险!拦住他!”
但严正川的速度太快,一眨眼功夫就冲上顶楼,负责人拔出配枪打开保险,带着人追了过去。
在眼睛看清之前,浓烈的血腥气先一步充斥了整个鼻腔。
负责人侧身举枪,极为谨慎地靠近位于走廊尽头的房间。
满地都是汽油,浸湿的地毯在踩上去时像是踩进了泥沼。
门外倒伏着几具尸体,仰面朝天,胸部一个血洞。
往里走一点,会客室里也乱七八糟倒着几具尸体,有的是中枪,有的是脖子上插着一把剪刀。
负责人面色愈发沉凝,举着枪的手也愈发稳,他示意手下守在门口,自己则悄无声息地绕过尸体,走到了最里面的卧室。
严正川就在这里。
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负责人心中奇怪,提起十二分的防备,从侧面缓慢靠近,直到从缝隙中能够看清里面情况。
屋内站着一个极强壮的男人,混血面孔,一手拿着枪,而另一只手挟持着一名黑发女人。
女人侧过头,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怎么会是她?
不应该是她!
负责人脑海中的那根弦一瞬间绷断。
他举枪冲出,枪口对准混血男人,喝道:
“放开她!否则我杀了你!”
混血男人立刻举枪相对,甚至将女人抱得更紧。
“应该小心的是你,黑警。”
严正川听不懂峨语,见两人突然拔枪相对,而两边都是自己人,他下意识就要劝和。
“等……”
负责人重重推开严正川,手里的枪依旧精准地瞄向混血男人。
他的手指微动,扳机随之下压。
——只要速度够快,在对方开枪之前,他的脑袋就会像西瓜一样炸开。
一句话停下了负责人的所有动作。
“哦,是你啊,安德烈。”
何长宜挂在阿列克谢的胳膊上,有些疲惫地说:
“真不好意思,本来应该报警的,但电话线被切断,我只能自己上,又给你添麻烦了。”
她向安德烈伸出手,纤长的手指上满是干涸的血迹。
安德烈手中的枪颓然落地。
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想要用力,最终只是小心而妥帖地收进自己手心。
阿列克谢的枪依旧对准安德烈的脑门,直到何长宜伸出另一只手盖在枪口上。
“好了。”
阿列克谢顿了顿,动作幅度很大地收起了枪,插回后腰的位置。
何长宜对安德烈说:“我没事,还活着,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抱歉,要给你增加工作量了。”
安德烈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何长宜是安全的。
他以为不会有警察注意到她,嫌犯也不会找到她。
他太自大了。
“你,受伤了吗?”
何长宜不舒适地转了转手腕。
“还好,阿列克谢来得很及时,没大伤,就是连续开了太多枪,后坐力震得手腕不太舒服,还有腿上的伤口大概开线了,得重新缝合。”
安德烈毫不迟疑地单膝跪下,将何长宜的伤腿放在自己膝盖上,轻轻卷起了裤腿。
伤口崩裂,血顺着小腿下淌,蔓延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触手湿润。
而血还在流。
严正川吃惊地看着这位一向冷淡的负责人脸上露出真实的沉痛和后怕。
这太奇怪了,像是冰雕展现人类情感。
严正川听不懂峨语,见何长宜与负责人相熟,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将所有的奇怪之处都串联起来。
原来,负责人所说的那位送他罐头的朋友就是何长宜。
而他想要在案卷中隐藏的人,也是何长宜。
“严警官,我这不能算防卫过当吧?”何长宜突然对严正川说。
严正川想说当然不算,但想到进门后看到的满地尸体,要出口的话就卡了一瞬。
背后中枪是一方面。
而更要紧的是,尽管治安极其混乱,但峨国实际上是禁枪的。
阿列克谢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
“人是我杀的。”
他又看向安德烈,用峨语重复了一遍。
“我杀了所有人,何没有。”
安德烈用随身携带的小型医药包快速为何长宜包扎了伤口,他想要从阿列克谢手中接过何长宜,但对方却避开了他的手。
于是安德烈站起身,用审视而敌意的目光看着阿列克谢。
直到听到走廊外传来更多特警的脚步声,安德烈才开口:
“是,当然是你。所以请你放开她,配合警方调查。”
何长宜一把抓住阿列克谢的胳膊,急道:
“你不能去警局!”
他案底太多,历史不清白,去了警局就是自投罗网,她不能让他冒这个险。
阿列克谢反手握住何长宜的手,安抚地拍一拍。
“别担心,我对警局很熟,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快就会结束。”
说不动阿列克谢,何长宜转而对安德烈说:
“你知道的,我杀了他们,与他无关,让我和你走。”
安德烈长久地看着她,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
何长宜急道:“安德烈!”
此时特警已经来到了门外,阿列克谢将何长宜交到严正川手上,转而将双手伸到安德烈面前。
他用中文对严正川说:“请照顾好她,拜托。”
严正川没有说话。
作为警察,严正川应该查明真相;可有时候,真相会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严正川牢牢扶着何长宜,最终承诺般对阿列克谢点了点头。
“放心,我等你出来。”
何长宜试图挣开严正川的手。
“等等!”
安德烈没停顿,一把将手铐拷在阿列克谢的手腕,让门外的特警带走了他。
“只是配合调查。”
安德烈说:“在确认是正当防卫后,他就会被放出来的。”
何长宜定定地看着他,像是重新认识这个人。
“安德烈,别让我失望。”
安德烈强硬地从严正川的怀中接过何长宜,将她打横抱起,走出房间。
“你不会失望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事情的终结。
何长宜被送到医院重新缝合了伤口,稍微能自由行动,她立刻就拄拐出院, 通过勃洛克局长生前所介绍的人脉, 为阿列克谢找了一位峨国律师。
这位律师不是本地律师行业中学历最高的,也不是专业能力最强的,甚至绝大部分法律文书都需要由助理代笔。
不过只一条优点就足以掩盖全部缺点——律师本人在莫斯克司法系统有极为可靠的背景。
当然, 律师的收费也是独一档的高昂。
幸好何长宜之前在弗拉基米尔市赚了点钱, 要不然还付不起律师费呢。
将阿列克谢的事交付律师处理后,何长宜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谢迅所在的医院。
之前何长宜哪怕再忙, 每天也要抽空来探望谢迅, 将托旅馆厨师单做的病号餐打包带来,再送上最新鲜的水果鲜花以及最新的中文报纸杂志。
她既是探病, 也是撑腰, 免得护工和医护以为病人是孤身一人,有意无意地冷待他。
谢迅一如既往的笑面孔,只是脸色苍白, 眼底多了一层阴霾。
“真好, 你没出事。”
何长宜还不知道谢世荣做的那些事,见谢迅独自在病房,只有护工大婶陪着,有些生气地说:
“谢叔年纪也不小了, 怎么做事越来越没轻重?贪财短视也就罢了, 他口口声声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 就是这样对你的?”
谢迅耻于对何长宜说出谢世荣做的事,只说:“我和谢世荣已经算不上一家人,从此我是我, 他是他,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他死在我面前,我最多帮他买一副棺材运回老家。”
何长宜惊奇地看了他一眼。
嚯,谢世荣到底得干了多伤天害理的事才能让谢迅说出这么决绝的话?
他总不能是撬开谢迅的保险箱,又挖走他的客户,还往他的私账上撒尿吧?
至少不会是抢了谢迅的女朋友……当然也说不准,总有人口味比较奇葩。
何长宜对此保持了可贵的沉默。
谢迅不愿多谈谢世荣,转而问何长宜:
“你又受伤了吗?我看到你被抱到了救护车上,那个警察是你的朋友?”
他的视线落在何长宜的伤腿上。
何长宜敏锐反问:“你怎么知道的?你当时也在乌拉尔旅馆?我怎么没有看到你?”
谢迅扯了扯嘴角。
“我在旅馆外。”
当时谢世荣被逮捕,作为报警人的谢迅在经过一番更加细致的询问后,被放了出去。
他一离开警局就立刻打车赶往乌拉尔旅馆。
可当谢迅抵达时,乌拉尔旅馆附近已经被警察封锁,消防车将旅馆前的马路占了一多半,剩下的部分则被警车占据。
闪烁的警灯将夜空染上红蓝交缠的颜色。
谢迅焦急地向外围的警察解释,他的朋友在旅馆内,他必须要进去。
但负责封锁周边的胖警察呵斥他后退,禁止靠近这一带。
他心急如焚也没忘了本地潜|规则,马上悄悄给胖警察塞了一叠卢布。
胖警察看看他,再看看卢布,咕哝着说:“现在里面除了警察就是死人……好吧,大概你确实有一段真诚的友谊,我带你去见你的朋友,不过你得保证,不能发声,也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胖警察说到做到,将谢迅带到了一片旅馆外的空地。
空地上已经摆满了尸体,还不断有警察抬着尸体从旅馆里出来,血滴在地上。
有男有女,大多是钟国人。
谢迅的脸一瞬间失去血色。
他强撑着,在胖警察的督促下,一个个查看尸体的样貌。
这个不是……幸好,这个也不是……
忽然,旅馆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谢迅闻声看去,只见一个极高壮的峨国男人被押了出来。
远远地,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眉压眼的阴沉长相。
杀人犯……
是他杀了所有人!
谢迅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翻滚的恨意。
杀了他!杀了他!
几名记者端着相机追着抓拍采访,峨国男人不发一言,挣扎着想要回头去看什么,却被警察摁着头,粗暴地塞进了警车后排。
与此同时,一名眼熟的金发警察低调地抱着人从旅馆里走出。
鬼使神差,谢迅被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朝前走了几步,直到能看清金发警察怀中的人。
金发警察没有注意到这个不应该在现场的无关人士,动作轻柔地将怀中人放在担架上,又脱下自己的警服盖在她身上,在料峭春寒中只着一件白衬衣。
担架被运上救护车之前,金发警察拨开她贴在额头的乱发,大拇指抹掉她脸上溅到的血滴。
他面无表情,动作却带着极其隐秘的缠绵与爱怜。
不像警察与受害者。
更像情人。
谢迅终于想起来他在哪里见到的金发警察。
之前在警局,钟国警察拍着桌子冲谢世荣咆哮时,一旁的峨国警察冷淡地看了眼手表,对旁边的人吩咐了什么。
他是在场最年轻的,也是警衔最高的,令人嫉恨的年轻有为。
而他认识何长宜。
不,那绝不止是认识。
金发警察没有上车,他留在案发现场,目送救护车带着伤员离开后,他转身返回工作岗位。
在谢迅被发现前,胖警察粗暴地将人扯了回来,小声发怒道:
“该死的,你在干什么?!那是我们的负责人!你违反了你对我的保证!你差点就要被发现!现在给我滚回去找你的朋友,然后彻底滚回家!”
谢迅被扯得一个趔趄,背部伤口剧痛。
他却像没有痛觉,在胖警察想将他扯回摆放尸体的空地时,他终于开口。
“不,谢谢,但不必……我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