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长嫚闲暇时,也乐于看一些美人,就是韩信吧,他贼爱吃醋。
特别是在嬴长嫚点头给予了他几分垂怜后。他不知道是自己想明白了些什么,也不嚷嚷着要什么名分,只在咸阳的那段日子,整日酸唧唧的蹲守在嬴长嫚身边,用那种幽幽目光瞪着每一个靠近嬴长嫚的「别有用心」之人。
这样的举动,毫无疑问,带给了嬴长嫚一些不适以及麻烦。
于是嬴长嫚借着旁人弹劾韩信的折子,好好敲打了一番韩信,再让他闭门思过一阵。
韩信或许没有坏心,或许只是出于对喜爱之人的占有欲。但他不够理智、至少在这些男女之事上,太过不理智。
嬴长嫚最先是皇帝,而后才是他温柔的情人,私底下,她可以纵容他的一些小脾气和醋意。但公开场合、甚至于是议事场合里,她不允许混淆公事与私情,更别说,她本就不可能就韩信一人。在韩信之前,她后宫已有了其他侍与郎,她从始至终,都给不了韩信想要的那种独占的爱。
嬴长嫚希望这次的闭门思过,也能让他想明白自己到底是要什么、是只要她的爱,还是想独占她的爱。若是韩信分不清,那么他这情人之路,便也算快到头了。
到今日,嬴长嫚是对韩信上了一些喜爱之心。但还是不够多,她的心是个榴莲尖尖,最大那块站着她自己,其余小尖尖站着不少人嘞。
韩信闭门思过着,一开始是委屈、不解,以为是那些奸臣谗言误导了他的陛下,后来渐渐地,他似乎开始明白了,有些难过,也有些迷茫。
而说是闭门思过,来找韩信聊天的人也有、韩信朋友不多,刘邦厚脸皮的算一个,萧何为人温和的算一个。
还在自己难过的韩信,一听这俩结伴来了。当即就想赶人走,可刘邦这厮,已然是拉着萧何如同回自己家一样的走了进来。
“诶韩老弟,喝酒吗?宫里新出的一批佳酿!就十来坛,来点不?”刘邦大刀阔斧的在桌边坐下,丝毫不见外的说着,还招呼人拿酒碗来。
韩信朝刘邦翻了个白眼,没作声,眼一闭,就当听不见看不到了。
“真不来点?心情不好,不得喝点啊?”刘邦和萧何交换了个眼神,刘邦嘴上不停,嚷嚷着。
萧何属于是既操心陛下又担心韩信,既想陛下能如愿,又想韩信能自己想明白。
刘邦就纯粹是个乐子人,看热闹嘛,肯定是来当事人面前看,最得劲啦!
韩信沉默,最终还是一口闷了。
再多话,刘邦和萧何便没说了,毕竟感情这种事吧,旁人说再多也没什么用,大道理谁不懂,韩信又不是什么毛头小子,他能在战场上长胜少败,就说明他脑子没问题,心计也不缺。只不过是一时自己钻了牛角尖了而已。
酒下了肚,确实有一点融化心头的烦绪,至少韩信喝完酒、再吹着晚风,头脑也越发清楚了。
显而易见,陛下只给了他两条路,退回原来的位置,或者清楚自己的位置。
而韩信最为难过的是,他能感觉到陛下对他是有感情的,可偏偏这份感情,太轻,似乎随时都能被舍弃。
有那么一瞬,韩信想着破罐子破摔,干脆放弃,可他又不甘,走至今日,年少情动便喜欢上的人,他终于有机会能站到她身边,能与她相依相偎,要他再退回原位,他如何能割舍的下?
放不下,也舍不下,说是两条路,实际上,也就一条路可走。
第135章
所谓感情,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旁人看再多想再多,也不及当事人被撩动的那一丝心弦。
韩信闭门思过归闭门思过,但上朝还是得照旧,而当他在朝堂上再见到陛下一眼,心中再多的纠结与苦楚,都化作了一腔绕指柔——
他不过是只输与了陛下,又有何不可?
是他多爱几分,又有何不可?
陛下拥有整个大秦,能给予他几分情谊,较之旁人,已然是与众不同了……再者,他能陪伴陛下的时间本就不多,就似陛下不会为他放弃原则一般,他亦不会因为陛下而放弃战场。
既如此,倒不如先爱着,伏低做小又何妨。
本身便是他自己放不下、舍不下。
如此一番心理活动后,韩信差不多是没怎么听朝堂上他们的那些议事内容了,只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连下朝了,他也是跟着人群无意识的走出了大殿。
直到到了宫门口,人群散去,被冷风一吹,他才骤然回神,转身又往里走去,而走着走着便成了小跑。
一路至陛下的宫殿,他气喘吁吁,心头却是火热。
韩信在殿外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衣服后,才缓缓吐了口气,让人进去通报。
嬴长嫚并不意外韩信的到来,挥了挥手,就让人进来了。
“陛下,信来请罪了。”私下时,韩信便会更亲昵地自称「信」,而非「臣」。既是想与众不同,又是想从言语上,更靠近陛下一些。
嬴长嫚朝他招手,韩信走近后蹲坐在她身前。
韩信个子很高,身材也很健壮,哪怕未着厚重的盔甲,那身材,也是绝对算得上是双开门了,胸大劲腰。
嬴长嫚的手心抚上他的脸颊,而后轻轻叹了口气,柔声说道:“吾并非是怪你失礼,只是你久不在咸阳,不知那些弹劾你的折子,多是说你目中无人、自傲浪荡……”
目中无人,是说的韩信在还未任主将时,就时常会顶撞上司。自傲也是差不多在这方面,而浪荡,则说的是他行为不检点、更隐晦指是与陛下这段感情。但少有人敢说陛下如何如何,所以九成九的锅,自然是落到了韩信身上。
嬴长嫚也不是在唬他,毕竟这样的折子,她是真的看到了很多。虽然是基本上每个臣子都会有这一遭,但大概是因为韩信不常在咸阳又是武将刺头,弹劾他的,就更多了一些。
这类弹劾的折子,嬴长嫚一般是直接压下,最多是无聊时翻开看几眼,涨点骂人的见识。
“而你此番,又那般姿态,吾才不得已而为之……”嬴长嫚刻意软下嗓音,说道。
软硬皆施,才是最好的方式。
韩信听着陛下温声细语的为他解释她的想法,又望着她那双深邃而温柔的眼眸,仿佛蕴满无数深情与柔意,让哪怕他心中还残有一点小情绪,也难免为之动容。
“信明白了,是信鲁莽了。”
韩信垂下眼,他的睫毛很浓很厚,长长的,有一点像马睫毛,可他的眼神却比温顺的马儿要更桀骜难驯,也更有几分戾气、戾气是冲着那些胡乱弹劾他的臣子的。对上他的陛下时,他倒还真似一匹马,但更像是一匹甘愿缚颈的野马。
如此这般后,两人便是和好了。
而韩信较之从前,也更有分寸感了些,至少在公众场合,会收敛自己的目光与动作。到私下后,用那种可怜巴巴的语气,去再祈求一些更多的垂怜。
韩信在咸阳待不了太久,特别是待在咸阳时,他也有一些政务在身,闲暇时间也是不多,可偏偏陛下也是个大忙人。于是这俩能凑到一起的时间,便更少了。
韩信之前还觉着,陛下忙一点也是正常,他多等等就是了。直到他快要离开咸阳了,才恍然惊觉:
不对啊,怎么好像有不少找陛下的人与事,似乎都不是政事?
“这不就是争宠嘛。”刘邦一语点破,吃到大瓜的他笑得贼兮兮的,十足的损友架势。
韩信怔愣,而后恨恨咬牙,道:“这群贱人……就是见不得陛下疼宠我!”
“那不然嘞,这天下爱慕陛下的人多了去了,要我年轻个二十岁,我都想去争一下了……”刘邦轻哼了声,似乎有些不屑韩信的大意,几口酒下肚,嘴上也溜了些真心话。只不过最后两句说得轻,韩信等人都没听清。
萧何正色道:“信弟,莫作拈酸吃醋,免得惹了陛下不悦。”
萧何是真心在劝,就怕韩信一气之下,因吃醋而做下一些难以挽回的事情,从而惹了陛下生气,还导致两人关系恶化。
韩信敛眸,低低应了一声。
他如何不知道,他之前已经遭过一次教训了,险些就被陛下放弃。
可要他真的完全不理会这些挑衅,他也忍不了,在他走之前,必须要暗地里教训一下,否则,是人人觉着都可欺他不成?
想必陛下,也不会计较这些「小打小闹」的。
嬴长嫚望着又一批弹劾的折子,叹了口气。
小狗一样的朝自己不喜欢的人乱叫乱咬,所幸还知道些分寸,没要了人性命。
一点小打小闹,确实是长了些记性。
韩信听闻这消息后,算了又算,总觉着孩子应该是他的。
他心中激动,又很想去与陛下问个明白,可到底战事吃紧,他脱不开身,只有一封封信,如雪花般飞向咸阳。
待韩信打完这一场仗,带着荣光凯旋时,小皇女已经一岁多了。
刚学着走路的小皇女步履蹒跚的跟在大姐姐身后,还有个哥哥在后面当垫底的。几个小的关系是挺不错,全然不曾受到前朝错综复杂的关系的影响、这也大概是因为,未曾公开过这几个孩子的生父,以及早早确定了太子的缘故。
韩信都未来得及褪下盔甲,就急急来见他的陛下,却先一步看到了几个孩子。他脚步微顿,目光不自觉在那个小皇女身上多停留了几瞬,只是下一刻,他还是选择转身入殿,去与他最思念的人重逢。
“陛下,信,幸不辱命!”韩信大步入殿,满身盔甲随着他的动作而发出声响,他拱手一拜,被风霜侵染而更显凛然肃穆的眉目中,依旧是多年不变的柔情。
嬴长嫚闻言,习惯性的露出一抹温和的笑,道:“辛苦我们韩大将军了。”
虽然说听惯了旁人用「韩大将军」这样的称呼喊他,可韩信听着他的陛下这样喊他,总觉几分耳热和面燥。
韩信刚走近陛下,又想到了外边见到的几个孩子,那跨越了好些日子的激动再度浮上他的心头,可韩信一时竟难得有些嘴笨,指了指大殿外边,又扯了扯陛下的衣角,眼中有期待也有紧张。
虽说子嗣不子嗣的,在他决议与陛下相恋后,便已然抛之脑后了,可若小皇女真的他的孩子,那意义便不同了:这能更进一步地证明,在陛下心中,他的位置又多了一些。
再自信自傲的人,在心上人面前、特别是身份地位相差颇大的心上人面前,总难免偶尔会有几分不自信或者自我怀疑。
韩信不在咸阳的日子太多了,与陛下可以说是聚少离多。而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肯定就会有些家伙狼子野心,想着抢占陛下的心,后宫前朝怕是都会有——他在战场上的敌人,能一剑一个,而在情场上的敌人,却只能干瞪眼。哪怕是多揍几顿,也完全阻拦不了那些家伙的心思。
总有更貌美更年轻的新人,也总有能力也不俗的新人!
虽然说韩信不觉得会有武将能取代他的位置,可总有人在蠢蠢欲动啊!小飞虫也是足够烦人的啊!
韩信对陛下的情谊依旧真挚,但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觉着、只要有感情就足够的青年了,多年的战场厮杀,以及官场沉浮,让他也更清楚地明白,自己当年做下的决定。是一步险棋,是一步坏棋,也是一步好棋。
险在当初稍有不慎,便可能遭厌弃,而后被虎视眈眈的人拉下马,而好与坏,则是不同视角下的不同想法了,韩信在战场上打仗惯了,总习惯把问题往好或坏的方面,都去想一想——这也是他阿娘当年教与他的思考方式。
他已然是孤臣,此生注定与陛下相牵。雷霆雨露,便皆更是君恩了。
不过偶尔奇怪的思考归思考,韩信是真没想过有一日会与他的陛下分道扬镳什么的,他心中甚至在浅浅的期待着、哪一日他打不动了,便老实待在咸阳,与他的陛下谈谈情说说爱,想来,应该也是种不错的生活吧。
嬴长嫚略一思索,便知晓韩信想问什么。但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没有承认,也没有直言否认。
她定定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她从孩童看到少年再到青年,又至如今模样,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因常年征战,虽然始终俊朗,但较之文官而言,还是疲惫粗糙许多。
可他明亮的眼中满是期待,嬴长嫚有些恍若又看到了他孩童时,第一次见面,便揪着她的衣角,乖乖的仰着头,用星星眼看她时的场景。
但,这不足够让嬴长嫚心软。
韩信眼中的光黯了些,可他又很快重新振作,一如从前般,絮叨讲述着那些没有战事时,他在边关看到的事与人与风景。
嬴长嫚安静听着,偶尔附和两句,她的目光也更多落到那些还未看完的折子上。不久后,便忽感腿上一沉,低头一看,是不知何时,已枕在她腿上酣睡过去的韩信。
这也算他们俩相处时的常态,就这样要么是一人说话一人听,要么是一人睡一人处理政务,又或者,只是相伴无言,纯做而不怎么说话。
日子过得好慢又好快。
慢在韩信在边关无战事时,总觉得时间好慢,他还要好久好久,才能再见陛下一面。快在每每与陛下相伴没多久,就又要奔赴战场。
不过好在,韩信热爱行军打仗,又能因为与陛下的默契合作而感到许多的来自心灵的慰藉——一个在前面拼尽全力打,一个在后面及时补给、不拖后腿。
哪怕不从感情上看,光是他的陛下对待武将与战事的态度,都足够让古来的许多将领羡慕不已了吧!
幸得一知己,幸得一明君!良将便是九死,亦不悔!
二世二十一年春,韩信于战场不幸受重伤,醒后强撑打完最后一战,归咸阳途中,吐血昏死。
帝亲至,闻医言:若再不醒,恐是不好。
幸得几日后,韩信醒来,只是身体大不如前,怕是难再领兵。
嬴长嫚听到韩信醒来的消息后,稍稍松了口气。
毕竟多年情谊在那,无论是君臣还是情爱,总归在没有产生利益冲突前,韩信能醒来,还是件好事。
“哇,宿主你,就半点没有爱上韩信吗?”系统有些不解的问道。
作为系统脑子,它实在有点很难理解它的这个宿主:明明平常表现得很喜欢韩信,对韩信也很好,可心中想法却又是另一种样子,它甚至觉得。如果韩信触动了宿主利益,她怕是会毫不留情的直接刀了人。
“但我更爱我自己。”嬴长嫚慢悠悠的为这个小家伙解释了一句。
不否认喜爱,是因为喜爱无错。
但在她心中,自有更重要的东西,谁也取代不了。
张良再回首看他这一生,是绝对的多彩。
蓝色是仇恨、同伴皆蠢者,紫色是郁郁不得志、自我困囿,红色是同道寡助却官途坦荡。
而这诸多颜色汇总聚集,都离不开那个可以说是彻底改变了他的后半生的人——秦二世。
哪怕已经当了秦二世好几年的臣子了,张良还是会因为偶尔的失神。站在咸阳宫外,回看身后如巨大猛兽的殿宇,他还是有几分恍然:
他到底,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日的?
从乱臣贼子,走到如今的大秦重臣,张良总觉着,就好像一场梦——可作为曾经的反秦人士,他闲着没事,做这种梦干嘛?这绝对算是噩梦了吧?
张良都被自己这突然的想法逗笑了。
而像这种偶尔的胡思乱想的时间,对张良而言,也是不多,他是真的超级忙!
忙着在朝堂上和其他臣子作对,还忙着完美完成秦二交托给他的任务,再做上一些附加的完美收尾与旁系任务,不说是什么事都要操心一下。但作为秦二手下最得力的最受她重用的臣子、他自封的,为君分忧,几乎已经快成他的下意识的反应了。
嬴长嫚表示:善!
张良是个很好用的人,能力不凡,还有足够的手段和口才,只是身份上差了点。但也因着他从前的身份以及颇为独特的脾性,朝堂内许多的秦臣都若有若无的有些排斥他,使得张良更明白与坚定了自己的立场:抱紧陛下的大腿。
财富、地位都有了,一点排挤,对于张良而言,完全算不得什么。
但这不代表着,张良就甘愿忍下这口气、他若是能忍住气,那便不是张良了。于是他十分直白的与陛下告状:“陛下,臣无能,怕是难当此大任。”
张良语气淡淡,眼神却带着幽怨,配上他那熬了几个大夜的惨白的脸,真真与深宅怨鬼般,好看归好看,但死气沉沉的,嬴长嫚总觉得,自己要是还不帮他解决这个问题,他怕是能直接拿绳子要吊死在自己面前!
嬴长嫚忍着笑,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才道:“那么,西南郡一事,子房也不想接吗?”
电光火石般的快速思考后,张良下意识的拱手应下,再抬眸时。对上比起从前初始时,已然更沉稳成熟的陛下的双眼,她的眼睛似乎洞悉一切,似乎看到了他心中那一丝丝的、不多却如跗骨之毒般盘踞不散的古怪情绪。
张良缓缓垂下眼,尽量保持着他平常的表情和神态,才没让自己显得有些狼狈。
“臣,接旨。”
张良坐上前往西南郡的马车,不曾回望咸阳——此番他是明贬暗升。西南郡的发展,已然是当前朝堂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待西南郡任期满,再归咸阳,便定会再升职。
可他的目的都达到了:他抢了那最针对他的那伙人想要拿到手的任务,自己能积攒更多的经验与名声,也能更快升职……可他,为何心中还是有些不太好受呢?
张良又叹了口气。
他曾嘲讽过李斯的狗腿,也曾贬低过韩信的谄媚,还曾嫌恶过萧何的所谓正直……朝中能人重臣,他一个不放过,各个都曾被他「指点」过一二。因而,树敌许多,他并不意外,此番赴任,也是陛下重视他与保护他的表现。
可到底,他在陛下身边跟久了,难得要与陛下久别,心中有些难受,也很正常。
张良不是不知事的少男,自然知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也因此,他很明白,自己心里那种颇为复杂的不是爱。
谈爱太庸俗,谈恨太无趣。
也或许是因为不够爱,也不够恨,又或许还有点嫉妒,还有点向往,使得百味俱杂,便是更难让人分辨得清楚明白。
远离了陛下,便远离了一切他烦扰的源头,应该,也算是件好事。
张良闭目,多日的舟车劳顿让他看上去十分疲惫,而当地各种事情,也让他忙得根本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等到空闲时,他拿起陛下寄来的信,久久也不敢打开,与其他信一道,压到了他放贵重物品的盒子里。
张良望着那个盒子,还没发呆个几息,就又被人叫走了。
二世八年,张良于西南夷屡建功绩,破瘴气、灭虫害,大力发展耕种,任期满,黔首不舍相送。
张良再次踏上咸阳的土地,一时间望向了站在队伍最前面的陛下,拱手拜道:“子房,幸不辱命!”
前头陛下在与张良寒暄,陛下身后的臣子们,则是默默地垂下眼或者朝张良翻个白眼。
怎么这么快的又回来了!这个嘴贱还自大狂妄的家伙!比陈平还惹人厌!
难得没跟在陛下后头的陈平揉了揉鼻子,总觉得有人在背后骂他……
张良回来后,又升了一品阶,因而,也更加不客气了起来:“啧啧,李由啊,你可真是子承父业啊。”
李由:……
“哟,韩大将军,伤还没好呢,又被陛下骂了吧?”
韩信:……
韩信是真的拳头硬了,特别是在前几年突然听到了那些有关张良与陛下的绯闻,他本来就想找张良「切磋」一下的,结果人跑去了西南郡,久久不回,他差点都快忘了这人了,结果一回来,就又来挑衅!
韩信如何忍得下。
“陛下-您看看啊,韩大将军打臣!”
嬴长嫚再次叹了口气。
看来,日子又要热闹起来了啊。
四十多岁的张良,忽然爱上了求道,也就是黄老之道。
说忽然也不够严谨,毕竟荣华富贵有了,修身养性也自然会随之开始、而张良的修身养性,体现在了钻研黄老之道上。
只是年轻时太忙碌,不及老了空闲时间多。
所谓江山代有人才出,哪怕是谋圣,也在十几、二十年后。在一些方面,陆陆续续有了新人才接替——虽说为臣也看资历,但一些小职位或者更偏向杂事的工作,自然是年轻人更适合些。反正秦二这边,是没有所谓的必须要臣子干活到死的那种说法。
张良在也乐于渐渐地带一些能干的新人。特别是他后来还去女校当了几年老师,那种培养人才的感觉,他还蛮喜欢的。
随着张良越发喜爱黄老之道,加之工作不是很忙后,他也爱上了到处游历、不过与秦二那种走访民间不同,他更多是去高山或者大湖那类风景绝佳的地方、美名其曰,提前找好修炼养生的好地方。
五十六岁的张良主动地、正式地递交了辞呈。
此时的嬴长嫚也不过四十来岁,她深深的注视着桌案上的折子,长长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批下了:可。
当从前一起并肩作战过的老臣子们一个个要么病退要么自己选择退休后,嬴长嫚还坐在皇位上,她暂时还没法早退,只是带着几分羡慕的放人离开、强留也没有多大的意义,偌大的朝堂,不是缺了谁,便会转不了的——皇帝除外。
“子房这一走,咸阳又要冷清几分了啊。”嬴长嫚合上折子,轻笑着看向座下的张良。
如今的嬴长嫚,虽也已眼角爬上了些细纹,可她脊背挺直,目光依旧清明,更因多年大权在握,身上更有一种旁人很难拥有的那种深沉且从容的强大气势。
张良也微微一笑,莞尔道:“若陛下思念臣,送信一封,臣便是在万里之外,亦会奔赴而归。”
美人如昔,只两鬓斑白,不再年轻,可他说话那语气,都还似从前。
仿佛人老了老了,便容易回忆从前——张良从未如此深刻意识到过这句话。特别是他最后这一次站在陛下前,拱手拜别他侍奉、跟随了三十几年的陛下时,他拜别的是他的过往、他的荣耀、他的一切,也拜别了他的明主、他的知己、他的曾有过一点却被他自己掐灭的心之所向。
过往的种种,似被重新上色般,一一被他翻起,好的坏的,甜的痛的,忙的累的,无趣的压抑的……每一样都是他,每一样都离不开她。
张良恍惚望向那端坐在桌案后,带着温和笑意的陛下,似乎又看到了三十几年前那个、穿过人群朝他投来目光的太子,那时的她还那么的年轻,却已然是一副胸有成竹的坦荡模样,他一步步走向她。至此,走向了他的全部与不同的未来。
“子房?”嬴长嫚眉心微动,轻声唤道。
似乎有些奇怪他此时为何怔愣不动,只呆呆的看着她。毕竟张良这些年来,再如何口头上撒撒娇或者诉诉委屈,也只是为了达到他的目的而已。他的行为动作,从始至终都是那样的合乎礼节、很符合他从前的那个落魄贵族身份。
朝臣因为张良曾经的韩国贵族身份排挤他,张良自己、又何尝没有半点过分在意他的前韩国贵族身份呢?
像这样有些失礼的呆呆看她的行为,少之又少。
不过,张良都已要卸任,嬴长嫚也不在意,只轻声开口提醒了那么一句,张良就似被惊醒般,仓皇低头,又拱了拱手,没再说什么,拜而离去。
嬴长嫚没动,静静看着张良的身影消失在外边有些刺眼的阳光中。
“挺好,感觉比历史上的张良的结局好一点。”系统嗑着数据瓜子,点评道。
系统一说话,瞬间让那种还有点伤感的氛围散了个干净。
嬴长嫚闭目轻笑,又拿起了还未看完的折子,继续处理政务了。
是啊,都有了更好的结局:良臣不用激流勇退,猛将不用折戟沉沙。
多好啊。
张良凝望着远方的山与云,似乎一腔杂绪,都随云散而散去。
他独身坐在山头,看着日升日落,再带着满身沉露,慢悠悠的往山腰的宅子走去、宅子不大不小,就两三间房,供他与一老仆居住,宅子附近还有两块地,偶尔他闲来会去侍弄一下,但更多是老仆在管。
所谓闲云野鹤,也不过如此了。
选择在这个年纪和时候退下,张良心中自有其主意与想法,他甚至不曾交代那些、在他官位越来越大后才来寻他的同族族人半句,便洒脱离去,就如当年他们在韩国国破时,也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他们这一支一般。
真正闲下来后,张良才更有时间与心情去回忆并记录下自己的从前、那些曾经或许觉得很难跨越的事情,在现在再看,也还有觉着几分难色。
所幸他这一生,无后嗣无血亲,经历过最低谷,也爬到过最高点,人生不长,却足够的丰富多彩。哪怕今日眼一闭,明朝不再睁眼,也没多少遗憾了。
一卷又一卷的回忆录,在张良笔下缓缓道来。
只是他不曾写下那一点晦涩的心事,那些被他人为隔断的情绪,实在是不足为旁人或后人道矣。
后来某日,张良难得好心情,在农田里拔野草了半盏茶,便觉腰酸头晕,恍然又闻有道熟悉声音唤他子房。
张良下意识抬头,入目是朝他走来、笑容温和的那人。
——竟还似从前模样。
随着陛下的登基,作为陛下身边的第一女官、吕雉的地位如水涨船高般飞涨。
几年前的她,就已经是正式通过了新科考、凭借自己的能力,再度回到了太子身边,而经过这几年所谓的官场历练,待陛下登基后,吕雉已经算是个十分成熟老练的官吏了、什么官腔啊做事风格啊,都不逊于那些个为官十几二十年的老官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