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点到3点间,疫情的恐慌情绪迅速扩散至整个市场。今日对交易员的考验太大,有人在期间内频繁交易危险股票Zoom,开盘认定低开是好机会直接买入,随着疫情的恐慌扩散,Zoom果真被看好上涨2.3%,却在一点左右受市场恐慌影响下跌10%,在2点多时忍痛在低位割肉,血亏12.6%后遗憾退场。
最后一个小时。游远屏住呼吸。Darvin今日眼光毒辣,看准的航空股一路下跌,波动比游远的医疗股剧烈的多,几乎胜券在握。还有一个小时时间,游远抬起头歇一秒眼睛,远远的人群中,冯栩安正抬头仔细看向屏幕。
他突然安了心,想拼一把。
游远判定今日恐慌将持续到闭盘,下定决心配置风险组合,买入看跌期权与股票,比例为三比二。
他浅浅的笑。
输了又怎么样。做小白猪咯。
三点半,航空股依旧下跌,Darvin几乎胜券在握。指数持续下跌,游远看准时机卖出80%看跌期权;十分钟后,指数稍微反弹,他立即反应,卖出手里60%股票,增加收益;最后的十分钟,指数骤降,游远暗道刚才股票卖少了!他脑内重复回响冯栩安说的话,不要尖锐,保持客观……他整理好情绪,卖出最后20%看跌期权,咬牙放任手里股票去跌,直到四点的到来——
当当当当当——
收益率落至他的面板,数字力压Darvin!
游远冲下台,在人群中准确找到冯栩安。他晃着她的肩,眼睛笑得和弯月一样,冯栩安也笑,最后两人对着傻笑了五分钟。
“你是对的。我不该那么刻薄。我试着平静着思维去做,所以这次,我赢了。”
“嗯,你的改错能力真的很强。”她肯定道,“你一定会是首屈一指的交易员。”
当拥抱环住冯栩安时,她眼眶发热,心想这是今晚的一个很好的开端。
今夜券商主办方极损,立志要在交易员身上割刀子。除了冠军以外,他们还设置了两个特别奖项,分别为“最佳接盘侠”以及“杠杆受害者”,分别由Juan和Chris夺得。
Chris在台上捧着奖杯一脸笑容,“感谢券商为我颁发的这个奖项,希望券商能开办一个反向股票大赛,看看谁能争夺冠军!”
“好!”
“这个主意棒!”
冯栩安在台下跟着群众一起欢笑。晚宴进行到一半,Cohen突然打来电话,问她有没有收集完各位经理和合伙人关于财报的评论。冯栩安本想明天做,现在也只能和游远招呼一声,说餐厅灯光太暗了,她有点急事要处理,便捧着电脑去了安静的大厅。
她整理到一半,发现Chris还没有回复。他今日就在现场,冯栩安打算直接过去提醒他,便又中途回了餐厅。
远远地,冯栩安便听到Darvin在大声的调笑。
“Jace!你简直就是作弊嘛!你把你的幸运物叫过来,我们确实会输啊!”
游远笑笑,没说话。
冯栩安一愣,今日除了她……他还叫谁了吗?她便停住脚步,靠在吧台听着。
Darvin突然神秘靠近游远,“所以,真的好用?”
游远顿了一秒,随后点点头。
Darvin感慨道,“咳呀,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我的幸运物是毛衣,Jose是椅子,Lora是她女儿的玩偶,你的……竟然是你女朋友?以后分手怎么办?”
一群人笑着骂,Darvin你真是个乌鸦啊。
游远思索一会才开玩笑道,“在我们国家,结婚前都要去批八字算命,看两个人命数合不合。其中有一种女人的命数会旺夫,和她一起生活会越来越好。”很快他便正经起来,“不过我只是短时间内需要累积原始资本才会信这个。玄学这东西,信一段时间也就得让它过去了。不然难道我一辈子都要靠这个来交易?”游远不屑道,“我还是更相信我自己。”
一旁的人听到游远一本正经的解释古老东方文明都瞪大了眼,听此一说,纷纷让他再详细讲讲怎么判定一个女人是否旺夫……而冯栩安站在拐角的吧台,觉得他们说的每一字一句都很难理解,她的英文好像又退步了。走廊凉风一吹,她的身子宛若泡入了盛满冰块的浴缸,心也冰凉。
她脚步很慢,拿起电脑离开了酒店。
“安安?”
许令宜千里迢迢来到西棕榈滩找冯栩安吃午饭。聊一半看她发呆,许令宜怼了怼她,“你在听吗?”
“哦。”冯栩安喝光了手里的可乐,易拉罐被捏扁扔进了垃圾箱,“你继续说。”
许令宜难得正经了起来,“你要不要看看你脸色多差。”
冯栩安摇摇头,“实习太累了。”
“……你还能是被工作打倒的人啊。” 许令宜嘟囔了一句,继续说着,“新琼一听跟踪你那人是个拉美人,就猜作弊这事跟徐凯有关系。”
“有证据吗。”
许令宜默了几秒,“新琼这几天去徐凯所有朋友那里都闹了一顿,这才有一个人说,徐凯拜托他找过几位拉美朋友。但是徐凯死活不承认。新琼这几天状态特别差……也挺不容易的。
“让她别再管了,从此以后和徐凯有关的事情都让她绕远点。”
许令宜发愁,“那你怎么办?”
“看着办吧。当初我冲动了,没了解清楚对方是什么人就起冲突。疯子疯起来,吃亏的从来都是正常人。搞得现在……大家都陷入麻烦。”她叹了口气,“不行就重修吧,晚毕业总比跟疯子打生死局强。”
不,其实不是的。她现在很想快点毕业,这个学她上够了。她想和许令宜说一说自己听到的荒谬事儿,可张开嘴觉得太好笑,实在说不出来。
游远的话就像傍晚时分的浪潮,隔几分钟便袭来一次。她眼眶一发酸,脑袋就变成了木头,这一早上,一个合同没翻几页。
她叹气,“我今天实习最后一天。你车上等我会,我去找我领导签评价表。”
这几天Cohen工作很努力,冯栩安最近工作到很晚走,他基本都在。她打印好评价表,刚好Cohen一个人在会议室里。
“Hey Cohen,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这个是我们学校的评价表……”
Cohen奇怪地看向她。
“你还找我干什么?你不是找过Chris了吗?”
冯栩安一愣,“我这个需要直属领导签字……找他做什么?”
“我哪知道你找他做什么了,我就知道我今年的绩效评价完蛋了。”Cohen冷笑着,“你一直就看我不顺眼吧。现在要走了终于下定决心给我一刀了?”
他盯向冯栩安的目光很奇异,“你很阴险啊。留到后面给我玩阴的呢?”
她才反应过来,“Chris找你了?”
“何止啊。还带着HR约谈我,罪名扣很大啊,压榨,不尊重,资源分配不均。真可笑,实习生里面就你一个还没蠢透,我多用用怎么了!我不也是为了项目吗!”
“An。你给我透透底呗,让我死个明白。”Cohen破罐子破摔,“你是Chris什么人啊?你一亚洲人总不能是他亲戚,我听说他最近刚离婚,难不成他是个yellow fever
特指偏爱亚裔女性的白人男性
“闭嘴。”
冯栩安终于被惹怒了。
Cohen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她冷冷看他,“你这么好奇?那就告诉你。他这么上心,是因为我以后会成为你的金主爸爸,听清楚了吗?你有气想撒我身上是做梦。被约谈先想想是不是你自己太作死,好吗?”
Cohen惊在当场。冯栩安没理,抽了桌上的评价表就准备走。
“我有一朋友说得挺对,屎不亲自尝尝不知道苦,遇不上你的话,我有限的想象力实在想象不出你有多臭。听好了,我的项目里,不可能有你。之前我的确没找过Chris,但我现在要去了。”
冯栩安坐在Chris的对面,看他飞快填好表格,所有评价全优,她想起游远的话,自己这几个月的努力的确是一场笑话。Chris边填边说着,An你怎么不早告诉我,Cohen这样对你很有问题。
她回,“我认为他这样对我是出于完成工作的目的。但凡有一点出于私人,我会把他举报到地狱里去。”
Chris却沉思了一下,“An,你这样想不对。你加班到凌晨,在客户眼里,是我们团队的管理出现了问题,客户不会记得什么Cohen或者An,只会认为我们整个团队工作出了问题,甚至会怀疑自己的财务状况出问题,给他们带来恐慌。”
他继续道,“我作为管理者,有责任知晓组内动向,但是人太多我不可能一一照顾到,敢于发声就变得很重要。你顾虑太多,会导致组内资源不合理分配的遗留问题越来越严重。这件事情Jace告诉我是对的,就算天要塌了,一个正常的公司也绝对不会让员工加班到凌晨四点。”
竟然是游远告诉他的?
“好。”冯栩安认同地点点头,“Chris,每次和你交流,我都能看到自己疏忽的点。很感谢。”
Chris笑,“那你应该感谢你自己。这种话我每天和很多人说,也只有你会对我说你学到了东西。”
她起身欲走,突然又想起什么。
“我家有人专门做批命数这一块的,Chris有兴趣的话可以找我,帮你看看生财之道啊。”
Chris错愕,“那天听到了?”
“An。”Chris思索了几秒,“感情很复杂,你的真实感受才是最重要的。像你平时工作时那样,先思考再做。”
冯栩安坐在桌前,对面三位院内领导西装革履拿着论文一点点问,的确像审讯,心理状态不好会立刻露出马脚。
“可否请你提供一下你数据收集的源头。”
“这些计算为什么是死数没有公式?”
“这一部分的分析,你知道是谁写的吗?”
“你们当初约定好Xinqiong会收集一部分数据,为什么最后她只写了开头和结尾?”
“有人举报你最近和Xinqiong有接触。Xinqiong也举报一位被遣返的中国留学生徐凯指使Lauren陷害你,她提到徐凯花钱买通了Lauren,但我们要求Lauren提供了银行账单,她和徐凯没有任何金钱往来。但我们发现徐凯之前散播过关于你的流言。你知道这个事情吗?”
冯栩安有些讶异。
“您说的最后一件事我不知道。我和徐凯的确有矛盾,如果是他指使Lauren的话,烦请校方严查。关于流言……我以为是别人散播的,并且把他告上了法庭。怎么这里面还有徐凯的事情?”
院长眼神奇怪,“对,你在学校内部的流言都是徐凯散播的。”
她想起许令宜说当时很奇怪,校内和校外流言的针对性不一致,她还以为是那胖子想两面抓谁也不放过,原来这是两个人的手笔。
她开始回想。
开庭前她和律师一起见过胖子一面。那会儿是十二月,对方律师很有信心,似乎笃定他们会和解,提出愿意赔偿5万美金。冯栩安被他们的态度恶心到,坚决不和解。一月份开庭,冯栩安方拉高赔偿额至50万,那胖子突然换了个脸,在庭上声泪俱下认错,假惺惺跑到她面前认错的样子她都快认不出来。判决在最近下达,因为事实清楚,冯栩安胜诉。
这之后,Lauren主动找到他们组队。
是啊。徐凯已经走了,怎么有那么大能耐远程掌控全局,找人陷害她,跟踪她,一环扣一环,有这胖子的加入,听起来合理多了。
她不清楚胖子和徐凯是怎么碰上头的,但也没什么奇怪,臭鱼烂虾天生闻着味往一起凑。她在想她是不是把那胖子逼得太过。她太过于睚眦必报,别人打她一分她要还回去十分。她不觉得自己有错。要是牵扯的只有她自己,她必定拼到底。但现在牵扯的人越来越多……
她心里突然有点乱。
院长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觉得你在这件事情里面有责任吗?”
院长眼眸深邃,似乎在刺探她的想法。看来这场听证会的结果都要看这题的答案了。
“谢谢您。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我原本是个追求绝对公正的人,没有做错的人为什么要承担责任呢?可后来我发现这世界更看重结果,没有人在乎在这个任务里面谁写了A谁写了B,如果出了问题,整个团队都会背上骂名。就算是我什么都没做错,在大众眼里我们这个团队错了,那就都错了,没有人在乎具体是团队里哪个人错了。”
她眼神坦荡荡,“所以,于我个人角度,我从不做欺骗别人的事情。于大众的角度,说我错,我可能无法反驳。如果我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那我一定会改写规则。可如果我没有,那么我相信各位老师,一切公正,还需要交给你们。”
几位老师面面相觑,似乎对冯栩安最后的言论感到意外。商讨许久后,由于部分抄袭论文引用了她的数据图表,依旧有争议,但她并不负责任何写作部分,因此判她承担次要责任,本次作业分数为零,依旧可以参加期末考试。游远和Lauren似乎还在拉扯,无法决断。
也是因此,期末对她来说至关重要。考接近满分的话,这门课她能勉强拿个C-,用其他学分拉上去后,依旧能顺利毕业。
她今日主动了回了游远家。她对游远有怨恨,可情感偏了航,她糊里糊涂地接受了Chris的建议,一直安慰自己,前人的建议总归是有价值的。可下一秒又疯狂怀疑起游远的真心,再下一秒,带着烟火气的过往侵袭了她,让她酸涩到说不出话。
明日期末考试结束后,他们应该会有很多事情需要好好谈谈。
外面下起了稀疏的小雨,天空以肉眼可见的变暗,没过多久就响起稀里哗啦的声音,外头的树木开始疯狂摆头。屋内像开了黑白滤镜的画廊,下午五点像以往的午夜。冯栩安走到客厅开灯,门锁被打开,游远被淋了个透彻。
灯亮,两人静默相对,谁也没有说话。
游远敏感地注意到,她立即躲开了眼神。他知道,冯栩安近日来不对劲。她有好些天没有找他,问就说是工作忙碌。他连日来周旋于银行和券商,最近疫情的传闻越来越骇人,他也有点紧张,每日奔走,生怕出什么变故。
“你。实习结束了啊。”
“嗯。”
冯栩安站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她跑去浴室拿了毛巾,小碎步急着往回跑,却在转角处突然心一痛,又放慢了脚步。
她递过去,“给。”
问题累积是愚蠢的。游远知道。但他们都太累了,这不是好的交流时间。
“我……继续复习去了。”
她挪腾脚步往办公桌附近走。游远也只能叹口气。
又是安静各做各的,今日空气中却夹杂了尴尬。晚上十点,游远问她,要不要早点睡。
她抬起头,第一次拒绝,“你先睡吧。我今晚要熬夜学习。”
又要学习。
这一晚上的安静让他有点伤心。
他有很多的话想和她说。今天他和Lauren的听证会并不顺利,两人站起来扯着脖子骂对方是fucking ass半小时。场面不雅观,听证会只能被强制叫停,大概率会被要求重修。经历了金钱的恐慌和精神的疲惫,他很想把他们的矛盾都忘记,安安静静抱着她睡一晚,希望明早起来一切都好。
“我最近好累……想抱着你睡。”
她放下了笔,却没动弹,似乎这要求勉强了她。
他有点意外地抬起了身子。
他冷了脸,“怎么了。就因为我赞同了俞见成,因为我让你实习不要那么努力,你就这么记恨我?”
“为什么。”他声音很平静,“你的学习比我重要,实习比我重要,公司也比我重要。是吗?”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你也是。你的交易比什么都重要。凭什么不允许别人也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有像你那样卖命吗?你拼命的时候就像个傻子,只顾着填满自己的愧疚感,你觉得Chris会在意吗,甚至他知道吗?”
“我说过!我只是对我自己的承诺负责!”她忍不住吼起来,“游远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尊重。”
“不尊重?我怎么不尊重你了?”
她咽下口气,“我今天没有时间和你废话。明天的两个考试我必须都拿到最高分。”她说完便执起笔,又沉浸到复习中,姿态转变快到让人失落。
他突然嘲讽般地笑了。
“就因为你前男友是吧。因为他瞧不起你,你就死命学习证明给他看。看来你对他旧情未了啊。他知不知道你为了他这么努力啊,难不成我小看你了?你打算回国和他再续前缘,国内国外各有一位,那我们俩,谁是小妾啊?”
“你恶不恶心!”她突然反应过来,“呵,你调查做的很充足啊,连这个都知道了?”
“真是因为他啊。为什么啊。他和你的人生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不是吗!”
“有关系。仇人的关系。”她说,“你不懂,我不会像你一样做缩头乌龟。或许你不太关心,我的公司被收购了,他在我面前得意洋洋的样子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你要一直活在以前走不出来吗?冯栩安,我真的没看出来啊。我被你骗住了。我以为你是多豁达的人,我每天都在你旁边,你竟然一分一毫都没有显露出来。”他喃喃自语,“你为了赢你前男友,宁愿牺牲我。呵。”
他突然发了疯一般冲过去抢夺她的手机。她前男友叫什么来着?方什么——游远飞快下滑着她微信通讯录,一个个头像划过去快出了残影,冯栩安上手抢夺,游远立即向后藏去,她手背不小心磕到了手机的角,游远没拿稳,手机啪嚓一声落到了地板上。
她没去捡,只是笑了声,毛骨悚然。室内一片死寂,窗外哗哗的雨声填补了一切静默。
“游远。你真是荒谬。”
她平静下来。
“你不是问我哪里不尊重我吗。好,我告诉你。我不喜欢审判别人,你的很多想法我都很抗拒。我讨厌你看我学习的时候皱眉,讨厌你功利的看待这个世界。还有,”她突然激动,“你前一天还在说绝不接受异地恋,第二天就能做出all in的承诺。你不觉得矛盾吗?你想过吗,如果你想去纽约,我想吗?你问过我吗?哦对,还有像你刚才这样不问缘由的揣测我,我真的烦透了。”
听她说了一大通,游远的心几乎死了。
“哦。这么讨厌我啊。”游远冷冷地重复着,“那你他妈就滚。”
一片寂静之后,她的气息在平静中逐渐乱掉。肩膀的抖动被她压制的很好,只剩嘴唇微微颤动,被她冷静的眼神掩盖。
“你说的。那好。”
房间里只剩下她的脚步声,她将箱子拖了出来,拿了自己的东西扔进去。东西太多,她的双肩包被过多的书本电脑撑出了棱角,可怜的开着一个小口子。
游远面对电脑坐着,背影十分安静。她路过时心里升腾起巨大的恐慌感,记忆回到最一开始,她这才意识到,他们对立的想法和处事习惯天然存在,碰撞到今天已是难得。
他的声音止住了她的脚步。
“你有这么多的想法从来都不和我讲。呵,你现在对我说,你这是尊重?”
她回过头,“说了有用吗?就算我求你来听证会不要去券商那里,你会理我吗?你活的那么随性,谁能改变你。”
他一言不发,只攥着拳沉默。冯栩安偏头看一眼,却莫名被他的沉默激怒。
冯栩安一瞥,看到了那歪扭的小鳄鱼。她想起了什么,想起他换了她的组,突然叫她开组会,后面整日整夜的黏人……原来是这样啊。
她眼泪涌了出来,拿起那小鳄鱼往门外走。
“你做什么——你还给我!”
她飞快打开门,游远一路追了过去。他家斜对面就是垃圾房,冯栩安快一步,翻开垃圾通道的门,向他晃了晃小鳄鱼。
“哈,想找个旺夫的女人啊。想借我的运?你也得有命享受。”
她用力将小鳄鱼扔入了垃圾通道。硬物竖直下落,格楞楞地磕在铁壁上。
游远瞪大眼,闻言一脸惊慌失措。她好像是在看着他,又好像失焦。
“我们不是一种人。你过你的随性生活,我坚守我的承诺,井水不犯河水。”她推开垃圾房的门,“游远,我们分手。”
暴雨如注,街上水位线早已失控,夜雨打在脸上每一滴都很疯狂,冯栩安几乎看不清前行的路。回到家她已经全身湿透,却咬着牙不知在和谁作对一般,按计划复习到了深夜。
躺在床上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她抱紧了自己。这一夜的记忆都是湿漉漉的,她隐约觉得自己的神智飘到了天花板,看着床上发抖的自己。梦里她似乎在和什么力量做对抗,疯狂咬着自己的牙。所有的牙齿在一瞬间全部松动,再用力一点就会掉下来。在最后一点力量失控之前,闹铃响起,阳台外依旧溢满雨水,早上七点不见晨光。
她疲惫地拿起手机,上面有一串未接来电。大部分来自她的表妹。
“喂?”
“姐,”表妹的声音在发抖,“你大舅姥爷昨天来家里闹了一天,我姑奶晕倒进医院了。”
“闹?为什么闹?”
表妹很焦急,“昨天有人来考察水塘,大舅姥爷也不知道发昏还是怎么,非说村委会那叶亭骗了他,还说你也参与了,找姑奶闹了大半天!他骂你骂的特别难听,姑奶和他对骂了一个下午,后来大舅姥爷突然说,让姑奶等着,他要把她扫地出门什么的,说那个老屋也早就不是她的了,姑奶就昏过去了……”
冯栩安声音在颤抖,“姥姥醒了吗?”
“半夜醒了一次……后来应该是又睡过去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攥紧的手指结被捏的青白,她在床上坐了许久,头痛欲裂。她不合时宜的想起她和游远吵架似乎有周期,每学期一次,次次用尽全身力气。
旺夫个屁。这他妈叫命数犯冲。
冯栩安扶着头,“嘉萦,我姥姥醒了马上告诉我。我明天回国。”
她打算下床,可脚还没挪到床边,手机又嗡嗡嗡地震了起来。
是叶亭。
“姐……我又把事儿办砸了……昨天实地考察的人来了,一不小心说漏嘴——”
“知道了,”冯栩安边下床边打断,“我明天回去。”
“啊?啊。”叶亭在对面傻了两秒,才道,“正好,我还有别的事儿和你说。就是……我爸他觉得你那个公司前景特好,在饭局上跟人聊了聊,咱当地那个最大的企业,东化企业你知道吗,他们特别感兴趣,想找你细聊聊……”
这并不是一个平静的早上。
乌七八糟的事情在脑子里塞着,冯栩安一边刷牙一边按下慌张。姥姥应该不是因为有基础病才晕倒,去年的体检看起来一切都好。她似乎是知道了当年舅姥爷算计了他,她那么宝贝那老屋,因为这个急火攻心可能性很大……总之,不要出意外,她今天考完试回来就收拾行李。
她开始默默数着今天要做的事情。
1. 买飞机票。
2. 和姥姥保持联系。
3. 顺利完成考试。
4. ……似乎还需要联系楼清川,她一个人去谈,怕技术上的事糊弄不过老狐狸。
5. 最后,和朋友们好好的告别。
还有游远……她用凉水激了把脸。就这样吧。
游远今日又早早蹲守在楼下。每一次隔夜后他都能找到理由说服自己做得不够好。这次他学聪明了,他坐在车里,紧盯着冯栩安公寓楼下唯一的车库门。紫色的vantage一露头,他立刻跟了上去。
雨像瀑布一样从玻璃上泼下,雨刷疯狂摇摆下他才能看出她车的一个小影子。就这么紧跟她的车到了棕区车库,游远油门狠踩一甩尾,截停了vantage。
他下车,顺着车前绕过去,直奔她车的驾驶位而去。
“大哥……我现在撞坏了可没钱赔了啊……”
游远愣在原地,开车的竟是许令宜。
“她呢?”
许令宜犹豫了下,“她今天一早就来找我换车,原来防你啊。你怎么回事,给她折腾成那样,一脸慌张和被鬼跟上了似的!哎,你走什么,我没说完呢——”
游远在学校里做了大半天的游魂。好不容易挨到下午这节考试,他一走进去就看到她坐在最后一排,不停敲着键盘。游远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要不要走过去,刚好与冯栩安视线相对,她看了他几秒,面色平静掠过他。
他还是没敢上前。她那么在乎考试,今天打扰了她情况只会更坏。他默默坐到了第一排。
冯栩安猛烈跳动的心此刻被失望替代。
今日考试题很难,简直就是财务管理,衍生物与固定收益的大混合。没人提前交卷,每个人都挨到了最后一秒。考完老师在讲台上整理试卷,看着底下正收拾书包的学生们,突然拍了拍手。
“今天教室里大多数同学即将毕业。我们这个项目只有短短的一年,四个学期。课程很密集,我知道,学费很贵。”
一群人大笑起来。
“如果你们选择去做投资,请不要忘记自己身上的社会责任;如果选择进入投行,请坚信你顶住的压力未来会带着你大步前进;如果你选择转行,那也请不要忘记,最好的投资永远都是你自己。希望你们今后每一天,能骑着黑天鹅过河,与看不见的手交握。我们在毕业典礼上再见!各位, good luck。”
天没有晴,雨依旧在下。这不过是迈阿密两百多个雨天中最普通的一天而已,不如飓风季时的死城令人绝望,也不如淅淅沥沥的小雨磨人。
年纪不再热血,但掌声依旧澎湃。冯栩安脊背挺的很直。她一直很喜欢教室背靠落地窗的设计,所以她一直坐在最后一排,光直直打在脊背上,耳边似乎有繁花盛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