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霄公主听她言之凿凿,想起自己年轻之时也是这般正义凛然,不由略带讥诮道。
“这么说,你是要为那些被本宫害死的无辜者做主了?好个嫉恶如仇,为民除害的皇后娘娘,说说吧,你怎么知道本宫在此处?”
她连替罪羊都找好了,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快被人找到才对。
“本宫今天早上生擒了关意桉,从他那里得知你有几处乡下别院。本宫与都察院的柳大人顺藤摸瓜,查到你的奶娘早年间购置了四处别院。柳大人带人按地址挨个搜查,本宫则带人在他搜查的附近等候琼霄公主自投罗网。”
如今京城查的严,年轻女人出行都会被盘问核查,琼霄公主与傅老纵便是换了脸,但身份却经不起盘查,所以她们肯定不敢随意到处走动,或是冒险出城。
但琼霄公主心里清楚,官府迟早会查到她的私宅,所以继续住在那里也不安全。
孟菱歌猜测琼霄公主会在乡下别院附近再高价租下一个房子,这样既不会被户部查到,又能在官府未找到前安心躲藏,官府找来后及时撤离。
所以她让柳大人正常搜查,她则带着暗卫在附近查看是否有人急于离开。
结果,还真让她猜对了。
她轻飘飘几句解释,琼霄公主却明白过来若不是孟菱歌,那些官员肯定猜不到她留下替罪羊后,还会继续躲藏在这别院附近。
那些没用的官员久抓不到人,就会将她留下的那两个女人当成琼霄公主与傅老处置,糊涂结案。
而她则可用新的脸皮与身份展开新的人生。
可惜呀可惜,偏偏冒出个孟菱歌。
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琼霄公主不无遗憾道:“是我疏忽了,若早知你会来,我就不会看到官府后马上撤离,而是应该继续躲藏,等官兵离开后再脱身的。”
温止陌得知琼霄公主的罪行后,便剥夺了她的封号。
但琼霄公主多年来的习惯,说话时还是不自觉带上本宫两字,眼下马上就是阶下囚,这个本宫的自称再改不掉也得改,否则等待她的会是吃不完的苦头。
琼霄公主深明这一点,说这话时不仅未再带上本宫,连语气里的傲慢都有所收敛。
“纵便你现在不现身,本宫也会让官兵仔细搜查附近村落每一户人家,一旦发现身份不明之人,照样会擒拿盘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犯下伤天害理,十恶不赦之罪行,是逃不了的。”
孟菱歌如此关注琼霄公主府的命案,确实有绿水的原因,但更是出于对剥皮换脸之术的反感,对无辜惨死者的怜悯心痛,对傅老及琼霄公主的冷血而愤怒。
别说她现在贵为一国之母,在她看来,只要是个人都无法容忍如此血腥残忍的罪行。
琼霄公主苦笑道:“这么说,我可真是插翅难飞了。皇后或许不知,关意桉曾经找我一起对付孟府,当时温止陌与你远在北疆,京城还是前皇的天下。若我应下关意桉,与前皇告发你与温止陌旧情复燃,且珠胎暗结,只怕孟府众人难以保全。皇后如今阖家团圆,合家欢乐,这其中可有我的功劳。”
虽然明知此时拿曾经的恩情说事,极其不耻。
但官兵未至,这里只有她与孟菱歌的人,若是能用不耻换得自由身,她乐意之至。
反正她做下的不耻之事又不只这一件。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她如花美貌,万贯家财。
孟菱歌知道琼霄公主说的是事实,琼霄公主当时若与关意桉狼狈为奸,孟府的亲人确实有可能被前皇杀害。
但,账不是这么算的。
“此事本宫知晓,公主当时不仅拒绝了关意桉,甚至亲自写信给本宫的父亲报信,让关意桉的计划落空。但公主好像忘记了一件事,当时关意桉被判了重罪,本是要流放千里或者终身监禁的,是你到大牢内将关意桉救了出来,且给他换了一张脸,让他用郑青山的身份接近我,不仅恶意打探到本宫身孕,甚至害死了本宫一个丫头。若无公主当时种下的因,何来后面关意桉所行的恶?此事本宫尚未找公主算账,公主倒先与本宫提起恩情了。”
琼霄公主没干伤天害理之事,她可以记这一份情。
但琼霄公主罪行恶劣,危害性极大,若放虎归山,实为大患。
既然公主要与她谈恩情报酬,那就索性从头到尾好好算清楚。
琼霄公主脸色难看起来,她猜到孟菱歌会拒绝,却未猜到孟菱歌这么牙尖嘴利,这么一番解释下来,她竟无法反驳。
不等她开口,孟菱歌继续冷声道。
“再说,莫说本宫不欠公主人情,纵是有再大的情义,今日也无人可以替那十几个冤魂原谅你,你与傅老欠下的人命债,该偿还了。”
“说来说去,皇后就是不愿意放我一马。”
琼霄公主面色冷沉,招手道:“既然如此,那就看是皇后带来的侍卫厉害还是我手下这四个死士更厉害了。”
她话音刚落,便从后方冒出四个样貌丑陋,带着武器的黑衣男人。
“拖住他们。”
琼霄公主命令完后,拉着傅老就跑。
孟菱歌带来的侍卫肯定不是泛泛之辈,附近还有官兵随时会赶过来,她这四个死士抵挡不了多久,但她也不甘心束手就擒。
所以只能拼命一试了。
第364章 蛊惑
可傅老年迈,刚才的仗势已经令她身心劳累,琼霄公主拉着她仅跑出数步远,就将她累得气喘吁吁,连连摇头。
“公主先走,不要管老奴了…老奴实在跑不动。”
琼霄公主停下,叹了一口气。
不是她不想走,而是前方又来了好几个侍卫,挡住了她的去路。
而后方,孟菱歌的侍卫已经将她的四个死士全部拿下。
她走不掉了。
“罢了…傅老,这回我不能带你吃香喝辣,只能陪你吃牢饭了。”
琼霄公主嘴角苦笑,转头看向傅老时却愣住了。
傅老出了一身大汗,她干脆将脸上的脸皮揪了下来,琼霄公主没忍住一声尖叫,本以为会看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却未料到傅老扯下面上的年轻脸皮后,露出的是她自己的脸。
那张皱纹密布,遍布青斑的脸。
琼霄公主诧异问道:“你不是换脸了吧,怎么会?”
傅老坦然道:“公主,我是有换脸之术,可给全天下的人换脸,却唯独换不了自己的啊…但官府到处搜查我们,也为了让公主放心,老奴只能将人脸贴在自己的面皮之上。”
换脸之时必须全神贯注且刀法分毫不差,她练得再炉火纯青也没办法做到给自己的脸动刀。
琼霄公主大惊:“既然可以将人皮贴在自己的脸上,为何你不早点说?那我岂不是白受了罪…”
换脸之痛不亚于剜心割肝,若是可以贴上,那她割皮时的痛算什么?
傅老摇头道:“人皮贴在自己面上,只能暂时使用,如果出汗多或是稍用点力便会掉落,而且没有与血肉融合,这张脸皮过几天就会溃烂发臭。”
琼霄公主听完,心里这才好受一点。
此时孟菱歌等人已经追了上来,正好听到了傅老的解释。
孟菱歌忍不住道:“不管是贴在面皮之上,还是直接换一张面皮,都终究不是你们的脸。假的就是假的,无论如何逼真,都不可能与真的一样。”
“是吗?”傅老难听的声音掺上阴笑,“皇后娘娘,你看看琼霄公主的脸,是不是如同少女?她今年已经四十有二,只要经我之手,不论她是想青春永驻,还是变回二十年前,都易如反掌。皇后娘娘位高权重,财富地位情爱应有尽有,唯独留不住时间,难道娘娘就不想永远年轻貌美?”
她确信,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抵抗永葆青春的诱惑。
孟菱歌让侍卫拿下琼霄公主与傅老,语气毫无波澜道:“你什么意思?”
她当然听懂了傅老的意思,只是不敢相信这老东西死到临头了还想用这害人的绝活保命。
傅老浑浊的老眼盯着孟菱歌,像是老巫蛊惑人心。
“皇后娘娘是聪明人,何必在老奴面前装傻?只要你想,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与琼霄公主藏起来,老奴此番能保住命,往后就是您的人。您身份高贵,想要什么样的脸都弄得到,老奴一定给您换得真真的,任何人都看不出有更换的痕迹,只要皇上嫌弃您年老色衰,您就可以换一张新的绝色容颜重新迷惑他…”
傅老越说越激动,孟菱歌的眉头微皱,面色冷了下来。
傅老却以为她是动了心,只是犹豫未定,左右徘徊。
于是继续劝道:“不只是脸,老奴最近对身体其他部分的皮肤也有研究,假以时日,一定能给您全身都换…”
“住嘴!”
孟菱歌再也听不下去,打断道:“你这样的人,本宫不敢用,你研究的绝活,本宫更不想体验。生老病死,是人的自然规律,妄图改变天道的关意桉,琼霄公主都得到了报应,足以证明你这本事害人不浅,你不思已过,反倒还想蛊惑本宫,真是罪加一等。”
傅老意外地看向孟菱歌,不敢相信竟然会有女人拒绝青春永驻的法子。
眼角余光看到都察院的官兵正在朝她们走来,傅老马上“醒悟”,压低声音道。
“皇后娘娘,老奴这话一直有效,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什么时候把我们捞出来。这换脸技术,天下仅老奴能做到,你错过机会,等年老色衰之时,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你这老虔婆,害死了我哥,现在还敢对皇后出言不逊,真是该打!”
绿水忍无可忍,走上前便对傅老左右开弓,连续几个大耳光,将傅老打得捂脸哀嚎。
都察院的柳大人与张师爷恰时赶到,看到两人,兴奋道:“幸亏皇后娘娘谨慎,否则差点让犯人在我等眼皮底下逃了。”
傅老的脸无法辩驳,琼霄公主的脸虽然对不上,但整个人气质仪态都是贵女风范,与先前那两人懦弱惊慌的样子全然不同,他们一打量便知道这才是他们要找的犯人。
孟菱歌与柳大人寒暄了几句,然后指着傅老道:“这犯人不知悔改,还一直寻思换脸保命。为防万一,带回去后就先弄断她双手筋脉,让她再没办法使这害人的手段。”
柳大人点头应道:“多谢皇后娘娘提醒,下官记下了。”
傅老的双手可是害人的工具,犯人抓到后,这等害人凶器确实需要销毁。
反正断了双手筋脉,也不妨碍让她按手印认罪伏法。
傅老惊愕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孟菱歌,浑浊老眼中最后的一丝光亮彻底灭了。
琼霄公主再没有做无谓的挣扎,在孟菱歌吩咐断了傅老筋脉后,她终于知道,她舍弃一切拼尽全力得来的青春永驻,并不是在所有人眼中,都那么重要。
用十几条鲜活的人命,以及显赫尊贵的公主身份,才总算换来了这张年轻娇嫩的脸。
如今更是因此面临牢狱之灾,被千夫所指,万民唾骂,要不了多久还会依法处决。
按她的罪行,等待她的不知是凌迟,斩首,还是绞决?
这张脸她并没有用上多久,甚至远远未到她自己的面皮老迈之时。
这一切真的值吗?
琼霄公主落网后,这桩震惊京城,让百姓闻之丧胆的剥皮命案终于告破。
朝臣与百姓都未料到,曾经护国公主会变成一个杀人夺命,剥皮换脸的恶魔。
民间多人请愿将琼霄公主及傅老处以凌迟,以戒后人,朝臣亦联名上奏,请求皇上将两主犯公开诛杀或斩首。
温止陌登基后,严惩贪官污吏,以及利用私权欺压百姓之人,琼霄公主剥皮案对比以往案例,更加凶残恶劣,纵便有几个老臣看在琼霄公主曾经为国效力的份上,想为她求一个痛快的死法,此时亦无法服众。
为安抚民众,平定此事带来的恶劣影响。
半月后,大理寺与都察院经皇上首肯,判处主犯傅老凌迟,琼霄公主斩首,从犯寒翠十年监禁。
从犯关意桉涉及多起案件,数罪并罚,因身染蛇毒,待秋后问斩。
判决传到民间,百姓对这结果非常满意。
毕竟剥皮之人一直是傅老,这个老东西剥了数十张人皮,到最后她自己要被千刀万剐,怎么不算是因果报应呢。
而琼霄公主用尽心思,为的就是换一张年轻漂亮的脸,最后她被斩首,这张用鲜血及人命换来的脸最终还是与她身首异处,可真是机关算尽,难逃天理。
行刑之日,百姓将刑台围的水泄不通,都等着看剥皮案的主犯长得是如何凶神恶煞,被处死后是如何大快人心。
可惜,押来的犯人只有傅老一人,衙役匆匆来报,道:“琼霄公主将衣裳撕成条状,系在监牢的铁栏杆上,自缢身亡了。”
自缢身亡,还是以自身衣裳为绳索,这死法很不雅观。但比起斩首,还是体面多了。
至少是具全尸。
骄傲轻狂,行过大义,犯下大恶的琼霄公主到底还是不愿以囚犯的身份出现在她曾经拼命救下的百姓面前。
她一生从未怕过什么,腥风血雨,追杀囚禁她都体验过,最终却死在追寻年轻美貌的私心下,在生命最后关头,做了一回胆小鬼。
百姓虽有些失望,但人都死了,总不能将尸体拉过来斩首,何况这里还剩下一个,让他们更加深恶痛绝的剥皮恶魔傅老。
傅老一手剥皮术练得独步天下,却是万万没料到自己会有被人持刀凌迟之日,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官员宣布傅老罪行后,围观的百姓早已是义愤填膺,将烂菜叶,臭鸡蛋,小石子纷纷丢到傅老身上。
傅老哪还有一点往日里得意张狂之态,脊背已弯,头颅低垂,那双浑浊老眼满是惧意与恐慌。
行刑的刽子手等百姓发泄够了,才用清水将傅老冲洗干净,提着锋利而小巧的凌迟刀步步靠近。
凌迟非常讲究刀法,必须先刺四肢,避开要害处,刽子手虽是第一次执行这么残忍的行刑手法,却深谙此道。
他落刀极快,交叉割裂,手法又快又准,做足了确保傅老能活着受刑到最后一刀的准备。
然而不过十来刀的功夫,傅老便一声嘶吼,继而七孔流血,浑身瘫软。
刽子手顿住,旁观的大夫上前一探,大声道:“犯人受惊过度,肝胆俱裂,已是暴毙而亡。”
一个剥了数张人皮的恶人,自己受凌迟之刑时,竟然被活活吓死。
百姓闻言都唏嘘不已,人死债消,倒是便宜了她,免了剩下的数百刀。
观刑完毕,百姓有的拍手叫好,有的意犹未尽,有的心有余悸,站在第一排的绿水却是捏紧了手中的白玉葫芦,“哥,害你的主犯下了地狱,现在仅剩下关意桉一人,他也没有几天活头了。你可以安息了。”
说完绿水转身走到长街尽头,那里停着一辆豪华马车。
孟菱歌有身孕,不宜见太过血腥的画面,但她知道绿水想亲眼看着傅老与琼霄公主赴死,便与她同来,在街角处等候。
绿水上了马车,将琼霄公主自缢与傅老被吓死之事简略禀明。
孟菱歌并没有太多意外。
琼霄公主为了年轻美貌不择手段,怎么会甘心被斩首?就算是死,她也会戴着那张得来不易的新面皮死去。
而傅老,擅长动刀者死于刀下,既知的残酷与未知的恐惧双管齐下,她被吓死亦在情理之中。
绿水见孟菱歌对此事并无太大反应,便道。
“皇后娘娘,我想去都察院领回我哥的尸身,然后找个地方安葬,逢年过节,给他烧点纸钱。我哥为人太过良善,若是无人祭拜,我怕他在下面会受欺负。”
孟菱歌点头道:“既然一道出来了,本宫就与你一起走一趟。正好,又有一些日子去见关意桉了。”
“多谢皇后娘娘。”
绿水没拒绝。
有孟菱歌同去,衙役肯定不敢为难她,事情办起来更顺利。
马车驶向都察院。
得知孟菱歌前来,柳大人亲自相迎。
“皇后娘娘大驾光临,可是要再提犯人关意桉?”
孟菱歌每过几天都会来看一看关意桉,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一开始还有衙役奇怪,皇后怎么会经常来看一个犯人,后来得知这犯人曾蓄意谋害皇后与皇后腹中的龙种后,便释然了。
而关意桉在牢里的日子则更难过了。
孟菱歌点头道:“本宫去牢里看看吧。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绿水是本宫身边的女官,她的哥哥是琼霄公主府命案的受害者,如今案子已结,她想将她大哥的尸骸带回去安葬。”
柳大人是知晓孟菱歌与关意桉之间渊源的,猜到她应该是想与犯人单独说话。
“那下官与绿水姑娘去处理受害者尸骸的交接,皇后娘娘带人先去探监,若您有吩咐,就派人通知一声,下官马上前来处理。”
“好。”
孟菱歌也不与他废话,嘱咐绿水两句后,便带其他人前往关押关意桉的地方走去。
关意桉关押在牢房最深处,这里关押的都是重大死刑犯。
为数不多的几间牢房,除了关意桉外全是一脸凶相,满脸横肉,眸光凶狠的亡命之徙。
每人身上都最少背了三条以上的人命。
在关意桉看来,这群人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
往常他对这些非常鄙视,认为他们有勇无谋,难得善终。
可如今,他无疑是这群人中最可怜的。
其他犯人再不济都还有亲朋好友探监,而他被关进来这么久,除了孟菱歌,再无任何人来找过他。
官府已经通知过他的父母,可关父关母说他们的儿子早就死了,就算还活着,也是非富即贵,不可能是死刑犯。
其他犯人被探监时亲朋都会送来吃食点心,而来看望他的孟菱歌只是担心他的伤势太轻了,来看看他什么时候死。
别的犯人长相再凶恶难看,至少还有个人样,而他连脸皮都没有,衙役拿走了他的面具,任由他一团团肉球的脸展露人前。
他的身体已经被腐逝蛇的毒性渗透,全身的皮肤都在溃烂发臭,可怕的是越来越软绵无力,每日都像一滩没有骨头的肉一样靠在墙角。
别的犯人看到他都捂着鼻子,露出嫌恶的表情。
风水轮流转。
以前他看不起的人现在都看不起他了。
关意桉真切地体会到了绿水所说的痛不欲生,这日子真的是过够了,但如今想死,都成了奢望。
他身上没有任何利器,起身都极其困难,想上吊都够不着。
关意桉能想到唯一的法子便是绝食,可那该死的衙役总在他饿上一两天后又强制给他灌下食物和水,吊着他这条烂命,供孟菱歌消遣。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靠近,关意桉微微抬了抬眼皮。
微弱的声音苦笑道。
“孟菱歌,现在你满意了?”
“满意?”孟菱歌在关意桉不远处站定,淡声道:“如果当初,你与我退婚后,可以好好对待环燕,用心办好差事,不搞那些旁门左道,阴险暗算,以你的才能,就算不能封侯拜相,至少也能立身扬名,光耀门楣。你自己把一条青云之路断送,还到处害人性命,时至今日,你却依旧要把这一切责任都推到我身上,还好意思问我是否满意?”
“我有什么可满意的,是曾经定亲的对象如此不堪,还是满意冬青被你害死,亦或是看着以前玉树临风之人变成现在这般恶臭丑陋?”
关意桉显然没料到她的回答是这样,不服气道:“要不是你与我退亲,我根本就不会一步错,步步错…”
他身上的气味实在是难闻,孟菱歌没忍住退后了一步。
“成亲之日,是你先不忠。”孟菱歌看着他道:“我不能容忍一个成亲当日就对我不忠的夫君。退亲之后,我虽对你与孟环燕颇为不喜,却并未想过要害你们。既然已经各自婚嫁,往后再无瓜葛便是。是你与孟环燕贪得无厌,自食恶果。”
“我与夫君彼此信任,夫妻恩爱,你过得如何本与我无关,奈何你始终纠缠,再三加害我与我身边的人,我再大度,却也不是菩萨,容得了你一次背叛,却容不得你接二连三的算计。”
关意桉轻哼了一声,有气无力道。
“成王败寇,如今说什么都是你有理。我败了就是败了,无话可说。这么久了,你气也出了,仇也报了,没必要吊着我一口气,让我继续苟且残喘了吧。孟菱歌,算是我求你,给我个痛快吧…”
他这样子实在凄惨。
孟菱歌面色未变,声音上扬了几分。
“你如今求我给个痛快,可冬青死前你都对她做了什么?你将一个血崩的姑娘扔在满是豺狼毒蛇的半山腰,她被猛兽一口口生吞时,你可有给她个痛快?郑青山活生生忍受剥皮之痛时,你又可有给他一个痛快?还有孟环燕,押送你的侍卫,以及萧松岩,哪个不是惨死在你手中,你身上背了这么多人命,你配一个痛快的死法吗?”
关意桉闭上眼睛,颤声道:“他们受的酷刑被折磨到死最多也就一日。我已经被关十八天了,就是你说的赎罪,也应该偿还完了。”
孟菱歌上前两步,看着像一滩烂泥的关意桉。他眸光黯淡,光华褪尽,确实已是一副求死之态。
被这样的一个人纠缠过,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再继续吊着他的命,看他生不如死,也没有什么意义。
“若有下辈子,别执迷过去,往前看,往前走。”
孟菱歌轻念一声,转身拂袖之时一支银簪掉落到牢笼中,正落在关意桉手侧。
银簪一头坠着漂亮的流苏,另一头锋利尖刺如刀口。
关意桉黯淡的眸光瞬时有了神采,冲孟菱歌的背影道。
“孟菱歌,多谢…成亲那日犯的错,我追悔一生也未能弥补,若下辈子还能遇到你,我绝对不会再犯错了…”
孟菱歌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径直离开。
关意桉还是没将她的话听进去。
她言尽于此,不想再多说了。
人生短短几十载,有太多有意思的事要去做,要把时间留给值得自己爱的人。
实在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人与事上。
孟菱歌走出牢房后,绿水那边的事也已经办好。
柳大人不仅将郑青山的尸骸交给了绿水,还派了两个人替她运送。绿水先前就买好了坟地,现下那两人已经将尸骸运到坟地去安葬了。
绿水本想也去牢房看一看关意桉如今的情况,见孟菱歌这么快就出来,不由疑惑道:“皇后娘娘,是不是姓关的说了什么难听的?”
关意桉刚刚被关时,一见到她们便辱骂挑衅,最近却是老实了,应该不敢再对皇后出言不逊才是。
孟菱歌正要回答,便有衙役匆匆跑来,大声嚷道:“不好了!不好了!死刑犯关意桉畏罪自杀了!”
绿水心下一惊,拦住衙役问道:“怎么会这样?关意桉现在全身无力,狱中又无凶器,他怎么能自尽?”
衙役先前没注意到孟菱歌与绿水,此时已认了出来,连忙解释道:“关意桉不知从哪寻来一根银簪,他用银簪扎进喉咙,血流了一地,现在已经断气了!”
第367章 怨气
绿水闻言赶紧冲进去,衙役知道她是皇后身边的女官,也不敢阻拦她,由着她跑到了关押关意桉的监牢。
她本是想看看关意桉还有没有救,却一眼瞥见那根银簪非常眼熟,再想起刚才孟菱歌的神色,不由愣住了。
绿水当然是盼着关意桉死的,但只要一想她大哥,她就感觉关意桉受的罪还不够,就想让关意桉再惨一些,比她大哥更凄惨十倍百倍才是。
如今她的气还没有出完,关意桉就这么死了,而且还是孟菱歌有意为之,她心里确实是有点不好过的。
她还以为孟菱歌与她想的一样,会吊着关意桉的命,让他撑到秋后问斩那一日。
如今才十几日,实在是太便宜关意桉了。
低头打量关意桉的尸身,见他全身已经溃烂得不成人样,一身恶臭熏人欲吐,又不免有些五味杂陈。
若是大哥得知害他的人成了这样,会不会心生怜悯,反怪她太过残忍?
绿水从监牢无精打采地出来后,孟菱歌还在原处等她。
柳大人听闻关意桉的死讯,生恐孟菱歌迁怒,焦急地表态,“下官深知此犯罪孽深重,为恐他自尽,给他提供食物和水使用的都是木碗。皇后娘娘放心,下官马上去彻查,查到给他提供银簪之人,决不轻饶。”
孟菱歌神色淡定道:“他纵有万般罪孽,如今也已是身死债消。本来就是死囚,死便死了,还有什么好查的,如实禀报,早些将人葬了便是。”
“这…”柳大人明白过来,“下官遵命。”
孟菱歌见绿水过来,便对柳大人道:“本宫还有事要办,就先回宫了,柳大人请自便。”
柳大人行礼道:“恭送皇后娘娘。”
一直到坐上马车,绿水依旧低头不语。
“绿水,你可是在怪本宫?”孟菱歌不想与手下人互相猜忌,直接挑明道:“你怪本宫插手,让关意桉死得太痛快,你还想继续折磨他,为你哥报仇,是吧?”
绿水双眸低垂,手却自然的拿过软枕,垫到孟菱歌背后。
“奴婢能为大哥报仇,全靠娘娘帮忙。又怎么敢怪罪娘娘?”
这话说得,任谁都听得出来,分明是有点怨气的。
“本宫留下银簪,确实是想让关意桉早点解脱。”孟菱歌认真地看着绿水,“但本宫更是为了你着想。”
“为了我?”绿水讶异抬头。
她就是觉得孟菱歌丝毫未为她着想,哪怕在决定前,与她说一声,她都不会这么难过。
孟菱歌眸光坦诚。
“这些日子以来,你除了打听琼霄公主与傅老的死期,剩下的时间全被用来研制各种毒物,想着用这些东西对付关意桉,你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仇恨之上。绿水,本宫知道,你唯一的亲人没了,你很难过,想用天下最残酷的手段去报复害你哥的人,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忘记了学医的初衷,完全失去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