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摄影师酷爱拍摄毕业典礼上的情侣,两人被许多人抓住,在学校的四处拍了不少照片。嘻嘻哈哈的,许多遗憾就被风吹散了。
“好神奇。感觉好像刚刚毕业诶。”
冯栩安一边感慨着,被游远催着去换装。虽然领证的日子未定,但是游远坚持要和她在学校里拍婚纱照。非说是当年没陪她在学校里四处走一趟,现在得重新来一遍。
学校建起了新的宿舍,透明的玻璃帷幕里,复古的橙色旋转楼梯赫然成了新地标,许多毕业生正在里面拍照,哭哭笑笑尽显青春。
游远站在楼下,说他们的学费都用来建这个楼了。冯栩安回怼说你多读一个学期贡献更大。这话给游远气得牙痒痒,他最不爱学习,结果学分比谁修的都多。
打打闹闹中,两人又到了商学院,来到了当年上Fintech的教室里。
摄影师让两人在教室里随意走动闲聊,他打算抓拍。冯栩安来到最后一排,教室依旧宽敞明亮,光打在背后,格外舒心。
手机突然警铃大作。竟然是飓风预警,在未来一个小时内风暴即将席卷整个迈阿密,市政府正敦促市民找到安全的地方,最好是家里。
今天的照片是拍不完了。
冯栩安站起身,刚好能看到当年游远从楼下走过来的地方。她噗嗤一笑,“你知道吗。那天下雨,你在雨里优哉游哉还带个墨镜。我当时心想……”
他直觉她没好话。果然,她拉长音道,“我心想这人绝对缺心眼。下这么大雨都不知道跑两步的吗!”
游远靠椅子悠闲坐着,“我得时时刻刻保持优雅。所以才能把你迷死了。”
冯栩安忍不住吐槽,“怎么你一出现迈阿密就这么容易下雨啊。”
“这风暴是季候性的啊。每年都是这个时间。”
“咳。”冯栩安看着黑压压的天,“什么时候能风调雨顺啊。”
游远认真看向他的未婚妻。她穿着一件露背的白色真丝长裙,前面包裹到脖子附近的荡领像水波纹一样摆动着,衬得她优雅万分。她头发被束上去,慵懒地垂着几根碎发,白日的光影打在她的头上,给她的周身镀了一层银色的光晕,美得温柔圣洁。
此刻妻子这个词语在他脑海中具象化。他隐隐期待起下半生。
他温柔地亲吻她的手,“怕什么。不管世界怎么风云变幻,我都会陪你走同一个方向。所以不要怕,做你想做的。”
冯栩安笑笑,将他拉起,“你也是。”
说完她又觉得怪怪的,“不对,我也是。”
他们相对着大笑,向着车库的方向奔跑而去。
灰色的天雷电大作,四处跑着回家避雨的行人。街上积了水,快要漫过水位线。车轮在宽阔的路上滚过,翻出片片水花,和风暴一道,汇入灰色的湾流中。
但是没关系,季候性风暴很快就会过去。而明天,大概率会天晴。
——全文完——
游远正在熬夜奋战。
顶着十二小时的时差,他一般尽量在凌晨十二点前结束交易。但总有例外,现下凌晨两三点了,他还皱着眉头奋斗。
冯栩安半夜醒了,起床去喝水。书房关紧的门缝下透出一丝光,她轻轻推开门,伸了个脑袋进去。
“醒了?”游远听到动静,抬了一秒的头,又低头忙起来,“我马上就好,三分钟。”
冯栩安走到他旁边。
她大概摸出了些规律。
一般情况下,如果十二点前游远能走出书房,说明今天交易的不错。熬到现在这个时间,估摸是要亏钱了。
三分钟后只听“叮”地一声,屏幕上跳转了大量数据。游远忍不住抹了把脸,心痛地扭过脸。
冯栩安有意试探,“怎么?”
尽管心疼亏掉的钱,但总体来说他已经对每日这样的盈亏麻木。只需一秒他就调整好了状态,抱着她的腰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亏了辆车出去。明天能不能蹭你的饭啊……馒头都要吃不起了……。”
她不怀好意地笑,“我看看。”
冯栩安捏着他的脸左右转了几下,打量了一会。他眼下乌黑,头发像被路过的仓鼠啃过,三长一短,像个劈叉的扫帚。
她起了点逗趣的心思,拉长音调道,“哎呀,这颜值是大不如前,感觉通不过小白猪的初选啊……诶,这怎么还有根白头发?”
“我老了呀。”游远叹口气,“追你太耗神了。我还得努力工作。主要是不能躺在家里五百万就砸我头上啊……”
她按住他的头,拨弄着头发,“就一根。我给你拔了?”
“不要不要不要——”他疯狂躲闪,“白头发越拔越多。”
她困惑,“不拔也会越来越多啊……你只会越来越老啊。”
游远呲牙咧嘴,捏着她的痒痒肉泄恨,“还没结婚就嫌弃上我了,你可真厉害,欠揍是不是——”
她在他怀里被捏地直躲,笑个不停,搂着他脖子往后仰。冯栩安身体不稳,左手条件反射搭在桌子上,却没想到碰到个会挪动的冰冷物件,她手这么一扶上去差点仰过去。
游远眼疾手快,伸出一只胳膊搭到了桌子上,挡在了她后背处。
她拿起那物件一看,又是那只小鳄鱼。
她晃了晃手里的鳄鱼,一脸揶揄,“怎么回事?当年我不是……给它扔了嘛?”
游远憋了十秒才愤愤道,“我后来去你说的那家店又买了一只。”
“哦,那,是个什么店啊?”
他支支吾吾,“那还能是什么店,路边的礼品店,反正你别管,我买到了。”
她一脸坏心眼,“哎呀,这鳄鱼好可怜,怎么少了只脚呢……”
她边说还一边闻了闻那鳄鱼,皱着眉明显是嫌弃。随后她按着他的肩,突然凑近他的脖子,还故意嗅了嗅。
“靠,冯栩安,”游远忍不住了,“难道我这么多年都不洗澡的吗!”
看他要炸毛,冯栩安立刻示弱,圈住他脖子,“困。要睡觉,给我讲睡前故事吧。”
他压了压呼吸,抱着她往卧室走。刚想问她要听什么故事,脑子里已经组了无数个暗黑童话,画皮,喷水,鬼网吧失火离奇事件……谁知她突然说,想听个活人翻垃圾桶的故事。
“快点。”她蹬腿踹他,“不讲就睡不着。”
还威胁上了。游远叹了口气,语气在黑暗中被显得愈发幽怨。
鳄鱼被扔下去那天是周三的半夜。周四游远急着去追冯栩安,一时间把它忘掉了。直到周四所有的考试都考完,他赶在公寓物业人员下班之前,问大垃圾桶是多久会被清空一次。
对方说,物业公司每周五会派车来将垃圾桶拉走。
这话惊得游远无法入睡。直到半夜,他套了件不想要的长袖长裤,带上口罩就站进了垃圾桶。
大垃圾箱里垃圾已经堆积成山。
他看了看方位,自己家那个位置基本上会掉落到角落的这个垃圾桶里。他运气不错,这公寓里大多数都是留学生,这一夜大家都忙于复习功课,因此增加的垃圾不太多。他甚至看到了早些时候自己扔下来的垃圾。这给了他一丝希望。
他带好鞋套站了上去,差点就吐了。
堆积了一个星期的垃圾宛若生化武器……游远拿着长铁棍在里面拨弄,深感垃圾堆里也是人生百态。不知道是谁家也吵架了分手了,四处能看到撕碎了的双人照片。他被戳了心窝子,看来毕业前分手的不止他一个……
那边还有几个四面都长了蘑菇的外卖盒,他只觉得眼睛脏了,恨不得一把打飞。再往前躺了个可怜的存钱罐,他用钩子勾起来一拎,里面哗啦啦,竟然有钱。
扔钱不是犯法的吗???
他怀着对金钱的敬畏之心,将存钱罐勾了出去。
再接下来他又看到了不知道是谁的倒霉手机……写满辱骂领导的被撕碎的文件……总之,边边角角他都看了,也不知道是鳄鱼太小还是怎么,来回绕了两圈也没找到。
想必是遗落了。两个小时过去,他脱了力坐在外面的阶梯上,回头看了看被他拨弄得更像小山的垃圾堆,又绝望地抬头看起远方。
今夜的天空像块死气沉沉的幕布,刚下过暴雨,一时间还没缓过来。他似乎又回到了一穷二白的逃亡时期,银行卡空空,身边也空了,昨天还是女朋友今天就成了陌生人。
毕业分手的铁律谁也逃不过。
他想着又开始委屈。最近他遭受了这么多事,他已经尽力不去影响她了。可他只想要一点安慰,一点点安慰,又怎么样呢?
从年少时和矛盾剧烈唱反调为开端,后面他换了态度,解决不了避开还不行。可现在避开还是一样,生活里还是有无尽的烦恼。
他一直找不到通往平静生活的密钥。
运气也是真的不好,总在生活要变好一点时又全面轰塌。他一直想着要如何去给冯栩安慢慢展开幸运物这件事,可生活太混乱了,它不想给他时间。
他深叹一口气。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总是要说清楚。
长夜漫漫,暗夜万里无星,啪嗒一声,一滴雨落在了脸上,又下起了淅沥的小雨。公寓侧边跑过来一位流浪汉,遮挡着头问游远能不能帮忙开个门。
垃圾房的外部大门一到晚上就关,得有门禁卡才能刷开。游远回头看了看通往公寓内部的另一道门,公寓做了二次保险,依旧需要刷开。想必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
流浪汉眼神恳切,混着砸在脸上的雨滴,看起来更是可怜。游远其实很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能接受永久流离失所,可今晚他自己站在雨中感到格外孤独,大家都站在垃圾房前,又有什么区别。
各有各的可怜罢了。
谁也揣测不出别人的前半生。他有什么资格去看低别人。转念一想,现在他们在垃圾房相遇了,可能也预示着什么。
预示着什么呢……他天马行空的想着,最起码他要是做了好事,未来发生好事的概率也会变高吧。
他打开了门,请流浪汉进去。
垃圾房味道实在难闻,但那流浪汉已经十分习惯,铺了褥子躺下便睡。游远带着口罩觉得快窒息,就打算离开。
他刚要刷门禁卡,就听见那边流浪汉“哎哟”了一声。
他脚步顿住,“怎么了?”
“好像有个什么东西硬邦邦的,硌着我了。没事,嘿嘿。”
那流浪汉讨好似的笑着,手里举起了什么给他看。游远表情低沉,看着流浪汉的憨笑,他心里觉得不好受。适逢声控灯灭掉了,流浪汉的眼睛和牙齿在暗夜的光中闪闪发亮。
他鬼迷心窍般走了过去,将那存钱罐勾到了流浪汉面前。
存钱罐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啦地响起来,在他走到流浪汉面前时,声控灯刚好亮起。他将那存钱罐递出去,却突然愣住了。
那流浪汉的手里举着的,赫然是那只小鳄鱼。
“嘿嘿,”流浪汉打量起那鳄鱼,“这是什么材质做的啊……能不能卖点钱……”
他声音颤抖,疾声道,“能把它给我吗。那是我的。”
“哦。你是下来找这个东西的啊。”流浪汉递给了他,得来全不费工夫。
“谢谢你。”他说。
他紧握着那小鳄鱼。他似乎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鳄鱼的身上,好像找到它,便预示着好的开端。他将存钱罐放到了流浪汉的被褥前,转身走了。
他有很多不确定的事情。
但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握着这个鳄鱼,心里空荡荡的疼痛感像海浪来袭,告诉他这次一别可能真是永远了。当时那个姑娘被抢了包,这鳄鱼是被她从心口的内兜处掏出来。
他不能面对着命运滚滚,只平躺面对。
他得努力抓住。
低声的讲述渐渐停止。旁边冯栩安呼吸已经均匀。游远关了周边的台灯,一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