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长宜:……
“这是比喻!比喻懂吗?!”
和敲诈勒索一条龙流水线作业的莫斯克黑警相比,弗拉基米尔市本地警察只能算得上是乡毋宁。
毕竟他们甚至连傻小子的拖把都没躲开。
要是换成莫斯克,何长宜这会儿就得去找石匠完成耿直要在墓碑上刻母姓的遗愿了。
耿直发自内心地说:
“比喻真奇怪,幸好我现在已经不用学语文了。”
何长宜:……
何长宜温柔地将扫帚塞到耿直怀里。
“傻孩子,你还是乖乖扫地吧。”
为了节省开支, 在没有紧急情况的时候,何长宜乘坐火车往返中峨两国。
跨国列车足足要走六天六夜,何长宜为了避免浪费时间, 在各个车厢之间流窜, 结识了不少来峨国公费旅游的国营单位小领导和私营业主,并趁这段时间了解对方的货物品类和合作可能性。
有的私企业务员恰好带着样品,何长宜在看过实物后, 若是价格和账期合适, 便利落地在车上谈成合作,撕下随身携带笔记本的空白页, 手写一份购销订单, 双方签下各自名字,将唇膏抹在指头上, 摁下红通通的手印。
而国企要更麻烦一些。
有时何长宜在车上和人谈成初步合作意向, 但对方是有心无权,做不了厂里的主。
何长宜就在下车后拉着人直奔莫斯克邮电局,主动掏钱给厂里打一通高昂的跨国电话, 约好将样品寄到她在国内的地址, 等她下次回国时检验。
若是货物质量和价格都符合要求,双方便签下一份买卖合同,以期长久合作。
不过,也不是每次在火车上都能遇到合适的合作对象。
但何长宜和峨国列车员熟稔, 常常受到优待, 每次都能调到最安全最舒适的车厢和铺位, 还能从列车员口中了解到这条线路上的各类消息,在车上的时间不算太难过。
听说最近中峨跨国列车上的匪患越来越严重,几乎每趟车上都有人被抢劫。
列车员庆幸地对何长宜说:
“幸好他们只抢钟国人, 不然我只能申请提前退休了,这帮坏蛋实在是太残忍了!”
何长宜的运气还算不错,最近在车上没遇到劫匪,不过也可能因为她每次上车后都将铺位换到离车头最近的车厢,避开了最危险的中后部车厢。
当列车抵达莫斯克火车站时,何长宜经常能在站台上看到鼻青脸肿的同车乘客。
被抢劫的倒霉蛋们毫无办法,即使报警也无用。
谁让跨国列车是三不管地带,钟国警察够不着,峨国警察懒得管,反倒成了犯罪分子的天堂。
何长宜暗自提高防备,将阿列克谢送的那把格|洛克随身携带,时刻保持满弹状态。
幸好现在的峨罗斯不难买到子|弹,有时候一匣子|弹比一块新鲜牛肉还要便宜。
卖给她子|弹的家伙热情推销苏制手|榴|弹,一颗下去可以报销三个德国佬,听说是他的红军爷爷最爱的装备。
何长宜十分心动然后遗憾拒绝。
不,她暂时还不想和劫匪在火车上同归于尽。
特别是死在一颗年纪比她大三倍的二战老古董的手上。
太过时了。
要死也死在最新式武器上,去了下面说起来还更有面子(也不是……
何长宜回国考察了一圈备选的新供应商,签了几份试水的少量购销合同,又在商店里选了一些峨国人可能感兴趣的新品,准备带过去试试市场风向。
她还在临出发前探望了霞姐老吴夫妻,上门拜访了几位需要维护关系的重要人士,最后包袱款款地登上去往莫斯克的国际列车。
这次的车厢看起来比平时的还要脏乱差,上一波乘客用过的床品没有收拾,乱糟糟地堆在铺位上。
其他乘客抱怨连连,何长宜习以为常地从行李箱中拿出特制加厚耐脏的三件套。
还是国际列车有素质,至少没要求乘客掏五十卢布的床品押金。
当何长宜要将铺位上的枕头换上她自带的枕套时,她才拎起枕头立刻发觉不对劲。
怎么会这么沉?
还有,谁家枕头会哼哼唧唧地自己动弹啊!
何长宜动作迅速,一把将疑似成精的枕头扔到地上,想了想,拿出兜里的巴掌长的薄刃小刀,谨慎地将枕头表面划开一条口子。
下一秒,一颗毛茸茸的黑毛狗头从破损处钻了出来!
何长宜松了一口气。
啊,原来只是小狗,不是枕头成精。
枕头里怎么会藏着一只狗!
小黑狗很不认生,看到面前唯一的人类,拖着两行大鼻涕,理直气壮地往前凑。
不过它的身子还被困在枕头里,四条小腿努力地像个大虫子似的原地蛄蛹。
小黑狗急了,低下头凶巴巴地撕扯枕头,嘴里发出“嗷呜呜呜”的威胁声。
何长宜瞧着有意思,抬手挠了挠小黑狗下巴。
小黑狗非常热情地打了个大喷嚏,鼻涕甩了她一手。
何长宜:……
何长宜面无表情地转身,张着一只手,快步走到车厢尽头的水龙头处冲洗。
回去的路上,她随手抓了一个眼熟的列车员,问他车上哪来的狗。
列车员小哥一听就皱眉。
从列车员的口中,何长宜得知原来是最近狗贩子太多,夹带了病狗上车,结果一车的狗被传染得七七八八,狗贩子们嫌晦气,扔下快死的病狗不管,自顾自地下车走人。
由于狗贩子们掏空了枕头,在过海关前给狗打一针镇静剂,塞进中空的枕头里蒙混过关,因此在到站的时候几乎没人发现枕头里的小狗。
列车员们在车上捡到十几只病狗,由于语言不通,他们在京城没找着靠谱兽医,几乎团灭。
何长宜捡到的这只小黑狗应该就是漏网之鱼,只是没想到它生命力这么顽强,居然现在还活着。
列车员小哥是位爱狗人士,得知后就跟着何长宜回到包厢,想要将小狗带到列车员休息室去养。
没成想,小黑狗个头不大,脾气倒大得很。
见列车员小哥伸手要抱,嗷呜嗷呜骂得很脏,呲着一口奶牙,蠢蠢欲动地要冲上去咬人,凶得很。
列车员小哥无奈地耸肩。
“看来它不喜欢我。”
何长宜不走心地说:“没关系,感情是需要培养的。你看,它其实也不怎么喜欢我。”
她伸出一根手指送到小黑狗嘴边,小黑狗立刻殷勤地舔了上去。
何长宜:……
列车员小哥:……
何长宜收回手指,顺手在枕头上擦了擦,干笑道:
“哈哈,看起来它的性格还不太稳定。”
列车员小哥忧郁地摇了摇头。
“它喜欢你。”
何长宜果断地说:
“喜欢也没用,我没空养狗。”
列车员小哥很坚持。
“可是它喜欢你。”
何长宜开始张望四周,寻找距离最近的背锅侠。
和何长宜熟稔的列车员胖大婶路过,大嗓门地嚷嚷着说:
“别拒绝,这可是条好狗!即使你不喜欢它,用不了多久它也会自己死掉的!”
列车员小哥看起来更忧郁了。
何长宜:…………
婶,你这么说让我还怎么拒绝?
何长宜被迫收下了这只大鼻涕小黑狗。
出远门的时候她总要带上便携医药包,里面有各类药物和包扎用品,这会儿就派上了用场。
何长宜给小黑狗灌了一杯葡萄糖水,喂了减量的感冒药,又用换下来的枕头套将它裹得严严实实,顺便塞了一个热水袋进去。
小黑狗全程不反抗,只偶尔发出哼哼唧唧的奶音,湿漉漉的黑豆豆眼温顺地盯着何长宜。
何长宜扯了张卫生纸,把两行大鼻涕擦干净,终于看起来顺眼多了。
小黑狗伸出发白的舌头,舔了舔何长宜的手。
何长宜:嘶……
黏糊糊的哈喇子沾了她一手啊!
何长宜对小黑狗严肃地说:
“你要是以后想跟我混的话,咱们首先得约法三章,第一条不准舔我,第二条不准在床上拉屎。”
小黑狗柔情万种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至于第三条嘛——”
何长宜点点小黑狗的黑鼻头。
“在我批准之前,不准死。”
小黑狗继续柔情万种地伸出舌头。
何长宜猛地抽回手。
“第一条就犯禁,你小子居然还敢违抗命令啊!”
小狗听不懂,小狗只想贴贴。
当火车抵达莫斯克站时,何长宜疲惫地下车。
除了惯常的大件行李外,她怀里还揣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黑狗。
倒不是因为漫长的火车旅途太累,而是小狗太烦人。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没有一点距离感的粘人精?!
先是必须每时每刻看到何长宜,否则就要扯着嗓门嗷嗷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虐狗。
接下来则是要求何长宜每天都要摸摸毛,从脑门呼噜到尾巴尖,再揉一揉小肚子,捏一捏大爪子,然后意犹未尽要求再多来几遍,最终以何长宜不耐烦地抽它屁股一巴掌结束。
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前爪扒在铺位边缘,后爪使劲蹦跶,执着地要求上床侍寝。
何长宜面无表情,拎起小黑狗的后脖子。
小黑狗温顺地挂在她手上,四肢自然下垂,只有尾巴快摇成螺旋桨。
“你知道我这是刚换的三件套吧,你也知道自己没洗过澡吧。”
小狗听不懂,小狗快乐摇尾巴。
列车员小哥第n次不经意经过,探头看包厢里面,再次露出满脸羡慕表情。
何长宜立刻将狗递向他。
“送你!”
小黑狗凶狠:“嗷汪汪汪汪汪!!!”
列车员心酸地摆摆手。
“不,我很确定,它根本不喜欢我。”
即使他送来自己份额里的香肠和奶酪,小黑狗依旧对他不假辞色。
何长宜双手卡在小黑狗腋下(?),将它举到自己面前,妥协道:
“好吧,好吧,这下真要被你赖上了。”
小黑狗咧开嘴,露出快乐的狗狗笑。
莫斯克火车站,何长宜遇到了熟人巴恰。
他从家乡带来不少叔侄兄弟,垄断了火车站的半壁江山,现在成了搬运工大头目。
见到何长宜,这位远离一线工作多时的头目立刻迎上来,亲自扛起最大的一个行李袋,又指挥其他人扛上其他的行李。
“何小姐,好久不见,您今天留在莫斯克吗?”
何长宜抱着狗,没正面回答,挺客气地让对方帮忙打一辆车。
巴恰拦了车,殷勤地将大件行李捆在车顶,小件行李塞进后座,还拦在驾驶座的一侧以避免司机带货跑路,直到何长宜抱狗坐上车。
何长宜要给他搬运费,巴恰不肯收,只是在告别时说了一句“请替我向安德烈队长问好。”
是的,安德烈升官了。
在警察局的大半同事不幸牺牲后,安德烈作为幸存者,在动乱发生后立刻组织起警局剩余人手,维持住了火车站这一带的稳定。
他年纪轻,学历高,档案中全是正面评价,更难得的是,他相当干净,和各方都没牵连。
大清洗后空出了不少领导岗,安德烈因功而破格提拔,一举从巡逻小警察擢升为警局中层领导,肉眼可见的前途无量。
但何长宜反而更少地能见到他。
由于安德烈不再负责火车站前的巡逻,加上何长宜来莫斯克的次数减少,大部分时候在弗拉基米尔站下车,双方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
难得在火车站遇到,可要么安德烈身后跟着一群下属,要么何长宜忙着带客户去邮电局,也只能用眼神打一打招呼。
安德烈瘦了很多。
代表青涩的婴儿肥迅速消退,脸上线条变得锋利起来,看起来更立体,也更坚硬。
他的眼中不再有笑意,看起来沉郁而冷淡,甚至是冷酷的。
以前的安德烈是初春的风,有些冷,但更多的是柔和;而现在的安德烈像寒冬的白桦树,枝条压着沉重而冰冷的积雪。
可当看到何长宜时,他的积雪短暂消融,眼睛忍不住追随着她。
何长宜忙得很,匆匆打个招呼,最多对安德烈小声说一句:“我让人把东西放你办公室了,别忘了打开看看,里面有你喜欢的钟国熏肉。”
何长宜说完就要走,安德烈下意识抓住她的胳膊。
“但,我还没付钱。”
客户已经频频看向这边,在心里嘀咕这个女倒爷怎么和峨国警察这么熟,怪不得生意做这么大,合着是有本地靠山啊。
何长宜冲安德烈笑一笑,扔下一句“先欠着吧,我喜欢你欠我钱”,接着毫不留恋地离开。
安德烈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巴恰是个相当狡猾的家伙。
即使何长宜现在落魄了,他也热情依旧,殷勤不改往日,总不能是看在小费的份上。
她对此心知肚明。
出租车抵达维塔里耶奶奶家,何长宜没付钱,先要求司机下车将行李袋都搬出来。
司机在驾驶座里磨蹭着不肯出来,嘴里嘟嘟囔囔各种理由,时不时瞅她一眼。
小黑狗从何长宜的怀里蹦出来,凶狠地朝司机咆哮。
很可惜,威慑力基本为零。
何长宜也不废话,快速从副驾驶座探身过去,眼疾手快地拔掉了车钥匙。
司机一愣,何长宜已经拿着钥匙推门下车,不紧不慢地拆着车顶行李袋的固定麻绳。
“把钥匙还给我!”
司机愤怒地大吼,麻利地从驾驶座冲出来,完全看不出刚才的迟缓。
何长宜看都不看他,自顾自地卸行李。
说实话,要是把莫斯克的出租车司机全关到监狱,其中一定有冤枉的;可要是只关一半,那一定有漏网之鱼。
显然,这个司机就是漏网之鱼。
他见何长宜是独身的东亚女人,虽然穿着不起眼,但带了那么多的行李,明显是一头柔弱的肥羊。
但肥羊却不肯乖乖伸出脖子待宰。
“你这个该死的亚洲母狗,这里可不是你的地盘,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司机举起两只肥硕多毛的拳头,气势汹汹地朝她扑了过来。
小黑狗急得从车上跳下来,即使吓得尾巴夹在两腿之间,依旧颤抖着挡在心爱人类的脚前。
何长宜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因为就在下一秒,司机被从后击倒在地,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一头真正的巨熊从司机身后走出,不耐烦地对何长宜说:
“你的枪呢?别告诉我你忘了带它。”
何长宜将后座的行李袋取出,顺手把车钥匙扔到路边的排水渠里。
趴在地上的司机瞪着眼睛,眼睁睁看着钥匙穿过排水渠格栅后掉到渠底。
他的车钥匙!
那对该死的狗男女还在若无其事的聊天。
“拜托这是市区,不是战场,再说谁会随随便便在家门口开枪,你负责冲洗地上的血迹吗?”
“所以这就是你把抢劫犯带到家门口的原因?”
“得了吧,一个未遂的兼职罪犯而已,毕竟这里还有既遂的全职黑|帮呢。”
何长宜将卸下来的麻绳扔到地上,示意巨熊过来当力工。
巨熊骂骂咧咧地走过来,一抬手将车顶的行李袋拎下来,轻松得像是拿起一袋薯片。
小黑狗用尽全力仰头去看这个巨大的人类。
有点震撼。
但没关系,勇敢小狗不怕困难。
“呜汪汪汪汪汪!!!”
听到狗吠,阿列克谢余光扫到地上的毛团,疑惑道:
“你开始卖狗了吗?看起来不怎么值钱,什么品种的?”
他用脚拨弄了一下地上那团色厉内荏的毛团,毛团呲出一口小细牙,嗷呜一声,扑上来咬到了他的裤腿上,死不松口。
何长宜头也不回地说:
“不,这是新入职的员工。”
阿列克谢:……
失敬了,原来这是新来的实习生。
阿列克谢收回脚,抖了抖裤子,将挂在上面的毛团抖下来。
小黑狗在地上打了个滚,立刻又爬起来,精神抖擞地冲着阿列克谢咆哮。
“汪汪汪汪汪!”
阿列克谢面无表情地盯着它。
——合着还是位脾气挺差的实习生。
司机拼尽全力将胳膊塞进格栅的空隙时,不远处开门声响起,传出第三人的声音。
“我亲爱的小姜饼,我可真是太想念你了!你不在的时候,家里和我的心里都空了一块,甚至连馅饼的面团都无法正确发酵呢。”
“我也很想您……或许可以让阿列克谢试一试和面呢。”
“算了吧,面粉可是很珍贵的食物,我不能冒这个风险,我宁愿让他去劈柴,毕竟破坏对他来说容易得多……”
“果然一个祖母最了解她的孙子!您说得太对了!”
“哈哈,这只是一个老人的经验……对了,外面的出租车是怎么回事?司机为什么倒在地上,他需要帮助吗?”
“不,他好得很,只是需要冷却一下过热的头脑。”
“哦,这里有一只小狗?”
年轻的男声突兀响起。
“不,这是实习生。”
声音渐渐远去,直到传来大门关闭的声音。
司机趴在地上,半张脸贴着地面,努力伸直手臂,指尖即将要碰到排水渠底部的车钥匙。
再近一点,只要再近一点……
这时,有两个人走到他身旁,粗暴地将他从地上扯起来。
“该死的,怎么会有人想要抢劫何小姐?甚至还是当着阿列克谢的面!”
“谁知道呢,蠢货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从地里冒出来。”
“怎么处理这个家伙?老规矩扔到河里吗?”
“河面已经结冰了,难道要先凿开冰面吗?”
司机吓得两股战战,全身肌肉同时罢工,膀胱和括约肌失守,腥臊的气味弥散在空气中。
“狗娘养的!我可不想弄脏手!这太恶心了!”
“这里有车,把他扔到郊区得了,毕竟何小姐不喜欢太过血腥的场面。”
“好吧好吧,谁来开车?”
“我来……等等,车钥匙呢?”
司机内心狂喜。
太好了,车钥匙被丢掉了!
“你是笨蛋吗?没有钥匙就不会开车,你不如回去帮祖母绕毛线团!”
“难道你就能不用钥匙开车?!”
“哼,没钥匙而已,要知道当年我可是差点偷走了勃列日涅夫女儿的宾利。”
“但还是差点。”
“那是因为车里放了三吨重的勋章!”
一阵细碎的声音,突兀响起车辆发动机启动的声音。
“好了,去开车,把人丢到郊区我们就可以回来吃晚餐了。何小姐一定带了钟国香肠和钟国面包,我可不能错过这一顿。”
“你这坨臭狗屎,去吃你的黑面包,你不是嫌钟国面包太软太甜、钟国香肠是辣味的吗?”
“我只是说说!该死的你别想昧走我的一份!”
司机被粗暴地塞进车,一脚油门后车到偏远的郊区,接着他就被人扔了出来,甚至都懒得揍他。
“快走快走,他们一定已经煮上香肠了,我的口水要流下来了!”
“要不是因为这个混蛋,我早就吃到钟国带馅儿面包了!”
“那不叫面包,何小姐说了,那是‘baozi’!”
“管他是什么名字,总之,我要马上回去!”
司机迷茫地看着远去的汽车尾灯,除了泥泞结冰的公路,目之所及都是灰色的积雪。
没挨打很好,但接下来怎么办?
太阳西坠地平线,天空即将全然黑下来。
零下三十度的冬夜,难不成他要用两条腿走回市区?
寒风吹过,司机打了个哆嗦。
不行,他得赶紧回去,车钥匙还在排水渠呢!
与莫斯克不同, 弗拉基米尔市是由工厂组成的城市,市风相当刚健朴实。
这也就意味着,在没有足够的现金来买生活必需品时, 莫斯克市民会翻出压箱底的传家宝, 比如裘皮大衣、珠宝黄金等贵货,而弗拉基米尔市的市民则会拿来其他东西。
就比如——
“你确定要用这个来换一瓶钟国伏特加?”
柜台后的耿直看着面前沾着机油的长长的铁链,怀疑地问道。
铁链两侧的断口处有被锯条划开的痕迹, 看上去是从什么大型机械上拆下来的零部件。
带着铁链来的是一个穿着邋遢的男人, 最外面的棉衣黑得看不出本来颜色,露出的领口处能看到里面穿的是一件工装。
“这可是正经的好钢铁, 有二十公斤重, 可以打造一千个罐头盒子,非常划算, 而你只要支付一瓶伏特加, 钟国产的那种。”
他抽了抽鼻子,像是隔着玻璃瓶就能嗅到红星二锅头的气味。
“虽然不是我最爱的钢琴牌伏特加,但听他们说钟国伏特加也很不错, 喝起来像是吞了一口火焰, 我简直迫不及待了!”
耿直有些为难。
这段时间来他见了不少以物易物的客人,但好歹人家拿过来的要么是发黑的银摆件,要么是镶嵌宝石的结婚戒指,至少也是个军用望远镜, 还是头一次见到拿铁链来换白酒的。
他拿不定主意, 而男人还在不住地催促。
要不是有一个柜台拦着, 他看起来就要自己上手拿走酒架上的二锅头了。
耿直肯定不能让他这么干,双方你拉我扯,摩擦中火气有些上升。
就在这时, 有人走进来,耿直余光扫到来人,惊喜地喊:
“老板,你可算回来了!怎么办,这人要拿铁链换咱家二锅头!”
何长宜先把怀里的小黑狗放下来,又把维塔里耶奶奶给她带的一兜子食物放在一边,最后走上前,拎起地上的铁链仔细端详。
“这铁链是你从哪儿得到的?来源合法吗?”
何长宜的问题一针见血,男人目光闪烁,不肯正面回答。
“这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这是最好的钢铁,罐头厂会爱死它的。”
何长宜放下铁链,不客气地说:
“这很重要,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变成销赃的共犯。要么说清楚你是从哪儿弄来的东西,要么带着你的链条滚蛋。”
男人不服气地抱怨道:
“钟国老板,你太认真了,放轻松点,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里是峨罗斯,可不是你们的国家。”
何长宜懒得和他多废话,单手抓起沉重铁链,抬手抛到男人身上。
男人措手不及,差点被铁链砸倒,后退两步才站稳。
这可是足足有二十公斤重的铁链!
即使是成年男人,也不能做到像她这样轻松抛扔的程度。
何长宜嫌弃地拿出手帕擦了擦手上沾到的机油,同时漫不经心地说:
“行了,滚蛋吧。你今天没有来过这里,我也没有看到过你,明白吗?”
男人忌惮地看了何长宜一眼,艰难扛起粗重的铁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商店。
耿直从柜台出来走到门口,见男人确实已经走远了,才放心地把门关上。
“老板,你为什么不收他的铁链啊?我瞅着那链条好像是纯钢的,比我手腕还粗呢。”
何长宜从货架上找了个干净的不锈钢水盆,倒了点水喂给小黑狗。
见小黑狗整个嘴筒子都埋进盆里,呱唧呱唧地舔水喝,她才懒洋洋地说:
“你还惦记上了,你知道他那链条是从哪儿来的吗?”
耿直摇头。
何长宜走过他身旁,拍了拍傻小子的肩膀。
“那是从厂里偷的。”
耿直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盗窃吗?!为什么峨罗斯的工厂不管啊?姓郑的老抠货怕厂里工人偷他货,还专门花钱招了两个保安检查下班的工人呢。”
何长宜只说了一句。
“那是因为郑厂长还在发工资。”
耿直还是不解其意,而何长宜已经转到柜台后,拿出账本,查看这段时间店里的销售情况。
耿直见状,一肚子问题只好咽下去,自己苦思冥想。
然后什么也没想出来。
直到过了两天,又有本地人拿着东西上门请求以物易物。
这次他带来的是十把扳手。
耿直低头看看扳手,抬头看看穿着工装的工人,转头冲着后面的仓库用中文大喊:
“老板,快出来,又有人来销赃了!”
不待正在盘货的何长宜回应,面前的工人先被呛到了。
“咳咳咳……这、这不是脏物,我没有销赃……”
而他说的是中文。
从大鼻子的老毛子口中听到熟悉的母语,耿直非但没有异国闻乡音的感动,反而惊恐道:
“糟了,现在小偷都学会说钟国话了!”
工人:……
不是,你等等,什么叫小偷?
何长宜从仓库里灰头土脸地走出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把耿直挤到一边,自己上前招呼客人。
“您好,要换点什么?”
工人平复了一下心情,切换到更熟悉的峨语,将扳手往前推了推。
“请问这些扳手可以换多少商品?我需要罐头和儿童羽绒服。”
何长宜拎起一个扳手,看了看上面的印记,又检查了一下质量。
“这是废品?”
工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工厂质检筛下来的……虽然不能作为扳手使用,但使用的原材料是优质钢铁,我想,即使是作为废品,也还是有回收价值的吧。”
何长宜了然。
“好吧,我了解了。不过只能按照废钢收购价来计算,你同意吗?”
听到这话,工人立刻高兴道:
“当然!每个扳手是出厂重量为一公斤,您可以再检验一遍。”
何长宜却说:“不用了,我已经知道重量了。”
她扯了个袋子,从货架上取下数个罐头,想了想,又走进仓库,拿出了一件儿童羽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