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午四点才到办公室，打开那个任务，直接傻眼。
Excel里面竟然有足足四五十个工作表，就连财务报表也有七十多页。虽然外包团队已经将数字填好，但她仔细看了一眼，除了必要的数字部分，其余附注基本全都需要大改。她十分无奈给Cohen打电话，告诉他如果是这个工作量的话，明天之前不可能完成。
Cohen平静听完她的诉求，“那你想怎么办？”
“给我安排另一个人一起做，会快些。”
“可是我们的软件不能多人同时在线修改。”
冯栩安无声的抿了抿嘴，“那任务能不能推迟一天交？”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秒，“合伙人要在后天之前检查这个任务。”他假装好心提议道，“你可以跟Chris问问。”
冯栩安几乎能想象出Cohen在电话对面的样子，大概率是道貌岸然，装作一脸公允给出建议，无辜歪歪头表示我已经帮到底了。让她去和Chris说？可以，Chris大概率会同意，可接下来迎接她的恐怕就是Cohen接连不断的阴阳怪气外加冷嘲热讽。他这有色眼镜一戴上就摘不下来，冯栩安自问，能忍受白眼到实习结束吗？
好像不能。她那可恶的社会责任感告诉她，慢刀子磨人更痛苦。
她夹起头发，撸袖子开干。
干到深夜十一点的时候她还有点不理解自己图什么，又不需要这份破工作。但干到凌晨一点时，她一身怒火，心想后背好疼，好想躺到床上就此睡死。凌晨三点时她心想，还有十个工作表了，黎明的曙光和excel的曙光即将同时出现，要不坚持做完吧，总不能让别人捡漏。
凌晨四点，她放弃了，缩在车里睡过去。迷迷糊糊中她想，这工作真不是人干的……怎么整一下这个Cohen呢……算了他也是被命令的也不能怪他……他到底是不是故意针对自己……她眯眼往车库外一望，天空已泛着墨水蓝色，她头一歪，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的洗漱都是在客户公司进行的。她头次这样深刻地感受到自己脑浆的颜色和质感，白色，粘稠，浑浆浆，搅在一起，思维完全不动。
就这么机械的将任务做完，Cohen十分欣慰地说，An你干的很好，今天不需要加班了。
呵，感谢你的恩赐。
她拖着烂泥一般的身体往车库走，心跳过速，走两步站一步。她顺着下坡往上一瞄，远远看到有人站在车边。
游远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外套，脸被遮住一半，在一天之内消瘦了一圈。
他笑起来，晃晃悠悠向她走过去。
他们像孤岛上的两只小企鹅，隔着漂流板块看到对方，赶在大陆漂移前，向对方奔去。
被游远拥进怀里时，她终于放心的闭眼了。这么说好像不太好听，但她瞬间魂穿半死不活的人，觉得可以瞑目了。
“哈。”他笑，“我们是在比赛谁更狼狈吗。”
“你怎么来了。”
“来过……我宝贝的26岁生日。”

第48章 Quarter 4（48）遥远的海中月
冯栩安醒来时，先映入眼的是海中月，墨海潮，月亮洒下的一大片余辉与黑海相携，与周身静谧连成一片结界，世界只剩海浪汹涌，垫入身下颠簸着。
她怔忪着双眼，大脑一片空白。记忆是一点点从远方回来的……身上的疲惫感先提醒她工作熬了快整个通宵，下班时好像见到了游远，像意识不清的梦。思绪回笼，周边太安静，海风也汹涌，茫茫大海中没有任何其他船只，远处岸边的酒店建筑看起来像另一个次元，她坐在一条孤独的船上，飘在海中央。
“醒了？”
游远打开舱门，带进来一阵狂风。海浪的波涛声摇着摇着就晃到了她的心里……游远背着手一点点走近，气息温暖。
他笑，“没想到你这么累，早知道直接回家。”
冯栩安摇头晃脑，“不啊。”她看了眼月亮，“这多美啊，那个什么海上生明月，对影成三人……这么好的时间应该来点酒。”
“呵，你这小学生文化水平。”
他背过来的手终于挪到了前面来。胸前多了个小蛋糕，唯一的烛火被他用手轻轻护住。
“生日快乐。许个愿？”
冯栩安撇着嘴在隐藏贼笑，“在海上哪里弄得小蛋糕？”
“感谢今晚的赞助人，Darvin。”
冯栩安站起身，透过玻璃看到Darvin正回头笑，笑着和她挥手。
她笑得极开怀，“感谢Darvin！”
他催促，“快许个愿。”
她往前凑了几步，闭上眼前，她发现游远的黑眼圈快耷拉到鼻子下，脸上熬夜的暗影不均匀的分布着。她感觉只要伸手一拽，就能把他眼里蓄满的红血丝整团扯出来。
她闭上眼睛。
“嗯……我许愿，”她又睁开眼睛，探寻看向他，“游远把昨天突然做疯子的原因告诉我。”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这个愿望只能对着你许才能实现吧！”
游远苦笑了两声。周遭安静许久，冯栩安一脸期盼仰脸望着他。他做了很久心理建设。
“你先坐下。”游远叹了口气，脸上有掩不住的惊慌。
“我账户被黑了。”
冯栩安一愣。
“盗刷？”
“不仅是盗刷，那只是开始。我银行里的现金……全被转走了。”他苦笑，风吹起来看着很沧桑，“现在真成穷光蛋了。”
他低垂着眼眉，“昨天，我很抱歉。在去舞会之前，券商发信息和我确认提现，我才发现有人把我长期投资的股票卖掉了……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我，我也懵了，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我就知道我得赶紧去找券商……所以就走了。”
她惊掉下巴，“黑客这么有智商吗……竟然还会卖股票……那……怎么办，能追回来吗？”
“银行正在调查，保险能赔一部分，还在等结果。”
她想起什么，转过身去掏钱包，“幸好……你之前转给我那笔钱我也没有用，最近你用这张卡。”
他一把按住了她的手拒绝。
“喂……我是个男人啊。给出去的东西怎么能要回来。”
冯栩安想了想，觉得不急于一时，“好，依你开心。等你想好了，随时找我要。”
她哈欠连天，游远看着好笑，“怎么累成这样？”
他喊Darvin往回开，转过身来换了个话题，“这破实习这么苦吗……来跟我吐槽一下解解压？”
冯栩安一肚子苦水正愁没处倒，“这审计真不是人干的……怎么会这么大的工作量只给到一个人啊。”
游远听冯栩安说了一通这个Cohen，十分敏感的皱眉，“他是故意的。对外包工作不满意就直接对接外包改，你的价格再怎么便宜也不可能比外包便宜，外包存在的意义就在这。你有没有权限能看到大家的报价表？”
“我没有。可是不对啊……这样做不会超预算吗？最可气的是他竟然用Chris来拿捏我……”
游远点头，“他明明可以再给你安排一个人线下做，这是故意把你拿捏了，笃定你不会跟Chris讲。”
他不解，“你对Chris那么客气干嘛，你不该把他当做你的上司，你是他未来的客户，该利用就得利用。”
“因为这种小事找他实在太没必要了。”冯栩安撇着嘴摇摇头，“不仅让他难做，还说明我没有能力支撑起一个公司。”
“合作他也是乙方啊，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再说了你也不一定非得要和他合作，都是未知的事情。”
“不是吧。”冯栩安很惊讶，“当初这个实习怎么拿来的，不就是人家看我能给他带资源吗？后来我们面试的时候也聊过，我说过，需要审计一定给他做啊。我现在开起来了，给Vela做估值我想省钱，我经常请教他，他一直很耐心，有太多事情我应该回报了。”
“宝贝。”他劝道，“不要那么死心眼。你是他想结交的人脉，不是一定要做成的生意。他愿意在你身上投资时间，这是他的选择，与你何干。”他摸她的头，“乖，听话，别那么死命干了，你又不留用，差不多就得了。”
“我知道，但是我不喜欢敷衍做事。我只是想在不伤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对我说过的承诺负责而已，你为什么就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想法呢——”她忍不住说，“你不觉得，你有时候太功利了吗？你对人的承诺，都是说着玩的？”
他仰身躺在座椅上笑了，“是啊，我不功利怎么赚钱？跟你一起坐在海上喝西北风吗？”
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了她，她眼神瞬间变凉，后撤了两步，“原来承诺和钱，你会认为钱更重要啊。呵，原来你说话这么不值钱啊。”
“你是把工作的气带到我面前了吗？”
他带着气捏住她的脸，不顾她使劲偏头反抗，“你就知道跟我厉害，跟那个Cohen怎么不骂两句？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
她一字一句硬犟道，“因为我要把这个实习好好做完，从头到尾。”
游远也觉得疲乏。股票大赛在即，资金竟然没了。最后一笔钱他咬咬牙给冯栩安买了生日礼物，想钱的事想到半夜失眠。跟父母刚提了一句，他们便说刚好就不用做交易了，没人赞同他。
憋的要死。
游远懊恼地甩手放开她。她转过去的脸面色素淡，嘴唇没什么血色。游远叹了口气，心中不好受，今天是她的生日啊。
他伸出手，抚摸她的头发，“我们都太累了。你要是想继续这个话题，改天再说。”
船靠了岸，游远向冯栩安伸手打算拉她。就在这时，两人的手机同时响起，在深夜的海边声音重叠格外诡异。听声音，是学校的邮箱。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拿出手机。
「Subject:Notice of Academic Integrity Hearing – Your Attendance Required（关于学术诚信听证会的通知——需准时出席）
冯栩安/游远/秦新琼/Lauren同学：
我们特此通知您，学术诚信委员会已针对涉嫌违反学校学术守则的行为安排听证会。
听证事由：
涉及高级财务分析于二月十日上交的作业可能存在未授权的材料使用行为，委员会将审查相关证据。您可携带辅助材料、证人，或一名顾问参会。
后续步骤：
1. 确认出席：请于听证会前48小时前回复本邮件。
2. 准备陈述。
若未出席，委员会将依据现有证据作出裁决。如有疑问，请联系Aaron D。我们将郑重对待此事，并希望您全程参与。」
冯栩安像座雕塑一样站在船上没动，任夜风吹。游远一时间也忘记拉她。
“这是什么？”
游远在原地踱步了几秒。
“靠……就没有一天省心！”
风吹得让人心慌，游远也失了分寸，“马上回去，找秦新琼。”
“怎么会，为什么通知的这么突然？”
秦新琼跌跌撞撞站起，会议室三人一度陷入沉默，只剩下椅子被撞开的噼啪声。游远虽上过听证会，但并不是因为作弊，此刻也毫无头绪。
游远出去打了几个电话，不一会面色不善的回来。
“不太妙。咱们是交的论文，应该是老师发现了过度引用直接举报给学校了，可能直接取消这节课的成绩。”
冯栩安捂着脸，头很痛，“取消了之后……要重修才能毕业？”
“对。”
冯栩安没怎么睡觉，呼吸时觉得心脏疼。
她忍着困意，半天才说，“这事儿对我来说顶多是成绩单难看，我晚毕业一学期没关系。你们俩呢。”
游远骂了一声，“这纯属倒霉。碰上了还能怎么办，我不在乎成绩，无所谓。”
秦新琼静坐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这学期也进入到了下半段，她投了几百份简历才找到实习，谈留用时对方态度也很正面，她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转变……重修课程是一笔不小的钱，还有多修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她家境不过普通，要钱时会被骂死，还得被爸妈骂太丢脸，和她那个被遣返的前男友一样没出息，赶紧滚回来吧……如果实习转正，也不知道没有毕业证行不行……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子里搅着，她急得哭了。
冯栩安看到了，也没出声安慰，只问游远，“还能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吗？”
“只能等听证会定责。”
她抓了抓头发，打开电脑。高级财务分析期中作业为Chewy
宠物用品公司
的财报拆分，她搞不明白这有什么抄袭的。
“先做点准备吧。”冯栩安看了眼聊天记录，“新琼这次是负责的开头和结尾以及部分数据收集，我负责数据收集和计算，游远和Lauren一起分写了财报拆分报告。”她看了眼游远，“你肯定没抄吧。”
“你问的什么鬼问题。”游远发了火，“我他妈是不爱做作业，但是我至于这破玩意还抄吗，我就直接瞎写得零分不就得了！”
冯栩安听他吵得慌，皱眉偏头，“早知道你这个态度就不该和你一组。”
游远不可置信看向她，“你再说一遍。”
“没劲儿说。我提供的数据都来自财报，不可能抄袭。新琼你呢。”
“我是一个字一个字敲的，绝对没有抄袭。”
“行，那就这样。”冯栩安合上电脑，“听证会大家就坚持实话就可以。有人栽赃就弄死他，没人栽赃黑的成不了白的。回家睡觉吧。”
秦新琼刚要走，冯栩安突然又叫了她一声。
“最近感觉不太对。我一直收到奇怪的匿名信息，让我求饶什么的。我一开始以为是杀猪盘，但现在不好说，你也小心点。”
秦新琼点点头，先走了。冯栩安想走，起身喊了游远一声，他也没动。
“你给我站那儿。”
她停在门口，“干什么？”
“学习对你就那么重要？”他声音略颤抖，“重要到你要先伤害我吗？”
冯栩安困得心烦，“我只是学习你，实话实说。你平时说实话的时候也没考虑别人受不受得了啊。”
“我说什么了！”
冯栩安笑了，“看啊。你自己都不记得。所以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心啊。”她转过头，像在审判他，“成年人嘛，玩什么非你不可？是不是？”
他怔住，“你怎么记得这个……这话也不是我说的。”
“但是你赞同。你没有其他的观点反驳他，说明你就是这样想的。”冯栩安心很痛，却很理智，“他说的没错，你这样想也没错。但是你对着我这样说，那就是错。”
游远惊慌地站在原地没动。
她嘲讽道，“你这样说，我只能把你All in的承诺打六折。剩下的40%塞满你的功利。”
游远攥紧了拳头。
“那你呢？你这么爱学习又因为什么。你敢说吗？”
她偏头看他，笑了，“我敢啊。你敢听吗？”
游远愤怒地踢飞了面前的椅子，尖利的声音被拉长，响彻空荡的房间。

游远看着桌上那张蓝色的卡。
卡面上是冯栩安DIY的愤怒小狗，和她生气时的样子有几分相似。她有时候幼稚的不像个成年人，对承诺和感情一根筋，游远深知这多难得，但这注定和他随性的性格对冲。他们进入了最困难的磨合期。
电话响起，是券商。
“Hey Jace。今天有时间来一下办公室吗？我们在对你的股票进行恢复。”
他十分惊讶，“卖掉的股票……这要怎么恢复？”
对面笑笑，“所以才需要你过来，需要签一系列协议。”
他在屋子里搜刮一堆东西装进了包，马上出了门。券商在Brickell，他看了一眼表，还有一小时便是第一次听证会，只能尽力赶回来。他想了想，还是给冯栩安发了条信息，告诉她自己可能赶不回来。
她不再抱期望，什么都不会有他的交易重要。她理解，但不想再听了。听证会缺少关键人物，情势对他们立即不利。秦新琼在旁边紧张地一直没有说一句话，眼眉低垂，不停搓弄着手指。她按灭了手机，突然抓住了秦新琼的胳膊。
“不要说你收集了数据。你记得，说自己只写了开头和结尾。”她快速交代，“数据你是微信发给我的，我已经删掉了，你也马上删掉。”
“安安，为什么……”
“游远今天不会来，情况会不好。我怕我脱不了干系，你这个情况比较好办，能救一个是一个。”她拿起秦新琼的手机塞给她，“马上弄，你想想你自己，找了三学期的工作不想要了？没人会觉得你自私，这是对我们最好的方案。你不这么做，别人只会觉得你蠢。”
秦新琼紧张地呼吸急促，眼泪快要逼出来。对，安安说得很对，她很难承担挂科的后果。她暂时不想回国，能耐又没有其他人那么大，没有身份没有家里支持，一切都靠自己好难……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太多，她手指颤抖着将手机翻过来，将关键聊天记录删干净。
冯栩安手机上又多了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匿名：你现在跪到老子面前来还有戏。
她删除，往教室里走。Lauren已经坐在了里面，座位对面是课程的老师以及院系的几个领导。听众席看起来还挺像样，零星坐着几个人，冯栩安定睛一看，楼清川竟混在其中。
冯栩安坐下时盯住Lauren，向她满含深意地一笑。Lauren十分淡然，也冲她灿然一笑。
这笑容宛若战书。
副院长开始向群众解释这次听证会的缘由。
“我们接到保罗教授的举报，高级财务分析期中考试财务拆解部分涉及抄袭，与网上某篇分析相似度高达90%。今日就此举行听证会。Lauren，请就此展开你的陈述。”
屏幕展示了被标黄的部分，冯栩安也不知道是谁写的，但看起来数据是她的。
Lauren否认，“这部分是我和Jace一起合作的，我怎么知道他会抄袭。数据是An和Xinqiong提供的，他们三个都是中国人，交流起来更方便，私下有特别多的沟通，我在这个组里就是弱势群体，他们平时说话都讲中文的。”
冯栩安发愁。就知道游远不来，他们会落入下风。
冯栩安陈述：“因为Jace不在，这部分究竟是谁写的有待调查。不知道会不会有下次听证会，希望人全的时候大家再相互指证。数据看起来是我的，但看分析的内容，只有一部分是针对我的数据。”
秦新琼陈述：“我想更正一下。我只写了开头和结尾，没有负责数据部分。”
Lauren：“你们看！这都是他们私下的沟通，我完全不知道他们私下怎么分工！”
冯栩安：“在你面前我们有讲过中文吗？”
Lauren哑口无言。
看得出第一次听证会大家都有点懵，提供的信息寥寥，只约定了第二次听证会后便解散。冯栩安追上Lauren。
“你有什么不满吗？”
Lauren一脸惊慌失措向后退，“我没有！你们为什么要抄袭，还要拉我下水！”
她一笑，“如果最后发现是你抄袭，你敢为你现在说的话负责任吗？”
冯栩安的笑带着探寻，看得她直发毛。她翻翻眼睛，“反正不是我，你去问你男朋友啊。”
冯栩安没犹豫。这点信任还是有的，他既然说了没有那肯定是没有。
教室内，楼清川默默听完了整场听证会，将副院长留住。
“这不符合章程。为什么他们没有被约谈直接就听证会？”
“楼教授，”副院长缓缓答道，“保罗教授的另一门课刚刚抓住中国学生课堂抄袭，直接取消了成绩。他非常愤怒，并且质疑我们的招生标准。有些时候，我们也只能临时改章程。”
“他这是种族歧视。为什么要按照种群来聊个人行为？我们就事论事，只要你读了论文，就能看出谁有问题。很明显，提供数据和写开头结尾的人不应该被牵连。”
副院长笑了，探问道，“这都是我们学院自己的事情，楼教授这么上心做什么？”
“做什么。呵。”楼清川往椅子上一靠，“你们把我的投资人给送上听证会，取消她的成绩，她要取消我的投资，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
他继续道，“我告诉你，给我用一切手段把冯栩安的关系撇除了。当然，她也不可能抄袭，瞎子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你们经验这么老道，心里不清楚？你要是硬把她扯进去，我的资金断了，别怪我跟学校举证商学院种族歧视。”
院长眼珠子转的飞快，“楼教授，这也是我要考虑的点。现在很明显，三个中国人一个哥伦比亚人，谁才是少数族裔？”
“您这意思，是势必要拉一个中国人下水了？”楼清川深呼一口气，站起身，“还真是商学院啊，只要她的钱没给到你们身上，就和你们没关系。行。要这么讲利益的话，那咱们就去学校那里聊聊。看看学校有没有这么大的能力，能让你给个面子，把冯栩安的清白给还了！”
他走向门口，“咱们走着瞧。”
第一次听证会的结果很快下来，秦新琼片叶不沾身。第二次听证却改为单人听证会，一周后举行，冯栩安很不适，这感觉像是在审犯人。尤其是学校额外要求，在此期间秦新琼私下里不能和组里其他三人有任何接触。
冯栩安忧心忡忡下了电梯，往公寓车库走。Erin决心接受她的收购建议，两人对价格进行了三轮拉扯，正僵持不下。冯栩安有些着急，为拉投资十分拼命，没少熬夜联系国内的人脉，但她行业跨度太大，大家都觉得她太激进，个个保守小心。叶亭那边的风投要求面聊，冯栩安只能拖日子到三月份春假时再回国见面，其余时间只能再不死心的问问叶亭，还有没有其他资源可以推荐。
最可气的是，方煜行听说她在找投资，借着朋友的电话突然参了一脚进来，问她有没有兴趣做珠宝类的AI。
冯栩安说了句什么来着？
去你妈的。
这简直是最恶心的嘲笑。
车库的玻璃门很重，冯栩安推开后门前后晃了几下，又被其他人推开。冯栩安条件反射向后看，这脸熟悉，他们已经一起走了一路了。
是一个卷毛拉美男人。
他没想到冯栩安回了头，眼神乱飘了几下，冯栩安很奇怪，他在紧张什么。
她上了车。透过车窗，卷毛男人从她的车前路过，消失在右转角，估计是车停在车库的另一头。冯栩安刚想说自己是不是多心了，又谨慎地耐心等了会，那男人竟然又回到了原地，钻回了公寓。
像是在……看她的动向？
她立刻给许令宜打了个电话，“好像有人跟着我。可能和作弊的事情有关，帮我告诉新琼，我现在被禁止和她接触。”
这最好是Lauren的马脚。
冯栩安突然收到游远的信息。
游远：后天是我的比赛，你可以来吗？
实习快到尾声。那天的争吵没有结果，她越来越看清自己和游远思维上的鸿沟。回想那天她也够凶，股票比赛或许是个好机会，他们能聊聊。
冯栩安：工作完我尽量。
她真的不喜欢审判别人的想法。游远对贫富的看法激烈，对不屑的事情刻薄，她看得到，只是觉得他没有那么对自己就好。可人的秉性是一致的，她会担忧，凭什么有自信自己能成为他的特例？她想了许久，只觉得自己不能做电视上没长嘴的憋气女主角，先聊聊最好。
股票比赛那天也巧，许多人都知道Chris会去参赛，组里一群人吵吵要去现场。要出走的人太多，经理只能要求大家把规定的工作完成后，便可以行动。冯栩安特地提前几天和Cohen打好招呼确认了工作量，确保没有小辫子被他捉住，毕竟学校最近下发了实习调查表格，需要直属领导填写。
得几分，全被他捏住了。
冯栩安暗叹自己的倒霉，安安静静完成工作，立刻溜出公司。
这次比赛设置在downtown的酒店里，条件比上次要好很多，允许观众入场。所有交易员被远远隔离在台上的静音罩子里，每个人的屏幕都被外面的电视屏幕转播。冯栩安来时已经快三点，游远和Darvin对坐，一脸紧张。
她这一问才知道，今天的比赛采取的竟然是阶段性淘汰制。从早上九点半开始到下午四点，每隔两个小时，收益率最低的两位，淘汰出局。
她笑起来。他竟然留到了最后。
适逢券商老板切了两人的交易历史面板。冯栩安拿起手机拍照，仔细读起游远的交易。
今日并不是平静的一天。
她注意到盘前标普便已经跌了3%，在美国时间早上，意大利正式宣告疫情失控，市场VIXX（恐慌指数）从平均水平直接跳升至16.6。科技股已经崩盘了好几天，冯栩安想起他们两天前的对话，她坚持最近不管对什么样的科技股都要持保守态度，毕竟大环境动荡，而比赛需要策略，不能一门心思乱来。游远那时还不是很赞同，他对市场的态度过于乐观，根据他过去的准备，今早他恐怕盘前全部推翻重来。
今早刚一开盘，他便重仓三支冷门医疗股。其中一个为新冠检测试剂盒研发公司，一个为RNA疫苗研发公司以及被做空机构认定的垃圾股，植物疫苗生产商。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怎样，原本这几只股票就因为疫情在走高，然而在十二点时，Twitter上突然疯传试剂盒研发公司已经被FDC批准，这几只股票逆着大环境，疯涨。
刚一开盘，上次的比赛冠军Juan竟然买入科技股ABOL，在上午十一点直接爆冷出局；
11点到1点间，原油价格极低，Chris因错误认为油价已经触底，却没想到油价崩盘只是个开始，为防止账户崩盘，他疯狂止损后退出比赛；同时，有另外几名交易员看黄金走高，认定里面的情绪泡沫太多，开盘前反手做空，于一点钟淘汰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