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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屠城  发于:2025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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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这个女儿养得……跟亲妈说话,十句话有九句假。
这几年黎可没再谈恋爱,不管多少男人追都没动静,相亲更是不搭理,每天晚上都老老实实回家,几乎没在外头过夜,要么实在有事跟淑女蛮蛮在一块。
关春梅心急啊,还是想让黎可结婚安定下来,相亲介绍的男人她看不上眼,那她就再找个徐清风那样的。
女人的青春不等人,这过完年黎可就二十九岁了,年轻漂亮的时候还能挑挑拣拣,再不抓紧点,等后面年龄大了怎么办?
“你是我生的,身上哪里不能看?”关春梅压着嗓子,不让外面小欧听见,埋怨道,“出门好几天,谁知道你在外头做什么?”
黎可翻白眼:“我能跟谁鬼混?”
“我哪知道你跟谁鬼混?”关春梅随手拎起她换下的衣服,“你跟徐清风分手都几年了?还不抓紧找?天天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实际日子过得清汤寡水。隔壁楼那谁家的女儿,模样勉勉强强,出去吃个饭都能拐个老公回家,你看你呢?白白浪费了我给你生这张脸,也不知道好好利用利用。”
她跟男人鬼混要挨骂,不跟男人鬼混也要挨骂,到底要怎么样才满意。
黎可无语望天:“妈,你出去吧。”
“你那个雇主。”关春梅不肯走,琢磨着她那个瞎子老板,“大过年的……怎么还惦记着把你喊去临江帮忙?你这几天都跟在他身边?跟他家里人打过交道?”
“人家每天都给我付工资的,还能让我闲着休息?”黎可知道关春梅想什么,板起脸,“您要没事就找点事做,别成天异想天开,也不嫌丢人。”
其实关春梅还真是有点念头————
这个贺先生年轻英俊,家里又有钱,性格脾气好,对小欧也好,常让小欧去家里玩,对黎可也好,工资给的大方,两人朝夕相处了这么久,这大过年的还离不开她……这要是……他俩要是能……其实也不是不行。
但人眼睛看不见,连黎可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才能看得上黎可?关春梅心里又觉得不可能,瞎子跟普通人不一样,再说了,黎可又能喜欢个摸摸索索、闭门不出的瞎子?
关春梅想不清楚,索性也不提了,戳戳黎可的脑袋:“你都三十岁了,好好想想自己以后怎么办!”
再理直气壮地走出了房间,徒留黎可莫名其妙被训一顿。
黎可发消息给贺循,说是家里有点事,这两天请假不去上班。
贺循没回消息,她也压根不管。
黎可大概是忘记了,贺循离开白塔坊之后,她把家里冰箱的冷藏格都清空了,何况她接手当管家,回来得匆忙,还没有来得及订购送货到家,现在又撂摊子,把他独自扔在家里自生自灭。
有人无情无义,就有人乖巧懂事。
小欧自己来白塔坊找Lucky玩,还给贺循带了吃的。
他带了米糕、八宝饭和炸肉丸、炸藕夹,都是关春梅做的过年拿手菜,小欧很喜欢吃,特意送给贺叔叔尝尝。
贺循也会做简单的一日三餐,甚至可以教小欧做饭。
小欧睁大眼睛看他从冰箱里拿出食物,处理食材,放进烤箱或者平底锅。
“首先需要把所有东西放在固定位置,这样拿取才会方便,如果不认识的物品可以借用手机识别,切菜的时候要用手指抵住菜刀,耳朵可以听出水沸腾的声音,如果不知道要往锅里倒多少油或者调味料,可以先倒进小碗里,再用手指去探量……”
是书上没有的盲人生活科普。
“贺叔叔,你好厉害。”小欧忍不住鼓掌惊叹,又问他,“你眼睛看不见,为什么还要学做饭?可以请厨师做就好了。”
“如果厨师走了呢?”
就比如某个女人说请假就请假,只需要随便打声招呼。
“我们可以依赖别人,但我们不能永远活在依赖之中,自己掌握的能力才最牢靠,如果有一天有什么意外,身边没有其他人帮忙,不至于太过慌张和不知所措,因为自己也能做好。”
“是的,妈妈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小欧认真听,也认真说,“她说可以依赖别人,但不能永远依赖,要学会独立,因为别人可能随时都会离开,学会了独立,以后发生什么事就不会难过。”
贺循关上烤箱,站在岛台前洗手,很轻地抬了下眼帘:“她说的?”
“嗯。不管是我的朋友,还是其他人。”小欧趴在岛台,“每当我身边有一个人离开,她就会跟我说这句话。”
“那不一样。”贺循轻声道,“你年纪还小,总有人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管是朋友、亲人或者其他人。”
“不会的。”
小欧有异于同龄人的冷静清晰,“再好的朋友也会分别,最亲的人也会离开,我们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学会接受现实,就像做饭一样,我也要早点学会做饭。”
贺循蹙眉,声音变沉:“我会跟你妈妈说,让她换种方式教你。”
不要跟孩子灌输太消极的观点。
说到这,贺循迟疑了下,又问:“你妈妈……这两天在忙什么?”
“她昨天跟外婆一起出门买东西,又跟以前的同事吃饭,晚上跟何胜叔叔一起吃宵夜,很晚才回来……今天她去找蛮蛮阿姨。”
贺循垂眼,轻描淡写:“你妈妈这么忙……每天晚上都能回家吗?还是有时候晚上在外面通宵玩?早上才回来?”
小欧点头:“妈妈每天晚上都回家,她睡觉前会来我的房间,亲一下我的脸。”
小男孩自知失言,脸蛋突然飞红,“那是小时候……现在她喜欢捏我的脸,总是要把我弄醒……”
“是么。”贺循轻声道,有一会没说话,又道,“她是一个好妈妈,也很爱你。”
不管是什么原因,能在同龄人都尽情享乐时生下小欧,而后又为了小欧回到潞白,独自抚养他长大,这已经很伟大。
小欧:“我知道。”
贺循洗干净手,走过去,拍了拍小欧的脑袋:“所以你妈妈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一直爱你,永远不会离开。”
小欧认真想了想:“可是……”
“没有可是。”贺循语气笃定,告诉他,“有些问题连大人都想不通,我们就不去想,信念越坚持,人生越快乐。”
深夜的便利店又迎来了许久不至的顾客。
从临江回来的那天开始,贺循又开始失眠,每天晚上带着Lucky出门散步。
小余已经有很久没看见贺循,这几天他每天都出现,未尝不是一种新年礼物:“贺先生,晚上好。”
“晚上好。”
每次晚上他需要的总是那几样东西,一整包的烟抽不完,贺循也不会把它放进大衣口袋,而是扔进垃圾桶,第二天再买一盒。
小余也问了这个问题:“您昨天晚上把那包烟都抽完了吗?”
“没有。”贺循温声道,“我不喜欢把烟带回家。”
他并没有那么喜欢香烟的味道,也不想养成抽烟的习惯,夜晚偶尔可以放纵一下,但白天最好不要接触——烟抽得越多越离不开,贺循不喜欢“瘾”这个词。
天气很冷,夜风凛冽,烟河的夜景很美,偶尔会有人在附近放烟火,贺循会坐在长椅沉思,香烟夹在指尖,有时候会忘记它的存在,只有闻到烟草燃烧的气味,再低头吸一口。
他想什么?
有时候什么也不想,只是发呆,有时候漫无边际地随意想想身边的事情。
现在贺循会想起临江的那两天。
如果那些是逢场作戏,那就应该毫无负担地忘记。
如果那些一个单身男人可笑的生理冲动,那他应该多洗几个冷水澡或者听些有用的心理书籍。
如果那些是她长期轻佻的刺激反应,那他应该纠正她的行为并且离她远一点,不再被她影响。
如果那是清露说起的爱……
贺循没有想要和任何一个女人在一起,当然更不会有所谓的恋爱和婚姻,他也不会想要“爱”这样一个女人——无论从哪方面而言,这都超出了他的理智范围。
他不可能会爱她。
这太荒谬。
即便已经失明,即便仍要强说“爱”的话,贺循依然认为自己的性格和要求应该还是会选择另一个“清露”,可现实已经告诉他,他也并没有那么爱“清露”。
寒风吹起大衣衣领,远处响起了爆竹噼里啪啦的声响,桥上有车子驶过的声响。
无人在意,灯光闪烁的黯淡角落,有人独坐在此处,默默抽一支烟。
他在这里坐过许多夜晚,唯有那一次遇见她。
她带着一身混杂的气味,带着啤酒、烤肉串,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笑嘻嘻地说话,很不雅观地架起腿坐在他身边,最后披着他的大衣走开。
其实那时候他脑海里有个画面——是那种文艺调的电影镜头,女孩穿着宽大的风衣在寂静的午夜街头走过,而后停住脚步,回眸一笑,风扬起她的长发和衣摆,遮住了她的眉眼,却遮不住她的清丽笑容。
耳边突然浮起了脚步声。
在琐碎杂音的背景中,从远及近的距离,很轻的脚步朝他迈来,回荡在深夜的街道,犹豫着停住,又再一步靠近。
贺循身体坐直,侧过了耳朵,不由自主地捕捉那一点声响,指尖的香烟在静静燃烧,而手指在寒风中发颤。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一下下跳起来,清晰可闻。
这样寂寞热闹的夜,这么寒冷的风,有人一次次为他而来。
如果是她的话——
如果是她的话……
如果是她的话,她从哪里来?有没有拎着沾着调料的焦香肉串?又打算怎么挨近或者逗弄他?
如果她坐在他身边,她会穿着什么衣服身上沾着什么气味?手指和脸颊会不会更加冰冷?
Lucky蜷在旁边,圆眼睛轻轻一溜,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
“贺先生。”
是便利店的那位小余姑娘,声音怯怯又羞涩,“晚上风有点冷,我给您拿了瓶热饮……您要不要暖暖手?”
贺循闭上眼睛,身体突然放松,倚回长椅靠背。
他的声音有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萧条和冷淡:“不用了,多谢你的好意。”
指尖的香烟燃烧殆尽,最后一点猩红转而黯淡。
不是她。
他几乎要自嘲起来,Lucky自始至终就趴在身边,而他也被冷风吹冻了脑袋。
也许这个女人还在某个烟熏火燎的店里跟人吃饭聊天,也许在某间唱歌房里逍遥自在,也许……
贺循心里又在冷笑——上次不过是偶遇,她怎么会管他的死活。
他站起身,带着Lucky回家,跟小余颔首:“外面很冷,你快回便利店吧。”
小余眼睁睁地看着他和Lucky离开。
踏进温暖的家门,贺循把大衣扔在沙发,解下了Lucky的导盲鞍。
即便很多次想举起手机,这次他用冰凉的手指拨通了电话。
这么冷的天,多大点事才值得人往外跑,黎可今晚根本就没出门,舒舒服服地窝在家里看电视。
她懒洋洋“喂”了声。
“黎可。”
男人冰冷的声调在电话里响起,好像有什么事迁怒她一样。
“您有什么事吗?”她微笑,已经习惯了这个男人的阴晴不定。
他不管她在哪里,不管她现在跟谁在一起,冷声道:“如果你还想要这份工作的话,从明天开始,我不许你请假,准时过来上班。”
“哦。”
黎可还以为有什么别的事,乖乖说好,“我知道了。”
她明天本来也没想请假——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确实有点过分了。
贺循抿唇,挂断电话,迈步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花从头顶洒下,源源不断地浇灭他眉目间的寒霜。

黎可回白塔坊上班的第一天,不出所料地又迟到了。
家里惊起无数叮呤咣啷的声响,也许她天生跟“寂静”这个词犯冲,见不得别人清净自在的好日子,非要打搅破坏才满意。
贺循抿唇不悦,板着脸尚未开口,听见她笑盈盈又清脆飞扬的一声:“贺先生,早上好。”
很高兴又情感充沛的声调。
似乎是一种迫不及待见面的欣喜,也像职场新人盲目崇拜地跟上司问好——如果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能若无其事、抛之脑后,那这副态度的确毫无瑕疵。
空气中漂浮的快乐太强烈,连着轻盈的脚步声像华尔兹的鼓点,很难让人直接发一通怒火或者苛责。
早饭是现煮咖啡,再加上黎可带来的发糕和红豆芋头汤。
只有过年这阵,关春梅才愿意费力气多做些吃的,做的太多,非逼着黎可吃完,时间来不及,她只能带来白塔坊,正好和贺循一起消耗。
“每个人过年都要吃哦。”她笑眯眯道,“这样一整年都可以‘步步高升’和‘甜甜蜜蜜’。”
贺循不喜欢这两个词:“我不需要高升,也不需要甜蜜。”
她软声央求:“你尝一口嘛,我妈做的……不好吃我再给你做其他。”
贺循咬着那块过于紧实的红枣发糕,沉默片刻:“阿姨的厨艺发挥不太稳定,需要改进。”
黎可哈哈大笑:“我也这么说,我妈还念叨我,嫌我不干活还挑三拣四。”
只有小欧被关春梅洗脑,每天都是外婆最好,现在找到了志同道合之友,黎可笑眯眯地奉上红豆汤:“来,喝口甜汤就不噎了。”□
她极其自然地捉住贺循的手指,牵他过来捧住碗,两双手挨蹭着替换位置。
再撑着下巴,看贺循喝红豆芋头汤,温柔笑问:“好喝吗?”
前一秒他还是毫无情绪的臭脸,现在长睫低敛目又觉得静谧美好——可惜黎可的电话铃声破坏了一切。
这个春节蛮蛮和男友郭鸿办了订婚宴,请关系亲密的亲戚朋友吃饭,黎可当然也在场,但凡这种男女老少聚集的场合,不管黎可多低调都少不了她的戏——已经有好几个单身男青年找蛮蛮打听黎可。
蛮蛮最近这段时间只要在医院遇见徐清风,就会想起自家好姐妹,眼下正好有机会,于是挑了个最帅的男生,想给黎可撮合撮合,万一能看对眼呢。
美色当前,约会总是容易,黎可当然也没有拒绝,昨天蛮蛮就把两人约上,一起吃了顿午饭。
吃完饭,蛮蛮有事先走,黎可和那位帅哥一起逛了逛商场。
这大早上的,蛮蛮起床就来追问昨天的约会进展:“Coco,你昨天跟那个男的聊得怎么样?后来去看电影了吗?有没有……”
话筒的声音有外泄,黎可起身离开餐厅。
贺循停住了动作,握紧手中的餐勺。
黎可压着声音,握住手机走去别处跟蛮蛮说话,电话里没仔细聊,只是简单说了几句。
再回到餐厅时,贺循面前那碗甜汤还是纹丝不动。
她收起手机,笑眯眯坐下,仍是撑着下巴:“甜汤好喝吗?”
她忘记她刚刚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也忘记在她电话响起的同时,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贺循慢慢搅着碗里的东西,垂着眼睫,声音安静得像审判:“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比如……她请假把他扔在家里就是为了约会,比如她肆无忌惮地撩完人就跑,比如她做什么都能假装无事发生。
哪怕是一声道歉,一声陈述,或者……随口说点什么。
“说什么?”黎可猛然想起来:“哦,对了!咱们今天中午吃火锅吧?”
她兴致勃勃,“我带了一包很好的火锅底料,是一个朋友从老家带来特色锅底,非常香,聚会的时候吃过好几次,每个人都赞不绝口。”
贺循眼睛一闭,勺子重重“叮”在碗沿,汤汁溅在桌面,他毫无兴趣地起身:“我对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感兴趣。”
黎可眼珠转动,眼睁睁看他走开,知道他又突然生气,只能说:“好吧,那我就按食谱做。”
贺循漠然带着Lucky上楼。
黎可努努嘴,拧直身体——她也不想为他浪费最后一包火锅底料。
黎可吃完早饭就开始收拾厨房,再洗衣服打扫卫生,紧接着准备中饭,一整天都没有清闲,也罕见地不偷懒。
实际上她也整整忙了好几天,先是找人来做全屋和花园大扫除,再精细整理家里每一个角落,清点大大小小的物品和更新工作表格,尽职尽责,大有新官上任三把火,除旧革新之势。
贺循这几天一直呆在书房,鲜少露面。
两人见山不见水,每天说的话其实寥寥无几,但贺循这阵实在阴晴不定,黎可动不动就能惹他不高兴。
她跟全屋清洁的工人多说几句话,回头就要被他指责工作太清闲,到处招惹让人烦。
她要是不声不响,又要被嘲讽她不懂礼貌,不尊重雇主。
她在家里认真干活,他又嫌她声音太吵,动作太粗鲁,总是无休无止地打搅他。
她干脆想着离他远一点,安静稳当,他又觉得家里静悄悄肯定是她在偷懒,就知道偷奸耍滑。
总而言之,就是不能不说话,也不能说太多话,不能离得太近,也不能离得太远。
即便没有眼睛,贺循也是整天处于“看”她不顺眼的阶段,黎可最近不想琢磨他的毛病,只是拗着脸走开。
唯有小欧来家里找Lucky玩,贺循心情才似乎不错,家里气氛也能轻松愉快点。
孩子和狗在花园里玩飞球和拔河,黎可坐在门口生火烤年糕,再把年糕刷上蜂蜜,香喷喷地送到贺循面前。
她语气甜甜:“贺先生。”
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男人寒气飕飕的话:“不要来这套。”
黎可心情好的时候也想哄哄他,声音像年糕一样软糯甜腻:“贺总,您怎么了?”
“我现在很忙。”他蹙起眉棱,很不耐烦。
黎可悻悻“哦”了声,把年糕和热茶搁下:“下午茶,您趁热吃。”
贺循垂眼等她离开。
他知道自己的情绪在失控,他绝对不想也不可能让人随意左右自己的意志,而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在这种关系中游刃有余——如果他已经被她牵动情绪,而她没心没肺得似乎一切都未曾发生,那就很难判断到底是谁的问题。
有时候贺循干脆在想,不如直接解雇这个女人,一切的困扰都能立刻结束,但这种想法只要冒出,随即被其他更强烈的理由压倒在重重叠叠之下,毫无可能。
他不想让她离得太远,也不要太靠近,不要围着他喋喋不休地说很多话,也不喜欢寡言少语得没有存在感。
他只是需要她呆在旁边,就这样每天呆着就好,像影子或者两条挨得很近的平行线,清晰明白地看见。
如果晚上有事,黎可下班时就会收拾下自己。
虽然七点半的上班时间太过地狱,但五点半的下班时间恰恰好,完全不耽误晚上的活动,见不同的人黎可会有不同的样子,有时候随随便便就去了,有时候稍微化个淡妆,有时候会喷上香水,穿上短裙长靴和大衣,而后快快乐乐地迎接夜生活。
为了不惹贺循不高兴,桌上的晚饭很丰盛,黎可把能做的家务都已经做完。
她走时脚步摇曳,香气飘荡,嘴里哼着情歌,跟贺循说拜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下班喽。”
贺循站在岛台前洗手,依旧垂着眼,认真地搓揉着指尖的泡沫,似乎是忍受了她很久的神情。
“黎可。”他的气息格外淡漠,“这句话我想说很久……我不喜欢身边人的私生活太混乱。”
黎可蓦然顿住脚步。
她扭头,上下打量他,最后挑起眉尖:“您是不是管得有点太多了?”
“你每天的工作是围绕着为我服务,接触我生活的一切。职责对你的个人要求就应该是生活干净,人际关系简单。”
贺循抬起眼,那双漆黑的眼睛完整地在她面前,显露瞳仁的尖锐黯淡,“我怎么能确保你晚上会出入什么场所?会不会泄露雇主家信息?接触的人品性良劣?身上的一切都是干净?第二天会不会给家里带来麻烦和污染?”
黎可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您是不是有点走火入魔了?”
洁癖到这种程度,到底是病娇还是心里扭曲?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我每天晚上都回家,每天洗澡换衣服,我的个人卫生非常干净。”黎可蹙眉,语气并不高兴,“你以前没出过门吗?没在外面路上走过、去饭店吃过饭吗?没有跟朋友打过交道说过话吗?没有任何需要出门的娱乐交际吗?”
贺循重重抿唇:“以前我是正常人,但我现在不是……”他咬了下唇壁,眼色幽幽,“也许你可以考虑下住家工作,这样对谁都放心。”
以前两人似乎提起过这个话题。
黎可直接拒绝:“我不想。”
贺循凝住眉眼,抿着薄唇,面色几乎看不出情绪。
“大哥,我家离白塔坊很近,我还有儿子,我不可能把小欧一个人扔在家里,你到底想怎么压榨我才满意?”
“小欧不是问题。”贺循只说,“我没有让你扔下他不管。”
黎可呼了口气,抱起手,耐着性子跟他解释,“我每天在这家里待十个小时,我不想二十四小时都围着别人转,我也需要自己的娱乐时间,能不能给员工一点自由时间?”
贺循神色阴郁,心里的烦闷如岩浆一样层层翻涌而出,完全无法抑制,这是这些日子不断压抑的结果——很多事情以前并不觉得如何,现在却莫名难以忍受。
他把唇线抿得直白,喉咙咽了又咽,理智想把所有的话咽进肚子,但刻薄的字眼根本不受大脑控制,像酸气一样从嘴里冒出,完全违背了他的教养和好脾气:“所以你的娱乐时间,也包括跟不同的男人吃饭约会,再跟他们调情接吻吗?你的吻技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这话略带嘲讽地扔出来,屋里气氛突然凝滞。
黎可红唇紧抿,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她甩甩头发,发间的俗气又甜腻的香气飘散开来,慵懒随性的语气带着轻笑:“是啊,有什么问题吗?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贺循垂眼,颌颏线绷得如拉紧的弦,淡声道:“那是你自己的事,当然跟我没关系。”
“那就好。”黎可轻轻嗤笑。
她利落把头发甩回肩膀,脸色冷艳,脚步蹬蹬地走出了家门。
贺循倚着岛台,神色平静,只是双手紧紧握住大理石台面,手背的青筋浮起,紧抿的薄唇格外苍白无血色。

话筒递到嘴边,她摇头拒绝。
有人凑过来问:“刚才吃饭你的话就不多,现在又自己呆着,是不是心情不好?”
今晚的聚会是以前一起上班的同事,离职后一直还有联络,约着出来吃饭聊聊天。
小城市的人际关系简单又复杂,黎可这些年换了很多工作,认识的人实在不少,她性格自由热闹又漂亮,不清高不自傲,不挑毛病也从不瞧不起人,讨厌她的人很多,喜欢她的人也不少,朋友圈的人数多到爆炸,走哪都不缺交际。
“瞎说,我这是在陶醉。”
黎可笑容甜蜜起来,吹着口哨,身体跟着音乐打起了节拍。
在千回百转的歌声里,偶尔她觉得人生的烦恼很多,又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快意潇洒。
旁人问:“Coco,你最近谈没谈恋爱?要不要男朋友?我给你介绍个。”
“我什么时候缺过男朋友?好几个排队呢。”
黎可开玩笑,“长得有多帅?多有钱?没达到标准就不要拿出来,我忙不过来。”
以大众的眼光来看,一个家庭和个人能力不及格但貌美如花的女人,她的人生意义好像只能从恋爱和男人身上抓取。
而黎可的性格和经历又让很多男人觉得———这是个很容易到手的女人。
容易得手的意思,无非是一个头脑空空又轻浮随便的美女,随便撩拨几下她就能扑上来,或者勾勾手指就能睡。
这些年追求或者觊觎黎可的男人简直像流水一样,上至金屋藏娇的公司老板,下至狂妄自大的矮矬丑男,都自信满满地觉得能轻易拿下她。
从接触社会开始,黎可也陷过很多坑,从被人反锁在屋子里慌张挣脱,居心叵测的朋友带她参加别有居心的酒局,再到工作场合被不要脸的男人骚扰,还有各种追求者层出不穷的手段……
现在的黎可,已经完全对这一套游刃有余。
甚至说,她对形形色色的人群,尤其是男人,已经完全了解。
除了追求她的男人,身边想给黎可撮合介绍的人不少,特别是那些闲得没事的三姑六婆,什么歪瓜裂枣都算她高攀,不管黎可拒不拒绝、说什么话都会被人在背后说道,后来黎可就开始大大方方地胡说八道,统一对外口径。
人生无非酒色财气,黎可不想清心寡欲,也不拒绝谈恋爱,偶尔遇见帅哥还要多看两眼——她有多漂亮,男人就要有多帅。
这已经踢掉了95%的追求者和99%的相亲活动。
大家知道追她的男人不少,时不时就有人搭讪表白请吃饭,黎可也不解释、从来含糊而过,看着就是蜂围蝶绕,被流水似的男人捧上天。
漂亮轻佻又单身带娃的年轻女人,话说在别人嘴里,终归是不好听。
黎可以前不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但今天心里的确有点不舒服。
她安安静静地坐着听歌,想着过一会儿就回去,发呆的时候,手机闪过一个电话,而后紧接着是短信——聋人司机。
司机短信问她:
【黎小姐,你晚上聚会在哪个地址?几点回家?贺先生让我联系你,我过去接你,把你送回家。】
黎可握着手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回他:【不用了。】
【黎小姐……】
黎可用三个字结束对话:【我在家。】
司机没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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