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赵卿比寡人还小两岁,寡人尚为青丝,赵卿怎可有了白发?
察觉到嬴政神色不对,赵九元躬身一揖后道:“大王,臣告辞了。”
嬴政重新坐回位子上,脑海里是赵九元来时和退去的模样,她如清风一般飘然而来,又如清风一般洒脱离去。
她没发现自己有白发了吗?
嬴政愣神许久。
出宫后,赵九元回到府中开始写信。
先写给李斯,自己即将远行,不知何日归来,这老头子年纪不小了,让他好生注意身体。
再写给韩非,让他多多著书论说,没事儿就去同文学府讲讲律法,还得注意基础教育的建设。
一连写了七八封信后,赵九元将其搁置在一个盒子里,等自己带着孩子们离开咸阳后,再让人送出去。
张良在赵九元卧房的隔壁房间住下了,趁着夜色,赵九元恢复了男装,又乔装打扮了一番,看起来像个俊俏的商人。
阳滋和扶苏都穿上了棉布做的普通衣裳,除了气质出众,无甚出挑。
一行人上了两辆朴素的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咸阳城。
得亏咸阳城没有外城墙,不然还不能如此顺利的出去。
黄石公喝得酩酊大醉,正躺在后面的马车里呼呼大睡。
他只知道傍晚赵九元给他拿了一壶好酒,结果只喝了一杯便不省人事了。
第246章 假仁假义假惺惺
“先生,我们真的要去楚国吗?”扶苏心底有些兴奋,长这么大,他除了去雍地祭祀,还没出过咸阳城呢。
“当然,不过我们要扮作商人。”
赵九元娓娓道:“从现在起,我是一名秦商,姓假叫假伯劳,专司布匹、粮食生意。你们两个是我的崽崽,扶苏是大哥,叫假仁,阳滋是小妹,唤假仪。”
“醉青是姑姑,就叫假辛。”
这一套身份下来,扶苏和阳滋都瞪大了眼。
从小到大,他们哪里干过这事儿?
莫名觉得很刺激。
“喵?”
我呢?我呢?你这么大一个猫猫呢?
赵九元笑看着猫儿道:“不会忘了你,你就叫假猫猫吧。”
“此去楚国,是为了兜售我们的粗棉布,主要交易对象是不那么富裕的下层人。”
赵九元又道:“在这个过程中,你们会看到楚地的风俗民情,也能更直观看到底层楚人的世界,世道纷乱不要掉以轻心,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小坎村,莫垣已经等在那里了。
“假先生,商队已经装点好,咱们直接换马车,暗夜出行到下一个驿站去。”莫垣恭敬道。
“嗯。”
赵九元看向扶苏和阳滋,而后道:“这位莫先生是我的属下。”
“莫先生好。”一大一小两人对莫垣拱手一礼,莫垣受宠若惊,赶忙回礼道:“公子、女公子不必客气。”
“护卫们都准备妥当了吗?”赵九元口中的护卫,是那群以一当百的铁鹰战士。
自被刺杀后,护卫在她身边的铁鹰战士扩展到了百人,现在多了扶苏和阳滋,又多了五十名铁鹰战士。
“已经准备妥当,路线也是最安全的,直接去淮阴。”
“走,在车上睡,车行至晌午时方休息。”为免节外生枝,赵九元决定早点走。
莫垣准备了三辆马车,扶苏和黄石公一辆,赵九元一辆,醉青和阳滋一辆。
如此安排,扶苏便可请教黄石公学问,而醉青也能照顾阳滋。
马车都按照赵九元的要求,做了减震处理。唯一不同的是,赵九元的马车里垫了皮草,还做了防风处理。
翌日尚午,黄石公自马车里醒来,望着周围的环境,整个人懵了。
这给他干哪儿来了?
还是秦国吗?
“先生您醒了?”扶苏掀开车帘,见黄石公醒来,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来。
“公子您……”他干脆不问了,掐指一算,自己被赵九元一杯酒给绑架了。
这已经不是赵九元第一次绑架自己,都是酒惹得祸啊。
他痛定思痛,回头就把酒给戒了……算了,这世上,唯有美酒不可辜负。
活这么大岁数了,还不许他喝喝酒了?
不和他商议一下,就给他干出咸阳了,这不得给他几十坛子酒安抚安抚?
黄石公顺利地接受了自己老管家的身份,还叫乌有先生。
商队一路走走停停,期间遇到过强盗匪徒,也遇到过游侠、学子等各色人物。
扶苏一开始还在赵九元面前表现得温润如玉,在遇到第三波匪徒后,他彻底不装了。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尔等要从此过,就得交点钱财,否则爷爷不让尔等过路。”
一衣衫褴褛却气势不让人的匪徒扛着一把大砍刀,嚣张地冲着商队喊道。
在他身后,还有十几号人,同他一样面目嚣张。
商队被迫停了下来,土夫近前问道:“先生,可要马上出手。”
“不急,先让扶苏去交涉交涉。”赵九元没下车,她要看看扶苏的反应。
而这边,扶苏觉得自己手中的德剑早已饥渴难耐。
“尔等为何要为匪为盗,为何不做正经事?”扶苏想了想,还是得先礼后兵,师出有名。
“正经?什么是正经事?我等强盗行当,难道就不是行当了?”嚣张强盗甲回过头去,大笑道:“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哈哈哈,我等强盗也是正经行业。”
“每个过路人,你们都要抢一遍?”
“岂止一遍?服气的抢个三五次,不服气的一次抢干净了,杀了抛尸!”
还没等他大笑出声,扶苏手中剑已砍断了他的手臂。
“无耻之徒,当千刀万剐。”扶苏厌恶道。
这里原先是魏地,现已成秦地。
而秦国有利民策,无地的庶民可去县府免费领取农具和种子,分土开荒。开荒所得,头两年不交赋税,第三年赋半,第四年起才正常交税。
明明可以堂堂正正地活,却偏要违背律法铤而走险,简直该死!
强盗甲顿时发出惨叫,他怒道:“竖子,尔敢?给我上,弄死他!”
“尔等匪徒,劫掠商队,残害生灵,真当我《大秦律》是死的不成?”扶苏一张还未完全褪去稚嫩的俊脸上全是怒意。
“今日我假仁,便要持正义之天平,灭尔等之气焰!”
扶苏时刻牢记他的身份,他手持铁剑,对身后护着他的铁鹰战士道:“把他们都杀了!”
“再传令本地郡守派人来处理。”
“诺。”
扶苏收起铁剑,背过身去,不再管身后的惨叫声。
一阵风掠起他的衣角,灰色的棉布衣裳掀起了阵阵波纹。
见先生正在马车里看着他,他立刻踱步过去,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先生,扶苏是否太过残暴?”
“依《律法》行事,何以残暴?”赵九元安慰他道:“你长大了,有时候激进很正常,只等经历多了,便会越发沉淀下来。”
历史远比史书上记载的更为复杂,或许历史上的扶苏也是一个很有魄力之人,只可惜他的每一次选择都踩在了嬴政的逆鳞上。
他或许温润如玉,可也年轻气盛。
“可有想过这世上为何会有匪徒?”赵九元忽而问道。
扶苏思考一瞬便答道:“饥寒所迫,教化不修,律法失正,此三者促使匪乱迭起。若是王道厚,仓廪足,教化兴,律法落到实处,则庶民安居乐业,匪盗之事,虽不可能绝迹,却不足以为祸为患。”
“你思考问题已有模有样。”赵九元欣慰地笑道。
第247章 你不明白什么叫邪修
“秦与六国毕竟不同,骤然一统,新旧矛盾加剧,中央与地方矛盾更是不易调和,地方吏治尚处于混乱之中,庶民生存比之先前虽好,却需要时间来适应,如此匪徒迭起便也不足为奇了。”
“先生,扶苏受教了。”扶苏拱手对赵九元一礼。
阳滋冲着扶苏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妹妹古灵精怪的模样,扶苏想,他或许明白先生为何一定要他出来的缘故了。
他以前从未见过什么叫人间疾苦,这一路走来,他总算见识到了。
函谷关外和函谷关内是两个世界,哪怕现在到处都在搞农业建设。但各国风俗不同,大秦的律法一时半会儿也深入不了民间。
匪徒都杀了个干净,血腥味弥散开来,为了避免惹上野兽,商队继续出发,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商队一路走走停停,终于进入了楚地。
战国时期,黄河水系和淮河水系还处于各自独立状态。所以江淮的冲积平原还没彻底形成,后世著名的洪泽湖区域现在还是滩原,只零星散布着一些小型湖泊。
她来到战国,除了去赵国那次,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后世从西安出发到江苏,也就几个小时的事,而她在战国足足走了两个月。
赵九元本就不是铁打的,也没小孩儿那种高精力,一路风尘仆仆,快给她整散架了。
刚落地淮阴就让莫垣赁了个院子先安顿下来,休息了两日后,她才缓过来。
怕目标太大,也就没让阿珍跟过来,莫垣给她安排了两个哑女。
她们以前都是奴隶,好不容易从猪狗不如的日子里解脱出来。因此做事十分勤快,即便知道赵九元是女子,也没有半分异样。
“先生,我们要在这里暂居吗?”阳滋一身楚人的衣裳,头上戴了个花环,可爱极了。
花环是扶苏采了野花给她编的,扶苏的名字本就与荷有关。因此见路边有荷塘,他还采了几朵回来插瓶。
他身上挂上了兰草,头冠也换成了竹冠。
这楚地风俗,他融合地很自然,若不是一口秦调,他就一活脱脱的楚人。
赵九元就更厉害了,开口就是纯正的江东方言,主打一个地地道道。
这一点不仅扶苏和阳滋惊讶,黄石公也惊呆了。
“你这丫头,怎会恁多?”黄石公摇着蒲叶扇,惊异道。
赵九元一点也不谦虚:“这不有脑子有耳朵就会吗?”
黄石公:“……”
你厉害!你清高。
莫垣和人交易完了粗棉布后,脚步匆匆回到院子。
“大人,您让我找的人找到了,就在五里外的下河村,是个七岁孩童,其母病重,卧床不起,家中积贫,食不果腹。”莫垣恭敬道。
黄石公掐指一算,顿时心惊。
未来扑朔迷离,看不真切,赵九元身上的天机他参不透。
但这个叫韩信的孩童,的确身负大造化。
“下河村定有大鱼,先生可要以烤鱼佐酒吃?”赵九元看向黄石公。
黄石公自然千万个愿意。
一大早,醉青背着背篓从外头归来,将采来的野菜切碎了和鸡蛋面粉一起搅散了,很快用油煎出两盘野菜饼子来,又拿了红糖糯米粉等物,搓了些珍珠丸子。
赵九元见醉青和哑女忙着,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去外头的田埂上呼吸新鲜空气。
这没有一丝污染的含氧量极高的世界,赵九元每日起来都要感叹两分。
用过早饭后,莫垣和黄石公已经将渔具准备好了。
黄石公是个老钓手,而赵九元等人却从未钓过鱼。
“当年姜子牙愿者上钩,今日你也要效仿先贤,老夫就看你怎么愿者上钩了。”
赵九元之所以要拐走黄石公,便是看中这小老头知世的能力。
他可以推演自己的目的,她也可以通过黄石公的推演,来判断自己的选择能否达到利益最大化。
简而言之,赵九元纯粹是把黄石公当成人工智能在用了。
只是这小老头不知道而已。
马车停在了下河村旁的小道旁,再往前走便是河滩,许多妇女在那边浣洗衣裳。
见到陌生人前来垂钓,纷纷议论开了。
赵九元等人寻了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坐下。
黄石公熟门熟路地拿起锄头找到了湿润的田沟,一锄头挖下去便翻出几条肥硕的蚯蚓来。
他麻利地将蚯蚓穿在鱼钩上,在阳滋崇拜的目光下,雄赳赳气昂昂的找了处风水宝地。
“老夫掐指一算,今日必得大鱼。”说罢,他将鱼钩甩了出去。
阳滋蹲坐站在他身旁,撑着小脸道:“阿爷,真的会有大鱼吗?”
“当然,女公子可瞧好吧。”黄石公解下挂在腰间的酒葫芦,自信满满地挑眉。
扶苏站着看了一会儿,便由莫垣带人跟着去村子里了。
这是赵九元交给他的任务,他们要唱一出请君入瓮的好戏。
赵九元不敢触碰滑腻的蚯蚓,她天生惧怕这种软体动物。
好在邪修钓鱼有邪修的办法。
她手里有醉青早上搓的珍珠丸子,这种丸子是用红糖浆和糯米做成,吃起来Q弹有嚼劲。
至于鱼竿,更简陋了,是一根细长的竹竿。
在鱼钩上挂上珍珠丸子,用麦秆做的浮漂刚丢下去立马下沉不见了。
是珍珠丸子太重了,赵九元收回鱼线,重新调整了浮漂的位置。
黄石公见状,嘲笑道:“看你笨手笨脚的,定然是第一次垂钓。”
醉青很想给这老年人一拳头,就你能耐是吧?
小心一条也钓不上来。
赵九元却不恼,见阳滋渴望的眼神,她她拿起一旁的短竹节,穿上鱼线,挂上珍珠丸子后递给阳滋道:“咱们小阳滋一定也能钓起鱼来。”
阳滋顿时眉开眼笑。
“谢谢先生!”她欢欢喜喜地跑到水边,将短短的鱼线甩了出去。
这小鱼竿上甚至连浮漂都没有。
黄石公对此不屑一顾:“哼,届时定是老夫厉害,你们就等着老夫给你们钓鱼吃吧。”
赵九元勾唇一笑。
那是你不明白什么叫做邪修!
她将重新调整过的鱼勾抛了出去。
忽然,阳滋只觉得手一沉,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将她拖走。
“先生!是鱼,好大的鱼!”
阳滋差点没站稳,被鱼给拖下水去,她连忙双手握住竹竿,使劲儿将东西往岸上拉。
醉青上前捏住鱼竿,配合着阳滋将鱼给拖上来。
一旁的黄石公简直傻眼了。
不是?这都能行?
第21章 简直匪夷所思。
阳滋捧着一条三斤重的大鲤鱼高兴地对黄石公道:“阿爷,我这条鱼给你吃。”
黄石公脸上挂着一抹不自然的微笑:“多谢女公子,我还是喜欢吃自己钓的鱼。”
就差把羡慕嫉妒写在脸上了。
赵九元摇了摇头,这小老头,显然不知道邪修加上新手保护期的威力。
“既然阿爷执意如此,阳滋就和先生分享大鲤鱼了。”阳滋将自己钓上来的鲤鱼放进鱼篓里,交给哑女处理。
她还想再钓第二条,却见赵九元拿出一题来。
是有关于光的折射的物理题,一鱼置于水中,肉眼可见其位置,与鱼的实际位置。
阳滋见有新的题目,鱼也不钓了,孜孜不倦地研究起物理题来。
黄石公讽刺道:“好好的一孩子,这下好了,成了书呆子。”
“您管好您自己吧,小心今天没饭吃。”赵九元没好气地回怼。
恰逢此时,漂浮在水中的麦秆疯狂地抖动,是鱼咬勾了,赵九元瞅准时机,一勾入魂,勾起一条大鱼来,约莫三斤半的样子。
黄石公:“……”
有一种嫉妒叫做扭曲。
钓上来一条后,赵九元便将鱼竿交给醉青,自己给阳滋讲解有关于光的折射的题目。
醉青给鱼钩上挂上珍珠丸子,又将鱼钩抛了出去,很快捞起来一条约莫一斤的鱼。
而黄石公却还稳坐钓鱼台,河面静悄悄的,他的鱼线也静悄悄的。
醉青捂嘴笑了起来。
臭老头,叫你嘲笑我们家主子,活该你没鱼吃!
扶苏与莫垣行走在乡间地头。
此时正值夏收,旱地的麦子变成了金黄色,农人三三两两地在自家田地里劳作。
扶苏蹙眉,自先生来秦后,改良了秦国的耕地方式,他每年都会随阿父去春祭,已经许久没见过如此稀稀拉拉的麦子了。
莫垣在一旁低声恭敬道:“公子,楚人学了秦人的精耕细作的方式。但这些都掌握在权贵手中,权贵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并不轻易向庶民传授农技。”
“公子您请看。”
莫垣指了指田中的片片桑树,“这些地方原本是农田,现在都改稻为桑了,农人从此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根基,楚国的祸事不远了。”
扶苏点了点头。
这些他都知晓。
改稻为桑是先生为了弱楚而起的策略,楚贵族只顾着眼前的蝇头小利,竟真的纷纷强迫佃农抛却农本,简直自取灭亡。
扶苏眼角的余光瞟向一旁的莫垣,先生曾私下里对他说过,商人于国而言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便会呈现出好的一面。同样的,如果趋策他们的人也被利益所裹挟,便会变成商人的傀儡。
更准确的说是金钱的傀儡。
先生说了,你尽管去利用他们、拥有他们。但不要给予他们太高的地位,也不能给他们放肆的自由。
扶苏见了楚国的现状,如今已经彻底明白了先生之言的真正含义。
若今后大秦一统,规范商人也当是重中之重。
赵九元从来不反对古代重农抑商,她只觉得重农与发展商业并不冲突,这不代表商人可以放肆,可以为所欲为。
国家经济占主导地位十分重要,完善的商业律法,规范的管理模式也是必须的。
扶苏已经领会到了赵九元的本意。
正当他走到一处小丘后面时,忽然听到了打闹声。
“打他!打他!打死他这个丧门星。”
“就是这个丧门星,克死了他爹,如今连他娘也要一起克死了。”
“这小子还想上山砍柴,不晓得这一片的山都是有主的吗?饿死了得了,省得活在这世上浪费粮食。”
小小的人儿被拳打脚踢,仍旧一声不吭,他只愤恨地看着这群人,心中想的却是,总有一天,我韩信会将你们全部踩在脚下。
扶苏见到了这一幕,心底对那缩在地上的孩童闪过同情。但他并未选择直接冲出去制止,他想看看这个孩童在这样的情境下作何反应。
“看什么看?你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们,我就把你眼珠子挖掉。”为首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生得一副蛮横的模样。
此刻配上他那要吃人的凶恶表情,整个人显得丑陋至极。
“快!他还用那种眼神盯着咱们,打死他!”
“住手!”扶苏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制止道:“汝等如此行为,难道不怕他日落魄了,十倍百倍偿还吗?”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管起你爷爷的事来了……”
“啪!”
只听到啪嚓一声,少年被扇翻在地,猛地呕出一口血来,这血中还躺着两颗带肉的牙齿。
那少年的脸瞬间肿得老高,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不管你们是何缘故,如此滥用私刑,便是错!既然错了,就要受到制裁。”扶苏手握德剑,威胁道。
众人见他手中有剑,浑身气度又不似常人,倒像个肉食者,纷纷露出惊骇的表情来。
“快跑!”
不知谁喊了一句,有两个人壮着胆子冲出来,立刻卷了被打肿脸的蛮横少年匆匆离去。
扶苏朝着地上之人温声道:“现在你安全了,可有伤到哪里?还能起来吗?”
韩信见多了假仁假义之人的模样,对扶苏这股由心底里涌上来的同情不屑一顾。
他微微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而后冷冷道:“多管闲事!”
别看韩信现在只有七岁,他所领悟和理解的东西,早已超过了七岁的范畴。
家道落魄,父亲被害,母亲病重,生活如同一根根的稻草,要将他彻底淹没。
这群势力鬼,迟早有一天他要把这些人都收拾了。
第248章 姜太公钓鱼
这个身后跟着随从的贵公子,不过是见他可怜,想要发发他那无处安放的善心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莫垣见这小孩儿如此无礼,当即拦住他道:“你这小子,我们好心帮你,你不思感恩就算了,怎可恶语相向?”
“那又如何?肉食者哪里懂得我们的苦?”韩信下意识地反驳。
“小儿,你好生无礼……”莫垣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扶苏一把制止了。
扶苏对莫垣摇了摇头道:“先生,莫要与他计较。”
他转身看向面前这个衣衫破烂,浑身脏兮兮的孩子,温声道:“我们不过是来楚售卖布匹粮食的商人罢了,我救你是出于我的恻隐之心,非是你口中的肉食者。”
韩信似乎被这温和的态度所动容,浑身的刺也没那么扎人了。
“谁要你滥发好心?”态度有所缓和,但语气仍旧是别扭的。
“随你怎么想。”莫垣冷哼:“不识好人心的坏家伙。”
扶苏笑了,他道:“我们来这里许久都渴了,不知可否到你家讨口水喝?”
韩信背过身去,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也罢,你且随我来吧。”一口水而已,我家附近有的是泉水。
莫垣暗中点头,他仿佛在扶苏公子身上看到了大人的影子。
想到还在垂钓的女子,莫垣心里一片崇敬之意。
有公子如此,大秦将来定然不会式微。
一行人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山脚下,这里坐落着两间草房,刚靠近院子,扶苏便听到了屋内传来的咳嗽声。
是个得病的妇人。
韩信打开门立刻跑了进去:“阿母!”
“是阿信回来了啊。”妇人虚弱的声音中带了些欣喜:“阿母这就为你做饭去。”
“阿母您生病了还操劳织务,信不用阿母烧饭,信自己可以煮饭。”
这时扶苏已经到了门口,见妇人面色惨白,额间全是细细的汗珠,手中还拿着梭子在织布机上穿梭。
即便是说着话,手中的动作也没停。
“阿信,你带了朋友回家?”妇人连忙放下手中的梭子,颤颤巍巍地起身。
韩信回过头来,见扶苏正在门口,开口道:“屋檐下的瓦缸里就有水,你们上那处喝去。”
韩母连忙制止:“阿信,不可对客人无礼。”
说着,她走到门口歉意地对扶苏道:“抱歉客人,孩子说话比较冲。”
莫垣拱手道:“无妨,我等也是路过,口渴了想要讨口水喝。”
“老妇这就为两位取水。”韩母说罢,扶着门框跨过门槛,取了葫芦瓢从缸中舀了水出来,正要递到莫垣面前,忽然她眼前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歪倒下去。
“阿母!”
“夫人!”
扶苏一把将水瓢拿走,莫垣则搂住了韩母,护住了她的脑袋,这才没叫她摔在地上。
“阿母!你怎么了阿母?不要吓孩儿啊。”韩信毕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哪怕再抱怨世道不公,也还只是个倍受欺负的孩子。
莫垣顿时反应过来,抓住韩信的肩膀道:“去村中河边,有医师正在垂钓,快去!”
韩信本不信,情急之下,也只能信了。
他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奔跑起来。
河边……河边……垂钓!
几个妇人见小小的韩信在河岸上猛烈奔跑,想要拦住他问问发生了什么,却没追上。
其中一人道:“莫不是又闯祸了?”
“丧门星就是丧门星,成日里只知道在外头晃荡,就没见他干一件正事儿。”
所有人都忘记了,韩信只是个七岁的孩童,不是十七岁的成人。
或许是因为家道中落,韩信从小便受尽白眼。
赵九元吩咐哑女将自己在田间找到的野葱塞进鱼腹之中,拿起鱼竿正准备再钓一条鱼,忽见一满脸跑得通红的小孩儿冲到了自己面前。
“谁是医师?你们这里谁是医师?”韩信大口喘着粗气,眼睛里也析出了泪花:“求求你们,救救我阿母!”
他对着赵九元双膝跪地,一边祈求,一边叩首。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赵九元道:“孩子,你别着急,你怎么知道我们当中有医师?”
“是一个长者说,河边垂钓之人中有医师,我一路寻过来,只有此处有人垂钓。”
赵九元看向醉青道:“救人一命,功可垂天,咱们姑且走一趟吧。”
“诶来了。”
醉青从马车上取下药箱,对还在叩首的韩信道:“快别磕头了,赶紧走,救人要紧。”
黄石公目不转睛地盯着河面,耳朵却捕捉到了此处发生的动静,他头也没回,幽幽道:“不愧是方外之人,这每一步都算得极为精准,老夫还是继续垂钓,勉强做一做这姜太公吧。”
等脚步声渐渐远去,黄石公眼皮一紧,整个人嗖地一下起来,跑到放鱼饵的地方,见还剩二十多颗珍珠丸子,立刻数了十颗出来,用布裹了揣进兜里,而后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掐算的宝地。
一番操作后,他兜里的珍珠丸子少了一颗。
嘿嘿,老夫才不做姜太公钓鱼呢,老夫今日势必要钓上几条大鱼来。
醉青与韩信两人跑得飞快,不一会儿赵九元便跟不上他们了。
土夫道:“大人,可伏于土夫背上,土夫背您,脚程便会快上些许。”
赵九元婉拒了。
她堂堂大女子,又没有缺胳膊少腿,怎可让人背着走?
醉青赶到时,韩母已经被莫垣挪到了床上。
这床,与其说是床,不如说是几块竹席拼接的席面。
实在太过破旧。
这个家可真穷啊。
这是扶苏的第一感受。
醉青仔细把脉后道:“这妇人早些年因生产而亏空,又长期食不果腹,多加操劳,落下了严重的病根,怕是难以治好了。”
她从荷包中摸出一块糖来塞进妇人的嘴中,而后又道:“她会晕倒,都是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