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彭主任的话,三个私企代表对视一眼,悄悄笑起来。
就他一天在车上摆领导架子,弄得好像车上的人都是他下属,一天天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搞得好像自己多大官似的,结果洗澡时一脱衣服,嘿,裤衩子上还打俩大补丁呢。
何长宜也没抓着不放,还是端着一张甜蜜的笑脸,不轻不重地来了一句:
“那您之后可得看好行李,这车上可一点不安全,别回头半夜被人撬了包厢门。”
彭主任干笑两声。
“那怎么可能,那怎么可能……”
待四位代表回到各自包厢后,谢迅笑着对何长宜说:
“真威风啊。”
何长宜懒洋洋地趴在被子上,侧过脸问他:
“哪儿威风了?我就差给人当孙子了还威风啊?要不是为了卖点儿废钢,我一脚就给他踢回国了,这钱可真够不好挣的。”
谢迅在她铺位前半蹲下来,安慰道:
“都是这样的,先穿袜子再穿鞋,先当孙子再当爷。现在看着是你求他们,可等到将来,还指不定谁要求谁呢。”
说这话时,谢迅眼中闪过锋锐光芒,像是藏在匣中的剑终于按捺不住。
何长宜抬手,拍了拍他清秀的小脸。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谢迅反手抓住何长宜的手腕,微微用力,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手心上。
“是我的肺腑之言。”
何长宜轻轻问他。
“那你现在是做什么呢?要当孙子,还是要当爷?”
谢迅自下而上地看向何长宜,桃花眼不带一丝朦胧微醺,直白得惊心动魄。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何长宜的手指抚过谢迅的眼睛,迫使他不得不闭上一只眼,而另一只眼睛却依旧固执地看着她。
“即使是当孙子?”
谢迅轻笑着问:
“你会让我这么做吗?”
何长宜用了些力,抽回自己的手。
然后她直起身,端坐在铺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仰头看她的谢迅。
“我可不想有这么大的孙子,更不想当谁的奶奶。”
谢迅分明在低位,眼神却格外炽热。
“那我们正好是天生一对。比翼双飞也好,狼狈为奸也罢,总归要一起联手打天下。”
何长宜看着他,突然莞尔一笑。
“我说过的,我不和男人交朋友。”
谢迅反应极快,紧跟着说:
“我记得,你挑选最顺眼的,然后包养他们。”
他站起来,朝着何长宜俯身而下,直到身影完全笼罩住她。
“对你来说,我现在还算顺眼吗?”
一个陌生男人大咧咧地探身进来, 张口就问小张在不在。
谢迅被迫停下动作,不甘心地站起来,没好气地说:
“什么小张?你谁啊, 不敲门就进, 我们认识你吗?”
男人打着哈哈,一双眼在包厢里来回打量。
“我找人,找人, 哈哈……那什么, 这包厢就你们两人啊,住得可真够宽敞的, 有钱就是舒坦啊。”
谢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关你什么事?出去!”
男人一只手撑着门, 脸上变了颜色,皮笑肉不笑地说:
“小兄弟脾气挺冲的啊, 我劝你一句, 路上可不是在你家,没人惯着你。就你这样的,小心哪天就被人拔了牙剁了舌头, 一张小白脸都得被划花。”
这人话里话外隐含威胁, 谢迅怒极反笑。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不显山不露水地将桌子上的折叠剪刀攥在手中,端着一张笑脸朝对方走去。
“那您给我讲一讲,路上是什么样的, 我这样的又会怎么样?”
眼见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忽然, 何长宜从身后拍了拍谢迅的肩膀,站到两人之间。
“我们这儿可没有你要找的小张,你还是去别的包厢找吧。天快黑了, 别耽误了时间。”
男人的视线从谢迅滑到何长宜,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突然舔了舔嘴角,笑了。
“成,看着姑娘的面子上,我就不和这小子计较了。不过,我说的话可不是为了吓唬谁,您可得千万看好人啊。”
男人倒也干脆,说完就走,转头去敲隔壁包厢的门。
“小张?小张在不在?”
谢迅余怒未消,却见何长宜皱眉思索片刻,突然拉开门要走,他下意识去拦,却听到她说:
“去告诉你叔,让他晚上警醒点。”
谢迅不解,何长宜顾不上和他多解释,只简单说道:
“我怀疑刚刚那家伙不是来找人,而是来踩点的。”
谢迅也是经常在路上跑的,略想了想,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好,我现在就去。你呢?要不然我们都搬到三叔的包厢,包括你那四个客户,这样晚上有人照应,能更安全点。”
何长宜匆匆道:“你来安排,我去找列车员。”
她来到列车员休息室,但不巧的是,当班的车组人员与她不熟,而车长更是一个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者。
当何长宜告知车上可能存在抢劫团伙时,车长轻蔑地说:
“哼,抢劫团伙,不过是钟国人抢钟国人,这是你们内部的问题,应该由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何长宜严肃道:
“这不是什么内部矛盾,而是发生在国际列车上的犯罪。作为车长,你有义务确保乘客的安全。”
车长一摊手,漫不经心地说:
“车上没有警察,我没有执法权,我能做的也只有在抵达下一站时报警。事实上,这是你们钟国人的内部犯罪,为什么要指望我们峨国人为此买单?你不如让你们的政府加强管理,不要将犯罪分子送到国外,这样还更有用。”
眼见车长摆出一副“管不了也不想管”的无赖模样,何长宜就问他:
“车上有劫匪,难道您就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吗?”
车长闻言大笑。
“天真的姑娘!我曾经担心,但后来我意识到,钟国劫匪只会抢钟国人,即使我就站在他们旁边,也没有人会来抢我。”
他冲何长宜暗示性地眨眨眼睛。
“我还听说,劫匪们不会抢钟国的官员,他们通常选择乘坐软卧,而你现在就住在昂贵的软卧包厢,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权力,多么美妙而糜烂的权力!”
车长摆明了就是不管,何长宜百般沟通,他才肯同意夜晚车厢不熄灯,列车员也会多巡逻几次。
何长宜回到车厢,告诉四个代表车上可能有劫匪,晚上务必要小心。
国企代表彭主任脸色一变。
“你怎么不早说啊?要是知道国际列车这么危险的话,我就不来出差了!”
何长宜按捺住心下焦躁,尽量耐心地安抚道:
“大部分时间还是比较安全的,也不是说一定会出事。主要是咱们多留个心,万一要是出事儿的话,也能提前有个准备。”
彭主任气呼呼地说:
“准备?要什么准备?人家劫匪都上门了,我还能准备什么?准备花钱买命吗?!”
何长宜压着脾气,努力平和地说:
“您放心,既然是我邀请您来峨罗斯,就一定会保证您的安全——”
彭主任没好气地打断何长宜的话。
“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你一个小娘们,劫匪来了都不一定能保住自己,你能有什么用?”
这话说得难听,一个私企代表就出声劝道:
“彭主任,消消气,这年头出远门都是这样,咱国内也有车匪路霸,我去南边出差,火车上还有当兵的,不一样让人抢了嘛。”
彭主任被堵了一下,嘟囔道:
“那能是一回事儿吗……”
另外两个私企代表也出声劝道:
“都是这样的,习惯了就好,没法子,火车上没人管啊,就算是主席总统坐火车,也管不了有人炸铁轨啊。”
彭主任忿忿地坐到一边,把头一扭,不看众人。
“合着你们都是一伙儿的,都替她说话,我算是看透了,我这趟啊,算是上了贼船了!”
他这么说,算是把其他三个代表都得罪了。
第一个发声的代表董德志也不惯着他,径直对何长宜说:
“你那儿有没有什么顺手的家伙事儿?剪子水果刀都行,我头一次出国,没敢把惯用的带出来,你要是有就给我一个,我就不信了,国外的抢劫犯能比国内的厉害到哪儿去!”
另外两个代表也纷纷附和。
他们都是常年在国内各地出差的业务员,在路上见多了犯罪。别说是火车上可能有抢劫犯了,就是被一村子的青壮拿着砍刀逼停大巴的事儿也是经常遇到。
也就是彭主任这种常年坐办公室、养尊处优的行政管理者才会被有劫匪这种事吓到失态。
何长宜爽快地将行李箱中的几把纯钢大号扳手分给众人,董德志大喜,接过扳手就挥了两下试试手感,同时好奇问道:
“何小姐,你怎么会把这东西带上火车?”
何长宜冲他眨眨眼睛。
“我是收购废钢的,随身带点样品不奇怪吧。”
董德志闻言笑道:
“不奇怪,不奇怪,这可太正常不过了!”
彭主任虽然盯着窗外一言不发,但其实一直在竖着耳朵偷听众人谈话。
听到何长宜打着样品的幌子带上来几把可以敲碎脑壳的凶器时,彭主任愤愤不平地在心里暗骂:
为非作歹,无法无天!
骂完好一会儿,他没听到何长宜离开,反而她的跟班小男友进入包厢,熟稔地和众人聊天说笑。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油滑的老倒爷也进来了。
“有什么好怕的?我跟你们讲,那些劫匪我都认识,他们有规矩得很,不抢熟人。你们跟我一个包厢算是赚着了!”
何长宜戏谑的声音响起。
“那您来我们这儿打地铺干吗?既然不用担心被抢,您回自个儿包厢床上睡不香吗?”
老倒爷的声音一顿。
“那、那……我不是担心你们嘛,我和人家熟,你们又不熟,万一大水冲了龙王庙,以后还怎么见面?”
年轻倒爷不知是在帮忙解释,还是在火上浇油。
“三叔说得有道理,他虽然认识上面的老大,不一定认识下面的喽啰,真要被抢了,他喊老大的名字也来不及。”
彭主任想去卫生间放水,偏偏这三个没眼色的家伙谁也不走,众人谈笑风生,气氛融洽,衬得他如同隐形人。
自从升官后,彭主任还没有遭遇过这样明目张胆的排挤和冷待,心中愈发愤怒。
再加上膀胱传来的沉重压力,他终于忍无可忍,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众人的说笑声一停,纷纷看向彭主任。
彭主任僵着脸,强撑着架子,挺胸抬头地冲进卫生间。
放完了膀胱的水,他脑子里的水也像是跟着排了出去,忽然想到刚刚看到的一幕
——地上似乎是放了三个铺盖?
等彭主任再出去时,这次他仔细端详了一遍地面,确实是有三个铺盖,枕头被褥一应而全。
彭主任心中隐约有了猜测,这时,何长宜的声音突然响起。
“彭主任,您这下可以放心了,就算是真有劫匪上门,在他抢到您之前,得从我身上跨过去才行。”
猜测被坐实,彭主任心中暗喜,绷着脸,言不由衷道:
“你一个小姑娘能保护得了谁?还是先保护你自己吧,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谢迅笑着补了一句:
“长宜可不是说大话,她可是正经练过的,真论起来,车上没几个人能打过她呢。”
彭主任心中大喜!
“算了,说这种话有什么用,等真来人了再说吧。我要睡觉了,你们小点声。”
他囫囵个地钻进被子,悄悄斜着眼去观察外面。
只见同包厢的董德志将自己的铺位让给了何长宜,自己睡了地铺,但总归何长宜还是留在这一侧的包厢。
于是彭主任心满意足地睡去。
半夜的时候车上就闹了起来,彭主任睡得香,毫无所觉,直到早上才听说隔壁好几个车厢被抢了。
“凶得很!”
看热闹回来的董德志脸都是白的,看到早餐中的煎香肠时几乎要吐出来。
“有个男的戴了金戒指,人胖,戒指取不下来,那帮强盗就把他的指头给活生生剁了下来!”
彭主任刚把油汪汪的香肠塞进口中,闻言嚼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后伸着脖子硬生生咽了下去。
“幸好咱们这边晚上没熄灯,还有巡逻的列车员,要不然也得被抢了。”
谢世荣摆出一副见惯世面的模样,安慰道:
“抢都抢了,就别想这些了,幸好有替死鬼,不然就该我们倒霉。”
彭主任心存侥幸地追问:
“真的?不会再来抢了?”
谢世荣信誓旦旦地说:
“你放一百八十个心好了,这帮人抢完马上就下车跑路,这会儿说不定都在赌场里逍遥啦。”
彭主任放下心来,直说:“那就好,那就好。”
吃完早餐,谢世荣张罗着要搬回自己的包厢,睡了一晚的硬地板,他的老腰可受不了。
谢迅也扛着两人铺盖要搬回去,一包厢臭烘烘的老爷们打呼噜磨牙,还是和何长宜共处一室来得清爽舒心。
何长宜却泼了一盆冷水。
“不能搬。”
谢迅和谢世荣的动作一顿,齐齐转头看她。
彭主任看过断指回来,此时已是惊弓之鸟,闻言急问:
“为什么不能搬?”
何长宜神情格外严肃。
“列车员告诉我,昨晚的劫匪和平时的不同,甚至连他都想抢劫。要不是恰好到站,只怕光凭他是拦不住这群人进软卧车厢的。”
更要紧的是,她在餐车看到了此前打听“小张”的那个男人。
或者说,一个隐藏着的劫匪。
彭主任腿都软了,踉跄了两步后,一屁股坐到铺位上,眼前都是血糊糊的断指。
“不行,我不去莫斯克了,我要下车!”
谢迅放下铺盖,沉着脸说:
“来不及了,下一站要明天凌晨才能到。”
谢世荣这时反倒一言不发,从兜里抽出一条丝袜,又翻出一大把硬币,将硬币全部塞进了丝袜中。
“怕有什么用,该来的总要来,难道你怕人家就不抢你了?”
他攥着丝袜的袜口,另一头是塞满了硬币的袜底,在空中挥了两下,裹着硬币的丝袜“铛”的一声打在门上,砸出了一个小坑。
何长宜眼睛一亮,赞道:
“谢叔,你还有这本事。”
谢世荣习惯性地夸口道:
“哎呀,这算什么啦,我在峨罗斯混了这么多年,肯定有些保命的绝招,要不然早就让人家吃干净了。哪里还轮得到我发财……”
谢迅轻咳一声,从后腰抽出一把电|击枪,温柔地递给何长宜。
“我找人调了功率,开到最大时可以电死人。不过电量有限,用一次就要换新电池,你用的时候小心。”
谢世荣看了眼热,酸溜溜地说:
“有好东西不给三叔,倒是留给了女人……”
谢迅冲他敷衍地笑笑,继续教何长宜如何使用电击|枪。
彭主任希冀地问:
“你们都有武器,以前也都对付过劫匪,是不是我们这回就安全了?”
他到底要脸,话出口前把“我”换成了“我们”。
而何长宜的回应是将一把扳手递给了他。
“彭主任,我很想说是,但遗憾的是,真到那时候,我们不一定有余力护着你。”
彭主任抱着沉甸甸的扳手,脸上表情似笑似哭。
“唉!唉!我早该知道,这峨罗斯就不该来,不该来啊!”
不管后悔还是恐慌,天色还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黑了下来。
这一夜,包厢里没有一个人能睡着。
惨叫声似乎近在咫尺,列车员早已不来巡逻,只有车厢的灯还亮着。
何长宜让人将谢世荣的货包都搬了过来,堵在门前,作为抵挡劫匪的第一道防线。
谢世荣要拦,心疼地说:“那可是上好的羊皮夹克!”
何长宜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口。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谢世荣嘬着牙花子,小声地说了句:“钱就是我的命根子!”
不过他也没有再拦。
声音越来越近,包厢外面开始乱了起来,显然,劫匪抢完了隔壁车厢,已经转战新车厢。
“把钱都交出来!”
“救命!”
“别打了,我给,我给还不行吗……”
“来人啊——”
“砰!”
包厢里,死死抓着扳手的彭主任被吓得一哆嗦,神经质地大喊:
“枪!他们有枪!我要死了,我们都要死了!”
另外三个代表的脸色难看得很,没想到火车上的劫匪这么凶,远超他们的预料。
恐慌中,何长宜镇定的声音响起。
“别慌,那不是枪,是放了钢珠的瓦/斯枪。”
彭主任绝望道:
“瓦/斯枪不也是枪,你说这个有什么用?!”
他絮絮叨叨地抱怨道:“早知道我就不抢着出差了,就该让办公室新来的跑这一趟,这下好了,我要是陷这儿,办公室那帮人还不得笑开花……就是可怜了我老婆孩子,还有我老娘,没了我,以后她们要怎么过下去……”
他自艾自怜的话极大地扰乱了包厢内其他人的心神,即使是老奸巨猾的谢世荣,此时显然也有些动摇。
再说彭主任说下去,不等劫匪上门,包厢里的人就要先举手投降了。
何长宜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瓦/斯枪当然不是枪。”
彭主任下意识就要反驳,就在此时,何长宜将什么东西重重拍在了桌上。
“因为这才是枪。”
看到桌上那把黑亮的格|洛克手|枪,众人齐齐失声。
谢世荣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特娘的,原来你还藏着这好东西呢!”
谢迅探究地看向何长宜,她不看他,只是压低声音说:
“我就不信你没有。”
谢迅笑了,同样压低声音回道:
“当然有,不过没敢带回国,怕吓着家里人。”
有一把真枪掠阵,众人像是加了勇气buff,即使是抱怨最多的彭主任也没话,悄悄挪到何长宜身后,还言之凿凿地表示这是为了免得子弹误伤自己人。
没人有心情和他争辩,神经紧绷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终于,外面的混乱蔓延到了这个包厢。
先是有人在外面转动门把手。
但何长宜等人早已卡死了门把手,从外面是无法打开门的。
于是,外面的劫匪开始用脚踹,用刀劈,瓦/斯枪砰砰地在门上打出好几个小洞。
幸好有货包挡着,钢珠才没打到人身上。
谢世荣心疼地直咂嘴,脸皱得像核桃似的。
彭主任被吓得够呛,外面的人每踹一脚,他就神经质地哆嗦一下。
何长宜都忍不住担心,要是外面的人再踹下去,他这不得抖成帕金森啊。
幸运的是,直到列车到站,外面的劫匪都没能撬开包厢门。
何长宜他们再次侥幸逃过一劫。
当外面的响动彻底平息,天亮后,何长宜出去查看情况,只见包厢门被破坏严重,合页几乎断折,门板摇摇欲坠。
见外面安全了,谢世荣迫不及待地出去打听消息,回来后,他脸上混合着劫后余生和幸灾乐祸的复杂表情。
“太惨了,我跟你们讲,真的是太惨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倒霉的人。”
彭主任刚刚短暂补了一觉,急切地追问:“怎么了?有多惨?”
谢世荣说:“哎哟,你想都想不到啊,惨得我都形容不来,就隔壁车厢之前不是已经被抢过一遍吗?昨天又被抢,他们说自己没钱,劫匪不信,让他们脱光了搜身,结果从裤衩里翻出钱,劫匪直接一顿打啊,我看着那人都让打毁容了!”
彭主任捧场地倒吸一口冷气。
另外几个人被谢世荣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此时更加庆幸,幸好有何长宜在,不然要是昨夜劫匪闯进来,他们也是挨揍的一员。
“这还是人吗?实在是太残忍了!”
“比国内的车匪路霸都狠啊!拿了钱还打人,简直没人性!”
听众多了,谢世荣来了劲儿,刻意压低了声音,用猎奇而兴奋的语调说:
“还有呢,我悄悄和你们说,你们可千万别往外传啊。”
彭主任好奇追问:“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残忍的?”
谢世荣的声音更低了。
“那边硬卧包厢有俩女的借钱来莫斯克干倒爷,劫匪抢的时候,她们不舍得掏钱买平安,结果啊,就被人家轮|奸了!还是两次!”
彭主任倒吸冷气的声音更响亮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这,这怎么说是好……
“唉,太年轻了,不懂事,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这以后可不好嫁人了……”
“说不定已经结婚了呢。”
谢世荣意犹未尽,这种血腥暴力又夹杂着几分香艳的逸闻是男人最爱的,哪怕之前他还被劫匪的残暴吓得够呛,现在却找到了新乐子。
“我刚刚去看了,床上全是血,啧啧啧,可怜哦,也不知道是不是下面都烂……”
突然,从外面回来的何长宜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够了,闭嘴!”
谢世荣被吓得一哆嗦,反应过来后不服气地嘀咕道:
“我又没讲你,说说而已……再说了,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何长宜厉声道:
“把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惨案当成谈资,你觉得很光荣?如果昨天这道门最后没挡住,你以为你会比受害者更幸运?等别人兴高采烈地议论你被鸡|奸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说说而已’,什么又叫‘事实’!”
何长宜难得发火,谢世荣不敢再说话,悄悄撇了撇嘴。
他都这把年纪了,就算劫匪要选人鸡/奸也是先奸小白脸谢迅,他安全得很。
众人都安静下来,包厢里一时陷入尴尬的沉寂。
令人意外的是,彭主任率先打破了沉默。
“两个可怜的无辜姑娘,她们的父母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该多难过啊……千错万错都是那帮没人性的畜生,他们通通应该枪毙!不,枪毙都太轻松,应该恢复凌迟,千刀万剐才好!”
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众人这才想起他家里有一个独生女,也难怪这么生气。
“是啊,是啊,都是强盗的错,我看就算是给了钱,他们也不会放过两个姑娘。”
“真是太可怜了,这事儿以后咱们都别提了,就让它过去吧。”
何长宜不再说话,虽然她有很多话想要说。
比如这不是受害者的耻辱,施暴者才应该被挂在耻辱柱上;又比如真正的过去是让犯罪者受到应有的惩罚,而不是把“不提”当作解决问题的法宝。
但现在社会风气如此,辩经没有用处,倒不如将宝贵的时间花在帮助受害人身上。
她从行李箱中拿出便携药箱,找谢世荣问清受害者包厢所在位置,提着药箱便走。
谢迅拎着扳手和电击|枪追了上去。
“我和你一起去。”
何长宜看了一眼,默许他跟上来。
两人离开后,谢世荣才敢开口抱怨。
“真是一头母老虎,说都不让说,又不关她的事……”
彭主任却说:“我看小何说得很对,你讲这些为了寻求刺激,而不是因为同情两个小姑娘。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讲这种话之前想想家里的孩子,为人父母的,总要做好孩子的榜样嘛。”
谢世荣悻悻道:
“好咯好咯,你们都是伟人,就我一个俗人,以后有什么消息我都不跟你们讲了,没意思……”
另一边,何长宜帮两个受害者简单处理了伤口,止血包扎后吃了两颗消炎药。
这里不止有她,其他车厢的女乘客在听到消息后也纷纷赶了过来,或是安慰,或是擦身,或是痛骂没人性的劫匪。
“这帮王八蛋,通通不得好死!”
“你们一点错都没有,就算是男人,还能从一群土匪手里逃走不成?”
“不说别的,下了车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原来怎么过日子就接着怎么过,总不能因为疯狗而耽误了自己的人生。”
“对,就当是被疯狗咬了,畜生要发疯,和你们很不相干!”
两个受害者原本木然而绝望,在来自同性的温暖拥抱中,坚冰消融,她们终于痛哭出声。
何长宜去找列车员,商量在下一站将受害者送到医院,或是在列车上找一处安静养伤的地方。
没想到,列车员也被吓坏了。
“他们拿枪指着我的脑袋!”
列车员语无伦次,两只手神经质地交握在一起。
“他们威胁我!他们要杀我!”
何长宜花了大力气才安抚下来这位惊魂不定的列车员,问出车长的位置。
而车长在得知何长宜的来意后没有一丝的好脸色。
“医院?休息室?哼,我的列车现在就是一列载满了伤员的病房!”
他怒气冲冲地咆哮道:“你们钟国人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强盗!强盗!”
何长宜不得不用尽全部耐心才能好好和他说话。
“如果你不想让你的列车变成殡仪馆的话,现在必须将所有伤员集中起来照顾,而不是让他们散落在不同车厢,在失血和疼痛中失去生命!”
车长终于冷静了些,也可能是何长宜的咆哮声比他还响。
他同意将车头的车厢划为伤员区,将这里原来的乘客都挪到其他车厢,并通过车载广播寻找乘客中的医生和护士。
车长还联系了下一个抵达的车站,到时将会有本地医院的救护车在站台上接走全部伤员。
何长宜留在车头照顾伤员,用光了便携药箱中的所有包扎用品和消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