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前几日,叶小黑过了晚饭还没回来,姜玉就出去寻她,被汉中郡有名的浪荡子瞧见了,要把她捉回去当妾。
姜玉不从,狼狈归家,叶小黑在外抓鱼回来时,就见着阿姐发起了高烧。
请完大夫再一问周围邻居,才知道缘由。
叶小黑整日在外乱跑,也不是在胡闹,她认识了不少城里城外的闲人,气不过的叶小黑带着兄弟们去找那浪荡子算账,痛打了他一顿,结果打了小的来了老的,那浪荡子的父亲是个有钱人,家族里还有点官势,一查姜玉和叶小黑,就查出了姜玉的身份。
这下遭了,那有钱人直接报了官,说姜玉是反秦组织的成员,说得是有理有据,就连姜玉不常出门的习惯,都成了她狼子野心的证据。
恰逢嬴长嫚要途经暂留汉中郡,对于这样小却关系颇深的事情,都未曾上报到郡守,就由下面的官员拍案关押审问了姜玉。
叶小黑拼命逃了出来,正在苦思冥想如何救姐姐的时候,有个人给她一个建议:直接去当面找太子殿下诉苦。
那帮忙想主意的好心人是谁呢?
没错,是张良。
张良路过汉中郡——反正他自认是路过,因为他比嬴长嫚先到的汉中郡。
作为前反秦组织的核心人物之一,张良费了些力气才摆脱了那些人。对于汉中郡中的前六国贵族们,也是有一点了解的,就例如姜玉。虽然不参与那些事,但因为身份关系,依旧被盘踞在汉中郡的那些前秦贵族们记着名字。
张良都觉得有点讽刺了。
那些人,任由当时孤身还带着一小女娃的姜玉挣扎苟活,不管不看,却认为有需要的时候,姜玉必须为他们奉献一切。
这次的姜玉事件,不仅有那个有钱人的手段,也有那些前六国贵族们的推动。
若非张良阻止,叶小黑就会成为前秦贵族们对付赢长嫚的一把刀、一把仅仅只是试探。哪怕折损了,他们也只会感慨一句无用的刀。
毕竟在张良出现前,叶小黑的仇恨已经集中到了秦朝官吏身上。
姜玉是前六国贵族,可叶小黑是秦人,若当面刺杀嬴长嫚,待日后查清,这其中的曲折与麻烦事,怕是不会少。
张良也不是烂好心,他是准备看看嬴长嫚会如何对待这一场明谋——处理结果不仅会影响张良对嬴长嫚的看法,也会影响大部分听过这件事的人对嬴长嫚的看法。
换句话说,是评估与衡量。
最是威严的始皇,也会有人反对他。
嬴长嫚也不会例外。
这还是嬴长嫚自己直面百姓的第一件公案事件。
刺杀这种简单粗暴的事情不算在内,她也没法立刻传信给始皇爹,左右侍从包括那几个官二代,也都在觑着她的脸色,等着她的命令。
这事可大可小,但事件结果却是能表明了她的态度。
这下嬴长嫚可来了趣儿了。
早在嬴长嫚让叶小黑说话时,周围的官兵也都把百姓们驱散了些,想留给太子殿下一些空旷安静的环境。但奈何,百姓也爱吃瓜,大家都还在努力往前凑着,官兵只能勉强拦一下,完全驱散不了。
众人就只听闻热闹正中的太子殿下扬声道:“来人,唤姜玉、李默父子,以及涉及此事的官吏。”
“是!”
“殿下,可要移步公堂?”郡守殷切问道。
嬴长嫚摇头,道:“就在这儿。”
既然幕后人想借着这件事摸清她的斤两,与其去公堂,倒不如就这样席天幕地的直接公开审理。
嬴长嫚环顾四周。
或许此刻,就有人在某一暗处看着她……甚至有可能,接踵而至的是又一轮刺杀。
想到这儿,嬴长嫚招手唤来自己的亲卫头子,低声交代了他几句。
亲卫头子领命而去,蒙洛眼尖,顺势上前,贴身护在嬴长嫚身侧,一双圆眼竟似虎目般,不着痕迹的警惕着四周。
与蒙洛的「简单粗暴」不同,李由想得就更多了。
哪怕太子殿下只吩咐了要带姜玉和李默父子以及涉事官员,为着证据链完整,李由还让人去带来姜玉的邻居和与叶小黑交好的那些闲人混混。
而李由另外让人带来的这部分人,就暂留在不远处的屋子里,随时等候太子殿下传召。
王裹注意到了李由的小动作,依旧是那副沉默样儿,安静站在赢长嫚身侧,只是心里对李由有个一个新的评估——不愧是李大人的亲子。
官二代里剩下的那个王离,他既未上前保护太子,也未像李由王裹般心思细腻,他站得有点远,却是个更能纵观全局的角度与站位,至少他一眼看去,能看到好几个面色有异或左顾右盼、畏畏缩缩的人。
嬴长嫚把一切看在眼里。
无论是蒙洛的保护,还是李由的贴心,或者是王裹的细腻,又或者是王离的站位。
还有忐忑不安的郡守夫妇。
没一会儿,嬴长嫚要的人就都带来了,与狼狈憔悴的姜玉相比,李默父子倒也十分恭敬,与几位涉事官吏齐齐拜跪着,似乎都不担忧这件事的判决结果。
是的,他们半点不担心,因为这样的案子,其实是有类似的先例的。
律法虽然并未明白规定前六国贵族和反秦组织之间的区别。但在今日前,曾有过前六国贵族犯小罪,被查出是反秦组织成员的案例,与今日的姜玉事件有八成像,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姜玉嘴硬,死活不肯承认自己是反秦组织的成员吧。
至于为什么太子殿下要特意找他们来,还要在这大庭广众下公审。
李默父子和涉事官吏们都认为,太子殿下这是在杀鸡儆猴,就像天幕曾提到过的那样,走到一个地方剿灭一个反秦组织。
敲山震虎,不过如此。
等人齐了,嬴长嫚就按照自己的流程,一一问起几人:“你们告她是什么罪?”这是对李默父子问的。
“谋反罪!”
“那你可认?”这是对姜玉问的。
“不认。”
姜玉声音哑哑的,轻到险些不可闻,嬴长嫚注意到她手臂下是斑驳的伤痕。
“有证据证明她犯了谋反罪吗?”嬴长嫚问着涉事官吏。
“有。”涉事官吏拿出证明姜玉是前六国贵族身份的证据。
嬴长嫚翻看了下证据,又道:“孤问的是谋反罪的证据。”
这话一出,反应迅速如李由王裹,一下就明白了太子殿下的用意与立场,而稍稍迟钝些如涉事官吏们,则满脸茫然的回答道:“这就……”
涉事官吏的话被李默的父亲、李卓打断。
“回禀殿下,此女贩卖绣品的绣坊内,盘踞反秦组织成员,有证人曾目睹此女之妹,与之有过对话和争吵,亦有在绣坊内搜寻到绣有文字的绣品。”李卓是做生意的,嘴巴灵活还思路变通,从看出嬴长嫚很是严苛后,他便当机立断的拿出了另外准备好的「证据」。
那个绣坊内确实有反秦组织成员,叶小黑也确实有与那人对话数次甚至争吵过,这意味着,叶小黑和反秦组织成员最起码是认识且有不小的交际。
至于绣品,绣娘们都有绣过的东西,在绣坊的严格要求下,几乎一样,绣坊内还有过记录,姜玉又确确实实绣过那样的制品。
谋反罪,似乎已经扣牢在了姜玉头上。
不说意识都有些昏沉的姜玉了,就连机灵的叶小黑,一时都没找到反驳的点。
但其实,李卓的话看似完美,其实漏洞很多,至少像王裹、李由甚至蒙洛这样读过书的人,下意识都能反驳出一两点。
也就是说,李卓的话,糊弄百姓或者普通不愿意得罪他的官吏们还行,糊弄赢长嫚这般的高官贵族,便是纯粹蠢得想找死。
叶小黑还是吃了没读过书的苦。
嬴长嫚没亲自与李卓反驳,最开始屈尊问那么几句,也只是想快点引出流程,于是她抬手,道:“王裹。”
“臣女在。”王裹出列,心中虽惊异为何太子殿下唤的是她的名字,但大任忽而落到她肩膀上,她也毫无畏惧,最后几息间,确定了下措辞,便语气铿锵坚定的说道:“你方才说,叶小黑与之有过对话争吵,是否是认为,只要与反秦组织成员有过对话的人,皆为同伙?”
让更多无辜人感同身受。毕竟反秦组织的成员又不是脑袋上刻了字,谁又能想的到,今日与你打个招呼的、有个几面之缘的人会是反贼呢?如果只是说句话都算是同伙,那么怕不是满天下大半人都是反秦人士了。
“绣坊本为贩卖绣品之地,姜玉为绣坊绣娘,所绣之物皆为绣坊所定,绣品送达时,绣坊管理必然会仔细检查后,才会给予钱财,若绣品有异,管理又照单全收。此责,大半该在绣坊,一为管理疏漏,二为别有用心,三为故意为之。”
王裹有理有据的说着自己的看法,至少大部分人听起来,她的话和说法比李卓的要更站得住脚一些。
绣坊管理又不是傻子,姜玉是绣娘,绣的东西不符合规矩,怎么会收下?就和买菜卖菜一样,谁还不会挑挑拣拣一番?如果不符合心意,谁愿意花钱买。
百姓们议论纷纷,风向逐渐偏向了王裹这边。
王裹继续道:“至于姜玉从前的身份……”
王裹顿了顿,看了眼赢长嫚,咬了咬牙,拼了:“陛下一统天下,无论是前六国之人,亦或老秦人,皆为一家,如何能以从前身份论个高低贵贱?此行此举,才是为:视陛下与殿下为无物,煽动反叛,分裂国土,当为谋反罪!”
全场哗然。
大秦一统才多久,虽然明面上说的好,对几国百姓要一视同仁。但到底,一统天下的是秦国,老秦人便比其他几国人要高上一等。
加上老秦国律法严苛,对于其他几国百姓而言,是极为不适应,民间反抗的声音从不平息。
把人分作三六九等、高低贵贱,便成了常态。
具体表现不仅在生活中,也在律法上。
平民间或许还好,但像姜玉这种失权又无钱的落魄贵族,便成了最容易被打击欺压的对象。
毕竟国与国之间的仇恨,实在难分对错,也难以磨灭。
谁也不认谁,分地区存隔阂,明面上有秦官。但实际上阳奉阴违的事情,可谓是多的是。
王裹敢这样直白的说出七国一家的话,确实是胆子大。
因为稍有不慎,便是遭所有人厌恶——那些始终不认同自己是秦人、或者自恃是老秦人的人。如果都反对王裹,那么她便没有什么未来可说了,甚至可能会连累父亲王绾。
可王裹就是有那样一颗尖锐激进的心,她抓住、并看清了太子殿下以及始皇陛下目前对七国子民的看法,加上天幕的预言,足够她铤而走险,成为当众发声的第一人——无论当世,她的结局如何,王裹认为,后世会证明一切。
面对一众人看向她的各异目光,王裹掐紧了手心,看向太子。
对上太子殿下带着赞赏与认同的目光,王裹才心头猛然松了口气,继续道:“国有律法,若无足够证据,视为诬告。”
李默父子哪肯认,当即要喊些什么,王裹却快速继续说道:“但,念在你二人心系大秦,关心则乱,应按特例处置。”王裹转向太子,朝太子一拜,道:“殿下,此为臣女所意,劳请殿下斟酌裁判。”
不得不说,王裹这一番操作,让嬴长嫚对她的印象又深刻了些。
李由贴心,却也谨慎,蒙洛勇猛,却也不够精细,倒是王裹,虽有些冲动,却也牙尖嘴利,甚至还能拉大旗来佐证自己的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裹很适合那种,她想打谁,然后一时找不到正当理由的职位——
外交官。
有理有据,又据理力争,不让自己人这边失去半分利益,又稳站道德最高点。
念头一闪而过,嬴长嫚心中想再多,面上依旧分毫未变,闻言,也只是道:“善!”
她一个字,便为这次的事情下了新的定论。
当权者便是如此,站在最高点的人更是如此。
不用自己言语,就有无数人想她所想、为她所说,她有无数张嘴,完全不需要自己张嘴。
众人在方才王裹说话时,还有些议论声,可赢长嫚开口后,议论声便默然了几许,而后再响起的,便是顺着方才王裹说的话的议论声了:“不愧是太子殿下!”
“虽然我还是不太喜欢除了咱老秦人外的家伙。但殿下既然这样说了,应该就是对的了吧!”
“殿下人可真好啊,要是官吏都像殿下那样仁善就好了。”
“……”相对的,李默父子也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姜玉和叶小黑则是满脸感激的看向赢长嫚。
说话的是王裹,最后人人感谢与赞同的,是赢长嫚。
因为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最后决定一切的人是谁。
王裹功成身退,便安静退回赢长嫚身后,收起张扬热烈的一面,又做回了那个沉默无声的寻常大家小姐。
或许有人会觉着,王裹心里难道不会愤愤不平自己的功劳都被太子抢走了吗。
王裹还真不会。
此刻她心里还在激动与回味着方才自己的言语,甚至还在思量斟酌着下次要如何如何说得更好、更好的当太子殿下的嘴巴——可不是人人都能像她这样,有如此殊荣的!
至于什么功劳不功劳,很简单,对于王裹这类人而言。如果他们的才能可以被君王看重并且用上,那就是绝对的荣光了。哪怕为此赴汤蹈火、奉献一切,隐姓埋名算什么,得遇伯乐就是最好的一条路!
而李由可谓是羡慕嫉妒极了,一想到此事毕,王裹会在太子心里的地位高于他,他就酸,酸得不行——一下李由就想起了从前他阿父在家里时不时暗骂几句王绾的情形,没想到时过境迁,轮到他了!
思及此,李由小步上前,十分贴心的低声问道:“殿下,可要移步?”
“走吧。”嬴长嫚点头。
走之前,嬴长嫚多看了一眼姜玉和叶小黑,最后又给了李由一个眼神,李由心领神会。当即让人带着这俩先去治伤和梳洗,而后待太子一行人已至郡守府大堂时,才让两人出来。
王裹又慢了一步,心中便快速思索起太子留下这两人的表面目的和真正目的,力求在李由前,为太子解忧。
蒙洛看着这俩的明争暗斗,哑然许久,刚想和看起来同为笨拙武将的王离说什么时,就见着王离也派人去抓来了那些藏在人群里的小老鼠。
蒙洛:?
真卷啊。
赢长嫚心里感叹,却因为他们卷到最后,是为自己谋利而脸上笑容更甚了些。
卷的好啊!
姜玉事件虽然有嬴长嫚下了最终性质的定义,但为保公平公正以及律法严肃性,后续进展、双方责罚力度之类的,都会由相关官吏进行判决。
毕竟就算是不算上那个谋反罪的诬告罪名,李默父子贿赂官吏的行为,也是律法不允许的。
还有调戏良家的罪,比不上谋反罪大,也够李默喝上一壶了。
叶小黑也有点罪,打架斗殴,罚钱就够了。
而姜玉受了无妄之灾,在嬴长嫚看完下面人递上的案件说明后,给姜玉加了条补偿钱财的说明——这钱由涉事官吏们出,也算是给予了后面人再判案时多一点的警醒,不要随意判下冤案或者试图屈打成招。
再说回眼前。
姜玉和叶小黑被带来后,心里既是紧张又是疑惑。
就连看懂嬴长嫚眼神而把俩人带来的李由,也不太明白太子殿下把人又招来的理由。
嬴长嫚喊人来做什么呢?
为着叶小黑口中的那个好心人。
嬴长嫚认为,此人必定是那六国之人,且心智不凡,目前虽摸不准这人的真正目的,但若此人也盘踞于汉中郡,那大概率会是汉中郡内潜藏的反秦组织的主事人之一。
思及此,嬴长嫚总觉得这样的配置颇为眼熟。
某个猜想缓缓升起,只待证据佐证。
“回太子殿下,我、小民记得,当时他穿了一身白衣。虽然蒙面,但很高,我隐约看到他长得很好看……我还记得他身上带着的玉佩样式!”叶小黑绞尽脑汁,努力回想,终于是想起了一点重要的事情。
叶小黑会写字,会用笔,是姜玉教她的,有时候叶小黑还会帮忙姜玉描画花纹。
不用嬴长嫚吩咐,就有人奉上纸张与笔墨。
待玉佩样式画好,嬴长嫚看了几眼,没看出个花样来,就让人收好,又问道叶小黑:“那他可有说过,你可以如何与他联系?”
虽然今日已经在大庭广众下闹了那么一场,估计半城都知晓此事了,但依着那人颇为嚣张直接的态度——甚至不和叶小黑讲明,让她不要与旁人说起自己,这态度,可谓是十分嚣张了,仿佛是生怕在追问过叶小黑后,她们找不到他一样。
聪明,好看,又钓鱼执法。六国之人,又直白试探她这个大秦太子。
很好,就目前为止,嬴长嫚心里已经有个大概人选了:
张良,是你吧。
嬴长嫚换位思考了下,如果她是张良,又在天幕预知中,发现自己未来会为下一任敌对皇帝效力,甚至被描述得十分忠诚。那么她一定会十分羞恼和愤怒,她会试图找出对方的不足之处,进行各种试探,以此来证明:天幕是错的。
咸阳不好靠近,那么第一站汉中郡,就是最靠近的试探地点。
张良太聪明,对自己太信任,对自己从前从事的反秦事业太过坚决,以至于在被那几乎可以称之为神迹的天幕推翻理念后,他才会那么的难以接受。
可难以接受一阵子后,他又会积极地要去反驳天幕。
而至于为何会是姜玉和叶小黑,嬴长嫚猜测,应该是与姜玉从前的身份有关。
现在还是上午,下午的时候有宴席。
大部分人都被嬴长嫚挥退,让他们各自做事去,例如郡守夫妇,这俩忙不迭的退下,忙碌下午的宴席去了。
嬴长嫚让人取来纸张与笔墨,开始书写今日的「游记」——要传给她那位始皇爹的。
写完姜玉事件,她细细写下对部分律法看法与改动建议。
其中,就「如何更好融洽各国百姓关系」一事,她只简单写了几点,没有长篇大论的写很多点。
不是嬴长嫚写不出来,而是她想着,不要一次性都写完,一点点挤,才更有感觉。
最后,嬴长嫚又换了张新纸,没有立刻开写,而是在心里思索起了汉中郡该如何因地制宜。
汉中郡在秦岭以南,在汉水中游,再具体的用现代县城来划分的法子,赢长嫚是没特意去记的,她大致分了分,认为汉中郡应该在温带季风气候区,这样的地方,适合种植的东西很多,水稻、草药、花卉等各种植物都很适合种植。
而汉中郡靠近咸阳,比起种植粮食,种植草药和花卉这类经济作物会更有经济价值——换句话说,就是钱更多。
当然,这不是说汉中郡就不种粮食了,更偏重某部分的前提,是大部分人能吃饱或者说除却汉中郡外,其他郡县有足够多的能够买卖的粮食。
嬴长嫚有那个思想惯性,总认为种粮食要么是在南方、就是长江一带或者能一季三种的云南那边,又或者是东北那一带。
说起东北那一带,嬴长嫚的指尖从地图上滑动,落到了如今还有大半地图在东胡人手里的那一片地区。
还是得往周围打啊,打下更多土地了,才能更好的分配区域啊!
没有打下全部的东北黑土地,嬴长嫚心里总是觉得不得劲。
至于要是「不小心」打下的土地太多了的情况,嬴长嫚表示:
这都是大自然的馈赠啊!
不要白不要!
嬴长嫚这边的信才寄出没一个时辰,始皇那边的回信、是上次传信的回信,就到了。
与始皇的信一起的,还有娘亲月姬的。
始皇爹的信是七分正事三分问候,娘亲月姬则全是问候与关心,字字真切。
说来,嬴长嫚的娘亲月姬,算是始皇后宫里少有的那个几个秦人妃子。虽然就嬴长嫚这十来年看,月姬不怎受宠。但毫无疑问,她在宫里的待遇并不差。
嬴长嫚之前只以为是因为娘亲的母家有点小钱,后来天幕预言她是秦二世后,月姬才与嬴长嫚说明了自己母家的情况——
其实,月姬也从前也不叫月姬,她家是养牛羊马的,是纯正的秦人,也是土著游牧民族。在入宫前,大家都唤她月,离开县城后,大家就会带着县城名唤她、每个乌氏县的人都会被这样喊:乌氏月,只有进宫后,大家开始不唤她乌氏的姓,只唤她月姬。
至于月姬入宫的原因也简单,她们家是当时秦国游牧民族里的第一家族,家中虽有好几个女儿,但月姬自认是没几个姐姐聪明能干,还养不好牛羊,就主动说要进宫,当是为家族做个贡献。
那时候月姬想得简单,觉得虽然自己决定入宫了,但如果陛下看不上她,那就不是他们家族的问题了。
宫中生活简单到乏味,没有成群的牛羊要看管,也没有无边的草原与蓝天。直到怀孕,生下她唯一的女儿,月姬才在这宫里找到了一些自己存在的意义。
哪怕是后来为女儿苦学前二十几年都不曾碰过的字与书,月姬也乐得有趣,加上长嫚天生聪慧,又十分的乖巧可爱,月姬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她最爱的女儿。
只是偶尔,也难免会有思乡、怀念家人的时候。
宫妃很难轻易出宫,特别是她这样不怎么受宠的。虽然有钱,但还没有有钱到可以随意出入宫门。
所以,在得知女儿能在外到处走时,她羡慕着,也想着让女儿代她去家里看看。
虽然她也与家里人有书信往来,但笔下写再多,也抵不上真正见上一面。
嬴长嫚读完娘亲写来的信,目光又落到了地图上。
北地郡,娘亲家在北地郡的乌氏县,在咸阳北部,也差不多是甘肃北部。那么,等去往了巴郡、蜀郡,就北上回咸阳,而后再去一趟陇西郡和北地郡吧。
说起牛羊马,嬴长嫚脑海里瞬间浮现了许多有关牛羊的吃法和马匹的相关工具改进。
既然是她娘亲的母家,那也就是她的母家,能有正好相符合的事情让他们去做,也挺好。
嬴长嫚从出生起,便有自己的意识与记忆。因而,对于母家那边的人经常送来的钱财和物件,她是印象不浅的。
别人对她好一分,她也会还一分,就讲究个公平。
乌氏倮(luo),阿娘的长姐……嬴长嫚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眼熟,但一时间又有点想不起来。
门忽然被人敲响,而后传来的是蒙洛活泼的声音:“殿下,时间差不多啦。”
“嗯,知道了。”嬴长嫚收好地图,理了理衣袖,出门而去。
门外一众人早就等候着,见太子殿下出门,便簇拥而来,跟在她身后,往宴会大厅那边走去。
与宴席一并开始的,是新的天幕。
【hello,大家好,这里是三五事!家人们,这次我们的主题是:秦二的历史评价到底凭什么和始皇并肩!以及,细数那些秦二的功绩与文臣武将们!】
嬴长嫚拿着酒盏的手微微一顿,面上依旧是那副带笑的温和模样,只是望向天幕的目光深沉了几分。
这天幕,有时候她都不知道它到底是不是来捣乱的了。
在当朝皇帝还壮年能干之际,去细数下一任皇帝的功绩。要是放到某些个不能容人或小心眼的皇帝身上,怕是能连夜斩人了。
嬴长嫚又一次有些庆幸自家爹是秦始皇了。
至于会不会发生那种大部分功劳都被始皇爹抢走的事情,嬴长嫚认为,不同人做同一件事。哪怕一样的初心一样的过程,结局多半也都会完全不一样。
与始皇爹的更为谨慎的心性不同,来自后世的她,做事就更为自由放纵,什么不合理的规矩,她都乐于去打破。
就像始皇爹再认为所有人都是干活的牛马,也不会费心去为女子建立学院一样。
就像始皇爹再希望自己手下干活的人能更多一些,也不会去想改善女子生育、生产的环境与条件一样。
嬴长嫚会。
从得知自己会是秦二世起,嬴长嫚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自己生育,而是去抱养。
可是她再细想,又觉得不行。
不是因为其他人的孩子养不了或者是不愿意去培养,而是觉得不公平。
抱养,何尝不是对其他女子的剥削?
如果嬴长嫚一声令下,要抱养个孩子,谁都会动心。
哪怕生育之苦是落在女子身上,那个女子大概率也会十分心动,可那样的切肤之痛,落不到更得利者、落不到男子身上。
嬴长嫚觉得这样不公平,以她后世、现代人的目光来看,这太不公平了。
嬴长嫚更想以身作则、特别在翻看过系统商城后,她想,如果要更全面、更彻底的改善女子的生育、生产条件,使所有人都更重视这一切的话,必须要从上到下。而从皇帝开始,才能贯彻得更彻底。
嬴长嫚也怕痛,也会觉得生育苦。
可皇帝可以不生,其他女子呢?
这天下万万千千的古代女子,又有多少能决定真正的不生不育?
几乎没有。
仿佛女子生下来,就是为了生育下一代一样。
嬴长嫚厌恶这样的想法,可却无法阻止这样的想法蔓延了几千年。
她只能竭尽全力去改善。
再换句话说,嬴长嫚以后要当皇帝,自然希望手下百姓越生越多。可嬴长嫚不是男子,可以坦然无视其他女人的苦。所以她要改变、从自己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开始推动与改变这一切。
这一定会很难,可必须有领头的人站出来。
一代不行,便再下一代,一代又一代,总会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