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俄罗斯当倒爷by吹笛人
吹笛人  发于:2025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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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此处最近的医院与火车站是相反的方向,这也就意味着去医院就要绕路,要面临更多的不确定性。
阿列克谢神情紧绷,盯着前方的路况,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到青筋迸起。
何长宜伸出手,轻轻盖在他的手背上。
“没关系的。”
她用中文说,“回不去就回不去,我更想和你们待在一起。”
为了缓解一下气氛,何长宜开玩笑道:
“要不然,死在一起也行。”
闻言,阿列克谢转头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沙哑地说:
“我宁愿你现在就滚回钟国!”
第三次车子被拦停,是路口设卡检查的军人。
大兵们身穿迷彩军装,头戴钢盔,手持自动步|枪,神情极为警惕。
关卡旁已经被拦停不少私家车,车主们被勒令从车中出来,举手背身蹲下,接受军方的检查。
这是去往火车站的必经之路。
阿列克谢到底没听何长宜的,决定先把她送走,再将路遇的母女三人送到医院。
但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这里会被军方设卡。
阿列克谢重重在方向盘上锤了一拳,在哨兵黑洞洞的枪口前,被迫踩下油门停车。
大兵端着枪上前,用力敲了敲车窗,示意车里的人都下来。
在下车前,何长宜笑着叹了口气,说道:
“看来这次真要和你死一起了,也不算亏,好歹有头熊陪葬。”
阿列克谢没说话,紧紧咬着牙关,腮帮子绷得死紧,凶狠地看向车外的大兵。
何长宜相信,如果给他一把枪,阿列克谢会毫不犹豫地冲着关卡扫射。
何长宜不轻不重地在阿列克谢的手背上拍了拍。
是安抚,也是制止。
阿列克谢压抑地看过来,他的眼中有迟疑,也有奋不顾身的疯狂。
但现在还没有被逼到这份上。
何长宜决定率先下车配合检查,然而就在她下车之前,后座的女人先一步摇下了车窗。
“拜托,拜托,我的女儿快要死了,请让我送她去医院!”
大兵原本等得有些不耐烦,要上手扯开车门,听到女人的话,他动作一顿,下意识看了一眼车里的小孩。
孩子紧紧闭着眼睛,高热让她洋娃娃般的小脸上布满了不祥的丘疹。
她在艰难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用尽全身力气,但还是几乎要窒息。
即使是一个不懂儿童医学的人此时也能看出,这个孩子的状况很糟糕。
头巾老太太也在向大兵不住地哀求,一个悲伤而绝望的老祖母,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祖母。
大兵停下动作,有些不知所措,一时愣在车边。
他的上级注意到这里的异常,皱着眉头快步过来,呵斥大兵在磨蹭什么。
而当上级看到车里的一幕时,他也愣住了。
女人头发蓬乱,看起来憔悴而狼狈,此时却爆发出一股强烈的力量,让她为了垂死的女儿而战。
“求求你们,怜悯怜悯我们吧!这孩子的父亲在远东服役,她也是军人的女儿啊!我没有撒谎,我丈夫服役的部队番号是***,他是一名少校,他已经一年没有见过女儿了……”
闻言,这位中校显然有些动容,大概是想到了自己家中长久未见的的孩子。
“求你们,别让他回家时只能看到女儿的墓碑……”
在听到这一句后,中校终于作出决定,向后退了一步,同时带走车旁的大兵,示意关卡放车离开。
见前方能够通行,阿列克谢当机立断踩下油门,不给对方反悔的机会,出租车迅速驶离关卡。
何长宜松了口气,对阿列克谢说:
“先去医院。”
不能再等了,多一分拖延都会给高烧的孩子带来不可逆转的终身影响。
至少看在这个孩子能够让他们顺利离开关卡的份上,先送她去医院接受治疗。
阿列克谢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又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三人,在下一个路口,他终于下定决心,猛地转动方向盘,车子驶往另一个方向。
当出租车抵达医院时,这里已经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受伤的人,枪伤、刀伤、烧伤……
伤口的痛苦让伤员们不住地呻|吟,让人听起来毛骨悚然。
还有一些人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他们已经不能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医护人员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是在小跑,雪白的大褂上血迹斑斑。
何长宜眼疾手快拉住一个路过的医生,她正要对何长宜发怒,阿列克谢已经将孩子抱到她面前,身后跟着气喘吁吁地跟过来的女人和老太太。
医生脸色一变,立刻摘下胸前的听诊器,快速听了听小孩的肺部。
“快跟我来!她需要急救!”
阿列克谢将孩子交给她的母亲和祖母,不等她们千恩万谢地感激,他已经拽着何长宜离开了医院。
出租车停在路边,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有人试图撬开车门。
阿列克谢凶狠地赶走对方,粗暴地将何长宜塞进车内,不等她坐好,他已经启动了车子,猛地倒车,以冲锋般的速度驶向火车站。
“如果你今天无法离开莫斯克的话,我就把你丢进莫斯克河,你可以游泳离开,正好冷却一下你那颗过度善良的大脑。”
阿列克谢眼睛盯着前方路况,脚几乎没从油门上离开过。
出租车在马路上横冲直撞,不像是四轮小轿车,更像是买了最高额保险的大货车,有种“你和我保险说去吧”的狂放不羁气派。
幸好现在路上的车辆不多,敢于肉身拦车的勇士更少,才没造就一个峨版马路连环杀手。
直到车子抵达火车站,忍了一路的何长宜才对阿列克谢说:
“你应该多谢我的善良,如果不是我让她们上车的话,我们大概就要在关卡陪着军官同志们过夜了,就像其他车主一样。”
阿列克谢不知是嘲讽还是夸赞。
“是啊,多伟大的善良,圣母玛利亚也要为你唱圣歌。”
何长宜不甘示弱地反击:
“那我一定会仔细听完这首为我演唱的圣歌。”
两人斗嘴归斗嘴,速度一点也不慢。
阿列克谢将出租车直接扔到路边,也不管会不会再次有人想要偷车,抓着何长宜的手朝火车站里跑去。
然而,就当莫斯克火车站的雄伟建筑已经近在眼前时,进站口处的一列负责检查的警察再次拦住了所有想要乘坐火车离开莫斯克的人。
阿列克谢脚步一顿,视线迅速扫过整个火车站,快速思考哪里有缺口或守备松懈的地方,能够让他翻墙将何长宜送到火车旁。
何长宜也在观察这些警察。
非常陌生,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人,和她过去熟识的警察完全不一样。
不过考虑到前些天发生的流血冲突事件,许多属于火车站警局的警察或受伤或殉职,突然出现的陌生警察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而警察们也在观察火车站前的人。
一群高鼻深目的斯拉夫人中,突然出现的黑发黑眼的东亚女人非常显眼。
一个陌生警察冲何长宜伸出手,硬邦邦地说:
“你的护照!”
何长宜正要去从内袋中拿出护照时,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手上动作忽然一顿。
由于突发的动乱事件,导致政府关门停摆,而她还没来得及办理续签。
也就是说,何长宜的签证已经过期,她现在变成非法“黑”在莫斯克的一员。
阿列克谢注意到何长宜的迟疑,低声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
何长宜冲他露出一个苦笑。
“我可能真得陪你们留在这里了……”
陌生警察见这个东亚女人迟迟没有拿出护照,心生怀疑,上前一步,再次说道:
“护照!”
何长宜深吸一口气,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会出现护照的问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如果来的是之前的熟人警察就好了,可惜他们现在不知是生是死。
面对完全没有交际的陌生警察,何长宜不知应该如何来对待他才能有效破解面前的难题。
趁乱逃走?
还是乖乖交罚款,指望对方能看在美元的份上放她一马?
她从兜里捻出几张美元握在手心,努力对陌生警察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抱歉,可能有一些问题,但我想这里是不是有更合适的解决办法……”
陌生警察狐疑地看着何长宜,以及站在她身旁看起来威胁性十足的阿列克谢,一只手已经摸向腰间的电棍。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出什么事了?”
是安德烈。
他眼下一片休息不足的青黑,神色有些憔悴,一向笔挺的制服此时也变得乱糟糟的。
作为火车站警察局的原班人马,相比于这些借调来的同事,他显然在处理这片区域的问题上更有经验,以及让人信服的决策力。
陌生警察在看到安德烈后明显放松许多,指着何长宜说道:
“这个女人不肯拿出护照,我怀疑她是非法入境人员。”
安德烈看向何长宜,她小心翼翼地冲他露出一个求饶似的微笑。
安德烈面色不变,像是看到陌生人一般,公事公办地向何长宜伸出手。
“请出示你的护照。”
何长宜这次就爽快多了,干脆地掏出了护照,交到安德烈手上。
安德烈翻开护照,在看到签证那一页时,他停顿了一下。
在他停顿的那一瞬,何长宜有些不安。
虽然她个人认为和安德烈算是生死之交,但这个死脑筋的家伙一向不怎么灵活变通,坚守原则到了有些倔强的地步,她也不太能确定安德烈是不是真的会放自己一马。
不过就算他秉公执法,至少不会把她关进警察局的小黑屋吧……
最终,安德烈还是合上了护照,将其还给了何长宜。
“女士,您的签证快要到期了,如果您还要继续留在峨罗斯境内的话,请尽快办理续签。”
何长宜松了一口气。
大概是她放松的模样太明显,旁边的阿列克谢敏锐地看了她一眼。
“好的好的,我一定会依法办理续签,辛苦警官先生。”
何长宜兴高采烈地冲安德烈露出一个格外灿烂的微笑。
而安德烈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何长宜,又看了看站在她身边的阿列克谢。
很难说那一瞬间他在想什么。
但最后,安德烈离开,还一并带走了陌生警察。
目送两人背影远去,何长宜一把拽住阿列克谢的手。
“快,我们现在就进火车站买票!”
火车站里的人多极了,有峨罗斯本国人,也有外国人,其中不少是扛着大包小包的钟国倒爷。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不舍得放弃千辛万苦带过来的货物。
但问题是,车站不肯将车票卖给外国人。
“该死的老毛子,要死你们自己死去,拉着老子不让走算什么事儿?!”
“凭什么不给我们卖票,我给钱还不行?你说要多少,两倍还是三倍?只要能让我离开这个遭瘟的莫斯克,就算十倍的钱我也出得起!”
“快点给我卖票!让我买票!”
“给我一张车票,随便什么票,去东欧的也行,只要能走就行!”
愤怒而急躁的人群几乎堵住了售票窗口,无数只手不断地拍着窗户,几乎要将玻璃打碎。
阿列克谢让何长宜等着,自己则利用强壮的体格挤进人群,粗暴地挤到人群最前方,留下身后一片不甘心的抱怨。
他将一摞卢布径直塞进售票窗口,对售票员说:
“给我一张去远东边境的车票!无论哪个城市!”
他的要求很低,只要是边境城市就可以,售票员动作麻利地将一张车票扔给了他。
阿列克谢抓着车票挤出人群,拽着何长宜的胳膊就往站台方向跑去。
而站台上的人也不少。
即使车站禁止向外国人出售车票,但神通广大的倒爷们还是通过自己的渠道拿到了车票。
但他们还是上不了车。
峨罗斯的站务员反复驱赶着这帮扛着大包的倒爷,从车头赶到车尾,像是在驱赶苍蝇,无论如何都不许他们上车。
“我有车票,凭什么不让我上车!”
“你们这群狗娘养的畜生,让我们上车!老子才不要死在莫斯克呢!”
“你们峨罗斯人打峨罗斯人,凭什么不让我们钟国人回家!”
“求求你们了,让我们上去吧!你想要什么,皮夹克,还是阿迪达斯?只要让我上车,你要什么都行,我白送!”
然而,不管是怒骂还是哀求,峨罗斯站务员像是听不到一般,板着一张脸,只许高鼻深目的斯拉夫人上车。
这是今天离开莫斯克的最后一趟列车,眼见离发车的时间越来越近,站台上的人们几乎陷入癫狂。
有人扔下包裹,冲上前强行要挤进车厢,和站务员厮打在一起。
有人趁机要钻进车门,结果被守在门口的列车乘务员一脚给踹了出来。
还有人绝望地跪在站台上不住地磕头。
“让我上车吧,我给钱,给钱还不行吗?你们要多少钱才能放我进去啊!”
在这全然的混乱中,阿列克谢将何长宜牢牢护在怀中,硬生生拨开人群,强行挤到一处人比较少的偏僻车厢的门口。
他混血的长相让守在门口的站务员一时有些犹豫,不知该放他上车,还是拦下。
“等等……你是峨国人吗?”
阿列克谢没有回答,低沉地用峨语说:
“她有车票,让她上车!”
但站务员看到何长宜的东方面孔后,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不不,我不能让她上来,但你可以上来。”
阿列克谢凶恶地威胁:
“你无权决定!她必须要上车,或者你可以选择永远地躺在车轮下!”
站务员只是平民,没见识过这种凶残的黑|帮人士,一时间被吓到,拦人的手就没那么坚定了。
何长宜眼疾手快,将手里捏了一路的美元塞进了站务员兜里。
“拜托,行个方便,我们只是要离开而已。”
站务员看到了露出口袋边缘的绿色钞票,心中一动,这可是美元啊。
卢布现在已经是不名一文的“木钞”,只有美元才是实打实的硬通货。
见站务员的表情稍有动摇,何长宜立刻加码,往他的手中又塞了一张美钞。
这次站务员看得更清楚了,是一张面值一百的美元。
只这一张薄薄的钞票,就顶得上他三个月的工资。
此时阿列克谢凶狠地催促道:
“你是否真的要我将你捆在铁轨上?”
威胁与利诱双管齐下,站务员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好吧,但你们要快点……”
站务员微微侧身,让出一条缝隙,能够让他们两人上车。
阿列克谢卡着何长宜的腰,用力将她从位置更低的站台上抱到位于高处的车厢里。
不等站稳,何长宜回身猛地拉住阿列克谢的手臂,一把将他扯了进来。
而此时,列车已经缓缓启动,鸣笛声慢了半拍才响起。
站台上的人已经疯狂了,不顾危险追逐着列车,有人甚至扒住了车门,在列车员惊恐的目光中,半个身子拖在火车外面,乞求地说:
“快!快把我拉进来!我要掉下去了!”
车门还大敞着,寒风呼呼地灌进车厢。
阿列克谢惊愕地看向何长宜:
“你在干什么?!”
何长宜急促地喘着气,两只手死死地抓住阿列克谢,像是怕他要跳车离开。
“你答应维塔里耶奶奶要送我离开,至少不应该只是送到火车上。”
阿列克谢简直要被气笑了。
“难道你还需要我将你送到钟国吗?”
何长宜立刻说:
“是,请带我回国,我不能离开你。”
阿列克谢的表情忽地变得空白一片。
他狼狈地转开视线,任由车外一闪而过的景象在视网膜上滑过而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不能离开吗?

第36章
匆忙挤上的这趟列车是峨罗斯境内列车, 与何长宜平时乘坐的国际列车相比,条件明显更加简陋。
国际列车的环境已经很糟糕了,何长宜没有想到, 峨罗斯国内列车还能再一次刷新下限。
绿皮火车的车体十分陈旧,仿佛刚从二战的战场上退役, 经受过同盟军的炮火洗礼。
车厢内部脏极了, 就好像这里不是峨罗斯,而是南亚某个大国。
地板上蟑螂乱窜,车内气味会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随地大小便——而且还用褥子擦了一遍。
车厢里没有坐满,不少铺位还是空的,显然, 这些空铺位的主人被拦在了站台。
除了一张油腻乌黑的褥子,铺位上什么都没有,床单枕头被子通通消失不见。
何长宜嫌弃地掀起脏褥子, 合衣坐在光秃秃的床板上。
阿列克谢坐在她的对面,一言不发, 盯着窗外苍凉荒芜的景色。
何长宜也没有说话, 在经历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后, 她没有心情再去哄这头巨熊。
这时, 包厢门被敲响,列车员探头进来,让他们派代表去列车员休息室领取卧具。
何长宜站起来,顿了顿, 又坐了回去。
阿列克谢没有看她, 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不会从行驶中的火车跳下去的。”
所以不必担心,即使何长宜不看着他,等她回来时包厢里也不会空无一人。
被说穿心中所想, 何长宜虚张声势地反驳:
“作为一名绅士,难道不应该是你去领取卧具吗?”
阿列克谢终于肯转过头,正眼看向何长宜。
“我可不是什么绅士。”
他站了起来,走到何长宜的面前,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逼迫她仰头看向自己。
“我是恶棍。”
说罢,阿列克谢不等何长宜反驳,推开包厢门出去。
何长宜怔了一瞬,忍不住自言自语地吐槽道:
“难道我就看起来像是什么逆来顺受的淑女吗?”
她气势汹汹地追了出去,要给这头巨熊一点好看,她可不是那些娇滴滴任人调戏的小姑娘。
国内列车的恶劣条件体现在方方面面,就比如说,车上烧水用煤,烟气窜得满车厢都是。
再比如说,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地板上突兀地出现一个窟窿。
透过窟窿直接就能看到地面的铁轨和砾石,其尺寸之大足可以让一个小孩囫囵个地掉下去。
何长宜没有注意,大跨步地去追阿列克谢,险些一脚踩空掉下窟窿。
阿列克谢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般,转身双手卡住何长宜的腋下,用力将她抱起来,避免了她的脚与大地亲密接触。
何长宜惊魂未定,下意识地骂了一句“苏卡不列!”
阿列克谢低低地笑出声。
“发音真标准。”
他转身将何长宜放到另一边完好的地板上,她扶着墙壁,地上的窟窿像一张咧开的大嘴。
“铁路局是干什么吃的,收钱不干活,好歹补一补地板啊!我们的火车票难道都变成领导们的鱼子酱了吗?!”
阿列克谢提醒道:
“我没有买票,是你把我拉进来的。”
何长宜顺滑无比地接口道:
“如果列车员来查票的话,我愿意为你补票并交罚款。”
阿列克谢冷冷地笑了一声,听不出一点高兴的意思。
“我会非常感激你的慷慨,虽然这份慷慨完全没有必要存在。”
见他终于肯和自己正常沟通,何长宜厚着脸皮解释道:
“那个,路上这么危险,我只是一个钟国小女孩,难道你放心让我一个人坐这么久的火车吗?”
阿列克谢却面无表情地说:
“我对此非常放心,需要担心的是与你同行的其他人。如果他们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恐怕他们无法完整地到达终点站。”
这家伙软硬不吃,何长宜也不装了,直白地说:
“维塔里耶奶奶让我带你离开,虽然我不愿意让她一个人留在莫斯克,但我更不愿意让她难过。我尊重她的决定,也请你一样去尊重,至少别再让你可怜的老祖母担心。”
阿列克谢冷淡地说:
“多么伟大,多么为人着想,何长宜,我从来没有想到你是如此善良而体贴的人。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他一字一顿地念出“受宠若惊”四个字,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嘲讽。
何长宜垂下眼帘,不为自己辩解。
“抱歉,我知道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就将你带走不对,但我想不到其他办法。我想过带走维塔里耶奶奶,但我没有办法改变她的决定,她是一位真正的战士和有理想的人。”
阿列克谢尖锐地说:
“难道我看起来像是怕死的懦夫吗?”
何长宜平静地说:
“你不是,但维塔里耶奶奶希望你活着,也请你为了她而活着。”
如果让阿列克谢留在莫斯克,他不是一个能乖乖留在家里陪伴老祖母的人。
阿列克谢在外面有太多要做的事,不管是在街上,还是在广场,他总能把自己撞到枪口上。
用自寻死路这个词似乎有些严重,但某种程度来说,以肉|体来对抗坦克,这已经不只一句螳臂当车可以形容的。
维塔里耶奶奶了解自己的孙子,何长宜也在某些方面了解他。
也许有人会在这个黑色的时刻躲进厨房里,劫后余生地给自己倒上一杯伏特加。
但阿列克谢会冲上广场,成为人墙中的一员,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生命
——为了一场结局已经注定的政治斗争。
两人间陷入沉默,在这个动荡的时刻,似乎做什么都不对,又似乎做什么都可以被理解。
不管是维塔里耶奶奶还是何长宜,她们都想让阿列克谢活下来。
宁愿他是一个逃跑的懦夫,而不是牺牲的勇士。
总之,请活下来。
阿列克谢没有再说话,他甚至没有去看何长宜。
他只是沉默地转身,朝着包厢的方向走去。
何长宜目送他的背影离开,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会讲笑话一般谈起自己年轻时的冲动,差点沦为政治牺牲品和新闻的谈资,变成一行历史书上无关紧要的数字、
但在现在,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冷静下来。
何长宜从列车员休息室领到了两套卧具,包括床单、被单、枕头和枕巾,以及一条脏得可以擦鞋底的毛毯,一共花费了五十卢布的押金。
周围的乘客都在抱怨,为什么领取卧具还要交一笔押金,难道这不是火车应该提供的吗?
何长宜将卢布交给列车员,心想这笔押金大概没有要回来的可能了。
变相的自谋福利。
何长宜抱着东西回到包厢,阿列克谢不在,不过她倒是不怎么担心,横竖火车还在高速行驶中,她就不信阿列克谢敢跳车跑回莫斯克。
何长宜将领到的卧具铺到床上,在展开床单时,她惊愕地发现正中一个巨大的洞,这让整条床单看起来更像是理发师围在客人身上的罩服。
而毛毯只有一条,何长宜毫不客气地放在了自己的铺位上。
她相信以那头巨熊的体格以及他心中的怒火,一定可以让他支撑过夜晚的寒冷。
直到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来,阿列克谢还是没有回来。
每当列车到站的时候,何长宜就到站台上观察,看看有没有一头一米九的大熊想要躲在人群中悄悄离开。
不过她没有看到阿列克谢,他大概还在火车上的某个角落。
隔壁包厢有人带了收音机,正在播放实时新闻,不少乘客凑上去旁听。
当收音机传出坦克向政府大楼开炮的消息时,车厢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空洞的风声。
事态已经不可挽回,或者说,这场动乱在到达高峰后即将迎来终结。
即使阿列克谢现在就下车赶回莫斯克,但等他到达时,大概战场都已经收拾完毕了。
何长宜彻底放下心来,不再去找他。
现在是十月,国内南方的一些城市还在过夏,但在峨罗斯,夜晚的温度已经低到让人冷得发抖的地步了。
车上没有开暖气,地板上的窟窿和破窗户不断地往车里灌冷风。
而车厢两侧用于上下客的车门也没有关闭,随意地敞开着,即使列车以相当高的时速行驶,车门依旧那么敞着,乘务员熟视无睹地走过,仿佛这非常正常。
冷空气拼命地从四面八方灌进这辆破火车,好像这不是理论上密闭的车厢,而是什么敞篷拖拉机。
何长宜觉得她很有正当理由怀疑这趟车压根就没有安装保暖设施,铁路局准备把乘客都冻死,直接拉到边境城市出口“僵尸肉”。
真·僵尸肉,绝对不掺假掺杂。
谁能想到火车内竟然比火车外还要冷?!
何长宜穿着薄大衣和高领毛衣,审美功能大于实用功能,最大的优点就是特别好看。
按照平时的气温,这件大衣已经足够暖和,在中午的时候还要将大衣脱下来、搭在胳膊上。
可是现在宽大的袖口和V形的翻领都在使劲往里灌冷风,起不到一点保暖效果。
何长宜被冻得瑟瑟发抖,此时也顾不上毛毯的肮脏程度了,隔着一层稍微干净的被单就裹在身上,又拿着破洞床单去堵窗户上漏风处。
饶是如此,她身体的温度仍在不断流失,冻得脸色青白。
何长宜蜷缩在铺位上,咬牙切齿地诅咒峨罗斯铁路局的贪|污犯所喝的每一滴伏特加都是用工业酒精勾兑的,所吃的每一口面包都是用含有黄曲霉素的小麦做的。
夜色渐深,车内的温度也越来越低,甚至由于冷风的缘故,比车外还要冷。
何长宜半睡半醒,或者说她大概快被冻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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