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邈坐在客厅喝咖啡,短暂的休息时间还要回应秘书和在手机上批复公司邮件。贺循往沙发上一坐,黎可几乎能听见他饿肚子的声响。立刻捧来海鲜粥和温水。
贺循一边吃东西一边听贺邈和秘书说话。
说起晚上安排的饭局,贺邈说这种场面上的应酬不用贺循出席,让他在家好好休息。
“好。”贺循点头,“大哥,你也少喝点酒。别让何老板安排那些不着调的娱乐。”
“我不喝。”贺邈淡声道,“我把烟酒都戒了,吃完饭就回来。”
贺循挑眉:“什么时候戒的?我记得这么多年你都没戒掉这个习惯。”
贺邈无奈:“清露不喜欢,只能戒了。”
贺循摇头笑,捧着粥碗,想了想,又问:“哥……你和清露订婚的事情,后来有进展吗?”
贺邈沉默片刻,问他:“如果我跟清露有订婚宴,你来吗?”
“不来。”贺循放下碗,抿抿薄唇,“我觉得我不出席,这样对两家人都好……但不管我在哪里,我肯定真心祝福你和清露。”
贺邈轻叹了口气:“再说吧……冯家那边还没松口,也许再过段时间。”
贺循也叹了口气,轻声道:“早知道我这样,我宁愿永远都不认识清露……”
贺邈拍拍他的肩膀:“不用多想,谁能预料世事变化?”
摆在茶几的鲜花勃然怒放,家中气氛静谧轻松,兄弟俩的谈话轻描淡写,秘书在旁如老僧入定,只有黎可一边干活一边浮想联翩,再眼睁睁地看着贺邈和秘书离开,最后只剩贺循独坐沙发,守着一只天真无邪的小狗。
黎可走过去收拾杯盏果盘,笑眯眯跟他说话:“人已经走了哦。”
贺循的神色看起来空濛,但短发已经干爽,只是稍稍凌乱,越发显得他的疲倦无力。
黎可托着下巴看他:“你还好吗?”
“还好。”
“真的吗?”黎可打量他,“我觉得你好像……不太好。”
贺循虽累,但也并不觉如何,甚至觉得她的语气有些奇妙:“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黎可的语气理所当然,顺手从果盘里拿了个苹果,啃一口,“因为你哥现在的女朋友是你的前女友!”
贺循:“……”
他蹙眉,冷声问:“你怎么知道?”
“冯清露是你以前的女朋友,你失明之后,肯定是心情和情绪都不稳定,最后导致你前女友受到了冷落和伤害,恰好这时候你哥……所以,你哥和你前女友慢慢走在一起。”黎可很笃定,“有一句很经典的话——三个人痛苦,不如两个人幸福。”
“啧啧。”她的语气不知道是崇拜还是猎奇,“你牺牲了自己的幸福,独自回到潞白市,把幸福留给了你哥和你前女友?”“
贺循:“……”
他不想跟她提起和解释这些费时费力的往事。
黎可看他闭着眼,神色疏离淡漠,知道自己说的肯定没错——谈过那么多恋爱,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男人,她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五十万。”
黎可语气肯定。
贺循莫名其妙:“嗯?”
黎可清脆地咬了口苹果,狮子大开口,大胆报价:“你出五十万,我帮你拆散你哥和你前女友,让你前女友重回你的怀抱!”
"……"
"……"
好像有什么声音突然在贺循耳膜炸开,在他脑海里的黑暗中像闪电般亮起刺目白光,甚至惊愕得让人手脚僵硬,仪态尽失。
贺循很肯定,他这辈子唯二心脏剧烈跳动的声响,上一次是医生宣判他眼睛再也看不见的死刑,另外一次就是——现在。
这个女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贺循以前从未和这种女人打过交道。
她像一颗有毒的洋葱,每一层剥开都是辛辣刺人,但贺循从来不吃洋葱,所以不知从何而来的错觉让他偶尔觉得有那么点清甜脆嫩,剥到今天这层——这女人生活混乱,性格混乱,脑子也混乱。
“黎可!!”
他薄唇紧抿,脸色好像被寒风吹得青紫,声音发哑:“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还是想钱想疯了?”
黎可看他那副风中凌乱的表情,认真道:“我说真的,你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
她凑近他,姿势亲近,仿佛商议阴谋:“三个人痛苦,不如两个人幸福……那如果再加一个人呢,四个人不正好?连一桌麻将都能凑齐,我跟你大哥,你跟清露,泾渭分明,两全其美。”
雷声还在贺循脑海里轰隆隆持续,他面色极冷,表情摇摇欲坠,咬牙:“你想怎么样?”
“你放心,方法我都想好了,保证奏效。”黎可胸有成竹,“凭我的恋爱经验和阅人无数,男女之事简直是信手拈来,你前女友善良可爱天真,肯定是一时被你大哥蒙蔽,只要我当第三者插足,他俩的矛盾点太多了,我只需稍稍挑拨离间,口蜜腹剑制造点机会和误会,再在你前女友面前多聊聊你,唤醒她的记忆和同情心,让她重回你身边,简直是易如反掌。”
黎可认真分析,“五十万只是成本价,你想,我要购置衣服鞋子包包,行头总要三四套吧,从头到脚包装一身就很贵了,万一还要上什么斩男培训班,学点高级的兴趣爱好,学费就不便宜,还有这期间的吃饭交通住宿交际,根本不赚钱。”
这语调太过于理所当然又言笑晏晏,贺循头脑开裂,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惊愕和失态,眉眼阴沉得可怕,嗓音也极冷:“你是不是对自己太过自信?”
黎可风情万种地撩头发,香气扑到贺循面上:“相信我,我可不像你那娇滴滴的前女友,老娘有的是力气和手段。能不能拿下你大哥不好说,肯定能拿下你前女友。”
“黎、可。”
贺循甚至能听见自己磨后槽牙的声响,冷峻幽戾,一字一句,“你是不是疯了?”
“你不愿意?”黎可又咬了口苹果,“为什么?嫌五十万太贵还是对我没有信心?”
“那二三十万也行。”黎可想了想,“我可以砍掉几项开支。”
贺循的眉心已经挤出纹路,他紧紧闭眼,深深地沉了口气,忍住了动手的念头。
黎可看他神情:“那十万八万我也不嫌少……但我先说好,贵有贵的套路,便宜有便宜的做法,贵的有档次有质保,便宜的管杀不管埋。”
"……"
这个离经叛道的女人。
贺循怒极无语,只能把薄唇抿得冷酷无比。
“其实不要钱也行。”黎可转念一想,笑道,“你哥家里缺不缺保姆?你把我弄进去?恰好呢……我就喜欢你大哥这款熟男风韵……”
贺循的好脾气似乎越来越稀薄,几乎凭空生出一股呕血的冲动,黑睫垂在眼睑有暗重发颤的阴影,以至于他忍无可忍地伸出手,双手扣住了她的脑袋。
黎可咬着苹果突然定住————男人身体倾过来,双手拢进她的发间,修长十指几乎将她的脑袋包裹起来。
她第一反应是昨晚自己洗了头,呆问:“你干嘛?”
他愤怒的吐息就在她面前,面色似乎都隐隐发红,那双漆黑冷锐又无神的瞳眸直直地凝视,她几乎能看见他瞳仁中自己的倒影————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真的看不见吗?
“我看看你有没有脑子?”男人五官颊颏因绷紧而深刻,手指在她冰凉发丝间轻颤,好像要把一团肆无忌惮的风困在十指间不能动弹,呼吸吐字冷怒,“你脖子上究竟是什么玩意?这是长了个脓包吗?”
这个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贺循恼怒异常,曲指在她那作恶多端的脑瓜上敲,一下下地敲,瞪着盲眼,似乎要冲破眼前的黑暗看清这个女人:“你脑子是不是粪坑的石头?还是垃圾桶?”
“嗷————”
黎可吃痛蹙眉,忿然把男人推开,生气了,“你好端端地干嘛骂人打人啊?”
贺循气得心肝脾肺都在疼,语气冰冷:“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的女人。”
黎可这下知道他气急败坏,她也生气,揉着自己的脑袋:“我好心好意帮你……你居然不领情,还打我脑袋。”
“你好心好意?”贺循语气冰冷,“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狗屎主意?”
把人气得都开始冒脏话了。
“喂————”
黎可不干了,捏着苹果跟他计较,“我是好心出主意想帮你,你凭什么还骂我?有能耐你跟前女友打电话别露出那种可怜受伤的表情,别在你大哥面前强颜欢笑,有能耐你就光明正大地回家去闹他们的订婚宴,别为了人家两口子躲在这家里整天落寞,背后可怜巴巴的有意思吗?怎么,眼瞎就不算男人了吗?就可以随便被人欺负了?”
可怜受伤?强颜欢笑?可怜巴巴?被人欺负?
贺循满脑子石破天惊,不知道这个女人满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一口气没提上来,最后只能沉气,怒极反笑,声调冷冷:“你瞎操什么心?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作为一个保姆还要自作多情?这份工作你还想不想要了?”
黎可盯着他看了会。
“得了,贺先生您随意。”
她把手中的苹果砸进垃圾桶,站起身来,“我就是个保姆,是没有资格多管闲事,我以下犯上,你现在就解雇我好了。”
她扭头,翘起唇角,精准刺人:“大不了我跟你前女友一样,去投奔你大哥喽,人家比你帅气,比你绅士,比你有魅力,比你温柔体贴。”
语调拖得长长长长。
贺循被她噎得脑子空白,只有金星四处乱窜,冷冰冰咬牙:“你觉得我大哥会看得上你?”
“没关系。”黎可耸耸肩膀,“我厚颜无耻啊,只要我想,搞男人的手段多的是。”
“你敢!!!!”贺循脱口而出。
是直觉上只怕她那些真的能糊弄人的手段。
投鼠忌器,贺循这会是真的怕了她,禁不住捏着眉心,让发麻的大脑平静一会,神情疲倦:“黎可……你能不能看在我已经瞎了的份上,消停点。”
语气隐隐落寞。
黎可抱起双手,拗过脸:“是你先骂我的,还说要解雇我的。”
贺循缓缓吐了口气:“你就安安静静地呆着不行吗?不要出这些莫名其妙的馊主意。”
黎可噘起红唇——好心当成驴肝肺,她瞎操什么心。
整个晚上,贺循都在失眠头疼,半夜拉开床头柜吞了一把药——实在是被搅得心烦气闷。
第二天一早,贺邈依旧是西装革履、意气风发地下楼,端着咖啡杯跟黎可遥遥问好。
“丝巾很漂亮。”他客气赞美。
黎可大大方方:“谢谢。”
她今天换了一身利落裤装,风格简单干净,只是腰带换成了一条花色丝巾,麻花辫搭在肩头,发尾也是同色系的丝带,愈发衬得人腰肢纤细,端庄柔和。
贺邈的确很有成熟男士进退有度的风范,他在家跟黎可说的话并不多,但总能让人心情愉悦又好感满满。
反倒是他身边的贺循,脸色阴沉如霜,不声不响但有股冷戾之气。
“昨天晚上没休息好?”贺邈问他,“看着好像没什么精神。”
贺循垂睫:“嗯。”
“是不是又头疼?现在还失眠吗?”
“还好。”
贺邈拍拍他的肩膀:“不舒服还是要吃药。”
“一直在吃。”贺循淡声道。
今天的行程安排是去项目现场看看实地规划,寻常人在工地走动都不太方便,更何况盲人,贺邈没打算让贺循出门,让他在家好好休息。
贺循知道:“好。”
临走前,贺邈还特意跟黎可嘱咐:“黎小姐,今天可能需要你额外多照顾。”
他指指贺循,轻声叮嘱:“可能昨天出门累了,他容易头疼,一头疼就失眠,身体不舒服,白天尽量让他睡会。”
“贺总您放心。”黎可毫无罪魁祸首的自觉,露出得体微笑,“我会好好照顾贺先生的。”
等把贺邈送出家门,黎可折回家里——贺循依然坐在客厅,垂眼喝着杯中的咖啡。
黎可伸手,夺过了他手里的咖啡杯:“你要不要回房间睡一会?”
贺循沉默。
“贺总让我照顾你。”黎可嘀咕,“大早上喝好几杯咖啡,更睡不着了。”
又道:“早餐你也没吃几口,要不要吃点别的?汤汤水水之类?”
贺循不搭理她,脸色淡漠,只是抬了抬下巴,冷声道:“你先去把脸洗干净。”
黎可:“……”
她叉起腰,很是无语:“你干嘛?”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化了妆。”贺循黑睫闪了闪,一副看透她成心勾引人的态度,嘲讽道,“以前那些破衣服不穿了?现在知道要见人打扮,连丝巾都拿出来了?”
黎可抱起手,无语望天——看在他不舒服的份上,她忍了。
她脚步蹬蹬地去了浴室,挽袖洗了把脸,又踢踢踏踏地走出来,站在贺循面前,抓起他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脸贴上去:“来,你摸摸,粉底都洗没了,纯素颜很干净,这下行了吗?”
清凉的面靥上还滚着湿漉漉的水珠,是女人细腻饱满、湿润又清凉的柔软脸颊。
贺循蹙眉,很是嫌弃地缩回了自己的手指。
黎可才不管他,把腰间的蝴蝶结丝巾拆开,揉成团往他身上一扔,连带发尾的丝带:“够了吗?贺总,是不是还要我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轻飘滑腻的丝带飘落在地,而贺循听见衣袂摩擦的声响,对这个女人的脑回路毫无招架之力,耳根莫名泛红,忍不住咬牙:“黎可!!!”
他站起身来,垂着眼睛,隐隐恼怒到低吼:“你把衣服整理好,跟我过来。”
贺循去了书房。
他神情严肃,让黎可在往常她念书的那张椅子坐下:“读给我听。”
昨天晚上,贺循连夜打印了一叠文件,白纸黑字,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在书桌上,都是为黎可准备的。
黎可诧异一翻——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青少年道德观与价值观》??
《社会思潮传播与核心价值引领》???
她张开的嘴巴半天都没阖上,最后嘴巴一闭,神色忿忿:“你,你……”
贺循已经坐在自己椅上,平静冷酷:“今天你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只需要读书——好好洗洗你脑子里的黄赌毒。”
“什么黄赌毒?”黎可要拍桌子闹了,“你讲话至少要有凭有据!”
贺循闭上眼睛,神色疲倦,眼下还有淡色阴影:“我现在头很疼。”
他转了半圈椅子,背对着她:“你能不能安安静静念书……我还能好受点。”
男人的嗓音很轻很轻,身影也在昏暗的书房里模糊。
黎可拗脸咬唇,半晌不语,最后忿忿不平地拧开了书桌上的台灯,拖过了书桌上的那叠资料。
“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倡导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倡导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倡导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积极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人类文明优秀成果相承接……”
黎可心里在哀嚎叹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种枯燥乏味的紧箍咒之苦,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口干舌燥地读下去。
也许是听见了身旁清浅绵长的呼吸。
她读了好久好久,读到嘴唇都干透了,直到那些价值观和道德观在舌尖打结,突然想起好多年前的一节英语课,那时候英语老师总爱找人去讲台英语对话,有一次她就捧着英语书站在了他面前,他用那种流利好听又清朗的声音和她对话,她却只能磕磕巴巴地回应他。
其实那个画面早已模糊,但她隐约记得那双漆黑隽秀的眼睛,一直温和耐心地注视着她,眸光细致认真。
这双眼睛再也看不见了。
黎可心里已经开起了小差,书房里半点动静都无,而椅子上背对她的人的呼吸均匀到几乎消失,她的声音越念越低,字越念越乱,最后黎可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那人的椅子。
椅圈转偏少许,她看见了他安静凝固的侧脸,在台灯投射的光线下,眉眼鼻唇的线条像水墨画勾勒的剪影,墨色浓淡相宜,山高水远,风烟俱净。
黎可再伸手戳了戳椅子,椅子再偏转了一点方向。
她放下手中的价值观,坐在了书桌一角,手撑在桌沿,安静认真地打量他。
十多年过去,少年已经完全长成了男人的模样,有一张英俊而让女人悄然心动的脸。
黎可伸出了手,指尖和那英挺的脸庞隔着一点距离,从他时常蹙眉但此刻舒展的眉心轻轻下滑,停在高挺的鼻尖。
男人依旧闭着眼,神色深陷入渴睡的宁静。
趴在椅旁的Lucky仰头看过来,黎可冲着Lucky悄悄眨眼,她即将要施展邪恶魔法,而定在男人面前的纤细手指是巫婆的魔法棒,魔法棒缓缓转圈——把他变成睡美人,变成石头,变成呆南瓜,变成野天鹅,变成一只小青蛙。
可闭眼的男人突然伸出了手,精准地握住了恶作剧的魔法棒。
“黎可。”
他的声音平和宁静,沾着极淡的倦音:“别偷懒。”
圈着她腕骨的修长手指施力,指尖下意识在发凉的肌肤轻轻摩挲下:“继续念。”
那一瞬,他的体温似乎烫进了她的皮肤,热度染在心箔,微微发颤。
黎可又念起了那些道德观和价值观。
这天她什么也没干,就一直耗在书房,一遍又一遍地读里头的社会公德、职业道德和个人品德,所有需要自己牢牢记住的部分,直至深入脑海,倒背如流。
一整天读得舌头发麻,黎可下午也早早地回了家,甚至有时间去接小欧放学——在贺邈回到白塔坊之前,就被雇主要求提前下班。
第40章 没有别的男人喜欢了吗?
贺循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可笑————他不敢让黎可跟贺邈多接触一秒。
说不好是忌惮或者防微杜渐,这个女人轻浮跳脱,无法预料她会做出些什么,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假想,贺循绝不允许有万分之一的差池——他不想贺邈和清露的感情受他这边一丝一毫的干扰,不想夹在中间为难,不想再听见清露哪怕是喊他一声,不想贺邈再有任何感情波折。
他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哪怕是不平静,那也跟贺邈和清露无关。
只要黎可跟贺邈多说一句话,就要被贺循不动声色地找事情支开,要么去洗衣房乖乖呆着,要么去家政间整理物品,总之就是不能在贺邈面前多露面。
被人像防贼一样盯着,谁的心情都不会愉快,黎可每每无语,忍不住要找茬。
黎可每天早上去整理客房,只要时间超过半个小时,贺循就会站在客房门口监督,问她在干什么?
她在换床单枕套啊。
到底是怕她在床上打滚还是发情?
她只是问贺邈什么时候回来,以便提前准备茶水和吃的,贺循让她不要多管闲事,特别禁止她把那套茶艺工夫秀出来。
黎可恨不得把热茶泼在那张冰山脸。
她在楼下跟Lucky嬉戏玩闹,被嫌弃笑声太招摇,贺循让她有空别在楼下杵着,去他的卧室把所有衣物都熨烫一遍。
黎可忍无可忍。
她只能针锋相对:“熨衣服怎么能行呢,不如我拿块抹布擦地板好不好?弄得灰头土脸才合您心意吧,不过……”黎可话锋一转,嗓音嗲嗲,“这样会显得我臀部很翘哦-----讲不定贺总还是会喜欢。”
贺循面色发冷,但不好大动干戈敲她脑袋或者说难听的话,只是把她喊进书房读价值观。
贺循和贺邈一道去了上岩寺,带了Lucky,带了秘书,同去的甚至还有何老板,还有其他闲杂人等。
就是没带黎可。
黎可心底很不爽,但又不好当着外人发作,只是有点失落:“周婆婆跟我约好了,这次去要教我做菜的。”
贺邈当然替女士说话:“人多热闹。”
只有贺循极其坚定:“你留在家里。”
他还虚情假意地安抚,“今天算你休假,上午忙完就早点回家……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去上岩寺。”
黎可温柔假笑着把人送出门,转身就甩头发抱手冷笑,把大门哐当关上。
贺循知道她不高兴———再不高兴也绝不可能带着她。
一行人去了上岩寺,路途虽远,但宛如世外桃源般的清净之地,不染俗世烟火的一点尘埃。
贺邈在潞白市待过的时间虽然不如贺循多,但小时候也常来白塔坊过暑假,儿时的记忆不少,上岩寺有很多修缮都是贺家的捐赠,方丈大师年岁已高,也要特意去拜访一番,吃一顿山野素斋再陪主持聊天说话,怪不得贺循每次去都能待一整日。
回程的时候,周婆婆还特意拎来一坛糯米酒和一袋糯米糕,让贺循捎给小李姑娘,说是乡下自己家的东西,知道小李姑娘喜欢,特意给她留的,谁知道她这次没跟着一起来。
贺循温声道谢,让司机把土产放在副驾。
等回到白塔坊的家,他又让司机跑一趟,及时把糯米酒和糯米糕送去黎可家。
贺邈觉得这黎小姐有意思。
言行举止都很得体的姑娘,无论是从风格和行径上都不哗众取宠,但又恰到好处地点缀自己的存在感,还有年轻女生的俏皮灵动。
当然,私人助理只是种客气之称,最初跟着贺循回白塔坊的保姆是在贺家待了十几年、把贺邈和贺菲从小带大的住家阿姨,现在换成了个二十来岁年轻貌美的姑娘,虽然接触的不多,但贺邈看她和自家小弟的相处,绝对不仅仅是保姆两个字这么简单。
至少没有保姆每天只用上半天班,每天下午等贺邈回白塔坊,就已经不见佳人身影。
也没有保姆能挨着贺循帮他整理衣领,毫无察觉显露小脾气时,自家小弟还能用那种平淡语调下的耐心口吻回话。
“黎小姐不错。”
贺邈坐在客厅跟贺循说话,“落落大方,温柔细心,我看她时常关注你,照顾得很仔细。”
落落大方?温柔细心?
这个女人装什么都很像,还能假装自己是四十来岁的大姐。
贺循展平唇角,只想冷笑:“还凑合吧。”
贺邈有阅历有经验,年轻时也从花丛中过,这些年见过打过交道的女人不少,悠然道:“长相很漂亮,眼睛很勾人,五官最好藏一藏,不然容易惹是生非。”
贺循偏过脸,蹙眉冷声:“我不需要知道这些。”
“当然。”贺邈笑道,“这是你俩的事情,我不该多嘴,有些东西也不用眼睛看,男人也有办法知道。”
贺循抿唇:“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贺邈挑眉:“那我记错了?上次回家,你说遇见个年轻有趣的女孩,Lucky很喜欢她,下雨天还能跑到家里来……我这几天呆在白塔坊,想不出还有哪个姑娘还能让Lucky当主人看,我看Lucky可是前前后后围着黎小姐打转,你还能好端端让其他陌生女孩来家里?”
贺循沉默。
“是她?还是另有其人?还是你说的那姑娘又不来了?”
贺循沉着气,狠狠心,只得勉强承认:“就是她。”
贺邈笑:“今天怎么不带她去上岩寺?她以前应该常陪你去寺里,今天惹得人家姑娘失望,回来还要司机特意跑一趟送东西。”
“她犯错不听话。”贺循淡声道,“惩戒一下而已。”
“工作可以严格,对女孩子不要太严格。不过……”贺邈想了想,“现在没有人在你身边把关,很多事情处理都不方便,也许谨慎些更好。或者……”
贺邈思索片刻:“既然我这次来……我来帮你把把关?”
贺循知道他大哥对各种应酬交际都很擅长,长袖善舞,经历的事情和见过的人都更多,只是不假思索拒绝:“不用了,我搞得定。”
贺邈点头:“那行。”
心里斟酌一番,贺循也有话说:“大哥……不如你早点回临江?”
“为何?”贺邈惬意喝着黎可临走时煮的花茶,“还有好几天的时间,我多陪陪你不好?”
贺循眉眼平和,替他着想:“上次清露给我打电话,说她最近有假期,她想跟着你一道来潞白,也是想找个地方游玩度假,再者……你平时工作太忙,少有假期能陪清露,不如挤出这几天时间……你回临江给清露一个惊喜,两人找个地方度假,享受下难得的清闲时间?”
贺邈眉心的纹路一展,神色思索。
“再者,潞白的这个项目,该开的会也开了,政府那边也打过交道,眼下的工作重点和项目情况都已经弄完。”贺循身姿端正,声调不急不缓,“你要管的事情太多,剩下的一些细枝末节的工作,就交给我来处理,如何?我的耳朵能听,脑子也能记也能说话,可以帮你分担一些琐事。”
“我是怕你太累,现在做一件事,你要花的精力,要比以前看得见的时候多。”
“我不想一直当个废人。”贺循淡声道,“这些事情我都应付得来,你尽管放心回去,我会随时跟你汇报项目进度和具体情况。”
“你真的这么想?”贺邈问道,“不需要我多陪你几天?”
贺循捧着细腻的瓷杯,微笑道:“不用着急这两天,很快就到春节了,到时候我在家多待一阵子,陪陪爸妈,想聊的话和想说的事情,咱们到时候回家慢慢聊。”
贺邈想了想:“也行,来日方长,一切等你回临江再聊。”
贺循摸出手机,薄唇挂起微笑:“你现在赶回临江,也许还能赶上餐厅的营业时间,可以吃一顿意外的惊喜晚餐,我已经帮你订好了餐厅最好的位置,可以看到临江最漂亮的夜景。”
既然已经安排到这个份上——贺邈临时赶回了临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