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呼吸相闻间,墨寻哑声道:“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他从未想过她竟然真的给了他一个名分,一个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名分。
他不在乎这个名分带来的权利,他在乎的是这个名分能让他名正言顺的与她生同寝死同穴。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是她名正言顺的唯一的丈夫。
墨寻眼神一暗,低哑道:“今晚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
话落的一瞬,他反客为主的托住朝颜的后脖颈,重重的压向自己,随即带着她双双倒向身后的喜床上。
大红的百子千孙帐被放下。
红色婚服从外到里被一件件从帐内扔出,落到大红色的地毯上。
待最后一小片大红色的布料轻轻落下。
忽闻一道惊呼声。
“别怕…”低哑nannai的男声带着十足的安抚。
烛火摇曳下。
床头的金色帐钩轻微晃动。
轻吟浅唱声声慢。
挠心挠耳挠人痒。
忽闻一声惊喘。
似天地震动。
床头的金色帐钩剧烈的晃动着,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似永远不会停。
丞相府。
“相爷,莫再喝了…再喝便要伤身体了…”
管家伸手欲夺下陈隽溢手中的酒坛,却被陈隽溢挥开。
“吴伯,别管我…”
言罢,便举起酒坛往嘴里灌。
世人皆说,一醉解千愁。
可他为何却越来越清醒。
她成婚了…
他和她此生再无可能…
他了解她,也了解自己。
她不愿,他亦不会让自己陷入难堪之地。
酒水入喉,混着苦涩流入心底。
······
大婚三天,朝颜便与墨寻三天未出殿门。
好在如今宫中尽在朝颜的掌控中,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传言透出宫外,不然,朝臣弹劾的折子都能堆满她的御案。
第四天一早。
朝颜在墨寻的贴心伺候上洗漱更衣,在踏出殿门前迅速收敛所有的柔美,立即便恢复成人前威严的帝王形象。
早朝时,朝臣们见朝颜成婚后反而更加的威仪赫赫,眼里都流露出欣慰,他们本还担心女皇会沉溺于儿女情长,失了志向,如今一见,倒是他们多心。
两月后,朝颜月信推迟。
又过了段时间,在上朝期间,朝颜不可避免的孕反,随即举朝皆知女皇已有身孕,满朝恭贺。
翌年,朝颜平安产下一女,落地便直接册封为皇太女。
时光飞逝。
十八年后。
皇太女长成。
年近五十,眼角多了些细纹的朝颜直接在某一日朝堂中宣布退位。
经过这么些年兢兢业业的治理,如今的凤朝国富明强,海晏河清,哪怕她退了,也不会有任何的动荡。
何况她也相信自己精心教导出来的女儿必定可以延续辉煌,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一月后,朝颜正式退位,凤朝第二位皇帝即位,改国号永兴。
永兴二年,在朝颜的扶持下,皇太后逐渐坐稳朝堂后。
随后不久,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
一处宫门处。
容貌精致却性格内敛的皇太女谢岐悦抿着唇,“母亲和父亲准备何时回来?”
朝颜卸去一身重担,连眼角的细纹都舒展了开来。
“等玩够了自然就回来了,悦儿莫要惦记我们,好好处理朝政便是。”
谢岐悦点头应是。
墨寻见此,嘱咐道:“悦儿照顾好自己,我也会照顾好你母亲的。”
谢岐悦看了看他们两人,终是没说什么劝说的话语,只是道:“那你们早点回来。”
阳光下,宽大的马车在只有十几个护卫的护送下渐渐驶离京城。
自从入主京城后,二十多年朝颜都没有离开过这里。
趁现在还走得动,朝颜便想要带着墨寻一起去看看在她治理下的江山又是何种模样。
车窗外的阳光洒进车内,带起几丝银光。
朝颜看着墨寻发间几根白线,心头一酸。
“这些年辛苦你了···”
墨寻闻言,侧头看着她,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看她,“我不辛苦,阿颜才最辛苦。”
管理一个偌大的国家,其中艰难旁人又如何能够得知,只有他最知道。
他无法像寻常男子般为她撑起一片天,只能做她身后最结实的椅背,在她累了时可以放心休息。
朝颜看着他,哪怕已年近五十,但面容却依旧俊美。
这些年他始终默默的陪伴她左右,从不与她提出任何要求。
让她常常觉得亏欠他良多。
“阿寻,有你真好···”
若不是有他,也许她早已在权利中迷失,如何还能这般干脆利落的放下。
墨寻扬起嘴角,“有阿颜,也是我一辈子之幸。”
马车哒哒哒哒的远去。
后续的几十年,朝颜与墨寻用双脚丈量着这片大好河山,领略不同的各地风景,遇上特别喜欢之地便在那停留些时间,再去往下个地方。
走走停停间,他们的女儿大婚了,后来又有了小孙子。
再后来,唐婉与荆南山的儿子成婚娶妻,两人恩爱了一辈子,老了也是儿孙满堂,唐婉也成了京城第一有福之人。
再再后来,孤身一辈子,为朝廷鞠躬尽瘁了一辈子的陈隽溢最先倒下。
朝颜和墨寻匆匆赶回京城。
在陈隽溢即将闭眼的那一刹,朝颜赶到。
陈隽溢已然黯淡的瞳孔骤然亮起。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干枯的手猛然握住了朝颜的手。
朝颜没有抽回,只是眼眶通红的看着他,“隽溢,我来看你了···”
陈隽溢吃力道:“好···能···再见你一面···真好···”
渐渐涣散的眼眸紧紧的盯着朝颜。
似是要将之刻进灵魂中。
若有来世,希望我能最先遇见你。
陈隽溢走的很安详。
丧事在朝颜的示意下办的隆重而盛大。
不说别的,单是他一生为国家作出的贡献也当此殊荣。
新皇登基,不少朝颜的旧臣都从位置上退了下来。
而陈隽溢的离去似是打开了他们这些人生命的倒计时。
王虎,江虎,郭万霖这些最开始跟着朝颜的都一一退去后。
年岁比他们都长的荆南山也终于撑到了生命的极限。
在他去世后,唐婉的精气神也似被抽走,幸福了一辈子的唐婉在没有了那个对她极尽宠爱的男人后,终究没能挺过去,在荆南山逝去后的一个月便跟着去了。
朝颜送别一个个曾经与她并肩作战的老朋友老下属,虽悲痛却不至于心如死灰。
但直到身后的那人也倒下时,她的心再次悲痛欲绝。
此时的墨寻已是八十高寿,苍老的脸上满是眷恋与强烈的不舍,“阿颜,我不能再陪着你了···”
朝颜眼泪终是决堤。
墨寻见此,很想替她将眼泪擦去,但行将就木的身体已然不再受他掌控。
“阿颜,莫哭,人早晚都有一死,我早已做好了准备,唯有舍不得你···”
朝颜闻言,哽咽道:“莫挂念我,你安心去,我不久就来···”
“那···我先去下边等你,···等你来了,咱们一起去投胎,下辈子,咱们还要在一起···”
朝颜眼眸闪动,满眼泪意道:“你先去,我肯定能找到你···”
墨寻听她允诺,满脸都是得偿所愿的笑。
“好,我等你来找我···”
永兴三十二年,太祖皇帝与其皇夫一同逝世,后共同葬于皇陵。
“我的儿啊…你咋就忍心扔下为娘去了…儿啊…娘的儿啊…”
一阵悲戚的哭嚎声惊醒了沉浸在思绪里的朝颜。
沈朝颜抬眼望去。
便见她的婆母悲痛不已的趴在棺木上,哭的几近昏厥。
身旁几个妇人一边哭着劝慰一边搀扶着将她拉开。
随即棺木被人抬起,一路抬到了山上。
朝颜全程低着头做悲伤状跟在婆母身侧。
当一切完毕,天色已然黑透。
婆母强撑着身子谢过诸位帮忙操办丧事的人这才带着她回了家。
待伺候婆母睡下,朝颜才有时间整理原身的记忆。
原身沈朝颜,是许家从山里买来给儿子冲喜的媳妇。
只是许家大朗早已是油尽灯枯之象,在与她成婚一月后便撒手人寰。
自此才刚刚及笄之年的她便成了寡妇。
自古以来,寡妇门前是非多。
而她这个才刚刚花开的娇嫩小寡妇更是命运多舛。
她只是一个山里来的小姑娘,没读过书,更没有什么大的见识,但她知羞耻,从不敢跟男人多说一句话。
自许大朗走后,本就生性腼腆的小姑娘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伺候婆婆。
奈何婆婆对她未能给许大朗冲喜成功心中有怨怼,每日都不给她好脸色,还把家里所有的活计都交给她做,一做不好便是一顿大骂。
原身虽然委屈但对这些都能忍受,就这般过了两年,随着她容貌的长开,本已渐渐放下心中怨怼跟她好生相处的婆婆竟不知听信了何人的风言风语,觉得她年纪轻肯定守不住,为了不让自己死去的儿子蒙羞便开始日日盯着她。
对此,沈朝颜并不觉得难受,心里还有些安心,因为有了婆婆这般的严防死守倒是替她挡下了不少暗地里偷窥的目光。
可从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在她十八岁这年,婆婆意外摔了一跤,这一跤直接摔去了婆婆的半条命,在床上躺了几月后便故去了。
相依为命的婆婆走了,沈朝颜伤心难过又恐惧不安。
很快,在婆婆下葬后的第二天,许家族人便将她赶出许家,言她一个外姓人,又未给许家延续香火自是不配继许家的家产,随即给了她一封休书后便将她拖出了许家村。
世情如此,她无处可告,只能哭着往娘家走。
她的娘家在离许家村十几里地的大山里,靠她的脚程大约得走一两个时辰才能到。
可就在她刚出村,走到一处山脚时,突然从山上冲下来几个男人。
她被吓了一跳,却只作不见,脚步加快便想要离开,却不想那些人竟拦住了她。
最后,在光天化日之下,她被那些人拖入山林玷污。
她以为这便是她人生的悲惨结局时,却不想这些畜生还能更加不是人。
他们将衣不蔽体的她直接送进了城里的花楼,自此她便成了里面的窑姐。
而那几个畜生若无其事的回到许家村后便编造出她自甘下贱自卖自身入了青楼的传言。
村里的妇人听闻大多唾弃不已,少数的事不关己,只摇头叹息一声便不再深究。
而原身自被卖入青楼便打死不从。
哪怕她已经不干净,也不想自甘下贱。
在看押人的疏忽下,她拼尽全身的力气撞墙而亡。
老鸨确认她死后,也只是可惜了一句她这张好皮囊,随即便怒气冲冲的让人去找那几个男人要回买她的银子。
随后让人将她随意裹了张破席便扔去了乱葬岗。
短短十八载的人生便就此凄惨落幕。
“喔喔喔…”公鸡打鸣的声音在寂静的村庄响起。
朝颜摸黑爬起,穿戴好衣物便来到厨房生火烧水煮粥。
待天色将明时,婆婆张氏也已经起身。
随即她便来到厨房,见朝颜将什么事都做好了,便没有说话,只是冷着张脸打水洗漱。
此时距离许大郎去世已经过去三个月,朝颜有上一辈子的记忆,做起家里家外的诸多琐事便得心应手,让张氏想要借机发作都找不到机会。
于是她便只能冷着一张脸,开始了冷暴力,非必要一句话都不想跟朝颜说。
一人一碗稀粥吃过后,张氏筷子一放便准备回自己的屋子。
“娘,我今天想去趟县城。”朝颜轻声道。
张氏脚步一顿,回身冷淡的看着她。
“你去县城作甚?”
“我想去买一点布料回来做几件贴身衣物。”朝颜脸颊通红的低下头。
张氏见此,看了看她紧绷的胸前,眉头一皱。
她儿子才刚走,从前的豆芽菜倒是开始长身子了。
真是晦气。
可是…到底是儿子的未亡人,若被人看到她这般那便是丢了她儿子的脸。
想到这,张氏板着脸同意了,顺便还嘱咐她去村口坐牛车的时候跟着村里的大娘婶子们一起,早去早回。
朝颜眼带惊喜看着张氏,随即便忙不迭的点头应是。
牛车上边已经坐了两三个妇人,见到含胸驼背,低垂着脑袋而来的朝颜时彼此间都隐晦的交换了下眼神。
牛车踏着尘土一路来到了县城。
等其他村人都走了后,朝颜才默默的下了牛车,随即找了一位长相慈和的大娘问了问路便一路来到了城中最大的锦绣坊。
锦绣坊内,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正站在柜台后面噼里啪啦的拨动着桌上的算盘珠子。
朝颜在门口踌躇半天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踏入坊内。
“掌…掌柜,我想问下您这里可会收绣品?”
妇人抬头看着朝颜,“收,只要质量上没问题,我们都会收。”
朝颜闻言,眼睛一亮,嘴角微微上扬,两边脸上露出浅浅的酒窝。
随即便掏出许大郎留给自己的私房钱向老板买了一些绣线和绣绷。
待一切买好后这才往布庄走去。
街道上,热闹一片。
朝颜也被这气氛感染,渐渐露出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女模样。
“卖糖葫芦嘞…卖糖葫芦…”
朝颜看了看那被插满的稻草靶,吞了吞口水,随即艰难的移开视线。
就在她准备继续前行时,一阵马蹄声自远急近而来。
随后便见路两旁的行人相当迅速的往两边退。
朝颜不知发生何事,一脸茫然。
下一秒。
一头黑色骏马便对着她迎面冲来。
朝颜眼眶瞪大,极度的惊惧下让她一时根本忘了反应。
人群见状,惊叫连连。
随即便传来一道震天的马儿嘶鸣声。
第196章 惨死的小寡妇(二)
本狂奔的马儿突然在马上之人强拉下爆出一阵嘶鸣,随后马被勒停。
马上之人怒气冲冲的翻身下马,几步冲到吓得跌坐在地的朝颜面前,嘴巴一掀便要开骂,却不防对上一张惊魂未定,楚楚可怜的娇美面容。
上官桀到嘴边的话蓦然止住,停息几秒才僵硬道:“你这姑娘怎么回事,见到马儿来了也不躲,幸好我反应及时,不然今儿个非得将你撞飞不可。
你有没有事啊?没事就赶紧起来。”
虽克制了骂人的冲动,但语气仍然不好。
朝颜回过神,赶紧手忙脚乱的站起,“我···我没事···”
说着便要往旁边人群里退去。
她转身时眼里强忍着泪花,鼻尖也微微涨红。
上官桀眼尖的看见了,但他什么也没说,皱着眉头便翻身上马。
围观的百姓们本以为这小娘子拦了小霸王的路,怎么也会挨顿呲,结果···
“今儿小霸王脾气怎么变好了,竟然就这么将人放过···可惜没得热闹看了···”
“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小霸王也是男人,当然会怜香惜玉了···”
这话一出,旁边闻言的一群人顿时轰然大笑。
正笑着,突然感觉身上一冷,几人下意识看去,便对上上官桀那凶恶的眼神,几人顿时吓得一哄而散。
上官桀见状收回视线,身后慢上一步的随从们总算赶了上来,“公子,这人来人往的,你收着些,不然百姓们跑去县衙告状,大人指定又要给你动家法。”
上官桀无所谓道:“老头子他打我还少吗,少啰嗦这些有的没的,刚有个小娘子被我惊住了,你去给她陪个不是去···”
言罢再次骑着马儿飞奔前行。
随从见状无奈的挥手示意身后其余几人赶紧跟上,而自己则习以为常的去给自家公子善后。
朝颜心有余悸的脚步匆匆的往城门处走去,突然身后响起一道喊声:“姑娘,姑娘···你等等···”
朝颜不觉得是在喊自己,便没有理会,继续前行。
习书见状,赶紧大步跑过去拦住了朝颜的去路。
朝颜一惊,下意识抱着手中采买的东西护在胸前。
因朝颜低着头,习书并未看清她的长相,只是见她这防备动作,便赶紧开口道:“姑娘,这个你拿着,这是我家公子对刚才惊到你之事的赔礼。”
朝颜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半角银子,眼眸微讶,随即便下意识摇头,“不用。”
习书也很是惊讶看着始终不曾抬头的朝颜。
第一次见到不要银子的。
这小娘子有点傻。
习书眼神怜悯的看着朝颜,“姑娘若是不要,我们公子晚些时候便亲自去你家致歉···”
朝颜眼睛瞪大,浑身一僵。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人,骑马扰民是他,逼人接受歉意的也是他,真是钱多没处使。
朝颜本就身份摆在这,要是真让这些人找到许家村,那可真是有嘴也说不清。
当即不再犹豫,抬手接过习书手里的银子。
习书完美善后,当即再无二话,利落的转身走人。
朝颜坐着牛车回到许家村时已是临近正午。
她匆忙回到家,便见婆婆正坐在院子中央,见她这么晚回来,眼睛凌厉的看着她。
“买点布怎么去这么久,现在才回?你还去哪了?”
朝颜没立刻回话,而是拿出卖的绣线等物摆在张氏面前,“娘,我打算绣些东西去卖,也好贴补家用。便去了一趟城里的锦绣坊。”
张氏眼神有诧异还有怀疑,“你还会绣活?怎么说亲的时候没听你娘家说起过?”
朝颜抿了抿唇,垂下的眼底闪过一抹幽光,“我爹娘并不知道这事,这手艺是我伺候家里瘸腿的姑太太时,她教我的。她曾是一大户人家的丫鬟,后来犯了错被打折了腿赶回了家。”
张氏闻言,这才收起了怀疑。
沈家确实有个前年过世的姑太太。
随即又思忖开来。
许家祖上原是村里的地主,只是因着三代单传,且都是早死的命,家里便渐渐落败。
如今到她这的,除了现在居住的这座一溜五间的青砖瓦房,便只剩下三亩薄田。
那田地早便给了村里人种,每年收的租子倒是刚好够她们两婆媳填肚子,但也仅仅是饿不死。
而因着连年给儿子看病,她手里的钱也仅剩不多了。
若是这儿媳真有刺绣的手艺,那往后倒真有了立命的营生。
想罢,张氏再开口时,语气明显的温和了不少。
“你有这想法是好的,如今家里只剩你我,你能开始为这个家着想,娘很开心。这样吧,从明儿开始,饭我来做,你先绣个帕子出来,等绣好了,娘跟你一起去城里给那掌柜看看,若是真能卖钱,我也不全要,你将收益的六成上交给我便行,你看如何。”
朝颜听完,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便点头应了下来。
说实话,她还有些诧异张氏的开明,她还以为她会一分不留的全拿走。
毕竟村里的媳妇大多都是没有任何私房的,一切都听婆婆做主。
这般说定后,朝颜犹豫了两秒终究没将那半角银子交出来。
若是说出来,怕又要一番解释。
翌日,婆媳两便分工合作,张氏做饭,朝颜安心在房里做绣活。
没过两天,一条精美的帕子便绣好。
张氏接过手里仔细端看,眼里满是赞赏,她还从没有见过这般好的绣工。
朝颜见她那爱不释手的模样,“娘若是喜欢,这条帕子便留着给您用,儿媳再另外绣一条。”
“不用不用,我就看看···”张氏说着,便赶紧将帕子仔细收好,随即便陪着朝颜一起往县城而去。
来到锦绣坊,掌柜雁娘对朝颜绣出的帕子虽未有任何言语,但那眼里的惊艳掩盖不掉。
张氏虽不懂技艺,但有眼睛,与雁娘你来我往的讲价,最后这条帕子直接以五百文卖出。
一刻钟后,朝颜拿着重新买好的绣线跟在许久不曾开怀的张氏身后一起出了锦绣坊。
张氏为何那般怨怼原身,除了儿子的死,更多的是对自己往后没了依靠的恐惧。
她已经不年轻,没了丈夫,没了儿子,她的人生一眼望到头,且又无足够傍身的钱财,等她彻底干不动的时候,等待她的只能是孤苦无依不是病死便是饿死冻死的下场。
她虽将怨气撒在原身身上,却也依赖着原身,生怕她突然某一日便扔下自己跑了。
原身为何不曾怨过这个婆母,便是她再如何也只是话说的不好听,但从不曾断了她的吃喝,也不曾对她动过一个手指头,且那三年她能平安无事更多的便是这个婆婆替她撑起了一片窄小的天地为她挡下了那些暗地里的窥伺。
人性复杂又多面,张氏自私却又温良让原身恨不起来。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熟悉的马蹄声再次传来,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朝颜立马拉着张氏跟随众人的脚步一起退到街边。
骏马飞驰而过。
马上之人似突然回头朝着朝颜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随着马匹的远去而消失。
第197章 惨死的小寡妇(三)
张氏心慌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张嘴便道:“这人谁啊,这般骑马横冲直撞的也不怕伤到人。”
旁边人闻言,笑呵呵道:“大娘这是不经常来县城吧,他可是县太爷家的公子,在咱这地界可是有名的小霸王··每次出行必是骑马而过,咱们这些人都习惯了,一听见马蹄声便自行退让,倒是前天,有个小娘子怕也是不知这个,差点便被马撞了,幸好这小霸王骑艺精湛···”
这人啰嗦起来个没完,朝颜不欲再听下去,赶紧打断:“娘,时辰不早了,咱还得去赶牛车呢。”
说着便将张氏拉出人群。
身后那人直看着朝颜的身形,突然恍然大悟。
嘿,这不就是前天那个差点被撞的姑娘吗。
之后一段时间,朝颜便甚少出门,几近在村里消失。
有那跟张氏相熟的妇人来家里串门,见张氏在院里忙个不停,立马便道:“桂花,你咋自己个儿在这忙活,你媳妇呢?咋不让她给你搭把手?”
“我一个人能干,用不着她。”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都是当婆婆的人了,使唤媳妇那是天经地义的事,让她伺候你也是应当应分的,你咋还把她供起来。要我说,趁现在她年纪还小,没那些男女心思,赶紧给她调教出来才是。”
妇人说着又往张氏身边凑近,“等她能给你撑起这个家了,身子骨也长开,你再从族里年轻壮小伙中挑一个借种,都是许家的后生,也算是延续了你家大朗的根。”
张氏听着,手上摘菜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眼里的光明明灭灭瞧不真切。
朝颜一早便再次去往县城。
这次她给雁娘的是一件小屏风摆件,雁娘看过后,很是满意,直接给了她二十两银子。
朝颜拿着这么多银子也不敢再城里逗留,直接去到城门处准备坐牛车回去。
牛车上已有几个妇人在那坐着,等她坐上去,赶车的牛大爷看了看天色便直接挥着鞭子赶着牛车回村。
朝颜年纪小又是新寡,跟村里人大多都不熟。
在车上始终低着头,对面几个妇人也没主动跟她搭话,几人自顾自的凑着脑袋在那小声嘀咕。
不知过了多久,牛车突然停了下来,朝颜下意识抬头,就见一个二十出头,长相清秀的少妇爬了上来。
对面几个妇人见到来人皆面露嫌弃。
少妇上来后,随意扫了一眼就坐到了朝颜身侧。
牛车再次行驶起来。
对面几人隐晦的看着朝颜这边,随即又凑在一起嘀咕,只是声音小了许多。
“妹子,你是许家媳妇吧?”
旁边的女人突然跟朝颜搭话,朝颜转头疑惑看向她。
女人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惊艳,随即笑道:“我叫赵秀兰,是村里钱家的儿媳妇。”
朝颜闻言,迅速在脑子里想起这人是谁。
钱家的儿子去年服徭役时出意外走了,留下一个成婚几年的妻子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儿子。
难怪她愿意跟她搭话,原来也是寡妇。
礼尚往来,朝颜也小声的说了下自己的名字。
赵秀兰得到她的回应,当即就如打开了话匣子,也跟着朝颜聊了起来,尽管朝颜十句里难得回一句,但仍不减赵秀兰与之交谈的兴致。
直到牛车到达村里。
临走时,赵秀兰还意犹未尽道:“妹子,往后咱时常走动啊。”
朝颜不置可否的随意点了点头。
赵秀兰只当这事说定了,愉悦的转身往自己家走。
回去后,张氏对于朝颜这次竟然带回这么多的银子,凄苦的脸上不可抑制的泛起了笑。
拿走其中的六成,其余的还给朝颜。
因着朝颜这些时日零零总总赚回来的几十两银子,张氏对她的态度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饭我已经做好了,你赶紧趁热去吃,吃完便去歇着,这几日先莫要动针线,养养眼放松一下。”
朝颜闻言,笑着点头。
有了钱,家中日子好过了,张氏对于吃食上面也大方不少。
而还在长身体的朝颜小衣做了一件又一件。
张氏对于儿媳的变化,眼底始终有些忧虑。
直到某一日半夜,院门处竟传来隐隐的敲门声,这可把张氏气的火起,冲出房门去厨房端来一盆冷水便泼到了门外。
听着门外压着声的咒骂声,她也压着声咬牙切齿骂道:“该死的狗东西,再敢来我这扒门,老娘拿刀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