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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屠城  发于:2025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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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忆起当年:“那时候我们偶尔会聊聊天,她会向我请教一些专业课的问题,暑假她来我家公司实习,我那时在公司帮我大哥做一些工作,关系才越来越近……二十三岁我跟朋友的创业公司正式起步,清露也在那个时候跟我表白,我俩才在一起。”
那一年,什么都是枝繁叶茂,生活充实忙碌,事业蒸蒸日上,又是刚开始的热恋期,像是完美人生的序章。
而后匆匆谢幕。
贺循不再说话,过了会,又问,“既然要赚钱……为什么没有一直留在临江?”
“我不能离开小欧。”黎可笑道,“小欧学着开口说话,我妈让小欧喊我姐姐……我每隔两个月回家一次,小欧就坐在麻将馆里玩玩具,被那些打麻将的人抱在手里玩,往嘴里喂香蕉,脸上还沾着干掉的香蕉泥……”
她轻轻吸了口气,眸光水盈盈,挤出笑容:“我不能看见小欧这样,跟我妈大吵一架,后来就辞职回了潞白,一直在家里工作。”
黎可也不再说话。
二十二岁。
如果她留在临江更长的时间,说不定真的会遇见他,如果他那时候遇见她,眼睛还没瞎,说不定他就能看见她的模样。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相遇的人注定要相遇,错过的人也注定要错过。
贺循傍晚离开了公寓。
有过半夜浴室的那些举动,两人之间的气氛总有些遇冷,贺循不知道摆出什么态度面对这个女人,更何况,他凌晨从家里出来,一整天没回家,再不回去……的确应该回去一趟。
他让黎可留在公寓:“你看看公寓里有什么我平时能用到的东西,收拾起来,一起带回潞白。”
黎可抱着手,倚着门框,懒懒“哦”了声。
这男人,居然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干活?
贺循抿了抿薄唇:“还是你想跟我回我家?我家里人都在,不许在我大哥面前胡言乱语。”
“算了吧。”黎可肩膀抖了抖,想想就发憷,“我还是自己留在这里吧。”
他想了想,又把Lucky留下:“Lucky在这陪着你。还有,晚上不要出去……鬼混。”
最后两个字,咬字极重,几乎是咬牙切齿。
黎可用力努嘴:“知道了。”
他都把 Lucky留下监督,让她怎么出去鬼混?
人已经走了,黎可和 Lucky独自留在公寓里面面相觑,她要跟 Lucky一起留在这间屋子过夜,好像很开心,也好像有点奇妙。
一人一狗坐在沙发,Lucky腻腻地偎依在黎可身边。
她随手拿起了一本书,拿起了一张照片,眼神茫然四周,跟小狗说话:“Lucky……他居然把我一个人留在这,留在他更年轻的时候。”
初二学期结束,最后一天只上半天课,所有人收拾教室里的书本和考卷,中午就能回家,后面就是快快乐乐的暑假。
贺循这天没来学校。
他的书桌洁净,并没有多少杂物,班主任让他的同桌唐可芯帮忙收拾下物品,送到办公室去。
唐可芯从办公室回来之后,心情就已经沮丧,眼眶发红地趴在桌上,跟身边朋友说:“贺循以后不来学校了,他明天要回临江,以后不会再来潞白了。”
那会黎可不在教室,而是拉着隔壁班的蛮蛮在走廊说话,是淑女走出来,说:“刚才唐可芯说,贺循转学走了。”
蛮蛮惊讶:“不会吧?昨天学校文娱晚会,他还在大礼堂发言啊。”
淑女:“明天走,听说他家里人来接他。唐可芯说她下午可能去见他一面。”
蛮蛮猛撞黎可的肩膀:“听见没有?”
黎可撑着下巴,懒洋洋道:“走了就走了,关我什么事。”
“下午我们去滑冰吧。”她弯着眼睛,把笑容推到唇角,“为即来临的暑假而庆祝。”
她才不在乎。
虽然人已经转学走了,但唐可芯和其他几个尖子生好像跟贺循还有联系,初三开学,黎可隐约听说贺循直接念了高中,他比以前的同学都高了一届,差距好像更明显了,又听说他在高中的成绩也很好,很用功也很努力,还听说他以后要出国念大学,也许要留在国外不回来……
初中毕业后,黎可跟唐可芯和那些尖子生也不在一个学校,后来就渐渐没再听说贺循的消息,也慢慢忘记了他。
即便二十二岁在临江,她也丝毫没有想起过这号人物。
但这间公寓,有他意气风发那些年的模样——原来他在高中拿了很多奖,原来他在国外认识了很多人去过很多地方,原来他西装革履是这个模样,原来这些都是他以前的工作。
这里有她不曾了解过的他。
贺循回了家。
当然免不了要面对家里人莫名微笑的面孔,他看不见,但能听见他们想要探究又欲言又止,只能旁敲侧击的笑语。
贺循依旧维持着平和正经的态度:“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家人都拍拍他的肩膀:“好啦,你开心就行。”
现在能有个年轻女孩让他彻夜未归,两人整天呆在一起,还能让 Lucky认主——他还是个年轻男人,他需要正常的人生,需要感情的滋润。
杨慧书探问:“可惜我跟你爸没见着人,菲菲说那个黎小姐年轻漂亮,气质打扮都娴静文雅,说话温温柔柔的……她年龄多大?你俩怎么认识的?她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些问题,贺邈也不清楚。
贺循抿抿唇,只能回答一个问题:“她今年二十八,跟我同岁。”
“哎哟,正巧了。怎么不把人带回来,家里……”
大家还要再问,贺循已经站起来,淡声道:“我先回房间休息。”
贺菲做手势,也不让多问——
别打草惊蛇,也别太追根刨底,万一把小弟给惹急了,又消极自闭起来,那可大事不妙。
房间清净,即便没有 Lucky,贺循觉得自己今晚应该能睡得着。
但他在夜晚接到了清露的电话。
这次回临江,他只是短暂地见了清露一面,并没有太深入的聊天接触,彼此保持距离,就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清露,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清露在电话里沉默,而后轻轻吸了口气:“我听菲菲姐说,你现在有新的女朋友了,是在潞白照顾你的助理小姐,她昨天来了临江……”
贺循轻轻蹙眉。
清露笑了下:“今天我来家里看叔叔阿姨……可惜你不在,听说……那位黎小姐喝醉了,你半夜赶去接她……”
“清露!”
清露稳稳地叹了口气,而后声音极其平静清晰:“贺循,你还记得吗?”
“嗯?”
“我也曾经在酒吧……给你打过电话……”
她也曾在凌晨的酒吧喝得酩酊大醉,给贺循打电话,啜泣着想让他来接她,可贺循说他没有办法,而后冷漠地挂断电话,不管她拨了多少次号码,他只是重复地拒绝她。
那天晚上,清露终于死心,嚎啕大哭地抱住了贺邈。
同样的情况——原来他是可以做到,在深夜赶去酒吧,接另外一个醉酒的女人回家。
“……”
贺循沉默。
“所以,你爱她是吗?”清露平静问,“其实以前你也并没有那么爱我……你现在也找到了更爱的人?”
贺循不能说他“爱”谁或者如何,甚至在失明后,跟清露纠缠时产生了一种对爱情的……怀疑和恐惧。
他可以解释——
那时他已经跟清露提了无数次分手,不愿意有任何瓜葛,挂断电话之后,他让大哥贺邈帮忙去酒吧找她。
但黎可……她不一样。
但在这通电话里,贺循什么也没说。
清露听着他在话筒里沉默,最后徐徐呼出口气:“也许我们总应该彻底放下……在你回潞白之前,能不能大家一起出来见个面?我想见见那位黎小姐,你带着她,我会和贺邈一起来。”
即便从未有人提过一句,但清露内心深处总是隐隐有负罪感——那次滑雪,是她大学毕业后、也是两人第一次单独出去旅行,在他眼睛不舒服、但工作无比忙碌的那些时间,她跟朋友在国外采风,没有及时发现他的不对劲。
如果她是个合格的女朋友,如果她能照顾到那些微小的细节,那他的眼睛就不会有意外。
所以即便贺循后来对她如何冷漠抗拒,她也依然想要弥补、想要照顾他,哪怕要分开,也要看见他的眼睛有好转再离开。
“可以。”
贺循沉默了很久,终于回答清露,“我会带她来,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吃个饭。”
清露很快订好了餐厅,时间约在次日中午。
黎可每天都在晚睡,别的事没怎么干,她光顾着把贺循以前珍藏的一些游戏卡和游戏机挑出来,还有各种好玩有趣的东西,最后还去他的衣柜挑了不少衣物——实在看腻了他在白塔坊每天都是类似的着装。
贺循进门的时候,她还在睡觉,又一次被 Lucky弄醒。
两个人的相处尚在别扭,贺循神色冷清地坐在沙发,并不怎么说话,黎可打着哈欠把她整理出来的东西理一理,也不怎么搭理他。
过了会,贺循开口:“今天中午……一起出去吃饭。”
黎可诧异扭头:“你说什么?”
她打电话给夜店,取回了那晚她寄存在夜店的衣服物品,现在身上又是穿着从潞白来的那身,盘腿坐在地上。
“我说,今天中午一起去餐厅吃饭。”
“我,跟你?”黎可莫名其妙,“一起去餐厅吃饭?为什么?”
“还有清露和我大哥。”
镇静冷淡的音调平铺直叙,宛如轰隆隆的雷声在黎可耳边响起,把她从地上炸起来,嗓音刺耳,“什么?!!!”
“为什么?我们四个为什么要一起吃饭?”她目光灼灼地瞪着贺循,“噌”地凑到了他身边,把别扭抛之脑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带我跟你的前女友和你大哥一起吃饭?我拿什么身份跟你们一起吃饭?”
一遇到这种事情,她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且跳脱。
贺循垂眼,黑睫在眼睑落下淡影,连神情都收敛在那一抹阴影下,语气轻描淡写:“以女伴的身份。”
女伴?!!
不是保姆,不是助理,是以女伴的身份。
黎可有什么不懂的,她呆了下,瞬间就激动起来:“要四人修罗场吗?”
“……”
贺循蹙起眉,不知道她脑子里都是什么鬼东西。
“吃饭的目的是什么?是要针对谁?是要报复,要拆散,还是要怎么样?”她凑得离他近,呼吸急促起伏,浑身都冒着股生机勃勃的劲,“我要扮演什么角色?是第三者插足,还是新欢旧爱,还是推波助澜?我要不要哭?要不要给谁脸上泼杯水?还是来点特殊剧情?”
“黎可!!!”
贺循的眉棱越听皱得越紧,最后面色发青,又开始咬牙,“你不去当演员,真是浪费。”
黎可笑起来:“我以前还真想去当演员,奈何黑历史太多,万一被扒出来,会教坏小朋友,只能作罢。”
她又戳戳贺循:“中午吃饭到底要干吗?快说快说,我现在就要去化妆换衣服,到底要什么风格?温柔、美艳、冷酷,粗俗,势利?”
“只是普通吃个饭而已,没有任何目的。”
贺循忍不住沉了口气,沉默片刻,又抿了抿唇,说道,“即便有目的,那也是……大家都有了新的生活,不必再介怀以前的事情。”
黎可高高挑眉:“不介怀?女朋友被抢,你有苦说不出来,含泪往肚子里咽,不是很难受?”
贺循忍住想敲她脑袋的暴力,也忍不了她的脑补和遐想,神色冷峻:“没有人抢,是我对不起清露。”
“为什么?”
贺循深吸口气:“我失明之后,清露对我很好,是我自己要求分手……那时候到处找医院和医生治疗眼睛,一来她刚大学毕业不久,还很年轻,不能陪我一直耗下去,二来我自己意志消沉,只想着自己,再没有心思放在所谓的爱情上,再加上后来眼睛没有希望,双方的父母都不想清露牺牲自己。”
“但是清露一直想照顾我,我不想让她在身边出现,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说了很多残忍的话,让她伤心……那时候我大哥经常安慰她,他俩关系越来越亲近,其实那时候我们早就已经分手,她跟我大哥走到了一起,那是他俩自己的感情发展,我并不介意。”
“我回潞白只是因为想要更平静的生活,不想掺杂这些复杂事情,也让他们的相处更舒适点。”贺循神色冷恼,“能不能收起你那些异想天开的幻想?特别是你对我大哥的那些居心不良?我不允许你破坏他俩的感情。”
黎可冷哼了声,要不是他,她吃饱了没事干去掺和这些?
“照你这么说,清露这么好的姑娘……你不爱她吗?”她撑着脸问他,“真爱一个人,怎么舍得坦荡放手?”
“爱情是什么?”
他神色幽暗,“锦上添花时当然好,但我自顾不暇,什么都不想要……也许我就是个自私的人,那清露选择我大哥更是个正确的决定,甚至我和她最初就不应该开始。”
“没关系。”黎可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大哥比你帅,比你霸总,比你有钱,可能还比你更爱清露,老天爷还是有补偿她的。”
“……”
贺循语气幽幽,“谢你吉言。”
黎可跟着贺循去吃了那顿饭。
去的是一家气氛很幽静的西餐厅,午间食客不多,四个人坐在花团锦簇中,客客气气地介绍彼此。
人如其名,清露就像颗清新露珠,有年轻女孩的甜美性格,也有被呵护得很好的单纯,教养礼貌也好,对黎可并没有太刻意的打量或者揣度,而是温柔浅笑。
即便已经听贺邈和贺菲提起过这位“黎小姐”的漂亮,清露没有想到贺循身边的这位女生——她看起来甚至都不像精心装扮过自己,只是娴静得体的衣裙,甚至都没有化妆,也几乎没有戴任何首饰。
只涂了一点口红。
也许是因为自信,也许也是因为压根不用费力气——那一点口红就足够让她的五官鲜艳,就像她不用穿得很精致,仅凭那头粉棕色的头发就能吸引人。
当然,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黎可只涂了口红出门,那就是她和贺循的事情。
贺循第一次用温柔有趣的嗓音喊黎可 Coco,也告诉清露:“你直接喊她 Coco就好。”
清露颔首微笑:“Coco姐,你好。”
“清露,你好。”
黎可脸上荡出盈盈浅笑,往贺循身边挪了挪。
清露坐在贺邈身边颇有小鸟依人的架势,但黎可跟贺循并没有什么太亲密的举动——贺循向来不喜欢勾肩搭背那套。
大家聊一些稀疏平常的话题,但为了照顾贺循,工作和日常生活都聊得很浅显,倒是说起贺循在白塔坊的生活,每个人似乎都能说几句,只有清露默默地听着。
“Coco”这个词时不时从贺循嘴里蹦出来。
“我和 Coco认识的时候是春天,那是花园的月季花开得最艳的时候。”贺循眉眼柔和,温润清淡,“她走进家里,说是来应聘工作,就这样从春天一直待到了冬天。”
“Lucky很喜欢她,她们在院子里玩,每天不知道有多吵闹,有段时间 Coco不在家里, Lucky每天趴在家里郁郁寡欢,瘦了好几斤,一直等到她回来才又把肉涨回来。”
“……”
“……”
这个男人怎么突然说起这么多的话?又怎么能把这些话说得如此的情意绵绵?
黎可没料想今天完全是贺循的主场,甚至都不需要她怎么发挥——她只能一边配合,一边含情脉脉地瞥他。
他滔滔不绝了一顿,终于等到食物都上齐,先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黎可知道他说累了,一边吃饭,一边跟清露聊点别的——比如女孩子喜欢的化妆穿搭,Lucky平时的趣事,植物大战僵尸之类的游戏。
好不容易等到这顿饭吃完。
贺邈起身,说是去吧台买单,黎可看着贺邈走开,也借故去上了个洗手间。
最后只有清露和贺循留下。
清露静默片刻,对他笑了笑:“你很久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
自从失明之后,他就不再想和人聊天,即便她带他出门,他也完全不想多跟她说几句话。
贺循抿抿唇:“可能是潜移默化的影响。”
清露站起身,披上了外套:“今天能看见你和黎小姐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她看着他,“我很高兴你身边有人陪着你,也很高兴你能一点点恢复正常的生活。”
贺循垂眼:“谢谢。”
两人走出了餐厅,在室外的冷空气里,清露轻轻呵了口雾气:“贺循,我好像不会再觉得愧对你了……不管是从哪方面而言。”
她曾经付出了一切精力去陪他疗愈他,换回的却是他的冷漠回应——扪心自问,清露觉得自己做的并不比黎可差,她曾经对贺循的照顾无微不至,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的步伐,她的付出完全不求回报。
但在刚才席间,黎可没有扶着他走一步路,没有给他挟一口菜,甚至没有关注吃饭时他的举动——他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
但他却偏爱、甚至更爱这位黎小姐。
清露和贺循说了再见。
等黎可磨磨蹭蹭从洗手间出来,在西餐厅旁侧的温室花簇前看见了贺循,他身姿挺拔,独站在那,似乎在沉思,也似乎在等人。
黎可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清露呢?”
“她刚刚走开。”
“你俩刚才说什么了?”
贺循平静道:“她跟我告别,说她很快就要和我大哥订婚,希望我可以祝福她,她也会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很好。”
黎可已经找到了清露的身影——她走开了一点距离,在路边在等贺邈,只是又回头,看了贺循一眼。
也许那是她对这段恋情的最后一眼。
“她看着你呢。”黎可轻声道,“在你的左边,大概二十米的距离……你要不要把脸侧过去,面对她一下?”
“不必了。”
贺循稍稍侧身,低头的姿势让他的面容离她很近,他有一张英俊的脸,深邃的眉眼,挺直的鼻,甚至嘴唇的形状都很优美。
他抬起了手,先碰到了她的头发,而后指尖沿着她的发丝移动,轻轻地抚住了黎可的颊侧。
黎可不由得仰起了脸。
她的脸很凉,而他掌心的温度很暖。
“黎可。”
贺循睁着漆黑沉静的眼睛,明亮动人的眸倒影着她的容颜,他轻轻低了点头,用弧度精致的鼻尖寻找、或者说触碰——最后找到了她。
她的鼻尖小巧微凉,被他轻轻地蹭了下,两个人鼻尖相抵,极轻微地摩挲着,一点温热和一点微凉,这种厮磨比蚂蚁爬过更轻微的痒,像一片雪花撞击了另一片雪花,一滴水遇见另一滴水。
彼此的呼吸在鼻息间交缠,而黎可只是直直地看着他。
不过是极近的角度,不过是两滴水的距离,只需要嘴唇轻轻抿起,而他的话语像情人间呢喃,更像是亲吻的传递——
“抱歉……可能有点冒犯。”
随着话语的落下,温热的薄唇触及她柔软的唇珠,像雪花终于落下。
极短的时间,极短的接触。
贺循的鼻尖又触离,收回了那个若有若无的吻。
黎可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她的眼像两泓晃荡的清泉,只是看着他,也能看见他。
他的手还抚在她脸颊,温热沾染了她,他的眼睛仍然望着她。
“你觉得这样就够了吗?”她轻声问,“你想让她看见吗?”
她拽着他的衣服,用力往下一拉。
雪花被狂风吹卷,再度落下。
两人的鼻尖撞在一起,嘴唇又触在一起,温热和冰冷,雪花撞在心尖,紧紧贴合几乎让人生颤,完完整整的唇瓣,黏合的时候无比地柔软。
黎可心头一乱,不知道有什么从心里涌上来,她唇瓣微启,贺循就已经触到唇齿间的湿润和软滑,身体比理智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就像他把她紧紧摁在浴室,想把那些起伏的曲线完全摁进身体,那是本能的冲动。
贺循的手指用力捧住她的脸,把她颊腮和下巴的弧线刻进掌心,用力地含住了她的唇瓣,吮吸那点湿润和柔软。
他需要、极度需要这点湿润柔软,用来抵抗他刚才喋喋不休的话语和干燥的唇,饥饿的肚腹和看不见的眼睛,他需要甚至渴望所有的慰藉,想要人来填满他。
黎可重重咬了下他的唇瓣,主动回吻,用同样的力道吮住他。
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都急促、滚烫,压抑——可又觉得此刻无比平静,平静得似乎本该如此。
吻在持续,好像雪簌簌落下。
黎可手指蜷起,忍不住揪紧贺循的衣服,她睫毛颤抖地看着他,这张英俊熟悉的面孔,他紧紧地闭起了眼睛,安静又认真地吻着她。
她突然把脸一偏,结束了这个吻,把脸抵在了他的肩膀。
黎可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跟何胜说话,她说:一个瞎子而已,有什么不好糊弄的。
最后糊弄着,她要把自己糊弄进去了。
“好了。”
她哑声说,呼吸不稳。
贺循垂落的睫毛闪了闪,似乎是回应她的话,他紧紧抿唇,而后喉结重重滚了下。
他说:“好。”

第45章 有没有觉得我的吻技很好?
如果说盲人的世界由听觉和触觉构成,那世界的中心唯剩两人。
对方的气息依然近在咫尺,衣摆和裙角依旧被风扬起纠缠,急促的呼吸声几乎以相同的频率渐渐平缓,他看不见她的模样,但知道她的大概身高,窈窕身形可以轻易搭手够及他的肩膀,她有一头烤栗子似的粉棕色的长发,冰凉柔软的脸颊,卷翘的睫毛会蹭在脸颊,鼻尖小巧圆润,樱唇饱满而弧线柔美。
【所以,你爱她是吗?】
【其实以前你也并没有那么爱我……你现在也找到了更爱的人?】
贺循不确定自己的爱是什么?如果他能毫不犹豫就放开恋人的手,那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又算什么?
也许是唯有两人的朝夕相处,也许是心底的寂寞要寻找回音,也许是被随性放肆的风吸引,也许是潜意识里想要亲密的肌肤接触……
“黎可。”
褪去纷乱的呼吸和心底的躁动,英俊的脸依旧冷清如雪,那双漆黑的眼瞳始终似是而非地望着她。
“你……”他突然静默,又莫名抿抿沾染她气息的薄唇。
唇线收敛的线条认真又迟疑,男人似乎踌躇了下,垂着眼,最后下定决心:“你现在……想做什么或者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不管她提任何的要求,她想要什么、说出任何的话他都会接受。
而后对此做出相对的回应。
黎可的目光和思绪都悄悄地在大街上游荡——她看见贺邈把大衣披在清露身上而后带着她离去,她看见街道上驶过的车辆和车子的款式颜色,她看见有人像一只摇摇晃晃的企鹅在眼前路过,她看见枝头残叶被一阵风刮得纷纷扬扬落下……
总之就不应该落在刚刚结束的这件事上。
黎可把目光收回来,在他面上浅浅掠过,又挪开,而后抿了抿唇。
盲人也有个好处——看不见别人的神情动作,也压根不用在他面前掩饰躲闪。
“你吻技一般哦,还需要多练习。”黎可清了清喉咙,而后“叭”着嘴唇笑了下,骄傲问道:“有没有觉得我的吻技很好?能不能迷倒帅哥?比如像你大哥那样的?”
"……"
贺循神色凝滞,脸色很快就暗沉下来,唇角抽了抽,而后一句话也没说。
一个字也没说!
他只会当自己没听见她说话。
黎可抱起手,也不说话,两人冷冷清清地站着,刚才交缠的气息一点点被寒风卷去,心也愈来愈平静,黎可蹭了蹭鞋尖,开口:“你大哥和清露已经走了,我们也走吧?能不能早点回潞白……我想小欧了,我要回家。”
“可以。”贺循生硬回答。
两个刚刚接过吻的人,带着Lucky,气氛古怪地踏上了回家的行程。
当天就紧赶着回去,谁也不要多想,不要留有空白的思考时间,四个小时的车程,车里一路放着热闹逗笑的相声小品,但黎可坐在副驾发呆,贺循在后座假寐,Lucky趴在最后排呼呼大睡,一路毫无其他声音。
车子在夜晚抵达潞白,先要经过黎可家,她在小区门口就迫不及待地推门下车,甚至没有带上全部物品,只拎起给小欧买的几样玩具,也没跟贺循说话,埋头急冲冲地往家赶。
小欧很高兴看见她回家。
黎可笑眯眯把礼物奉上,跟小欧聊了会天,把玩具拆开,而后就回房间,直接倒在自己床上。
关春梅过来敲门:“黎可,你晚饭吃了没有?出门不知道说,回家也不提前说一声?要不要吃点东西?”
“怎么还锁门?你把门给我打开。”关春梅要进房间,一个劲地喊,“黎可?”
黎可说不吃也不管用,只能起身把房门打开,迎面就是关春梅从门缝里硬挤进来。
“你这几天去临江干嘛?”关春梅把门反手阖上。
“我能干嘛?”黎可转身去换衣服,“电话里不都说了嘛,我去给老板送份文件,他过年应酬忙,我就帮他照顾Lucky,干活打杂。”
“那你这两天住在哪?”
黎可不耐烦:“我住哪?有钱人家里还缺保姆房吗?”
“是吧?”
关春梅看她换睡衣,扯了扯黎可的衣领,一个劲在她脖颈胸口瞟。
黎可警觉,伸手一捂,脾气就要爆炸:“妈??!!!!!!”
这几年,但凡黎可万一有个夜不归宿的情况,关春梅就要找找线索——实在是那年的经验,徐清风的名字常常被小欧提起,黎可还正儿八经地在关春梅面前说这个徐警官如何公事公办,关春梅一直觉得两人没什么交集,直到无意发现黎可脖子有个吻痕,这才发现她偷偷跟徐清风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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