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拿起手机,给他回拨了回去。
她语气有点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到底有什么急事一定要我早点回去——”
“冯栩安,你真能耐。”他声音平静,“一个电话也不接是吧。”
她没吭声。
他音调中带着讽刺,“我没有什么急事就不能让你早点回去吗?我他妈的还没有你那几个朋友重要?”
“那你总该先学会尊重吧!”冯栩安觉得他的讽刺刺耳,语气也忍不住重起来,“我刚才和你说过了,我在开车,我车上有人你听不懂吗?你想想别人听你这么讲话会不会尴尬!”
他突然激动起来,“我尊重他们?你尊重我了吗?”他吼道,“我听不懂!你他妈不说清楚我怎么能听懂?”
“呵,”她无法理解的笑了,“我怎么说?我说我朋友在我车上,你能不能别乱说话?你几岁了?还需要我提醒你,我是你奶妈吗?”
才吵了一会她就觉得缺氧。她很少声嘶力竭的吵架,没想到竟然如此累。
“我不和你吵了,浪费时间。”她结语,“我结束了自然会回去。回去再说。”
那边静默了几秒,突然说道。
“你今天下午去哪了?”
冯栩安立刻明白了。她被问的心跳了几下,有点心虚。
今天下午她和游远说自己在图书馆,要和队友开会,半路却被楼清川叫走。之后她带着秦新琼直奔律师这里,再没往学校走过。
她语气弱了下来,“我今天有点其他事情,就临时离开学校了。”
他嘲讽的笑,“好。今天有事。”
他问,“那上次下课了以后呢?你去哪儿了?是,你朋友多,我放你自己去社交,无所谓,但是你为什么总优先他们?是你男朋友重要还是你朋友重要?你他妈就永远都让我往后稍。对着你队友为了那点破分每天唯唯诺诺,对着你男朋友就知道耍横了?还有上次你说去谁的生日,最后又和谁在一起?我要是不过去的话,你还打算把那楼清川哄睡着了再回来?”
这乱七八糟的事情混在一起,还不好解释了。
她冷静了几分,“我就说一次,你把难听的话都给我收回去。是,我是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那你想知道吗?你做好准备了,我就告诉你我前几次都去干什么了。”
“我他妈不想知道!你他妈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游远吼了一声后挂掉电话,冯栩安在这边有些失神。她整理了一下情绪,觉得成年人真他妈累,又觉得自己真有病,他都说那么难听的话了,为什么还不直接告诉他她在起诉算了,这事儿明明倒霉的是她,受到无妄之灾的也是她。但是她又想了想,突然烦躁的捂住了脸。
这事儿要说,就应该一开始和他说。现在做一半才告诉他,他只会更生气,质问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讲。他那个冲脾气,他自己受着屈还能躲躲那胖子,涉及到她了,接下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和那胖子针锋相对。安宁的日子没过几天,又要乱来了。
她好像办错了事情。
她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门廊处,马路上车来车走,她好像听不见外界的喧嚣。她有些焦虑,在想如何措辞对游远坦白。
手机再次亮起,还是游远。
“一小时之内你必须回来。不然就爱他妈去哪去哪。”
嘟。嘟。嘟。
他挂了。
冯栩安拿着手机,气笑了。
想个鬼,谁爱想谁想去吧。
一小时?不可能。
冯栩安一向奉行一个原则。事情解决不了,那可以先不解决。
她十分淡定的回到店里。秦新琼做完指甲以后,已经一小时过去了。她又接上,又一小时过去了。她看着十分配合,哼哼哈哈的在那跟美甲师选颜色,最后选好了颜色,美甲师犹疑的抬起头,问她,你确定吗。
她一脸不解,笑着说,确定啊。
最后的成果就是一手极丑的深蓝色指甲,跟古装剧里边中毒的女主角似的。
她越想越生气,越生气气氛越压抑。冯栩安太可怕了,她生气的时候还能装作正常人一般和人聊天,带着极低的气压。秦新琼嘴上敷衍着,突然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是不是应该跟游远解释一下啊。
她点开instagram,看到自己上次和游远的聊天记录,是她想组队找人抱大腿,游远冷漠的问了句你谁。
她颤抖了一下,按灭了手机。这两位没一个好惹的。
这指甲做的可真煎熬。三个小时过去,晚上七点了。两人上了车,冯栩安和颜悦色的笑,问她,想吃什么。
“我……我减肥。”秦新琼扯她袖子,她打怵,“回去吧。”
她一抬眼,看到她和游远第一次来吃饭的火锅店。她看了几秒没说话,隔了一会装作不经意的问,“要不吃火锅?不咋好吃,但是能吃。”
“安安,你别这样。”秦新琼叹了口气,抓住她的手,“不要怄气,也不要想是不是应该在乎我的感受。我是你朋友,我不会在意的。你和游远吵架了,你应该早点回去。”
冯栩安敛下眼皮,肩膀垮了下来。
“你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也这么倔吗?”
以前……也很倔,还都是冷战。和人大吵大闹撕破脸皮还真是少见。
秦新琼摸摸她的头,“你很好。游远抓着你不放就是他有错。但是你不回去沟通,就会变成你的错。回去吧。”
晚高峰一路堵,又是一个多小时。冯栩安从电梯里出来,在他家门口站了一会,还是开了门。
开门那一刻她有点后悔。刚才不该怄气,故意浪费时间。他说一小时,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偏生要对着干,跟幼儿园没分到糖的小孩一样,蹲在墙角死活拉不起来。
她推开门,游远正坐在电脑面前,一如既往的工作着。屏幕上今日的股市趋势向上,冯栩安猜他八成是做空了,不然脾气怎么这么差。他没有回头,好像没有听见有人进来了一般。她想起之前他也是这样,孤独的站在那里,等她回来。
她突然看到了他桌面上的小鳄鱼,心脏抽痛了一下。怎么这时候才想起来呢。她无意间变成了一个恃宠而骄的小孩,她看着自己这个样子,十分陌生。他说的好像没错,她想走就走,不会考虑他是否需要她,他的需求……似乎被她推后了。
她走到椅子背后,将手轻轻搭在他脖子上圈住他,像往常一样。
前面那人讥笑了一声。
“您走错门了吧。”
她讪讪收回了手,坐到了沙发上。
她说,“我们聊聊。”
“聊个鬼。爱去哪去哪,别耽误我工作。”
冯栩安真觉得自己有病了。她在多种情绪种反复横跳,一会誓死要和他硬钢到底,一会又觉得他很可怜,这一秒觉得自己做的的确不对,下一秒又觉得游远面目可憎。
她深呼吸一口气,鼻腔泛酸。她不明白,昨天还亲昵地问着你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的人,今日就能冷言冷语至此。她想,是因为生气吧。生气的人总是口不对心,尤其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推开,其实想让她走近。
她静坐了几秒,使劲挤了挤眼睛,把里边碍事儿的东西都憋回去。一次,就试一次。
她觉得自己低声说话的样子特别卑微。这比吵架给她带来的难过还要强烈。
“先聊一下,可以吗?”
他按亮了手机,晚上八点五十三分。又调出了电话记录,上面红彤彤的一片通话记录,最上面的那一个,时间是四点三十二分。
他嗤笑了一声,“我说一个小时。你耍我?”他把手机扔远,“真他妈当我好说话啊。”
他安静的下了最后通牒,“滚吧。你不是一直不想搬过来吗。回你自己家吧。”
心脏处的痛楚已经难以形容。冷战会让她在绝望中习惯情绪,而当面锣对面鼓的撕破脸会让她情绪翻滚。原来她早已经被他给予的情绪拿捏住了啊。他想给的时候,会让人有一种他永远会这样爱她的错觉,当他想收回去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是。她突然觉得可怕,她好像没那么了解他,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争吵,便走到了悬崖边上。
房间寂静无声,惨白色的灯光笼罩四周,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经历过无数次的寒冷雪后夜晚。这里陌生到好像是第一次造访一般。
她抹了把脸,平静的站起来。
“这话我只问一次。你让我走是吧。”
“是。”
他回答的毫不犹豫,甚至都没有看她。
“好。”她拎起包往外走,“明天考完试我来收拾东西,麻烦您开个门。”
她路过门口的垃圾桶,上面盖着一批剩菜。她低头抹了一把泪,没敢再多看,立刻离开了。
门被狠狠地撞上。游远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动。
冯栩安家里许久没住,家具上染上了薄薄的尘土。
屋内的那张床冰冷,太久没回来,这公寓没有人气,不温暖,令人陌生。她站在空荡荡的客厅,几个月前轻舞的脚步声还在耳边回荡。回忆汹涌,她突然哭了。
她总是忍不住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可同时,她又觉得可悲。她坚持不肯退公寓的确有私心,这是她给自己留好的退路。她那点先见之明挑开看似阴暗,却能成为自己的救命稻草。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从来都只肯相信自己。
她觉得特别无力,撑着身子把床单被套换了。想去洗漱,精华少一瓶,眼霜只有小样,电动牙刷也不在,只能出去买。她怕自己状态不好出问题,还特意叫了许令宜陪她。
“我靠,你俩才第一次吵架啊。”许令宜完全没当回事,“没事,明天就好了。”
冯栩安沮丧的哼声,“我从来没和人那么吵过架。不可能,绝对不会和好了。”
许令宜觉得神奇,“你和你前男友吵架以后不和好?”
“都是冷战啊。三四天不联系,然后他会突然跑到我面前来,问我,你知道错了吗。”
许令宜激动地坐直身体,“???什么极品。你呢,你怎么说?”
“我就理性的跟他分析一下,他和我每个人错的比例。”
“还特么搞上受力分析了。”许令宜吐槽,“我支持游远。吵架就得这样,热火朝天。明天和好以后上床都会变得不一样,特别敏感,特别浓情蜜意,就感觉他特别好,想更加好好珍惜,好爱哦。”她神秘凑近,“到时候分享下你的初次尝试心得哈?”
她知道了,失恋了一定要找许令宜。她嘴里没一句正经话,冯栩安的神经很难往难过那儿跑。但这对许令宜的要求有点高,她得不断说话才能达到这个效果。也是因为如此,在许令宜稍微沉默的几秒钟内,冯栩安拐错了道,在主路上逆行,差点把许令宜吓得灵魂出窍。
对面车流纷纷躲避,看起来比许令宜还要害怕。
“我晚上陪你睡吧。看你这小蔫样。”
“不要。”冯栩安跟她挥手再见,“你会影响我晚上抱着被子哭。走了。”
许令宜听她这么说稍微放了点心。咳,他俩这吵架的根源无非还是因为你爱我我爱你。她看着这俩人可分不了。且得纠缠呢。
这算什么事儿啊。考验在后面呢。
冯栩安躺在床上,给手机开了静音,扔在了枕头边上。过了一会又不甘心,拿起来按亮,屏幕上空空如也,今天连个该死的亚马逊推送都没有。放下手机又扣过去,一会又拿起来按亮,如此反复,不知道到几点才睡着。
今天是这学期的最后一天,下周一她就要回国了。她竟然要带着这不知道是否已经结束的关系,直接玩消失。想着想着,她突然有一种报复的刺激感。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认真化了个妆。暗色的口红衬得她今日略丧的眉眼有些不好惹。今日她才不走什么亲民路线,谁话多杀谁。
冯栩安开上车,缓缓开出车库。
这公寓的车库灯光很暗路形也很绕,冯栩安昨天回来的晚,停在不熟悉的顶层,错过出口好几次。她有点心烦,油门都踩的深了一点。最后终于看到门口的亮光,那是个下坡,她稍微减了点速。
幸亏她减了速,前面下坡的深处有个栏杆,她一恍神给忘了。
车库门禁旁边站着一个人,高个,白卫衣,黑书包。看到她的车过来,他神色有些松动。
冯栩安心里又猛地被刺痛了一下。游远是来等她吗。
废话,这公寓他也不认识什么其他人。
可随后她又报复般地想,谁知道呢。大家互相也并没有那么了解。就像她也不知道,他可以对她如此冷言冷语。
他头发有些乱,像是被风吹了很久。她的车停下时,他顿了一下,缓缓向副驾驶走去。
可冯栩安不想理。
可能她挪开眼神的动作太快,游远一下就判断出她打算开走。栏杆打开,她刚要踩油门,游远突然蹿到了她车前,站在那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一双眼睛安静的下垂着,请求她下车。
她打开车窗,“你疯了?想死别在我前边。让开。”
他往副驾驶的方向走,她却锁了门。咔哒一声响起,他又回到了车前。
油盐不进。
冯栩安特别烦躁。昨晚撂下狠话的是他,赶自己走的也是他,今早这么快就来了?她搞不明白,也不想这么快就投降。
“赶紧滚蛋!你害我迟到试试。”她冲他吼。
“让我上车。”
“做梦。”
“那今天谁也别上课,就在这站着。”
冯栩安气得开窗大骂,“今天有考试,你犯什么病!”
“让我上车,谁也不迟到。”他盯着她,“考试算个屁。”
他这赖皮劲儿让冯栩安情绪不断失控。她较劲儿一般把窗关上,门锁好,抱着胳膊与他对视。
今天要真让她错过考试,她就真把他给甩了。
可面前那人站姿坚决,完全没有任何挪开的意思。她今天特意提前半小时出发,在车库就多耗了十分钟。后视镜突然射过来刺眼的光,有其他车开了过来,停在了冯栩安后面,车主正不明所以的往外探头。
一下就成了动物园的猴子了,白白让人看热闹。
冯栩安终于受不了,解了锁下车想把他赶走。她一只脚刚迈出车门,他竟然大步跑了过来,一溜烟儿上了副驾驶,关门,系安全带。
真够丝滑的。
她走到副驾驶前,“下来。”
他抱紧书包,直视前方没看她,也没说话。
冯栩安无奈了。今天运气好,后面那个车真有耐心,也没按喇叭催促,但她实在没办法继续厚脸皮下去。最后只得上了车,带着这个瘟神走。
车上的空气如冰冻一般,没人说话。冯栩安只当自己载了个路人,一路死命往前开,拐弯也不减速,游远被甩得前后左右乱晃。
他一路沉默……看起来更像是不敢说话。
气氛一直凝结着。冯栩安下了车,游远亦步亦趋跟着她,扯扯她的包想帮她背,却扯不动。他从来都不知道她能走那么快,平时两人出去散步都是他大步流星,她还喘着气让他慢点。可今日她捂着包跟抱着宝贝似的,快速往前走,步伐带风。
他只能快速跟上。
他一边跟着她走一边想起昨晚。昨晚他是真委屈了。
他一直都不否认,他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他知道冯栩安只是拥有正常社交,可他总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他每天都在她的身边,陪伴变得廉价。她身边的朋友,要参加的活动都比他重要,这让他莫名懊恼。
这颗愤怒的种子破土是在那天晚上,他看到冯栩安扛着楼清川从公寓里出来。他莫名想到了自己,这场面与她和他的开始有点类似。她总是很仗义的平等对待每个人,他才不是特别的那一个。他知道她怎么想的,都认识,不搭把手不是人,但落在对方眼里呢?楼清川在喝醉时竟然能准确地找到冯栩安,他有很准确的直觉,那人不简单。
之后他们经常聚在一起,说是聊合作。似乎已经有了敲定的苗头。他不能对冯栩安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和他合作。那简直等同于冯栩安对他说,游远,你能不能放弃股票交易。
她不会答应,他也开不了这个口。
他觉得自己昨晚是疯了。学了很久的茄盒是她的家乡菜,昨天她不回来,都被他倒进了垃圾桶。他在桌子前坐到了半夜。人的习惯真的很可怕,旁边少了个软乎乎的人让他无法适应,他睡不着。
清晨,他洗了脸就去车库等她了。他想,以后她想去哪里,他厚着脸皮陪她去就是了。他可以坐在那里不说话。这个事情好解决。
冯栩安按照惯例坐在最后一排。游远跟着她,在她旁边坐下。这一坐,旁边的八卦群组蠢蠢欲动,一个两个都往这头斜视,然后捂住嘴低下头,聚众窃窃私语。
这对著名地下恋情侣,今天终于坐一起了啊。
冯栩安心中憋着一股气。对旁边的一切动向都视而不见,眼里似乎有杀气。
他太快的求和让她觉得自己昨晚的情绪都是笑话,可如果太慢,会让她失望。而没有求和会让她的心情沉入池塘底。她从没想过要主动和好,因为她已经问过了,你确定让我走吗。
她只问一次。
所以现在让她回来,不好意思,脖子僵了,难回头。
冯栩安坐在椅子上,淡定的掏笔,准备考试。心情说不清道不明,有点雀跃又有点拉不下面子。游远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看她,她终于把包放在了地上,他才小心翼翼去拽她袖子。
“看在我在你车库门口等一早上的份上,和我说句话行吗。”
她一抬眼,前面那人的笔记本上微信聊天框瞩目。她不是故意看,但是冯栩安三个字模糊的轮廓实在让她没法闭眼。她眼睛微微一眯,看见那人正说,为啥今天冯栩安和游远坐一起啊?是不是考试想作弊啊。
她没好气,甩开手,“迈阿密又不冷,在这装什么吃苦呢。”
一整个上午,游远都化作冯栩安的小尾巴。教室,食堂,图书馆,一步不落。他无意中参与了冯栩安的组会,秦新琼看着他俩的沉默,一言难尽。
游远的估值做的相当不错。他帮冯栩安分析过,如果时间允许,最好使用多个估值方法来佐证。但她最后只选了一种,游远便建议她优选现金流折现法(DCF)。James今日有些急切,问冯栩安能不能把DCF的部分分一半给他讲。
游远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不要脸。
“那你之前应该写报告啊。”冯栩安今日懒得跟他讲场面话,“我是给你打杂的?”
James竟然难得没再昂起他那高贵的头颅,一副好说好商量的样子,“上次老师就说我们的小组合作不太好……”
“折现率这部分给你说,再多不可能了。”
案例课都是小组坐一起,游远没能再坐在冯栩安旁边。今日楼清川又来了,游远看见他那张小白脸就心烦。
Presentation讲解开始,James上台介绍,随后讲到折现率的确定,是冯栩安让给他的那部分。可接下来,他没停。
他一口气把初始投资以及接下来几年现金流的预测模型一口气全讲了出来,一点也没给冯栩安剩。但因为不是他做的,话语中处处是漏洞,语气虚的很,草草结束。
冯栩安站在后面讽刺的笑着,没想到他还来这么一手。
辩论开始。
今日辩题围绕公司估值以及道德伦理。
在定辩题以前,冯栩安多次询问James,估值要不要分开做,如果他能做的话,可以一个人负责乘数法,一个人做DCF。但James指点过江山就消失了,再出现的时候他是来检查进度的,催促两人快点把报告完成。
道德部分一直是AI的主流话题,所以针对此的辩论很多。今日游远一言不发,眼看他的participation要走远,Keith怼了怼他,提醒了一下。
游远还真举起了手。
他看向James,“你们组选取DCF方法的原因是什么?”
冯栩安没动,就安静看着James。James竟然还有脸看她,像是在求助。
“这个……是我们组An同学选取的,所以请她……”
冯栩安张了张嘴,刚要打算说些什么。
游远突然站了起来。
“刚才不是你讲的估值吗。为什么让别人答。”
他一肚子火无处发。这估值法是他给冯栩安提供的,因为她不确定做的是不是够好,还跟他讨论过多次,这里面每个细节都是她自己的心血,他教的时候还不情不愿,嫌她找他就是为了榨干他的脑子。知道她们组有个蛀虫,却没想到这蛀虫这么凶,坐等不劳而获。她也是,刚才她还想替他说?她还要为了这个破分数让傻逼吃白饭吗?
教室里异常安静。
“你说啊。”他咄咄逼人,“估值方法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了DCF。”
James支支吾吾。
他继续,“那行,我问点别的。WACC怎么算的,给我调出来。债务为什么这么高,你们的融资计划是什么?初始投资不是一百万吗,为什么要保持这么高的债务。你刚才说你们的利率是用CAPM算的,市场预期回报率又是怎么确定的。贝塔系数是用的什么数据?回归分析呢?拿出来我看看。”
一片死寂。
游远突然笑了。
他突然看向卷福老师,“老师,学校鼓励我们进行这什么破团队合作,是,社会就这么运作的,学校本来就是为了给社会产螺丝钉的。我们又天生贱,需要敲门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是现在这情况不大对吧。团队里有人多做有人占便宜是正常,可现在他都不是划水了,他他妈桨都没碰一下,你还要给他分?不公正也该有个度吧?”
“这作业是他做的吗?他应该讲这部分吗?他会个屁——你现在把他那俩队友叫来,你看看谁说一句不比他喊得响。”
“怎么着,难不成他队友都他妈是耶稣,就他妈的相信爱与宽恕,私底下什么都要做了,还好心让给他全讲了?”他指着冯栩安,“那边还有个人开场以来一句话都没说呢!这他妈叫组队?”
卷福老师也没想到战火延伸到了他身上,刚要走到教室中间打圆场,但是没人捂游远的嘴啊,他继续输出。
“我刚才在图书馆参与他们组会了,我就一证人,我耳朵没聋。他只写了介绍,队友好心分给他折现率就不错了。您问问他队友同意他把估值全都讲了吗?您就这么放纵这种人继续下去?今天大家可都看见了,这人什么也不会,那估值全是冯栩安自己做的,这人一笔都他妈没碰。您这不管管?”
“您要是这种情况都给他和其他队友同分,我第一个不干。我特么要举报,咱上学院里,看看学院怎么评——”
眼看他越说越过分,冯栩安也懵住了。这人怎么这么冲动,对着老师骂成这样。她吓得猛冲Keith使眼色,疯狂打手势暗示Keith给他拽出去。Keith花了一小会才消化了这信息,这才两手板起游远要拖他出门——
“Bro!别说了,先别说了,先出去!”
“我不出去!我没说完,你干什么,我没说完!你给我放开——这他妈什么东西,还他妈能有这么不公平的事儿——”
楼清川笑的快晕过去,但教室里太安静了,他只能捂着看笑话的脸,仰天憋笑。今天他本来是来听冯栩安的估值的,顺便摸摸她的底。谁想到冯栩安今天一句话没说,教室里还演了场大戏。看Adrians被骂的脸都绿了,他可真开心坏了,胸腔都在震颤。
他看了眼被拖出去的游远,估计这就是冯栩安那男朋友吧。也没传说中的那么不堪,挺血性。
走廊里还回荡着游远的骂声,冯栩安走到卷福老师面前,小声问他自己可以出去一会吗。
卷福老师头疼,摆摆手让她快去。
老师看向James。
“James,之前已经和你谈过了。既然你还是这个态度,那就别怪我了。”
冯栩安对着Keith道谢。他笑笑,离开了。
游远一脸不服站在走廊的楼梯下,看到她来了,脸上的气愤这才消减了几分,空气中平添了几分尴尬。
她虽然脾气大,但绝对是个体面人。当面指着人骂不公这事儿她没干过,也少见。她估计游远是把气都撒到James身上了。
她走到他面前,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傻子啊。怎么骂起老师了。”
他撇开脸,“我又没说错。”
他低着头没看她。冯栩安想起他刚才脸红脖子粗,站起来死盯James,连珠炮似的问问题,有点想笑。
“老师记恨你给你零分怎么办。”
“嘁,”他满脸不在乎,“那他还配当老师?我举报他。”说完这才看了她一眼,“你关心我干嘛,今早不还要撞死我。”
一天内心情坐了过山车。冯栩安突然发现这题又超纲了,面对游远过于激烈的情感,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楼梯下阴暗逼仄,现在是上课时间,没有人路过。他试探般小心翼翼抬起头,轻轻把她往前拽了拽。
“昨天的话还算数吗。”他想抱她,“你说谈谈。”
她眼眶有点酸,那昨天为什么不谈呢。
“先回去上课吧。”她后退一步,“其实你今天不必这样。第一次辩论以后我就和老师谈过,如果James不认真做小组作业,会随时扣他的组队分数。没有特意和你说只是因为这是件小事。”
游远一愣。
……靠。
老师竟然知道?
他暗骂,那他刚才那出是在干嘛?当小丑?她是不会把这种事情特意对他说的,她还是那样,完全不需要他,她自己就能搞定一切。
可他贱,他忍不住管她。
他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场面,顿觉尴尬到他心脏爆裂,无法面对……他在班级门口站了半天才进去。下课了,他垂头丧气地走到卷福老师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