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rprise!亲爱的,挑错人了,你好像又回到原点了。”
林雾中走出一个颀长的身影。
少年以一种懒洋洋的姿态,朝她走来,漆黑的眼透着一点阴冷的戾气。
像毒蛇吐信,审视猎物,只待致命一击。
“东西骗到手就想走,是不是有点绝情?”
附近的白雾沉降,像困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将谢青缦囚得无路可逃。
她步步后退,大脑一片混乱。
【什么挑错人?不是跑错路吗?】
【他是谁?】
梦中,依然看不清那张脸。像一个旁观者一样,谢青缦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在抖,“你怎么会在这里?”
“DART,”少年轻笑了下,“Drug and Alcohol Resistance Training,一种军方常用的抗药物抗酒精训练。你放的那点安眠药,对我来说,毫无效用。”
他温柔的语气,让人心惊肉跳,“是不是很意外?”
“你别过来!”
谢青缦慌不择路,在迷雾中摸索了下,握着枯枝划向了少年。
意料之外,少年纹丝未动。
他的脖颈被划出一道红痕,在喉结靠下的位置,血丝渗了出来。
谢青缦惊恐地后退,被碎石拌了一下,身上摔得满是露水和泥泞,“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少年抬手擦了下颈上血痕。
他单膝蹲下,手腕浪荡地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你知道欺骗我是什么下场吗?”
看向她时,少年眼底勾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嗓音却低冷,阴鸷,如同一块寒冰。
谢青缦张了张唇。
她想说什么,却被他扼住了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
周围很安静, 静到她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还有剧烈的喘息。
梦里的细节在醒时散了大半, 记忆混乱异常, 搅得她很久都没缓过劲儿。
视野内黑漆漆的, 只有一缕光,从厚重的窗帘间透进来, 割开这片昏暗,洒在矮柜上的兽头金炉上。
色彩斑斓的宝石与金色炉身泛着细闪, 炉内的奇楠沉香早已燃尽,没有袅袅的烟丝, 只有四下的浮尘, 在半空中游荡。
没有密林和烟瘴,也没有追逐与逃亡,这是京城——她在京城。
呼吸平复, 头昏脑涨的感觉勉强退去,谢青缦仰了仰脸颊。
叶延生正睡在她身侧。
男人五官隐在昏沉的光线里,眉眼修长, 鼻梁高挺,睡着时没有往日轻傲的痞劲儿,格外清朗沉俊,也格外养眼。
呵,他睡得还挺香啊!
谢青缦望着他,心里暗暗不爽,面无表情地抬腿踢了他一下。
下一秒, 脚踝一紧。
叶延生闭着眼睛精准地握住了她,朝自己怀里拖了下,另一只手去捞她的腰,将她牢牢控在了自己怀里。
“你安分点。”
他嗓音里还带着初醒的沉哑,和几分不耐。
谢青缦整个人被他翻到了身上,像只小八爪鱼一样,趴在他怀里。
她懵了下,挣了挣,纹丝不动。
钳制住她的力道收得更紧,她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去掐他的脖子。
这一闹,终于把叶延生折腾醒了。
“你谋杀亲夫啊?”他凝眸盯着谢青缦,一手掌着她的腰,按住,一手在她身后狠狠扇了下,“嗯?”
谢青缦吃痛,心说他打那里上瘾了,错愕地“你”了半天,红着脸挤出半羞半怒一句:
“无耻之徒。谁嫁给你了?前男友。”
叶延生被这句“前男友”,弄出了一声冷笑。他攥着她想去揉的手,反剪到身后,“我看你是不疼了,又想长长记性。你是不是想这个星期都趴着睡?”
谢青缦被他的话惊得无以复加,她挣扎着抗议,“你别不要脸,你欺负人!”
“这就算欺负你?”叶延生好笑,“那你大清早的踹我,还掐我脖子,怎么算?”
谢青缦心虚了一小下,往他怀里缩了缩。
装死没两秒,她忽然想起自己是受害者,梗着脖子,冷冷的,“我做噩梦了。”
“你做噩梦,所以打我?”叶延生挑了下眉,似乎是在质疑这两者的因果关系。
“还不是因为你昨晚玩这个,我都没睡好!”谢青缦朝香炉的方向一指,没好气地控诉道,“我没睡好才会做噩梦!”
“玩什么?”叶延生眼风不过一掠,又折回她面上,“这只是安神香。”
“不可能!这要是普通的香,那我昨晚——”
突如其来的沉默,诡异又微妙。
叶延生勾了下唇,意味深长,“你昨晚确实特别主动,还特别……”
谢青缦抄起枕头就往他脸上砸,手动让他闭麦,“你再说你就死定了。”
叶延生握住了她的腰,眸色深了深,“你再动来动去,你就死定了。”
“……”
欲念在抬头,谢青缦能感觉到,硬邦邦的,不止腹肌。
叶延生见她秒瞬就怂掉,觉得好笑,也是真有点纳闷,“你说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你脑补的我,除了会给你下药,还能干点别的人事吗?”
“哦?”谢青缦凉凉地反问他,“除了没下药,你还干过什么人事吗?”
看来某人对自己的畜生行径,完全没有清晰的认知。
她小声吐槽,“能玩的,你不都玩了吗?”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叶延生轻哂。
他捏着她脸颊揪了下,“不过阿吟那么娇气,掉眼泪我会心疼,就算了。”
谢青缦拍开他,“我不想和变态说话。”
想起身,叶延生却从她身后揽她,手臂框上了她脖子,往后扯了下。
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仰,栽进他怀里,还没爬起来,就感觉到他的手正往自己耳垂摸,一时间耳根发麻,耳垂发烫。
她当时就会错了意,以为他大早上就想要弄她,话都说不利索,“喂喂喂!你能不能……歇会儿。”
话音落下,耳垂一坠。
有什么东西在耳垂下晃荡,极具垂感,凉意打在颈间,让她下意识抬手去摸。
好像是耳坠。
叶延生拨弄了下她的耳垂,看着宝石摇曳,语气很随意,“前段时间带给你的礼物,忘了送。”
谢青缦睫毛一颤,很轻地哦了声。
她装作不太在意地起身,进了衣帽间,才凑到镜前,走近去看。
衣帽间的光线偏冷,映照着熨帖且排列整齐的衣服、各种款式和皮质的箱包、高跟鞋和摇表器里的腕表。正中是珠宝展示台,一阵流光溢彩,对面巨大的贴地立镜,清晰地映出她来。
耳坠在她脸侧摇曳,光芒璀璨到迷炫。
一枚6.32克拉的浓彩粉钻,和一枚6.03克拉的Type IIa钻石,混组AB款,高净度的品质,梨形的切割设计,一看就价格不菲。
谢青缦抬手,指尖抚过那枚粉钻。
暴雨几日,他们一直待在一起。这对耳坠,不会是她提分手那天带回来的吧?
她垂了垂眼睑。
没有软禁,也没有寸步不离的看守,谢青缦确实不会拿在乎的东西去赌,所以叶延生根本不担心她会一走了之:她在乎的一切根基都在国内,逃又能逃到哪去。
闹到最后,也只是在耗着。
叶延生以为谢青缦还要闹段时间,谢青缦自己也这么想,但事实上,放晴后她也没再提——可能那场暴雨太漫长,把她折腾得没脾气了,她安静下来。
一切像是被强行掰回正常状态了。
周末电影首映礼,就在京城,《芳华》的主创团队和主演基本都到了。一下午的互动和媒体采访,做了几个小游戏,最后给到场的粉丝分发了礼物。
向宝珠还到了现场,装作粉丝的样子,拿着应援手幅和她互动。
散场到了后台,两人才聚到一起。
谢青缦盯着她手上的发光手环,哑然失笑,“你从哪儿弄的啊?”
“一周前特意找人订的,姐们够意思吧?”向宝珠的语气有点小骄傲,“本来还有个发箍,但是设计得太土了……”
她大手一挥,十分豪气,“不过没关系,等你电影上映,我一定全国包场支持你。”
“哇,辛苦我们公主了,戴百万珠宝的手都拿来给我应援了。”谢青缦挽上向宝珠的手,跟着她玩浮夸小剧场。
向宝珠肩膀抖了抖,“我们俩好幼稚。”
嬉闹间,无意听到了一阵抱怨声,从附近的房间传来:
“……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她咖位大呗,她能火不也是运气好吗?《问鼎》那部剧剧本那么好,谁演不火?”
“当初她怎么拿到的资源都难说,没点关系和交易,谁信啊?天上掉馅饼就只砸她呀。”
跟指名道姓也没差别了。
临时搭建的休息室,隔音效果巨差,压低声音后,外面也听得一清二楚,里面的人应该没注意。
今天在京大搞活动的,还有另一个剧组:《芳华》是民国电影,涉及到京大前身,另一个剧组来这里取景。谢青缦爆红后,风头正盛,这次活动从待遇到粉丝人数完全碾过了对面,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导致别人心里不平衡。不平衡也算人之常情,就是这张嘴太不积德了。
“什么东西!”向宝珠向来受不了气,冷笑了声,就要过去踹门了。
谢青缦扯了下她,“没必要,听声音都认不出来是谁,估计是哪个不得志的18线,过去吵架,也是掉价。而且这边是学校,闹起来不好看,也只会被捆绑上热搜。”
“你真的好脾气,我现在只想过去抽两巴掌,解解气。”
“我又不是人民币,有人不喜欢很正常。她要是跟我差不多水准,我还能抢她资源报复一下,但她已经在泥里了,就让她继续待着好了,没必要花心思踩一脚。”谢青缦笑了笑,“再说我都想退圈了,没意思。”
话说得难听,但到底还是私底下抱怨,她也不至于提着刀上去理论。
一点小插曲,并没有破坏心情。
两人一起逛街喝下午茶,参加高珠发布晚宴,去店里提之前订的腕表和满钻的Keepall。
谢青缦这几天除了工作和玩,顺道捡起了之前一直说要精进的游泳。
那套四合院里也有个小型泳池,就在地下。
天光引入下沉庭院,水景天窗附近是星空顶,白日光线尽明,地下感荡然无存,黑夜垂落星空,另有一番情致。
谢青缦这几天定时会练几圈。
叶延生就没那么清闲。
Space AI的算法改进很成功,产品面世后的反响也不错,但在美牵扯进一个官司。当初和CF财团的合作,是为了避免美联邦政府颁布禁令排挤他国产品,但CF财团得到独家运营权后,对手公司发难,认为T&C资本将其独家集成到CF财团的产品中,违反反垄断法——说到底,还是各方对于市场份额和行业话语权的争夺。
他这几天极限往返了一趟美国,又和高中毕业后进了政法系那批同学聚了聚。
一连几天,忙得不见人影。
难得回来一趟,进了地下场馆,就撞见谢青缦刚从泳池里出来,抱着腿坐在岸边。
“怎么了?”他快步上前。
“没事儿,”谢青缦尝试着活动了下,轻抽了口气,不敢再挪,“腿抽筋了。”
叶延生半跪在她身前,语气沉了沉,有责备的意思,但更多的是担心,“下次叫个人在旁边,别自己练,不安全。”
谢青缦小声地说知道,“没自己练,只是凑巧让她取东西了。”
叶延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也没再跟她扯这个话题,他见她腿不敢动,碰都不能碰,索性背向她:
“上来,我背你。”
谢青缦怔了下,连连摆手,“不用,我一会儿就好了。而且,会弄脏你衣服。”
叶延生轻嗤,没太当回事儿,“衣服有什么要紧?”
谢青缦睫毛轻轻一颤,蝶翅般垂下片阴影,遮去了眼底的情绪。
僵持了几秒,她趴向他后背。
他起身时,她自然地勾住了他脖子,他反手搂住她,她心尖颤了下。
叶延生的脚步始终平稳。
谢青缦趴在他肩膀上,呼吸像羽毛,掠过他的颈,很轻,也很痒。
叶延生喉咙发紧,“阿吟。”
“嗯?”
叶延生嗓音很低,极富磁性,像是在蛊惑她,“我们换个地方过两周年吧。”
“……”他还想着呢。
谢青缦指尖无意识攥了下,表情复杂,没说话。
她望着他的侧脸,被天景投落的光勾勒,线条利落,轮廓分明,和她说话的样子如此平和,总给她一种温柔错觉。
她将脸埋向他的后背。
不知道现在算什么,半分不分的状态,她在迟疑,在动摇,一次又一次。
困住她的根本不是那场暴雨,而是那份没有消散的喜欢。
还是没死心。
她在心底暗骂了自己几句,有些无力。
“阿吟?”叶延生又唤她。
那一刻,谢青缦几乎想点头说“随便你”,但她还是强扯着理智问了句:
“去哪儿?”
意识到她态度的松动,叶延生的心情也松泛下来,“我在北美有个私人海岛,我们可以先去加州待几天,再去多伦多……”
“加州。”
谢青缦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后面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反问了句:
“你是想带我去LA吗?”
叶延生没察觉到她的异常,挑了下眉,“你怎么知道?”
谢青缦深吸了口气,只觉呼吸都困难了,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为什么是LA?”
“因为Hidden Hills的房子里,有我给你的礼物。”叶延生勾了下唇,直截了当。
这不是她想要的回答。
“叶延生。”谢青缦闭了下眼睛,极力保持着平静的口吻,“你先放我下来。”
“嗯?”
谢青缦推他,见他没第一时间放手,也不想等,顾不得危险不危险了,几乎直接挣开他跳下来,“我让你放我下来!”
眼前一阵发黑,差点站立不稳。
叶延生伸手想要扶她,被她一把推开,她声音都尖锐,“你别碰我!”
他顿了下,“阿吟?”
心绪翻涌如潮,各种情绪混在一起,压抑的感觉快要将人溺毙。
谢青缦盯着他,胸腔剧烈地起伏。
全世界那么多个城市,为什么偏偏要选洛杉矶?
不是想和她过两周年吗?
为什么非要去一个,存在过另一个人的地方?他到底在想谁啊?他希望陪在他身边的,真的是她吗?
她明明退让了,一次又一次。
她在留恋,在动摇,明明无法忍受,她还是强迫自己试着接受,然后陷入一种抉择不下的状态,就这么耗着。他的强迫给了她拖下去的借口。她甚至想丢下自尊遗忘画像的事,甚至卑微地劝自己“反正人都不在了”。
理智和情感反复拉扯,还是她心软了。她因为他,一点点舍弃底线,他还想让她怎么大度?
太多的问题和委屈,太多愤怒和怨恨,堵在心口,也堵在喉咙里,让她喘不上气。
眼眶在发酸,她极力克制着眼泪,可掩盖不住嘴唇的颤抖,和惨白的脸色。
她盯着他的眼睛,努力平静地,一字一顿地问他:
“叶延生,你真的不是在对着我这张脸缅怀过去吗?”
第50章 真相是假 《艳杀》《诱瘾》分手二人组……
叶延生闻言, 身形微顿。他背着光,半张脸陷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意料之中的, 也是谢青缦最不想看到的一幕:他沉默了两秒, 才着急上前攥住她的手, 同她解释, “我没有。”
谢青缦浑身血液倒流。
她冷眼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你听谁说什么了, 还是想——”,看起来, 他似乎没想过她会知道真相。她胸口闷着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直接打断了他,“你放手!”
一早就想过是这个结果, 可真到了这一天, 她还是受不了。
其实不管叶延生承认与否,只要那个人存在过,他玩替身就是事实。
她不该问, 之前也想好了一辈子不问。
可她还是不甘心,还是存着那么一丝幻想,希望出现个奇迹, 让她扳回这一局。
结果就是输得更彻底。
迟疑的两秒和一瞬的错愕,等同于默认,足以给这段感情判死刑。
耳畔一阵嗡鸣,谢青缦什么都不想听,只想离他远点,她挣扎着让他放手,情绪越来越激烈, “你别碰我,叶延生!”
“阿吟,不是你想的那样……”叶延生将她的挣扎和打骂都尽数收下,“我喜欢的,真的只是你。我是因为你,才想跟你在一起,没有任何别的因素。”
迟疑后才解释,就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在她看来,全是狡辩。
“你喜欢我?”谢青缦望着他,笑得凄凉,“你喜欢的是我,还是我这张脸?你刚刚为什么迟疑,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也是疯了,才会给你羞辱我的机会。”
她眼泪克制不住地掉,脸色已经冷淡下来,“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叶延生,放手。”
叶延生只觉眉心直跳,“阿吟,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能分得清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接触你,无关过去……”
分得清有什么意义?
面对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他怎么保证,他从未联想另一个人?
没什么争执的必要了,这本来就是个无解的问题,谢青缦已经失望至极。
她闭了下眼睛,红唇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滚。”
叶延生攥着她的手,收得更紧,心底浮起一丝躁意,“你别胡闹了。”
“我胡闹?”谢青缦怒极反笑,她缓慢地掰开叶延生的手,语气是彻底死心后的平静,“对,我忘了,这是你家,该我滚。”
叶延生隐约能感觉到哪里不对,但不等他发问,谢青缦已经把话说绝。
“在我这里,我们已经算结束了。其实半年前就该银货两讫,一拍两散了,叶延生,我们早该完了。”
谢青缦没什么温度地望着他,“我知道,叶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所以随你。强迫也好,报复也罢,都随你。
反正我玩不过你,你想拿我当床伴和消遣,我也反抗不了,都是你说了算。”
她后退了几步,“可我现在不想见到你,麻烦叶少今天换个人,行吗?”
叶延生皱了下眉,眼底一片阴翳,“霍吟。”
谢青缦并不理会他什么表情,整个人有种近乎麻木的平静,“还是说,你需要我现在跟你上床做一次,今天才能放过我?”
她垂了垂眼睑,“那你等我洗完澡,换掉泳衣,或者,我们一起。”
气氛僵得彻底,撕扯不开喘息的空余。
想碰触的动作僵在半空,他的每一次靠近,都让她情绪更失控,一直糟透。
叶延生不敢再迫她。
他望着她,漆黑的眼眸像窥不见底的深潭,始终很静,说不出什么情绪。
“我走。”
水景天窗波光荡漾,粼粼如许,在地下的空间内投下斑驳的光。
只一方明亮,没有落到谢青缦身上。
僵持到叶延生离开,谢青缦一下子脱了力,但她强忍着没蹲下来。
没继续哭,也没留在原地。
她只是站着缓了缓,然后慢慢地往前走,一步,又一步,离开了那里。
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静得一如往昔。
叶延生在外面站了会儿,才离开。
闹成这样,他并不敢留在那儿,给谢青缦添堵,但又不放心她的状态,就交代了人盯着,二十四小时汇报。
没回老宅,也没去名下其他豪宅,他去了常去的会所。
一路的低气压。
叶延生脸色阴沉得快滴水了,浑身上下都透着“生人勿近”四个字。
他觉得谢青缦生气的点,有点莫名其妙,但又不敢说。
毕竟他确实回答慢了。
再加上他一句“你别胡闹了”,都把她刺激得不行,再说下去,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夏日的天气多变,上午晴空万里,骄阳似火,下午便阴了天色,浓云压得很低,只盛烈的暑气,一如既往闷得人喘不动气。
过了垂花门,歇山式影壁雕了万字纹,上方双龙盘踞,下方玉堂富贵。
接待正等在那儿。
见叶延生面上拢了一层戾气,她低头叫了声“叶少”,引领他进去,都不敢多言。
包厢内似乎在闹,很吵。
刚进了门,就听到“啪”的一声,叶延生正撞见一女孩,扇了贺京叙一巴掌。
叶延生脚步顿住。
“我倒了八辈子血霉遇到你这种畜生!你怎么不去死呢,贺九!”女孩还不解气,端起桌上的酒杯,直接朝贺京叙泼了过去,一甩手,将酒杯摔得粉碎。
满地狼藉。
“陈未晚,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贺京叙依旧笑得斯文,修长的手指勾下金边眼镜,慢条斯理,“你别回来求我。”
“贺少放心,”女孩也笑,眸光早已冷透,“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叶延生轻咳了声。
他抬腿要走,女孩已经拿起手包,气冲冲地撞开他,摔门而去。
步入博古纹座屏,暗香扑面而来。金漆回字纹的格扇窗,透光不透影。光线抛入用尽金丝楠木的包厢,满墙满顶的雕花和装饰,奢靡至极。入目是鎏金的铜熏炉,酸枝木的扶手椅,木纹如云似锦,螺钿点坠如星。
包厢内已然静了下来,氛围微妙。
“……”叶延生沉默地转回来,瞥了眼面色跟他一样阴沉的贺九。
贺京叙正半垂着视线,一言不发地擦去酒水,五官被水迹浸染的十分沉郁。
叶延生的语气很无奈,“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你也被分手了。”
“也?”贺京叙掀了掀眼皮。
“她说我喜欢她的脸,发了好一通脾气,”叶延生在他斜对面落了座,神色疲倦地朝沙发上一仰,“我是喜欢啊,她本来就长得好看嘛,我喜欢不是很正常吗?难道她不喜欢我的脸吗?”
他至今没懂谢青缦生气的点,但又不敢回去惹她更生气,郁闷了一路。
“还有呢?”贺京叙面色始终平静,语气也是,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一眼就看出来,叶延生在避重就轻。
“还说我拿她缅怀过去,”叶延生顿了一下,迟疑又确认,“我觉得,我应该没有吧——反正我说了我没有。”
他唇角扯起一个不算笑容的弧度,“但我说晚了,回答不够果决,她生气了,让我滚。”
他犹豫的那两秒,其实是没反应过来。
放在之前,他就没想过,还能有这种角度。他是认识她,也确实会在看到她时,联想到一些过去的事,毕竟她是那次事件的唯一幸存者,而且熟人见面,偶尔会因为某些言行触及回忆,不是很正常吗?这应该不算用她缅怀过去吧……算吗?
他喜欢上她,又不是因为过去,但现在冲上去说也没用,她不见得会信。
不对,他刚才明明说了,她就是没信。
就因为那该死的两秒,他再解释什么,她都会觉得他是在找补。
他还没想好怎么和她证明:他喜欢她,就只是因为喜欢她,没有别的原因。
燥郁的感觉像火苗一样擦了上来,愈燃愈烈,叶延生按了按太阳穴,一阵头疼。
“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
“她觉得陈家破产,她差点家破人亡,是我的手笔。”贺京叙淡道。
这稀松平常的口吻,像是在说早上好。
叶延生眼底划过一丝诧异,挑了下眉,“所以你干了吗?”
“不知道。”贺京叙眼底闪过一丝躁意,情绪阴冷得彻底,“我没做,但我不知道当年有没有人为了卖我的好,擅自做主。”
“……”叶延生收回了对兄弟的同情,“那你问题比我严重多了,哥们。”
他直起身来,拍了拍贺九的肩膀,安慰道,“扇你一巴掌算少了,这种情况下,她都没想打死你,真是有情有义。”
贺京叙冷冷地睨了叶延生一眼,被他安慰得更阴沉了。
他微笑了下,“至少我没赶在两周年分手。”
叶延生骂了他一句“滚蛋”,“就从分手的场面来看,肯定是我女朋友更爱我。”
他的阿吟可温柔多了。
虽然生气的点很刁钻,但一没扇耳光,二没泼水,只是说了一句滚。
他得想想怎么哄回来。
还没想出能让她信服的证据,叶延生试图先编辑信息道个歉,缓和一下。
删删改改了半天,准备了好长一段煽情的话,他按下发送。
【Ivy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①
他被删了。
叶延生坐直了身体,尝试拨通电话,对面也没有忙音,上来就是一句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电话也拉黑了。
叶延生:“……”
汇报的人说没有任何异常,谢青缦没着急搬走,也没直接离京。
她还跟往常一样,该忙什么忙什么。
也不知道是因为怕了他的威胁,要按气话维持这段“已经分手,只剩权色交易”的不正当关系,还是闹完消气了,总之除了拉黑删除,家里一切正常,正常得不太正常。
这么一搞,叶延生反而不好回去了。他现在都怕自己去晃悠一圈儿,谢青缦就收到提醒,订机票走了。
他是可以用手段,把她强行留下。可她今天那样难过……总不能一辈子都强迫她顺从,他又不是想让她怕他,要一个听话的漂亮木偶。
——他今晚好像真不能回家了。
意识到这一点,心底的躁意又烧了上来,偏偏还有人添一把柴:Hurlingham俱乐部按照惯例,在前三天向他确认,私人海岛的策划是否如期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