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候性风暴by字笙
字笙  发于:2025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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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清川被身边的人推搡着,不好意思地低头大笑。眼神交汇时,笑意和默契在眼波流转中化作挥不去的信任,一切尽在不言中。
讲话完毕。握着笔签上市证书时,冯栩安的手都是颤抖的。这是人生中仅一次的经历,落笔,盖帽,就此圆满。
他们再次走到时代广场,四面的各个大屏已经被FoomTech的标语和背景屏所占满,在那一刻,冯栩安觉得自己在向全世界宣布,她的公司迎来了新篇章。当年她站在圈外,是这世界上的沧海一粟。而现在,她走进了包围圈,被世界注视着。
和当年看到的一样,她被拉扯着在大屏前拍照,而后又被簇拥着回了Nasdaq marketsite。
“当——”
她敲下属于上市的钟,紧张地站在股票开市的大屏幕前。这滋味让她想起高中时被语文老师拎到前面做随机古诗抽测,尽管她做好了全部的准备,但考题和结果一切未知。
她和投行一起商议了许久,最终股票定价偏保守,不求IPO当日暴涨,只求平稳度过第一天。媒体那边也已经打了商量,加之AI这两年是大风口,算下来每一样都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但……哪有亲妈不担心孩子的。
开盘声响起,她赶紧抹了把汗去看。楼清川看她太紧张,抓了她的手展开她的拳头,用湿巾擦拭她的手心降温。
她瞄一眼屏幕。呼。开盘后暂未有售出,暂时可以安心。
“楼清川,”冯栩安心有余悸,“你说我以后不会变成一个股票奴隶,每天躺被窝看自家公司股票数据吧……”
“你管不了那么多,安心睡觉吧,省点遮瑕膏钱。”
她开始伸胳膊腿撅后背,“压力好大啊……”
她如今的股票知识对比当年确实有长进,但依旧无法与专业人士比拟。因此她没有注意到,在开盘前已经有人以高价申报买入5%股份。游远坐在餐厅边角的一张小桌上,面前电脑黑色的背景数字跳动,与大屏幕上数字一致,面板显示,他如今持股FOM约一千万股。
刚好是4.9%。
他望着许久不见的那人,视线不由得有些模糊。她好像瘦了很多很多。比之五年前,她的面庞褪去了最后一点婴儿肥,骨头更加锋利瘦削。刚才走上台时,她侧面薄到只有一小条。4.9%是他觉得最合理的比例,不必披露,买再多,恐怕会被她注意到。
她站在台上,他隐在台下。人声鼎沸中,他眼里只能看见她。
就这么欢呼庆贺着,十二小时来到了尾声。冯栩安看了一下今日的综合数据。首日涨幅40%,结果不坏,所有人都在欢庆。今日的十二小时过得极度疯狂,一整天多巴胺居高不下,她丝毫不觉得累。在大家都离开后,她打算和楼清川告别,自己在纽约四处转转。
“An!”Erin急匆匆地跑过来,一脸严肃,“有时间谈谈吗?急事。”
冯栩安疑惑地转过头。
“An。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本想推迟再说,但你过几天就要回国了。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我们可不可以把审计师换掉。”

冯栩安脑袋里立刻响起了警铃。
湖面的风平浪静向来虚假,人走在湖边时依旧要提防着一颗心,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有鱼想出来跳一跳。
“Erin,我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Brion并没有和我说过他对审计不满。”
Erin也是人精,听得出冯栩安认为她手伸太长。
“前几天我去找Brion聊过。Chris很好,但今年审计费涨了10%。”Erin将审计报价单递过来,“我咨询了另外几家,跟咨询一起打包签的话费用有所降低,审计质量也不会变。”
冯栩安伸手接过,“好,我会去找Chris聊聊。”
“An……还有一件事。”Erin声音稍弱了些,“今年你分给我的3%股份……是在上市的股份池准备好之前分给我的,所以刚一上市,就被稀释了。我觉得这有些不公平。”
冯栩安微微蹙眉,“Erin,如果你想,我们可以聊一下新期权方案。IPO后所有股东股份都被稀释,不止你一人,不公平实在谈不上。”
“可是Brion的期权会在上市以后解锁,他的就不会……”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方煜行在走廊口驻足,似乎已经看到了她们。
冯栩安看了一眼,轻拍Erin的肩,“因为和Brion的协议原本签的就是上市后的期权。我会仔细看一下之前和你的期权协议。我还有点急事,放心,我们过后再聊。”
她快步走出大门,生怕再被方煜行缠上。
她背了个超大的单肩包,随意找了个休息室把束缚了一天的衣服换掉。出门后她仰头看星空,今夜万里无云无星,街上的路灯依次亮起,傍晚这蓝黄交替时刻是曼哈顿最忙的时候。她看好了地图,轻快地穿过车流跑到对面,打算在明天离开前夜探曼哈顿。
褪去白天的繁华后,晚上的她只穿着一件西装布料的棕色吊带短裙,外面罩了个轻薄的黑色针织,穿上平底鞋跑动的样子让人想起魔卡少女樱,对比白天的模样,真真是百变。
游远走在她身后五米之外。前面的她正在人群中左右摇晃,时不时拿起手机拍个照片。暗黄的路灯像是专为她一人开的聚光灯,隔着五米,游远能精准地看到她笑起来时身上散的暖光。
她似乎早已经计划好今晚的行程。
韩国街的美食广场内,炸鸡档口冒出呛人的油烟,哗啦一声,白鸡进去黄鸡出来,冯栩安看得目不转睛。游远倒是奇怪了,国内什么炸鸡没有,怎么还对着美国鸡这么激动?哦,估计是早上那顿跟干巴早餐给她吃噎了,也怪不得她,他吃了口培根,口感像拧了好几股的老式拖布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辣条呢。
吃了饭,她又悠哉地赶去歌剧魅影的剧场。幸亏今日没什么明星卡司,场内还有几张余票让游远抢到了。游远坐在后面的位子,她的小脑袋在前面十几排开外。他向来对这种阳春白雪不大感兴趣,座位离得远,他甚至听不太清舞台上在讲什么。视线向下一划,前面那人胳膊支着脑袋,身子一歪,睡得正香。
……这是白天累了?可她当初熬夜看甄嬛传时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
想到此处,游远又被一股酸涩滋味控制。她当初看得痴迷非要拉他一起,他一脸不屑地说宫斗剧的女人太小家子气,浪费时间。如果人真的能穿越,他定要冲回去甩自己一大巴掌,全世界就他的时间值钱,别人休闲都是犯罪。鄙视自己的滋味像是喝了一口打足了气的可乐,咽喉黏膜被疯狂攻击后泡沫转道从鼻腔涌出,酸呛到睁不开眼。在他的视线模糊中,舞台上的演员谢幕,午夜场散了。
游远跟着她去了最后一站。在一家韩国小酒馆内,她独自一人喝了半个西瓜的烧酒,辣鸡爪也被她吃掉了一半。店面老旧的墙壁上挂满了花白的纸条,情侣相爱时无病呻吟的话语居多。她认真读了半天,也写了张纸,挂上去了。末了,楼清川来了,给她系好外套的扣子,接了她走。
深夜的酒馆越发昏暗,烧酒反后劲,游远托着脑袋坐在角落里,无人在意。
离开前,他跌跌撞撞走到她挂纸条的位置上,摸索半天,才看到和当年那书信上一模一样的字迹。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八月份的纽约天气很好。”
但八月份迈阿密……
黑云正压城,街上灰暗的宛若丧尸片中的末日降临前夜。
不记得是哪位高管提起,当初两位创始人是在迈阿密认识的,那还用纠结上市后的party在哪举办吗?还能有比迈阿密更合适的地方?
Hardrock是迈阿密著名的度假酒店之一,里面拥有迈阿密最著名的赌场,外表也招摇,是个大吉他,晚上霓虹灯一亮起,方圆五百里它最闪耀。
今日的庆功party设在了酒店顶楼的舞厅。室内只开了昏暗的氛围灯,红色的古典地毯上,一对对优雅的男女随意走动着,举着酒杯喝得笑意满满。DJ发力后一脸投入,站台中央调音带动气氛,舞池内所有穿着礼服的男男女女都跟着他摇摆起来。
秦新琼在里面最为瞩目,一群人正围着她。
“Xinqiong,能不能给我演示一遍那个橙子莫吉托是怎么做的?好好喝。”
她爽朗地拖起裙摆走向调酒台,“没问题,还有谁想喝什么?”
她摇晃着调酒杯,“Xavier,今天这个gin酒是你喜欢的牌子,来一杯吗?”
“要的要的,”被点到名的Xavier满眼欣喜,“Xinqiong,你怎么这么好,永远记得大家都喜欢什么。”
“是的是的!”一位黑人女士十分激动地在旁边附和起来,“上次她送我的故宫冰箱贴简直太棒,居然能亮起来,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精致的冰箱贴——”
“好啊Xinqiong,”有人调侃道,“有好东西净分享给你们部门的人了,我们也想要啊!”
“好!”秦新琼一拍桌子,拿起个话筒爬到了桌子上,“在场的各位,公司上市,我开心,还有谁想要什么?所有人的海运运费,我出了!”
冯栩安刚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个画面。
秦新琼俨然是喝的有点大了,她身子一摇晃,眼看要从桌面上坠下来——
“几年没见,什么时候学的杂技啊?”
救命恩人一开口满是无奈,秦新琼撒娇一般地嘿嘿笑起来。和冯栩安一同扶起秦新琼的青年极有礼貌,在确认秦新琼一切无虞后迅速松开了手,安静站在一边。秦新琼赖在她怀里没动,却奇奇怪怪地向她介绍起同事来。
“安安,这位是Joshua。”
冯栩安向他礼貌一笑,“谢谢你,希望你今晚玩得开心。”
Joshua颔首笑着,走到了一边。
冯栩安扶着秦新琼去庭院吹风,刚坐下就忍不住揶揄她,“少女,人缘可真好啊。”
身后门被推开,Erin夸张的笑声传入庭院,吹得室外假树上的花瓣微微颤动。
“An,我们正找你呢。来打牌吗?”
冯栩安一脸意外站起,“嗯?又给我找到新的挑战者了?”
Erin大笑,马上将Chris推了出来,“没错,今天我们派Chris出来打败你。”
冯栩安德州扑克水平惊人。公司刚有起色那会,Erin带她入行,自此她一路疯长,打遍公司无敌手。此后每次带冯栩安的牌局,Erin定然会安排一位挑战者,Chris已经是挑战者N号。
一行人转至隔壁楼,因为是临时起意,私厢被订光了,只剩下大堂一张桌子空闲。这建筑物的中庭贯穿至透明的楼顶,星光不足以点亮十亿光年以外的酒店大堂,因而四面的门廊柱子上挂着低调的暗黄壁灯,黑暗处隐着的房间门紧闭,灰暗安静。
楼清川,冯栩安,Erin,Chris,秦新琼以及Brion依次落座,大盲和小盲的座位被自动让出。
冯栩安笑得像个大尾巴狼,明知故问地指着dealer左侧第二个位子(大盲位):“没人主动过来?那我不客气咯。”
50/100的盲注已经在面前堆叠,冯栩安手一扬,将100的筹码尽数推了出去。
不规则的灯光混乱地交叉射进大堂,昏暗中无人神色分明。Dealer开始发牌,冯栩安低头,只简单瞭了一眼。
黑桃Q和方片2。这俩牌中间隔了一马里亚纳大海沟。
楼清川余光看着她,嘴角忍不住噙了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她现在虽然面色平静,但显然全身布了控,完美到一个小动作都没有。看来……这局手很臭啊。
冯栩安看了楼青川一眼,大声道,“我今天现金是不是换少了?给dealer的红包应该更大一点啊。”
众人笑而不语。都当她在表演。
她这话一出,黑暗中像是被放了一层烟雾弹,局面变得更加幽深起来。Erin自信满满与Chris相视一笑,Chris只牵牵嘴角便转过了头。
游戏从Erin这里开始。她信心十足,动作干脆,“加注。”
“雷厉风行啊Erin。”冯栩安冲她竖起大拇指,不住点头表示佩服。
Chris的手指在牌上敲了几秒,似是在思考,速度稍慢。隔了一会后他才道,“跟。”
秦新琼此刻像是已经醒了酒,将现场所有人的脸色扫视了一圈,又看了眼手上的黑桃J和草花6,活泼地说,“那我也只能跟一轮啦。”
Brion更关注自己手中的基础牌,还不赖,只安静的跟了注。
筹码全部入池。
Dealer将三张公共牌翻开。池中为草花7,方片8和红心Q。
楼清川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两个A。
他没犹豫,“我弃了。”
“楼教授,怎么放弃了啊。我这局牌可不太好,还指望你赢了分我几毛呢。”
冯栩安不疾不徐地喝了口面前的香槟,“嗯……我过吧。”
她这中庸的反应令人意外。Erin沉思了几秒,困惑中稍带不满,“An,你得诚实相对啊。”
冯栩安又半真半假地玩闹起来,“玩德扑我还诚实相对,今晚要睡大街啦。”
楼清川奇道,“你是在跟大家抱怨我苛待你吗?你住在我家,我可不敢收钱。”
Erin微微一笑,神色中有些许了然。她再次将眼神转入牌局上,冯栩安这番话虚虚实实 ,她看不穿,心中又有烦躁的怒火往上拱了拱。
她径直推了筹码出去,“我加注。”
Chris手中一个方片4和黑桃5,赌一个6凑顺子不是没希望。Erin不耐烦地看向他,无声催促,脚下踢了踢,示意他跟注。可Chris转而思索起手里的牌——Erin如此激进,恐怕手里不是对子就是尖子。他想靠顺子赢,希望渺茫。
他不再理会盟友Erin,“我弃牌。”
Erin不解地皱眉。
秦新琼继续跟注。Brion手里一张黑桃K和黑心桃7,牌面中庸,但可赌一赌高牌点,“跟注。”
冯栩安淡淡笑了笑。Q和2,接下来估计得拼拼运气。桌前的酒已经喝了好几口,再喝下去势必会被人看出情绪。她手指轻点桌子,目光四处悠荡,左侧楼上走廊突然亮了一下,一个房间门打开,里面似乎有人出来了。不过她兴致不大,很快偏过了头。
Chris打了许久的牌,起身晃了晃酸痛的脖子,摇到左侧余光一瞥,一个熟人正站在楼上。
“Hey!Jace——”
冯栩安缓缓眨了两下眼睛,迟了几秒才感受到来自这一声的冲击。
她心脏迟滞地失速,莫名其妙想起前几日路过餐桌时撞到脚趾,也是隔几秒后疼痛才会侵袭神经。而后胸口处像有一只巨手揉捏,难以喘息。
她顶着失速的心跳,艰难地转了头。栏杆旁的游远没有回复Chris,正目光软暖地看着她。四目相对之下,游远眼睫失控的颤抖,眼里的千言万语随着热流奔涌而出。
已经有五年没有这么看过彼此了。
她呆愣着望向游远。不是没想过再次相遇。她想这世界那么大,人生也百八十年,总会偶遇那么一次。那可能是很多年后,他们都已各自成家,或许是在当年她逗弄鸭子的湖边,熙攘的时代广场,甚至是春城的火车站。他们会隔着人群相视一笑,就此与时光和解。
第二次初遇来得太早,她并未做好准备。
Chris看两人之间气氛凝滞,不由得仰头调笑,“你在楼上看了多久了?能不能透露一下,An这个老演员到底是什么牌啊。”
冯栩安努力稳住了表情,笑容的每一个弧度都在模仿释怀。她转过头后开始耳鸣,像有人在她耳边敲起刺耳的锣。
Erin被打断了这么一通,有些不满,回头一看,楼上的人着实眼熟。
“是那个靠GME赚了几千万的交易员?”
她毫不客气嘲讽道,“Chris,你该整理一下你的交际圈了。”
此刻Dealer再次翻牌,赫然是一张方片Q。
Erin话音刚落,整个牌桌落入寂静之地。冯栩安视线下落,安静盯着那天赐的Q。她手指轻敲手里的牌,仰头喝下杯中所有的酒,对着Erin笑了。
哗啦一声,她面前的筹码,全部被推到桌子中间。
“我all in。”
空气安静到连秒针的声音都消失了。Erin错愕的惊住,身子不由自主向后撤了几分。她不明白,从开局到现在如泥鳅一般游走的冯栩安此刻为何突然化身为蛇,突出如此尖利的信子。
她向Erin挑挑眉,“今晚太无聊了。玩把大的?”
Erin怔愣了半天,冷漠道,“好啊。老板,那我们赌3%的期权如何?”
“那你就拿出实力。”她风轻云淡的看向Erin,“说服我。”
楼清川立即推了推冯栩安,在她耳边低声道,“别较劲。”
她悠闲地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没有丝毫补救之意。白色的贝壳裙在昏暗中散发着皎月光泽,亮地刺眼。
“好。”Erin也将筹码全数推入池中,“那我也跟一个,All in。”
秦新琼眼神在冯栩安和Erin之间游走了几番。冯栩安微微转头,看过来的眼神含义分明,秦新琼立即道,“我弃牌。”
Brion也十分有眼色,将战场留给两位女士。
“请快点翻牌。”Erin催促。
最后是一张红心8。
冯栩安三个Q一个2和一个8凑成了一套三条,而Erin是一个A和10,竟然只是在拼高牌点数。
冯栩安淡然一笑,并没有赢了以后的兴奋神情。
“An,”Erin面色有些苍白,“你运气太好了。”
冯栩安意有所指,“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游远松了口气。今日这一局定是六位数以上,她依旧风轻云淡的靠在座位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左侧站了两个人,也盯着这牌局许久。一局终了,男声突然说道,“走吧。”
他们从游远身后走过。他余光一瞥,在那男人的身影没入拐角前成功捕捉到他的侧脸——脸型略方,长相尚可,只是两眉间沟壑颇深,有愁苦之气锁于眉心,一看就是心思太深。
游远转过头,回想之前托人拍到的照片,心中暗道,这方煜行是真能装,照片比本人阴郁多了。

第56章 Second first(56)暗涌
Erin今日输了几十万,坐在那猛灌酒压着气。她向着同事们挥挥手,独自找了个僻静处待着。
她今年四十有五,出生在纽约上东区,但家族往上数富不过两代,因此也没留下信托基金,让她过上Trustbaby的生活。疫情到来后,她被冯栩安狠狠敲了一笔,只因她丈夫高杠杆买的私募股权基金爆雷,要保住她那每天坐在阳台上摇晃红酒的生活,只能拼命保住工作。
方煜行张望了许久,终于锁定了Erin的位置,走了过来。
“Hi Erin,很高兴认识你。” 一张名片被递出,“我是故栩的CEO,方煜行。”
故栩。这两个字在Erin的脑海中叮当作响。
冯栩安的前同事?
方煜行单刀直入,“刚才的牌局很精彩。安安她运气不错,但我很佩服您的胆识。大概一年了吧,我一直和安安聊一项新的合作,但她偏保守,一直不感兴趣,不知道……您是否能帮忙说上话。”
Erin对他的恭敬很是满意,不自觉微笑着摩挲酒杯,“说来听听?”
“珠宝店,自然是珠宝AI的点子。我们想和你们合作,开发一款,AI珠宝试戴镜子……”
方煜行娓娓道来自己的想法。毕竟Erin是做硬件出身,这项目与她平日里做的事情强相关。
她点头,“这项目很好啊。An为什么会否了呢?”
方煜行垂着眼眸,看不清情绪,“她给我的理由是公司想专注做chatbot,资源不足。”
“哼。”Erin轻笑一声,“不过我也有个问题。我当初查她的时候怎么也查不到,她为什么离开你们公司?”
方煜行就等她问这句话。
“公司里有人提出罢免她的职位。”他抬起头,紧盯着Erin的眼睛,像是一种暗示,“她手里的股票份额没有超过50%,被其他股东投了出去。”
Erin思索了一会,“有意思。”她连连点头,“还是年轻人好啊,办法多。方先生,你这个项目,我很感兴趣。我们可以保持联系。”
“好,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方煜行微微颔首,告别Erin离去。
当夜的party持续到了后半夜,每个人都玩的疯累。隔日天气尚可,大部分员工都赶回了纽约。冯栩安还有几天回国,就住在楼清川家,当做短暂的休假。
这天早上,外面的天气已经可以用山雨欲来形容。
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起了个小小的旋儿,卷着一堆细小的沙暴吹成了个环儿,落至湖边消失不见。楼清川下楼准备出门去学校,看到冯栩安坐在沙发上盯着湖面,逆光里她背影黢黑,化作他们家的新摆件——铜雕塑。
“思考出什么人生了?”楼清川抱着胳膊站在她背影后,“一大把年纪为前任冲锋陷阵得罪公司元老,后悔了?”
“我那是为了钱。”冯栩安后仰倒在沙发上。
楼清川被逗笑了,“行,财迷。”他往车库走,“待会帮我把狗遛了。”
楼清川这人怪有意思,他长了一张绝对不会在街边吃烤串的脸,却有一只画风不符的大屁股柯基,名唤Java,中文名家娃,听得冯栩安一阵子沉默,叫不出口。
风渐大,天空中已经有什么东西被吹飞起来。冯栩安随便套了个外套,匆匆带着Java出门。
楼清川家位于一个幽深的街区内,位置闹中取静。因为没有小区和门禁,冯栩安只能沿着街边溜达。Java拽着冯栩安疯狂往左边跑,活像只脱了缰的野马兔子杂交后代。街道尽头往左拐也是一片湖,Java找到块草坪两腿一翘,开始解决人生大事。
她站在旁边给楼清川发了个有味道的图片信息。
冯栩安:专业遛狗,一天一百五,日结。
她发完十分满意,两指一滑,满意地放大有味道的关键部分进行查看。
嗯?照片中Java的右前方似乎有个不明生物。看起来……像块被打磨好的石头,上面分布着规则的凹凸花纹。她疑惑着放下手机,卡在狗绳范围内向右前方凑近看了一下,那“石头”的全貌这才尽数露出——
炭黑色的主体被拉长,这东西表皮看起来异常坚硬,再定睛一看,前端冰冷的小眼睛正死死盯着Java,安静蛰伏时还抽空向上瞭了一眼冯栩安。
竟然是只鳄鱼。
冯栩安傻在当场。
下一秒,她立即回魂,哆嗦着手往回拽狗绳,可Java这笨狗眼神不好,死活不动弹——
她疯狂往回拽,拼命大喊,“都什么时候了还拉屎啊,逃命啊——”
轰隆一声,一个惊雷劈下来,瞬间给阴森的天色开了闸,雨在几秒内倾斜而下。那鳄鱼十分机敏,在雨落下的第一秒向Java飞扑而来——
“当——”
身旁突然闪出一个高大身影,手持平底锅对着那鳄鱼的头部就是当当当三下。鳄鱼被敲后张嘴冲他发狠,他又大着胆子狠敲一下,立即后撤闪躲。
这姿势眼熟,和冯栩安脑海中那个做饭时怕被油点子崩到的背影逐渐重合。平底锅的威力够大,被打了七八下后,鳄鱼掉转了头,一溜烟顺着湖边飞跑,钻进湖里消失了。
Java十分没有眼力见,向游远狂奔而去。游远蹲下身抱起它,接过了冯栩安手上的狗绳。
“飓风马上就来了!”他的喊声穿透雨水, “我家离得近,先去避一避吧!”
风暴在这一瞬袭来。
冯栩安顶着锅,依旧全身湿透。她落汤鸡一般跟着游远逃难他家门口,门廊处的暴风吹着他们湿淋淋的脸。
他赶紧打开门,“快进去。”
客厅的门窗都没有关,屋外狂风大作,天空中乌云夹着闪电,黑压压地向此处逼近。树木在风中可怜的暴舞着,宛若世界末日骤然降临。
游远把Java放到了地上,拍了拍它的屁股,“玩去吧。”
Java熟门熟路,往客厅去撒欢了。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来。
这下冯栩安不用站在风中也很凌乱。打死她也想不到楼清川和游远是邻居。冯栩安眼神和他相对,不自在后又死要面子地硬看了几秒,才装作很淡然地移开。
短短几天内,从台上台下的距离,到楼上楼下,再到现在距离小于五厘米。游远有点满足,挺开心地笑了。
“要洗个澡吗?”
她没回答,只幽幽看了游远两眼,好像他说了什么罪无可恕的蠢话。
游远递给她毛巾,后退一步,“请进。”
冯栩安在餐厅附近抻了张椅子坐下,心不在焉地看窗外。她看见方煜行就能怼穿地心,碰见游远怎么就一句话说不出了呢。就算是前几天的见面太意外,她没做好准备,一回生二回熟,再这么没出息试试呢……
他家后面就是刚才碰到鳄鱼的湖边,怪不得他能拿着平底锅从天而降,估计是在侧面的窗子看到了。冯栩安听到他卧室门口有动静,抬眼一看,这人换了件白衬衫,迈着长腿走到厨房,拎了个菜板开始切柠檬。他旁边放着调酒杯,头顶亮着吧台灯,活像个Bartender。
她赶紧收回了眼神。心中暗自腹诽,这人有病吧。在家穿什么白衬衫啊。
看了一会她又觉得烦躁,给楼清川打了个电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遛狗遛一半下雨了,Java差点让鳄鱼吃了。你回来的时候,来你……邻居家接一下我。”
楼清川一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房子买小了啊,你遛狗嫌地方不够大,遛我邻居家去了?”
冯栩安威胁道,“话那么多,你赶紧过来。慢点开车。”
外面又是一阵狂风呼啸。厨房内吸油烟机连着外头的风箱被吹的呼呼作响,突然啪嚓一声,屋内陷入了黑暗。
飓风时期停电也算是保守节目。骤然变黑她有些恐惧,感觉到有一杯温水被推过来。她伸出手接过,手下触感坚硬却温热,像是有青色的血管被按了下去,里面有灼热的血液在流动。她飞快向上挪了几寸,按住杯沿接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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