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若忌惮我,当日就不该救我这条命,也不该授我权柄,你我桥归桥路归路。”
她闭了下眼睛,掩去了眼底的厌倦,再睁开眼时,眸底一片清明,“可今时今日,多少人的前程和身家性命皆系于我身,我已无路可退了,殿下。”
大权在握,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虽然昭阳殿决裂是在旁人面前做戏,但也该合乎真实反应,才能让旁人相信。
女主当然动过情,上过心,但一个不甘心困于封建礼法教条的女人,一个心计无双、并不逊于须眉的女人,家族覆灭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枕边人都动了杀心了,她都快步谋臣亡的后尘了,如果还不顾大局,只纠结所谓的情爱和真心,未免可笑。
一个只能依附男主的菟丝花,还有什么配合演戏,共同做局的必要?
“我不是我父亲,绝不会引颈受戮。”
谢青缦缓缓站起身来,平视着秦王,决绝又冷淡,“今日若我走不出这昭阳殿,殿下大可以看看,什么才是内忧外患!”
这才是萧清妍,绝世无双。
剧本中的人物,仿佛在此刻长出了血肉,一步一步走到了所有人面前。
台上台下,一片死寂。
结束之后,现场还没反应过来,反倒是搭戏的男演员率先回过神,叫了一声“好”,台下的掌声瞬间如潮水般涌来。
“台词是现编的,临场发挥肯定有瑕疵,也不如编剧细致。”谢青缦转身朝导演鞠了一躬,歉意又诚恳,“和剧本有出入的地方,还望导演海涵。”
试镜时提供的剧本,只有一个简介和大致脉络,以及考题范围内的背景人设。
临场发挥,基本都是演员自个儿揣摩人物心理,现编人物反应和台词。
可能受父母影响,谢青缦无感所谓的爱情。毕竟真心瞬息万变,将一切都托付在另一个人身上,几乎是一场必输的豪赌。倒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各取所需。哪怕用情爱做筹码,相互利用和算计,也比为了爱情一败涂地,为他人做嫁衣强。
她的表演,刚好合了导演的意。
“不不不,很好。”导演一连重复了两遍,面露微笑,“你很好,回去等通知。”
高下立判。
现场又小范围的热闹起来,议论纷纷。
“这个新人演技好强啊,虽然听都没听说过,但我觉得她最贴角色。”
“是吧是吧,我看导演也最欣赏她。”
“演得好有什么用,没背景没后台还没名气,”有人当场泼了冷水,“那可是视后啊,谁会放着视后不用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谁不是从新人过来的……”
有几句飘到谢青缦耳边,她也不在乎,只是一笑置之,离开了试镜地点。
谢青缦试镜时,叶延生正在T&C总部。
帝都CBD繁华而喧嚣,公路川流不息,纵横错落,附近林立的高楼大厦耸入云端。
有别于物欲横流的申海,皇城脚下,繁华也不过是点缀。
“外面什么情况?”
行政楼的茶水间,向来是公司八卦流传地,几个员工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分部和投资关联公司的负责人和股东都来了吧?今儿早上到现在,从外地来的车就没停过,往年年会人都不一定这么齐。”
“可能是因为叶先生回来了吧?”
“早回来了,不过老板平时不怎么露面,我们又见不着。”
“要么怎么都说老板有手腕?一般人根本压不住这些硬茬。”有人放低了声音,“不过我听说,这几个月办理离职和调岗的那批高层,也是连面儿都没见到,就卷铺盖走人了,好像是华南区那边出了什么事儿……”
几个月前,高层变动,叶延生动手料理那帮老狐狸时,他人甚至不在京城。
现在的场面,只传递出一个信号:
有人要倒霉了。
跟茶水间热闹的八卦气氛大相径庭,外面正严阵以待。
“小郑总,您这不地道啊,出了事儿也不给我提个醒儿。”
平时在企业里呼风唤雨的几个老总都没敢端架子,追在一郑东跃身后,叫苦不迭,“祖宗不会是来发难的吧?华南的基金也不归我们管,责任总不能平摊吧?”
“没掺和你着什么急?”郑东跃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他斜了后者一眼,“少在我这儿试探,老子刚忙完从纽约飞回来,连个囫囵觉都没睡,你们不比我消息灵通?”
“话是这么说,就祖宗那脾气,”中年胖子讪笑了两声,“我怕我提前退休。”
由不得他们不小心,叶延生确实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
叶延生22岁之前的履历,详情不可查,外界只知道他在部队。
叶家明显对他寄予厚望,他在同辈里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但不知什么缘故,中途转业从商。
即便如此,他这几年的经历,也让人心惊:
宾大沃顿商学院提前毕业,国内【图灵序列】团队成员之一,国外在校期间成为红枫基金合伙人,短短三年时间,剥离势力,创建T&C。
创建初期遭到海外资本围剿报复,在对冲阶段,叶延生做局引西方寡头下水,利用规则和人脉,逆风反杀,他的手段和魄力初露端倪。
同一年,他对几家科技和传统项目投资,抢占了新兴赛道,眼光毒辣,出手果决。在纽交所、港交所和国内A股成功上市的公司,后续市资基本全部飙升,从未失手。
至此,叶家商业版块的势力,才开始向他倾斜。
今年7月腾出手来接管叶家产业,他一上位,就以雷霆手段肃清了总部。
叶家产业的董事长是旁系出身,今年已经退居二线,背后资源如何置换,旁系为何肯放权,外界众说纷纭,总之结果是——
表面上叶延生只是执行总裁,实际上有叶家默许,叶家商业版块的控制权、决策权和执行权尽数收拢。
期间不是没有高层想给他下马威,但他铁血手腕,面上虽然散漫,却也是个心脏的主儿。但凡他出手料理,就是狠的,掌权不过几个月,就拔掉了所有倒刺。
到底延续了部队的作风,雷霆手段。
只是这把火,现在怕是要烧到底下了。
“他想让你退休,用不着亲自到场。”
裴泽冷眼旁观了半天,忽然笑了笑,“再说提前退休也轮不到你做第一人。”
他下巴一抬,“我看那边的于总更紧张,你去跟他聊聊?”
被点到名的中年男人本就面如菜色,如今又黑了几分,“裴总,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
粤城的事儿,按理说已经结了,对方也没交代出什么。
但裴泽、郑东跃这些人回总部,半点儿风声都没透出来,本以为是寻常例会,现在怎么看都像鸿门宴。
一行人各怀鬼胎,陆陆续续地进了会议室,微笑着寒暄。
大约隔了十分钟,会议室的玻璃门忽然被推开,涌动的热气迎面而来,和会议室内的冷气相撞。
交谈声戛然而止。
会议桌两侧的高层不管打着什么盘算,此刻都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
叶延生面色冷淡,略微示意。
男人眉眼漆黑,气质冷而厉,断眉添了几分阴鸷桀骜。他周身肃冷的侵略感似乎实质化,把他和会议室里的一行人泾渭分明地切割开,让人望而生畏。
他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一行人,他落坐后,会议室其他人才陆续入座。
认出证监会的人,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真就是阎王点卯,点谁谁死。一直面如菜色的中年男人心凉了半截,瘫软在椅子上,辩解的话都没编好,就被带走调查了。
他心里门儿清,自个儿做过的事抖出来,够在监狱待到死了。
叶延生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似乎没有多余的耐心耗在一个废人上。
虽然那晚说的是“明天见”,但彼此都忙,几乎碰不着面儿。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北方小年,民间也有“官三民四”的说法。
谢青缦自小在港城长大,她那儿更看重冬大过年,也就是冬至,没这个习俗。
不过帝都年味正浓,待久了,也会被年节的氛围感染。
下午刚签了合同,剧组还没官宣。
接下来要拍定妆照,还有个饭局,她就待在酒店——其实霍家在京城有豪宅,可在她名下的只有一处,够大,位置却着实有点偏,来回折腾太麻烦。
“早说啊,我都已经让人把附近那套房子清出来了,你直接去住嘛。”
向宝珠跟她通话时,语气有些不满,“上次在京城就同你讲过,你就是跟我见外。”
她这会儿正在巴塞罗那。
蒙特惠奇山山顶的米罗基金会美术馆,有一场即将开始的高级腕表发布会。
“你又不在,我自己住也没意思。”谢青缦泡在浴池里,慢悠悠地说。
“还说呢,这次你没来,我都是一个人。”向宝珠抱怨了句“无聊死了”,冷笑道,“你都不知道宴前酒会上,有个衰仔将……”
话还没说两句,通话就中断了。
谢青缦不明状况。
下意识想回拨,她却在微信弹窗时分了神,误点了叶延生的号码。
【信号不好,回聊。】
“喂?”
弹窗和通话几乎卡在同一时刻。
没来得及挂断,谢青缦甚至没反应过来,叶延生就接了,“怎么了?”
低缓的嗓音懒洋洋的,夹杂在一片嘈杂的声音里。
靠,这乌龙。
她手机差点掉水里。
“没事没事,我其实打——”谢青缦想解释说“打错了”,却听到了一道女声。
似乎在唱曲。
最后两个字堵在喉咙里,她愣是没说出口。
是一段清唱。
女声唱腔细腻,颇有南昆风度,桃花迷人眼,“怕催花信紧,风风雨雨,误了春光。匆匆忘却仙模样,春宵花月休成谎……”①
他那边很吵,烟声酒色,十分嘈杂。但人似乎离得很近,以至于她听得格外清晰。
“那谁?”
脱口而出的一句,谢青缦问完就意识到,不该多这一问。
她顿了一下,硬生生地转了话锋,“桃花扇?唱得还挺好听。”
“嗯?”叶延生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而后不过一笑,嗓音低冷,十足的漫不经心,“没你好。”
什么好不好?
这话听着凉薄又轻佻,让人说不出的膈应。
谢青缦莫名梗了一口气,闷得难受,态度不由得冷淡下来,“我哪敢跟您身边的人比?不过是赶上您兴致好。”
话说得生硬,她语气也算不上好,“这么晚了,不耽误您的好事儿。”
挂断的动作干脆利落。
耳边陷入一片寂静,酒店套房内只她一人,这种寂静让人无声浮乱。
心底不受控制地生出一丝燥意,谢青缦闭着眼,往温水中沉了沉。
几秒之后,理性让她本能地清醒过来,她冒出水面,眸底一片清冽凌然:
反应过度了,其实她没这个立场。
但她也没打算找补,真心或是假意,她都不能由他当玩物似的摆弄衡量。难不成还要她听话顺从、低眉顺眼,随便他消遣?
【生什么气?】
她秒回:【手滑。】
【不是吃醋?】
“……”真成。
谢青缦不想接这话。
木质的香氛低调隐秘,但被暖气和水汽一烘,让人昏昏欲睡。她伸手扯了下浴巾,从水中起身。
【朋友带的人,跟我没关系。】
多新鲜呢,他还用得着跟她解释?
谢青缦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字还没打完,又弹出一条消息:
【不信你来查岗。】
……她查哪门子的岗?
删删改改半天,说辞都没酝酿好,谢青缦打算放弃这个无聊的话题。
然后她看到他直接甩过来一个定位。
叶延生今晚兴致并不高。
他身边这票人出来玩,花样不少,但见惯了也就那样,挺没意思。
要么是被家里老子三令五申,各种规矩束缚久了,急需一个宣泄口;要么是自以为万人之上,欲望得到满足后倦怠无聊,寻求更刺激变态的方式——
其实都一样,表面衣冠,内里禽兽,量仗着家世背景,为放纵找借口。
声色犬马处,醉里软红尘。
从进来开始,叶延生眼角眉梢都透着冷淡和不耐,几乎没人敢来触霉头。
只有薄文钦拿他打趣儿,“叶少真够可以的,平时三催四请不露面,好不容易攒个局,还迟到这么久?”
“怎么着,我还得罚酒三杯,全了你薄大少的脸面?”叶延生挑了下眉。
慵懒无谓的语调,隐有笑意,面色却未动,依旧是冷的。
足够低的姿态,却有种居高临下的轻蔑。
“少他妈寒碜我。”薄文钦轻笑。
不值一提的玩笑话而已。
这罚酒叶延生敢喝,也得有人敢接才行。
偏偏薄文钦身侧的女孩是个不会来事儿的,当了真,自作主张给叶延生添了酒。
薄文钦眯了下眼,狭长的眼尾微微上翘,像狐狸一样,似笑非笑,“表演专业就教出你这种没眼力劲儿的?”
算不得兴师问罪,但女孩在他身侧颤了下,怯生生地回说,“我学的是昆曲。”
谁问她这个?
正泡在牌桌上的裴泽听乐了,转过头,“您这是从哪儿钓的妞儿啊?”
薄文钦眸色淡了三分,显然是被败了兴,冷言解释了句,“这可不是我的人。”
哪知叶延生忽然问了一句,“昆曲?”
女孩微怔,点了点头。
她这会儿终于有点儿伶俐劲儿了,望向薄文钦——后者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诧异,朝她抬了抬下巴。
得到授意,她才微微启唇,清唱了几句,“金粉未消亡,闻得六朝香,满天涯烟草断人肠……”①
功底是专业的,但人挺没劲儿的。
像精致却全无生气的牵线木偶,乖巧、听话,一颦一笑都贴合心意,了无生趣。
谢青缦身上就没有讨好感。
那双眼太活,可眸色是冷的,总是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她是装出来的纯良,演出来的怯弱,其实骨子里难驯服,天生的清冷淡漠。
似乎只有在电梯里迷乱的那一刻,她才有那么一点真情实感。
叶延生越看越觉得没意思。
他根本没想让这人唱什么昆曲,他对昆曲也没那么热衷,他只是突然想起那天的谢青缦。
偏巧在此刻,手机振动起来,他在亮起的屏幕上看到了她的名字,“喂?”
谢青缦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叶延生给的位置很隐蔽。
说“隐蔽”是因为,如果没人提前等在那,她能在胡同里绕半天。
京城衙内被家里人耳提面命久了,其实不会泡在太扎眼的地儿。
他们大多会去府右街、北池子和公主府附近,或者更隐秘的场所。
而长安街的俱乐部一类,在12年11月之后,就不再是衙内圈“主流”了。也是从那以后,很多俱乐部开放了入会条件,放低门槛,基本上背景看得过去,交足会费就有机会。对比过去,客人的阶层一再下移。
真有点背景的,行事作风大多低调。毕竟家里三令五申,在外面招摇,回家指定吃瓜落儿。
“谢小姐?”私人会所的台前老板见到她很是客气,满面笑意,“您跟我来。”
他说着,给身后人使了个眼色。
谢青缦缓步跟上,过了和玺彩画施琉璃瓦垂花门,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
和寻常四合院还不太一样,这个私人会所的主体是五进五出的院落,外面用胡同串联,将不同的小院落设计在外圈,取了很多不俗的名字,互不打扰,十分清净。
外面跟个迷宫似的,看上去平平无奇,内里造价比地价都贵——
一砖一瓦都是前朝遗迹,桌椅板凳全是古董,各种摆件皆为有价无市的拍卖品。
古香古色,闹中取静。
过了第二重院落,移步易景,玉竹落影,梅香暗浮,锦鲤从折桥下游过。
她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正立在亭下。
假山流水自成一画,有一种泼墨写意的雅致。
叶延生隐在淡淡的墨色里,像封入刀鞘的薄刃,收敛了一身野性和杀伐气。
见到她,画中人动了。
“这么久?”他低沉的嗓音有些轻佻。
“劳您挂心,”谢青缦凉凉地望着他,不高不低地回了句嘴,“您一句话,害我在路上耗了一个多小时。”
这话说的。
叶延生也不恼,黑漆漆的眸对上她的,很低地笑了声,“怪我,没早去接你。”
也不是纯粹堵车。
靠近年关,京城交通管制比往常严苛,好多地儿都是车辆禁停或者封闭路段。
没有通行证,就只能绕行。
谢青缦踩着12cm的高跟鞋,一路走过来,七弯八绕的,脾气都上来了。
一旁会所老板将人送到后,还没离开,无意听到这句,面颊不由得微微抽动:
谁能像她这样跟叶延生甩脸色的。
后者还一笑置之。
但例行规矩,该问的还得问。
他面上露出几分迟疑之色,试探性地问了句,“叶少,您看这通讯工具……”
“不用了。”叶延生淡淡的,握着谢青缦的手腕一带,“走吧。”
谢青缦怔了下,脑海中画面一闪。
刚刚穿过胡同时,停车区全是车牌上罩着黑布的车辆。
她心念一转,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这地方还收手机啊?
同一时间,郑东跃进了题字“洗苍”的院落。他这一路气急败坏,人未到声先至。
“反了他了,反了他了!老子他妈投了那么多钱,难道还没个话语权了?”
“谁又惹你了?”
“就一拍电视剧的导演,居然也敢跟小爷我叫板。”
郑东跃快要被气炸了,“这老东西,简直是失心疯了,放着双料视后不用,非用一个新人!连声招呼不打,就把合同签了。”
他将文件往花几上一撂,上面印着海选信息和演员的个人资料。
旁边几个人好奇地凑过来,啧了一声:
“这妞儿可以啊,盘靓条顺。”
“还真是……”
“跃哥,别不服气,我看导演眼光比你强,论长相身段,这妞儿绝对能艳压了。”
裴泽本来懒得管这些闲事,闻言也瞥了一眼,一顿,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这不是港城那女的吗?
裴泽面色微微一凝。
“长得是挺有姿色,但他妈就算是天仙下凡,也不能耽误老子赚钱!”
公司项目并非都要他亲自经手,对比生物医药和AI赛道,往娱乐圈里投的钱,一般也就是洒洒水,他一般不上心。
但这部戏砸进去几个亿。
拿几个亿来捧新人,跟吃饱了撑的,扔钱打水飘有什么区别?
掉地上,好歹还能听个响儿呢。
郑东跃越想越气,暴跳如雷,“就不能给她安排个女二吗?老东西怕不是色迷心窍,跟这女的有一……”
“你说话放尊重点儿。”裴泽忽然出腔。
“老子还没雪藏她,够尊重了。”郑东跃没好气地反问,“你相好啊?这么护着。”
根本用不着他出手。
按目前网上的舆论环境,按内娱团队公关的手段和营销公司带节奏的本事——
剧组一官宣,外面就会沸反盈天。
先不说视后被涮下去了,路人观感会如何,二轮试镜还有个流量小花呢,她粉丝不敢撕前辈,还不敢撕新人吗?等多家混战,新人和剧都能直接抬走了。
“嘴巴放干净点儿,别扯上我。”裴泽冷冷地看着他,“她就算有什么,也只能跟你叶二哥有什么。”
“什么玩意儿?你丫今天吃枪药了吧?”郑东跃没反应过来,“这事儿又跟二哥有什么关系?他——”
话没说完,郑东跃突然哑火了。
金丝楠木的格扇门推开,叶延生和谢青缦一前一后进来,只隔了半步。
周遭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
刚还看戏的一票人都哑巴了,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互换了个眼神。
郑东跃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表情堪称精彩,好半天,他才憋出一句话:
“这唱的是哪一出?”
“好问题。”裴泽看热闹不嫌事大,“要不你上去,把刚说的话重一遍,试试你叶二哥什么反应?”
他半开玩笑,“你刚说要雪藏谁来着?”
郑东跃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你丫也不提个醒儿, ”他一把将裴泽扯到屏风后,脸色变了又变,压低声音, “这女的从哪儿冒出来的?”
本来他只是生气, 但事儿不难办。
资方想左右个新人还不容易?
只要对方没背景, 置换个资源, 或者赔点违约金, 找个由头就能把人换了;做得再绝一点,他连违约金都能分文不给。
可眼下的一幕, 太炸裂了。他哪还敢装聋作哑,当这个恶人?
郑东跃的表情都要裂开了, “这女的跟二哥什么关系?”
“我哪儿知道。”裴泽微微一笑,“上回在申海, 我都被当成司机使唤了。”
看着屏风外的谢青缦, 郑东跃表情复杂,试图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不是,总得一码归一码吧?先不提我们这票人的婚姻根本做不了主, 我现在还叫不着她二嫂呢,”郑东跃皱了下眉,“哪怕她真有手腕嫁进去——”
他冷笑, “我他妈随份子,也不能随进去几个亿吧?”
满京城哪有随份子随几亿的冤种啊?
“再说漂亮妞儿海了去了,二哥的兴头能维持多久?总有玩腻的一天吧。”
“嗯,有道理。”裴泽点头,满脸同情地提醒一惊一乍的郑东跃,“但他看上去好像挺上心,剧组合同都签了, 你现在毁约撤资,就是得罪他心肝儿。”
甭管叶延生管不管这事儿,只要打过照面,该给的面子就必须给。
“操。”
郑东跃直接破防,脏字都滚了出来。
与此同时,屏风之外。
正堂内的沉寂太过明显,还是薄文钦眯眼笑了笑,先打了圆场。
“我说你今儿怎么心不在焉,一早就交代人等,敢情是新得了个谢妹妹。”他毫不客气地揶揄道,“也不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谢青缦品得出四周的异样,轻扯了下叶延生的袖口,无声地望向他。
这一幕落在裴泽和郑东跃眼里,两人的嘴角都微微抽动了一下。
装挺像,裴泽想。
上回她还绵里藏针、不卑不亢,现在又一幅不安又依赖的柔弱相,我见犹怜,还真是块当演员的料儿,会演。
“我还用跟你们啰嗦?”叶延生反手攥住她,凉凉地嗤一声,“她认识我就行。”
话是这么说,却也带她过了一遍人,周旋了几句,简单地寒暄介绍。
薄文钦眼底兴味更浓,却没再深究。
在场的也都是人精,甭管心里如何千回百转,都识趣儿地收了好奇心。
当下玩牌的玩牌,谈生意的谈生意,寻欢作乐的继续寻欢作乐。
凝滞了几秒的气氛,转眼如常。
正堂和东西两房空间贯通,十二山水屏风形成隔断,布局精妙又气派。墙上悬着齐白石红花墨叶风格的画作,全球不超过20幅,两侧是郑板桥的行书七言联:
秋老吴霜苍树色,春融巴雪洗山根。
前两进院落还算清净,玩得也不过火,看上去就是一干干净净的休闲地儿。
除了五进五出的主院落,外圈院落的内里和其他私人会所差不多,无非是会谈社交和健身娱乐之类,配备了酒吧、餐厅、药浴、温泉、泳池、各种球场和游艇跑车沙龙等,各种功能区一应俱全。
至于后三进院落是何洞天福地,外人无从得知。
“老九怎么还没回来?”薄文钦忽然抬声。
“他在临安办事,被绊住了。”叶延生牵着谢青缦入座,懒声道。
“什么事儿值当他待那么久?”薄文钦一哂,“该不会也是为了哪个小美人吧?”
“这话你应该问阿叙。”
一行人已分宾主落座,一旁的美人无声温杯置茶。
第一泡茶出汤,澄明的汤色落入盏中,香高如兰,馥郁而持久。
特贡茶,没在市面流通。
岩茶限价后,市面上就没有贵价的说法了,但凡是够资格放保险柜里供着的,标着的名头都是“非卖品”。
“我倒不急,话已经替他带到了,不过你最好提醒他回来一趟。”薄文钦淡笑,“这几天不太平,玩砸了可就不好看了。”
点到为止。
叶延生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
虽说他今晚态度很淡,语气也不太走心,还是会敷衍两句。
可听到这儿,他罕见地没搭腔。
似乎没有聊下去的意思,或者没有在这儿聊的意思——他转头看了眼谢青缦。
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松,掌心正凉意一片,他不轻不重地攥了一下。
“冷吗?”
谢青缦尾指一跳,抽开手,轻咳了声,“还好。”
叶延生无声地笑了下,盯了她足足十几秒。
他这人眼里藏刀,懒散和轻佻中暗含了一种难掩的厉色,让人心惊肉跳。
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但她莫名能读懂他眸底的意味:
谢青缦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面上沉静如水,脚尖却抵着他,轻踹了下。
跟个警告似的,就是没什么威胁性。
没人觉察她的动作,但明里暗里的打量和玩味的联想不少。
无声无息,又格外微妙。
微妙的氛围倒没持续太久,隔壁传来一声不爽的抱怨,搅动了凝滞的空气:
“靠,老子都快听张了,你丫半道走人?”有人探头出来,“你们谁来搭个手?”
“我输了一晚上,还没赢一局,你就走?赢了跑得比兔子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