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己是执微的副官,而认为自己赢了的神情,又实在是很漂亮。
蓝眼睛里都是晶莹透亮的神采,本来偏向于冷美人的长相,现在笑起来明艳动人。
执微还要怎么凶他呢?
她只好叹口气,无奈道:“小声点。”
安德烈的声音就低下去,改成了咕哝着叫唤:“我的主官是执微!”
执微托着下巴,斜着眼睛瞧他。
不过,这是在自己家的星舰里,只在她身边叫嚷两句,得意几分而已。
她觉得,也没关系嘛。
兰蒙学府,坐落在斯蒂亚德提摩西选区的主星。
这里几乎是星际最繁华的地方。
执微从星舰的舷窗里向外看去,只见霓虹与激光的交织处,整个星球的曲面上,密密麻麻林立着无数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
街道里穿梭着各式飞艇,高速掠过后只留下排出的一点燃料碎屑,在分层的天域里涂着道道白烟。
大气层悬浮着天空岛,遮蔽了自然的天光。
于是陆地上几乎没有自然光源,冷冽的人造灯源不分日夜地照耀着斯蒂亚德提摩西,点亮了这片星际中最繁华的选区。
都说这里繁华,那这儿应该是有钱的贵族住的地方?
执微这么想,也这么问。
“你家里蛮有钱的,是住在这里吗?”执微好奇地问安德烈。
安德烈却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欢快地应下来。
安德烈拧起眉毛,目光下垂着,越过星舰的控制面板,高高在上地觑着下方的风景。
“当然不啊。这里?这里和智能元件工厂有什么区别?”
他也惊讶于执微的问题,类比着回答她:“星舰有卧室的,谁会住在星舰的能量舱里啊?”
执微听着他的话,再望向斯蒂亚德提摩西的目光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安德烈还向她介绍,说:“斯蒂亚德提摩西还有另一个名字,叫,不灭的人耗能源。”
永亮的选区,不灭的星火,燃烧的灵魂。
他们没有闲逛逗留,而是直奔兰蒙学府。
徐教授做了执微的引荐人,于是执微没有被阻拦,直接进了学校。
兰蒙的占地面积很大,几乎像是一个小型城市。它教授的内容也非常多,来来往往的学生数量更是庞大。
执微对学校的兴趣还是挺大的,想旁听些课程,多了解了解星际。
安德烈则不想听课,他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就办集会。
不过,执微准备参观一下学校,安德烈就陪着她。
“兰蒙是综合学府,学校排名也很靠前,机甲、程序和药剂是兰蒙最好的学院。”
安德烈走在执微身边,为她介绍着。
执微顺嘴就问:“这里出去的学生,应该都能找到不错的工作吧?”
按着执微的想法,兰蒙属于繁华选区里的学校,应该比较容易在毕业后去打工做社畜?
安德烈提起这个,也很茫然。
大少爷是不懂什么打工不打工的。
执微见他答不上来,正要调侃两句,就见不远处一个竿子似的人走过去。
一般安德烈在她身边的时候,他那种过盛的美貌会以压倒性的胜利碾压其他人,导致执微对别人的关注会下降一些。
这种远处的过路人,往常执微都不会太在意的。
但这次,实在是不同。那人实在是太瘦了,个子很高,按道理明明是应该壮硕的身板在撑得起这样的个子,可瘦到身上到处凹陷,风一吹就能吹跑一样。
那人的黑头发披到肩上,低着头,看不出男女,阴沉沉,郁结结,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像是身边掠过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执微看见了,眉毛立刻就提起来了。
她低声问安德烈:“这是怎么了?”
安德烈不清楚,但他会推测啊。
根据他之前上学时候见到的场景来看的话,八成是饿的。
“估计营养不良。”
安德烈见怪不怪:“读书成本比较高,家里提供不了支持的学生,就有这样的。”
“要照顾家里,又找不到兼职工作,唯一有效的节约方式,大概就是少吃些东西。”
他这么说,执微就有些懂了。
就好像是她之前上班,赚钱的兼职费力气,力气是有限的,力气要用来上班。于是能想到的有效省钱方式,就是不吃晚饭。
执微穿越过来后,直接进了选神,上来就是高端局。
她没见识到星际时代低等的穷困,也瞧着自己莫名其妙搞来那么多钱,便认为这里富庶康泰。
可离开了神殿,现在,她才将将见识到一点。
“穷人是大多数嘛!”安德烈的神情很自然,像在说天气好一样脱口而出,“不然我们怎么做有钱的贵族呢?”
执微缓缓回头,看了他一眼。
安德烈没有得意,也没在炫耀。他甚至没有恶意,没有鄙夷,只是说出真理一般讲述着。
便更叫执微心惊。
她望着那离去的干巴身影,目光里有些不忍,敛着眸子遮掩了些许。
执微有些不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挠她,她浑身难受。
“人挨饿成这样……”她自言自语,“总不是一个人自己的问题。”
执微,其实有些,见不得人吃不饱饭。
她总觉得吃饭是第一需求,无论人类为了什么需求,逼着自己不得不挨饿,总是叫其余的人类心焦的。
执微打量着路过的行人,自然看出有的人生活优渥,有的人拮据到眉心紧蹙。
“没有什么赐予食物的神吗?”执微开始问安德烈。
“有啊。”安德烈理所当然地说,“像我之前祈求的掌管巧克力的神明,不是还赐予了我蓝莓味的巧克力吗?”
那个是买卖!她说的是白给!
执微急忙纠正自己的说法:“赐予食物,但不收钱的神明,有吗?”
安德烈表情一下子就纠结起来了:“那样对神明好不尊敬哦。”
刚过去的鬼影都瘦成竹节了,乍一看周围也有不少衣服袍角发白的,问你吃饭的事情,怎么搞到尊敬上面去了?
执微另辟蹊径:“那有没有送钱给人类花花的神明?”
安德烈摇头。
“那不是不劳而获吗?那不行的,那就不虔诚了,要想着献给神明什么,不要向神明讨要。”
执微:……
说真的,如果她真的是本地人,想选神,直接竞选财神不就好了?
谁祈求她,她就给谁发钱,感觉这样没准实时排名都能到第一位呢!
谁打得过财神啊?
执微沉默了一瞬,思绪在脑海里过了几遍。
那些在她成长起来的环境里,烙印在她血肉中的心软和不忍,终究在挨饿的学生面前,叫嚣着奔涌而出。
她下了决定:“先别办集会了,取点儿钱出来,买些食物发放吧。”
这不是她赚来的钱,于是她没有珍惜感,也不贪婪。
执微现在,是竞选人,她可以做些什么。她就真的打算去做些什么。
她宁可河流汇聚到她这里,而后她做一阵的雨神,将水源调去干旱的地方。
安德烈一看有活儿做了,立马积极了起来,还问:“这个是宣传你哪个倾向的纲领呢?”
执微叹口气:“不是我的纲领,是生物本能和道德规则——人应该吃饱。”
安德烈似懂非懂。但他很听话。
执微把事情交代给安德烈,安德烈就拿着钱去采购,和兰蒙的学生会洽谈。
他忙着,执微也忙着,她是忙着到处乱逛。
她的竞选人身份很好用,拿出来一亮,没有她不能进的图书馆和展厅教室。
反正都已经是竞选人了,她干脆用竞选人的身份去蹭课听。
执微在学校里听了三天的课,安德烈就在学校里发了三天的食品物资。
她当时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只是因为看见了挨饿的学生。
好家伙,人都瘦成杆儿了。
她的钱来得那么容易,她发些吃的也是好事,压根也没想太多。
可执微万万没想到,就是她这种没想着回报,也恨不得千万别有什么名声回报的躲避模样,和之前学生见到的所有竞选人都不同。
他们在兰蒙发了三天的物资,就引起了三天的轰动。
兰蒙的学生没见过竞选人还没出来宣讲,先发东西的。
选神一向讲究的是低成本高回报,每个竞选团队对每个阶段要做什么事情,都是有详细计划的,要保证每一分钱都拿到给竞选人的回馈。
兰蒙又不是独立选区,没有投票权,在兰蒙只发些吃的,能收买什么人心?
虽然学生们觉得这招低效,但也愿意去领些麦饼肉饼营养液。
领到手里,翻开包装袋,到处找找,没发现哪里印着哪位竞选人的名字。
更没有竞选纲领和捐款方式。
学生们惊疑,困惑过后就是窸窸窣窣的讨论。
“这种资助居然没印组织的广告,或者竞选人的名字吗?”
“给全校发吃的,不如给学院首席发奖学金啊。以前的竞选人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就是,发吃的做什么?谁还能缺一口吃的吗?缺一口饭的人,和选神这种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啊?”
“她到现在都没联系过财团,也没有加入任何组织,没有人指点,难怪她的竞选方向会错。”
是错吗?
有许多讨论的人,就有保持沉默的人。
沉默地咀嚼着麦饼,喝掉营养液,感知到胃部的饱胀,和体内涌起的力量。
他们的目光望向天际,幻想着此刻就在兰蒙却未见一面的,执微。
神秘又温柔,俯身怜惜路边草芽的执微。
执微不知道学生们私下的议论。
她也不知道许多学生觉得她的竞选方针倾向有问题,正蠢蠢欲动,想拿着自己的方案竞聘她的竞选团队。
蠢蠢欲动的,又何止是学生呢?
要知道,现在星网上,可到处都是执微的最新动态。
执微的消息现在可谓是价值连城,她的热度没有过去,选民都迫切地追随着她的消息。
兰蒙的学生把这个消息传上了星网,选民也和学生一样,没摸到头脑。
【她的竞选团队规划有问题吧,为什么先去学校了?】
【我搜了一下,执微没有做集会??】
【是的,我是兰蒙的学生,我每天都去看,就是一直在发东西,都没有宣讲。】
【之前发吃的,这两天还发些生活基础用品,也没宣讲,也没拉票,也没叫我们去星网上帮她把排名往前稳稳……】
真的是低效到离谱的竞选策略。在竞选人们都忙着的时候,执微这边却不知道在干嘛。
人们最开始是困惑的。
困惑到有些无解,甚至在质疑执微竞选团队的筹划能力。
觉得就这样的策划能力,不配叫竞选团队,执微还不如加入组织呢。起码组织的话事人会给他们一些建议,而不是任由他们胡来。
可,执微之前的形象和人设,又做得太好了,立得非常彻底。
她美强惨,还充满神秘感。
她说着那些人乍一听不怎么懂,仔细想想还是不怎么明白,但又冠冕堂皇的句子。
就导致人们喜欢对她的每一句话进行分析揣度,对她做出的每一件事情都多思多虑。
别的竞选人做这种事情,那是竞选团队失误。
但执微做这种事情,那明明是她另有深意啊!
人们分析着、讨论着、评价着,慢慢地,话风就不对劲了。
【没有急着做集会,而是关心生活困难,没有饭吃的学生……】
【把自己的选神事业搁置在一边,用来源于选民的献金,回馈到选民身上去……】
【之前一直有人和我说她是不同的,我还不信,可现在,我似乎明白为什么各种报道都说,她和别的竞选人不一样了。】
执微盯着光脑上关于自己的消息,沉默地捂住了脸,没吭一声。
执微:……你明白了什么?能叫我也明白明白吗?!
她之前有半吊子地爱豆从业经历,于是很关注与自己相关的消息。
之前她看见星网上都在说她的竞选团队不专业,她还觉得是好事情呢!
快快快快什么劳什子救世主的逼格就这么库库库库往下掉!
结果才高兴一会儿,舆论风向就掉了头。
这次曝光完,好家伙,她又涨一波关注和名声,她还是高尚伟大的竞选人。
喔,不止呢。她现在还是关心学生,无私到忽视自己的竞选事业,也要帮助学生摆脱窘迫困境的救世主哩。
她账户里的献金又猛蹿了一截。
执微无语的时候,安德烈还火上浇油。
安德烈在旁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懂了!”
他敛下眼神,若有所思地开始反思。
“是我的错,是我之前急切了。如果我们来了兰蒙,就办集会,就办宣讲,那我们和别的竞选人不就一样了吗?”
安德烈说:“还是你看得长远啊,主官!”
“想想看,你对兰蒙的学生,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不向他们灌输你的观点,而是关心他们有没有吃饱。”
“辐射影响的何止是兰蒙的学生,全星际的学生都从星网上看见了你的这个做法,全星际的学生都会期盼你的到来!”
他猛地一挥手臂:“这就是学生路线,对吧!”
执微的指尖都在抖了。
她绝望道:“快印点我的纲领出去!快!快点别人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安德烈点头:“我懂的,铺垫已经完成,是时候对他们进行精神改造了。”
执微:“……安德烈。”
“嗯?”
她真情实感地一字一顿:“我多么荣幸,拥有你做我的副官啊。”
安德烈感动地说:“谢谢。”
道谢完,他也察觉出来不对劲了,还纳闷呢:“但你表情有点怪哦。”
执微哼笑一声:“是吗?怪痛苦的,对吧。”
安德烈怎么可能看出执微的崩溃和无语。他一向是自我感觉良好的。
“不,怪信任我的。”安德烈得意地昂起头。
发了三四天的食品物资,执微还是没去做宣讲。
反而是这天下午,执微结束了机甲理论课,正往历史课的全息教室走。
她路过机甲练习场的时候,远远看见一群人围着什么。
执微见那里人多,以为那里是安德烈在发食物,就挤过去看看。
结果走进了才发现,在中心被围起来的,并不是金头发蓝眼睛的安德烈。
而是一个捂着心口,艰难呼吸的黑发女孩。
她坐在地上,头发垂到锁骨,打着绺儿黏在一起,很明显被人泼了什么,顺着脸颊往下,淌着棕色的黏液。
执微眼睛亮,一下子就看清了女孩儿的不适,她立刻开口:“别围着她了,她呼吸困难你们没看见吗?”
她挤到她身边,半蹲下去,俯身打量着她的状况,提高音量,疏散人群。
“你们是她的同学?在这里做什么?”执微目光扫过人群,立即盯住了打头的几个人。
他们眼神犹豫,后退了几步,望着执微的目光里带着不可思议与惊奇。
人群又低声窃窃私语了一阵,一个男生开了口。
“我们不是在欺负她,而是她不配在这里。”
执微拧起眉毛:“什么?”
这学校里不仅吃不饱饭,还搞歧视?
“她和她哥哥是保护法案半年前才推进学校的。”
又有人开了口,说的话带着冷漠:“其实这里,本就不是他们可以进的地方。”
“您应该,站稳您的立场。”
明明只是一个人在说话,但那些人的目光都望过来,似乎这句话,是那许多人的口里,发出来的一样的声音。
“不要让支持您的选民失望,执微竞选人。”
他们说着这样的话,也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执微,似乎执微已经被打上了某种烙印。
可是,当人群散去,执微没有如他们所愿地和他们一起走。
她只遵循她的本心,她留在原地,陪着那位狼狈的女孩子。
执微从兜里拿出一直随身带着的手帕纸,轻轻擦过女孩的额角。
“不用擦。”女孩低低道,“是营养液,他们在给我东西吃。”
执微瞳孔震动。
“是您发的食物,谢谢您……咳咳,我也想去领取,但我没有资格,身体又一直不好……咳,咳咳……真遗憾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尝到您的心意。
执微的脑子简直是一片浆糊。
女孩说话的时候,呼吸紊乱,经常咳嗽。
明显身子不好,是个病秧子。
她抬起一直撑在地面上的手,手背上沾到了一些棕色的营养液。
她把手背凑到嘴边,舔舐了一下,努力扯出一点笑意:“巧克力味的。”
执微震惊到一个字没说出来。
女孩又深呼吸了几下,缓缓站起来,喘气都不稳,目光却湿漉漉地落在执微身上。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我……”她重重喘着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
执微下意识地问:“啊?哪样?”
女孩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抬眸,眼神里似有流火,却答非所问。
“你去选神是对的,你就应该去选神。如果连你都无法选神,我才是真的不如一死。”
执微:“啊?!怎么严重到这样?”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执微无奈地勉强自己抿出安抚意味的笑意。她怜惜她,心头像是烧着火,扶着女孩,问:“你住哪里,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女孩和她说了,执微也将地点同步给了安德烈,约好到那里见面。
执微和女孩一起离开。
路上一直很安静,执微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张张嘴,也不知从何说起。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执微的心理预期。
直到到了女孩住的地方。
在兰蒙这种几乎是个城市的学校里,她住的地方不是正常的寝室楼,而是一栋实验大楼的半地下室。
女孩直接拧开了门,她的门都没有锁。
开门后,她回身望着执微。
她没有开口邀请,怕执微并不愿意进来。
执微无所谓,抬眼一看,感觉地下室起码干净整洁,更脏乱差的地方她也不是没见过,这算什么?
她进了地下室,女孩眼睛亮晶晶的,她还洗了杯子,给执微煮了一点饮料。
执微正要喝,就听见窗口传来安德烈的声音。
执微平视出去,看见的是位于地下的墙体。
她要向屋内天花板的位置看去,那里才是可见外面景象的窗户,可以看见安德烈的脚踝,与他锃光瓦亮的战靴皮鞋。
安德烈站在那里,语气里都是困惑。
“学校里还有这种地方吗?这里住着谁啊?流浪小动物吗?”
他上下左右打量着,踩着战靴哒哒后退两步,又仔细看看,还是确认道:“不可能是住人的。”
执微无奈地透过天花板边的窄条窗户,对着安德烈喊:“这里!”
安德烈四处张望了一会儿,这才确认了地方,兜了两圈,推门进来了。
他进门后,看见还有个人在,啊了一声,很礼貌地开始自我介绍:“我是安德烈·伊图尔,你好。”
那女孩沉默着,半晌过去,才开口:“我是鹑火。”
听见这个名字,安德烈立刻瞪圆了眼睛。
他急忙向前几步,左手拦在执微身前,右手按住腰间的武器,只要鹑火多动一下,他就会立刻拔枪射击。
“她是污染种。”他护着执微后退,面色冷凝,声音低沉,“你先撤离,主官。”
执微以为安德烈说的是污染者。
她刚穿越过来就被测了污染值, 一看这个污染不污染的星际这边就很重视,她是好好补过课的。
污染者的概念,执微还是懂的。
就是说, 人类的污染值的区间一般是在5-60, 超过60就会被质疑对神明的虔诚, 精神状态也会偶尔出现不稳定的情况。
超过100,则直接可以被判定为污染者。
人类面对污染的时候,会被污染影响,陷入意识混乱状态。
污染者的污染值长期过高,导致他们都不必遇见什么污染,经常性自己就会陷入迷乱状态。精神会受到影响,做出伤人举动,需要立刻收容看管。
执微理解起来呢,就觉得有些像是精神稳定值掉空的狂暴版丧尸, 属于星际时代的常见危险物种。
可那玩意儿在执微的脑海里面, 都架构涂抹出画面了, 导致她对污染者是有既定印象的。
起码也得语言混乱,表达模糊吧?
这女孩完全不是这样啊!
执微还仔细观察一下女孩的精神状态。
她发现人家还可以啊,一直以来讲话都很有逻辑,不像是无意识的迷乱。
安德烈感知到了执微的疑惑, 解释说:“不是污染者, 是污染种。”
他侧身护住执微,丝毫没有压低声音,用鹑火完全能听清的音量强调:“污染种就是污染者们生下来的孩子, 是对神明的叛逃。”
污染种和污染者的名单是公布的,安德烈为执微做副官,他来兰蒙的时候, 特意查了公布的名单。
鹑火只需要报出一个名字,他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执微没明白,她觉得狂暴版丧尸不是在伤人吗?怎么又是对神明的叛逃了?
她问:“和神明有什么关系?”
安德烈死死盯着鹑火:“私心过强,贪欲过重,对神明不够虔诚纯洁,才会被污染。”
他轻轻嗤了一声,声音笃定,像是在阐述什么真理。
“既然已经被污染,自己的生命都已是污浊,为何要诞下孩子,传承血脉中对神明的憎恶?”
“她不值得您的目光,主官。”安德烈那样正义,气势锋利到刺破了鹑火仅剩的心力。
这话一出,执微才扬起眉梢。
而鹑火的脸色已经煞白了下来。
执微一向认为安德烈是她平生见过最漂亮的人,任谁瞧见安德烈都会多看几眼。说了这些话的安德烈,又有点可恶起来,漂亮,但可恶。
鹑火从安德烈进门,到此刻,她没有看安德烈一眼。
她的目光只是执拗地落在执微身上。
鹑火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沉默着的氛围只压抑了几秒钟,她已经失去了站着的力气。
她扶住了一旁的桌角,勉强自己站在这里,冲着执微扯起嘴角苦笑了下。
“现在,您明白为什么了吧。”她虚弱地说。
明白为什么同学那样对她了吧?明白为什么她住在实验楼的地下室里了吧?
为什么这楼里上面都是动物尸体与人类尸体,地下室里还生活着人类?
为什么安德烈见她第一面,不必了解她的性格,不必多说话多沟通,只要知道她的名字,就需要按着武器对她发出威胁?
——污染种。
因为她是污染种。
污染种和污染者明明不一样。
污染者自身携带污染,经常陷入意识混沌状态,必须被收容。
污染种作为污染者的孩子,即便不会经常陷入精神迷乱,不会经常伤人,但就是被认为更容易被污染侵蚀。
或者说,污染种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神明的背叛。
他们不够虔诚,他们的父母不够虔诚,血脉里流淌着背弃的信仰,是被所有人排挤的对象。
安德烈只是如常人一样,对待鹑火。
可执微不是在这神明至上的社会环境里成长起来的。
她在大厂打过工,又做过地下爱豆。她有过各种做活赚钱的社畜经历,造就了执微对待看人的这件事情,有一种很纯粹的本能。
执微没办法忽视掉她扶起鹑火时她颤抖的指尖,无法忽视她随着鹑火走进她住的地下室的时候,鹑火望向她明亮的眼睛。
无法忽略鹑火煮了饮料给她,她那虚弱的身体和唇角的笑意。
执微想,她应该脱离开污染种的身份,用过往的经验和她的本心,去看鹑火这个人。
污染种不传染,又不伤人,是污染者的孩子,又不是污染者本人。
执微有些为难,她感知到局面的僵持,说:“没事的,安德烈。”
安德烈看着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他脊背紧绷,下一秒似乎都要跳起来了。
他壮硕得像一只小熊,但不怎么会打架,只是很耐打,于是执拗地护在执微身前。
“不许你接近她,也不许你和她说话。”安德烈理直气壮地要求鹑火,“你是污染种,而她是竞选人。”
安德烈提高了音量。
他站在执微身前,一动不动,半步不退。
安德烈从小到大,一直是贵族的身份,一 向被人保护。这还是他第一次保护人。
他发了狠,恨不得与鹑火同归于尽,也不许鹑火靠近执微半步。
“如果你要伤害她,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安德烈盯着她,他这些话是脱口而出的,没有任何矫饰,尽数是他死脑筋认为的道理,“副官是竞选人的外置心脏,没有一个副官会死在主官后面!”
安德烈神情凛冽,眉眼凌厉:“不许你害她,不许你和你父母一起害她!!”
这句话,似乎终于耗尽了鹑火最后一丝心力。
人群围着她,执微才扶起她的时候,她就呼吸艰难,面色青白。
一路走回地下室,情绪起伏又很大。再被安德烈这么一激,鹑火连撑住桌沿勉强自己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双腿一软,头脑发空,人就直挺挺地往下倒去。
安德烈警惕地观望着,执微反而眼疾手快,向前冲了两步,接住了即将倒下去的鹑火。
她也不叫安德烈搭把手,自己托着鹑火的肩膀,将她安置到一边的床上平躺着。
而后,她立刻回身,问安德烈:“有没有什么急救悬浮艇?叫一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