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吕雉为人瞩目的其中一大原因,便肯定是她的性别——严格来算,她不是这十来年里,第一个通过新科考而入朝为官的女性,但却是这些女性里,本身起点就高且自己往上爬的速度也很快的那个、说得通俗些,就是政治素养与政治敏感度很高。
这和她跟在早年陛下身边那些年,完全脱不开关系。
吕雉也清楚,自己这一生,大概已然从最初选择登门拜访太子起,便与陛下相连至深。可谓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当然,她指的是她自己,她也没自信到,认为自己的荣与损,能影响到陛下多少。
吕雉感激陛下,也向往、尊敬陛下。但更多,是她冷静理智的去分析与看待她们的这位陛下,而分析的结果,便是她一直都深刻铭记的一点:她必须要全心去维护陛下的一切。
不是因为狗腿,也不是为了谄媚,而是为了自己、就是要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自己的地位与权力,她才更要去维护那真正给予她这一切的那个人。
说实话,如今的日子吕雉过得其实很累。
特别是在陛下初登基那几年,不说是百废待兴吧,好歹也是换了个皇帝,许多事都要变动以及进行新发展、毕竟每个皇帝的做事风格实在不同。
吕雉有幸在始皇手下也干了几年活,始皇行事便是更雷厉风行,一板一眼,更为看重结果,而秦二陛下行事,则稍显温和些,颇似春风化雨,也更在意细节把控。
吕雉适应良好,但是肯定有部分老臣适应不了。特别是开始那几年,秦二陛下还大刀阔斧的改革了许多制度、例如赋税、征兵等等,几乎是一把掐住了许多人的命脉与利益,造成的民间乃至朝堂的动乱都是实在不小。
更甚,有臣子死谏,要陛下收回旨意。
吕雉还记得那一日,天很晴,并没有所谓的每逢大事便阴雨连绵的情况。
陛下站在檐下,冷淡注视着那于大庭广众下、试图以所谓死谏来逼她改变旨意的臣子,陛下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笑意,却冷冰冰的,就像一层雾,雾后是冷酷狠辣的猛兽。
其实说什么死谏,都不过是这些家伙试探陛下底线的法子之一罢了、只要新帝退让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及无数次的退让,君臣之间的博弈,便是如此:这边让一步,那边便会得寸进尺。
吕雉能想到,那么她不认为她的陛下想不到这一点。
吕雉甚至也感觉到了几分冒犯、改革制度她也有参与。虽然目前她官不大,但职务契合,也就顺理成章的参与了进去。如今被这群家伙贬低得一文不值,吕雉觉得,实在是太过分了!
这些家伙也不想想,陛下虽然在太子时期有个所谓温和好脾气的所谓传闻,可太子想做的事,哪一次没做成?但如今陛下都是陛下了,不用藏拙也不用低调做事了,陛下想做的事,又怎么会因为几个人的生死而放弃?以及从前的天幕说的那些,他们都当过眼云烟了吗?
吕雉默默的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皮一垂,已然是已经预见到了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的结局。
嬴长嫚确实懂得识时务,但她也不是个会受人摆布的性子、从前是条件不允许,她只能蛰伏。如今她都是皇帝了,大权在握,兵权在手还不缺人才,甚至民间威望也高,她又什么可畏手畏脚的?
想死谏是吧,那就死吧,至于是忠谏还是谗言,不都是在她一句话里吗?
死一个算什么,一家子不得团聚一下,三族也可以一起做个伴——像大秦的臣子,除却少数,大多也算是个世家子,这一出戏,也算是那些个所谓世家的试探,而绝非个人想法。
哪会有当官的蠢人真的就这么不要命的去反对皇帝的旨意的?无非是自以为背后有可靠的依仗罢了,而所谓依仗,不外乎那么一两种。
触及他们的利益,他们便闹着一出。那么,触及她的利益了,死些人来安慰一下她的心灵,没问题吧。
天幕离开得太久了,总有人「记性不好」,也总有人始终抱着所谓的侥幸心理,觉得只要刀不落到自己脖子上,他们一如从前般行事,也不会出什么大事、特别是嬴长嫚在太子时期特意好好经营了一番所谓仁善的名头,加之她登位后,还没有大开杀戒过,也是十分能糊弄住人了。
那些反对甚至试图死谏的臣子,陛下都顺应了他们的想法、臣子们如愿顺利「死谏」,只是吕雉瞥了几眼史官的记录,上头却分明写了:弄臣谗言,幸帝明察,痛斩奸子。
哇,弄臣,谗言,奸子,每一字,都直接把这些家伙、以一种丑陋的形象,死死地钉在了青史上,真真是遗臭万年了啊!
史官的笔,不愧是文人的刀啊。
吕雉觉得自己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文人或者文官。毕竟她很少会去吟诗作赋、甚至很少会写些文章或者随笔,她落笔写下的,更多是与工作相关的东西,用词精简,很少会带有个人情绪。
而陛下登基后,她也要求臣子们不许在折子上写些无关正事的东西,有不少次,吕雉写的折子,被陛下当做范本,给其他臣子一一传阅,要求他们亦按如此风格以及样式去书写。
也因如此,哪怕吕雉少有写闲字闲文,在外头,她的字与文,也都很受人追捧,说句一字千金,甚至也丝毫不为过、当然。所谓的一字千金,也是个有价无市罢了。
吕雉依旧觉得很累,但累在身体,却不累在心。
因为她很清楚,只要她一步步继续这样谨慎走着,未来的每一日,便一定是越来越好的。
只为她自己的、只因她自己的越来越好。
陛下说,她这叫:衣锦还乡。
从字面上看,其实很容易明白这个陌生词语的意思,而当吕雉真的进入到了这个所谓的场合里,感受到了那种氛围,她也才真正深刻的意识到了,为何陛下会笑言:人生一大乐事,便是衣锦还乡。
而那种被人群簇拥的感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只是当吕雉的目光扫过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时,那一张张脸上,竟多是谄媚与讨好的笑,她甚至看到了从前她还未出沛县、天幕才提到她的名字时,那几个说风凉话甚至于拼命贬低她的人。
此次吕雉回沛县,既是公干,也有私事要做。
公干是巡抚四方,沛县只是其中一个地方,私事则是祭拜祖宗以及她阿姐的婚姻。
老实说,以吕雉如今的眼界,她实在是看不上那个所谓的姐夫,不是她喜好什么富贵权力,单论人品,那姐夫便是不行,更别说年纪、能力、样貌与后院情况了。
而自吕雉入太子府后,已经嫁为人妻的吕长姁的处境一下好了很多很多,丈夫尊敬,子女爱戴,婆母亲和,仿佛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对她友好万分,这让清楚知道这一切变化的缘由的吕长姁第一次这样深刻意识到什么是权力,什么是地位。
吕长姁的前半生,循规蹈矩,可能唯一不怎么守规矩的行为,便是为她的二妹遮掩那些杂书了。
当时的吕长姁没想着二妹能回报她什么。虽然她也觉得看那些书没什么用,但到底二妹开心就足够了、她如何也想不到,从前看杂书的二妹,会成为她的新的依仗。
“阿姐,你应该要学着成为自己的依仗。”吕雉如此说道。
吕雉邀吕长姁入府一聚,吕长姁的夫家欢天喜地的把人快快送来,全然没料到吕雉是要窜说吕长姁和离、或者休夫。
她这话并非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也并非是旁观冷言。而是她发自肺腑的、自己领悟且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此时她能靠自己的官位,为她的阿姐谋得一个选择,可以后呢?难道未来的每一次的困境,都要她来救她吗?吕雉不是不愿救,而是更想她的阿姐能够自己立起来、至少不要再因为那所谓夫家的几句软话或者求情,便又心软归家。
吕雉认为,这是一种背叛。是她费尽苦心去拉起阿姐,阿姐却选择了继续沉默的一种背叛。
所以吕雉这话,也是在试探阿姐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
若是万一、万一阿姐当真宁愿一生就此困于那方寸小院……吕雉其实也是无可奈何、她总不能压着头让阿姐和离吧?
吕长姁其实是有些恍惚的,在重新见到二妹后、见到那从前虽有奇智却更偏冷淡的。如今却眉目飞扬,自信傲然的二妹,她放于膝上的手,不自觉的缓缓收紧。
她为二妹的变化而感到高兴,也羡慕于二妹身上的那种独特的强大的气势,更是……自卑于自己与二妹之间那肉眼可见的、如同天堑般的差距。
可二妹说,她也能成为自己的依仗……
吕长姁望着几乎是她从小看到的二妹,依旧是熟悉的眉眼,却又颇为陌生,她唇瓣微动,最终,只愣愣垂下头,没有说话。
其实吕长姁明白的,明白二妹对她的期望,和不和离的,于她而言,也没多少差别。夫家那些人,看似是尊敬她,可实际上更多是空置她,他们既想攀她二妹的势,又觉得她无关紧要。
吕长姁不想让他们借二妹的势,他们多次催促她写信给二妹,她都拒绝了,也因此,他们才会对这次二妹的邀请,这样的兴奋、还反复交代叮嘱吕长姁,要她不要忘记让吕雉拉一把他们一家。哪怕是任个小官,也足够他们在当地威风很久了。
吕雉叹了口气,她那已经颇为粗糙、掌心指腹皆结了茧的手轻轻地覆在了阿姐柔嫩细腻的手背上,在外冷面无情的官吏,在亲姊面前,还是软下了声音:“阿姐若当真为我着想,便更应顺从自己的想法,去下定决心。阿姐你知道的,我一直以来,只是想让你好好的。”
吕雉其实很少说这些细腻柔情的话,可对面人又不是旁人,她阿姐又是最吃这一套的、反正她小时候一旦软下声音这样哀求阿姐,阿姐九成九的事都会答应她,那种太过打破原则的事除外。
吕长姁默然,在感受到手背上那明显的粗糙感觉,她甚至都觉几分鼻酸。
她的二妹,果真是吃了许多苦……旁人都说二妹如何如何荣光,如何如何受帝恩宠,可这些荣光背后、这些恩宠背后,二妹又是付出了多少,却是无人在意。
吕长姁心疼,却也尊重二妹的选择。
最终,她还是点头道:“好,便听二妹的吧。”
既然这是二妹想让她做的,那她便去做吧。
吕长姁知道自己做不到像二妹那样翱翔天际,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不成为二妹的累赘和忧思,那些家伙,也更不可以!
吕雉终于是露出了一抹笑。
“阿姐且先住下,想想自己想做什么,其余事,便由妹妹来做便好。”
“那便,辛苦二妹了。”
第141章
让吕长姁的夫家同意和离并不难,于已经在朝堂上处理过更复杂更艰难之事的吕雉而言,最多是有点粘手,完全算不上是什么能让她全身心去在意与亲自处理的事情。
甚至于,在吕雉放出消息后,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为她去做这件事了。
吕雉越发深刻的明白了,权力的重要性。
简单处理完阿姐的事,吕雉便要去下个地方了。而在走之前,她问阿姐是要留在沛县,还是跟在她身边、哪怕只是做点杂事。
吕雉了解她阿姐,也知道她阿姐的性格与擅长的事情、她阿姐很细心与耐心。哪怕只是做个整理总结的小吏,也好过就此在沛县闭门不理事——反正吕雉是更偏向希望她阿姐选择后面那个选择的。但到底她还是给予了阿姐另外选择的余地,也免得做好事还招人怨恨。
虽然说,吕雉已经是帮她阿姐做了许多决定。
在官场上待久了,吕雉做事已然是十分雷厉风行、可到了血亲身上,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在离开沛县前,吕雉参加了沛县官府为她举办的宴席,她在宴席上还看到了从前她阿父为她选择的夫家人选之一。
而从前吕家只是商户,与官府任职的夫家人选之一相比,是高攀。如今,她成了比他高许多许多阶的高官,从前在她们吕家面前那样高傲的人,却谄媚的笑着高声说着话,只是他似乎都没有认出她是谁。
吕雉心里隐隐有几分说不出来的爽快和怅然,颇为复杂注视着那在其他官吏眼里、如同唱戏般的人,接受了来自对方的赞美,却拒绝了对方的敬酒。于是那人面色一白,低头讪讪退下。
散席后,晚风迎面吹来,远方的夕阳金灿灿的,吕雉没去看太阳,而是仰头注视了会儿变成橙色的云彩,良久后,吕雉心头说不上来的淡淡郁气稍稍散了些。
回府后,吕雉才终于是收到了个好消息:她阿姐选择了与她一起走。
于是,沛县的吕府再次冷清了下来,似吕父以及几个兄弟,都没被吕雉带走。吕雉不是厌恶他们,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带上他们、带阿姐是为了她自己心中的那份姐妹情,其他人感情又不深,吕父也老了,倒不如留在沛县当个老实商户。反正有她的名头在,旁人也是为难不了他们的。
自然,吕雉也嘱咐了他们、不许他们犯奸作科。否则,她绝不容,定会亲手审判他们。
于是吕父等人也只能熄了想在沛县嚣张一下的想法。
沛县一趟,吕雉不是没有发现自己几个哥哥似乎也有点政治能力,但——她为何要帮他们?
帮手?她不缺。
盟友?她也不缺。
吕雉在朝堂上受到过很多来自男性官吏的排挤,这其实有让她对男性官吏产生了一种天然的排斥、与其再带几个有可能会背叛或者站到男性官吏那边的男人,倒不如选择多带几个能力也不差的女性。至少,在男性官吏还排斥女性官吏的前提下,女性官吏们,自然而然的会站到一起。
不论是男女,都会有好人坏人。
吕雉明白这一点,但朝堂上,哪有所谓的纯粹的好人坏人,皆是利益所向罢了。可少数人的利益需求,多数时候,很难抵挡得住多数人的利益需求。
她站得越高,就越认为,只有吸纳更多女性官吏,才能让她自己的地位更牢固。
说白了,吕雉其实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她站不到男性官吏那边、自她建立女校后。于是她便只能拼命为自己这边寻求更多的利益,只有这样,她拿到手的利益才会更多。
吕雉望向咸阳的方向,心中思绪万千。
其实远离了咸阳,吕雉是有感觉到一丝丝轻松的,不用脚不沾地的去处理各种事务。不用为手下善后,也不用去与那些老奸巨猾的家伙争个高低先后。
但吕雉觉得,她或许就是个闲不下来的命。如今稍稍空闲了些,她竟觉浑身不自在、哪哪儿都不舒坦。
吕雉此番,其实明面上也算是个贬谪,她在与李、王这样的世家的斗争里,暂且了落了个下风,又中了个陷阱,才落罪出了咸阳。
罪不大不小,吕雉也明白陛下此举是为了保她,可吕雉气不过,离去前,还给他们挖了坑,根据她在咸阳的眼线传来的信,五六个坑,他们已经踩了大半了,陆陆续续也遭了陛下斥责,最严重那个,也被贬谪出了咸阳。但没她这样轻松,是被贬去了边疆。
看到敌对方受挫,吕雉可就乐了,还写信去嘲讽那个被贬去边疆的。
吕雉在朝堂这样久,学会了十分熟练地眼尖嘴利。毕竟政事上,要与那些老油条争,嘴巴不利索可不行。
更常常也会有那种、对喷到兴起时,狠狠往对方痛处戳去的时候,而这些时候,倒是往往最少见那些所谓「区区女子」这类话的、这些话实在是毫无意义,而且高位上坐着的,更是女子中的第一人。因而,更多是从家世、婚姻、子女这类方面去喷,什么家宅不宁、什么子女不睦,都能是被喷的点。
而吕雉经常会被说的一个点,便是:长而不成家,家宅亦不宁。
因而,此番吕雉在外,就是来解决那家宅不宁的,以及她还有一个她为自己定下的小任务:
她要成家。
在回咸阳前,先把家成了,也好继续全身心投入新的战斗!
第142章
吕雉在回咸阳前,终于还是找到了她心目中那个合适的人选:无家世背景,性格软弱,无复杂过往,长得也不错,比较符合她的爱好。
但更深次一点,就是难得有个她看得顺眼的男的。最起码,吕雉是有一分喜欢在的,否则,她也不会委屈自己去选个无感的人。
重回咸阳的吕雉,既有新婚的春风得意,又有重振旗鼓再上战场的意气风发,可谓是锐不可当!
嬴长嫚也有些好奇吕雉这次自己选择的成婚对象,特意还寻了个日子,让吕雉带人进宫来,问问吕雉是否需要她赐婚,并再大办个婚宴、毕竟宴席这种东西。于黔首而言,是图个开心,但于官吏而言,更多是为了结交以及人际往来的。
嬴长嫚此举,也算是为再回咸阳的吕雉站个话口,也表明一下自己这个当皇帝的,并未厌弃、且是一如既往的重视着吕雉。
吕雉自然拜谢陛下厚恩,毕竟这事于她而言,并无半分损害的事情、除却钱财方面。
于嬴长嫚而言,私底下,她与吕雉的关系也不错,算是不错的朋友,而在朝堂上,吕雉也是一把很好用的刀。
她实在是坚韧、嬴长嫚想了很久,才想到用这个词来形容她:坚韧,坚为硬且难摧,韧为忍且不屈。
或许她目前在政治上的敏感度,还不及李斯、萧何这类。但她成长的很快,又是当前朝堂女官之中的那几个领头之一,自然而然的,说着要公平,嬴长嫚却还是会无意识的多看她们几眼。
这实在很难避免。
嬴长嫚在现代,看到的电视剧里,也基本都是朝堂站满了男人。如今她手下的朝堂之中,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站上了女人,不多,还不够一半。但在一众男人中,还是颇为显目的,也因此,嬴长嫚难免多看几眼。
甚至于,在某些特定的环节、例如制定与改动一些有关女性婚姻方面的律法时,朝堂中的女官大半都参与了进来。而这些人都熟识先前的秦律、这是基本为官的本事之一。在改动相关律法时,她们更是反反复复的、几乎快翻烂她们家里的那一册册竹简。
吕雉也参与在其中,而她第一次被贬谪的主要原因,便是因为在制定律法里占了大头,从而惹了被触动利益的人的不满。
嬴长嫚能保下吕雉,但吕雉还是自请出了咸阳。
吕雉认为,此番律法变动颇大,与其让他们继续死扣在那些律法上,倒不如把大部分矛盾引到自己身上,比起苟且留在咸阳,她此番离咸阳,既保全了新律法,又能更得陛下怜惜,再归咸阳之日,便会是她平步青云之时,并且,还能激起其他女性同僚的更多偏向与怒火。
完全可谓是「牺牲」她一个,收获无数。
吕雉也算是走一步看十步了,那些个借机自以为摆了吕雉一道的人,在吕雉离咸阳后没多久,就反应过来自己怕是为她人做了嫁衣,心中愤愤不平。但因着之前几出,他们已然是招了陛下的不耐,也就只能一时压下心中对吕雉的愤恨,堆满虚假的笑,去面对回归的吕雉。
吕雉的目光看过那些个面甜心苦的同僚,心中也更警惕了起来:只怕这些家伙下次出手,只会更狠,绝对会是个直接能掐死她的计策。
那么,这次,就在他们动手前,吕雉决议自己先动手。
朝堂之上,铲除异己什么的,再寻常不过了。毕竟朝堂权力就那些,他矮一头,她就会高一等,朝而复始,从未停息。
不是嬴长嫚有上帝视角,只是坐在高位上,看着站在下面的臣子们你一言我一句的争锋相对,还有一些人在交换眼神,这真的、就和老师在讲台上看学生各种小动作一样明显且清晰。再说,嬴长嫚还有那个最爱在早朝时,各种看戏的系统在嘞。
「那个三排二,在和四排一的使眼色耶!」系统吃瓜吃得津津有味,它眼神非常好,还很眼尖,就是系统脑袋不太能明白朝堂上那些弯弯绕绕,就只基本报个谁和谁在做什么小动作,然后就等着宿主好心情的时候,为它解答一二。
嬴长嫚面不改色。
哪怕系统在她脑海里乱蹦跶,她也早已习惯。特别是和这些人精混久了,嬴长嫚哪怕一心两用,也能十分自然地笑对。
“诶,吕雉居然和李斯一起请命?这俩联手了啊……他们要对付谁?总不能是萧何吧?”系统呆呆的,连数据瓜子都忘了嗑了。
系统大概是从嬴长嫚的视角看去的。因而,它看不到嬴长嫚给吕雉递去的眼神,才会这样迷茫。
嬴长嫚也没和它费心解释,反正解释它也听不懂。而且,过会儿它自己也就忘了这点小疑惑。
那是又一次的洗刷朝堂、当然,这是最终目的,明面上的理由则更伟光正,主要集中处理朝堂内看似能干但实际上是大蛀虫的一两派系。
由李斯、吕雉等几保皇派提出,没被触及利益的中立派选择沉默,剩下持反对意见的少数,也只能服从多数。
而有罚就有赏,嬴长嫚暂时还没想把整个朝堂都翻一翻,也选择性的奖赏了些业绩不错的人。
第143章
吕雉为官四十多年,在前二十年里。除却政务外,最让她警惕与重视的是:总有人试图取代她。
明明被天幕点名过的人很多,最年轻的例如韩信,却无人试图去取代他或者抢占他的功绩,偏偏是她、并且是在天幕说她也不心慈手软的情况下。无论男女,皆有人想着拉她下来,然后自己踩着她站上去。
吕雉总觉得这群人,也就是在挑软柿子捏、但非常不幸的是,他们妄图捏住的所谓软柿子,直接硬到崩了他们的牙!
当然,吕雉也不是孤军奋战,除却隐形大腿外,她的同盟不少,女多男少,也算是朝堂里颇为独特的一道风景了。
而同盟多了,有时候,会显得很像是结党营私。
虽然作为头头的吕雉不是这样想,也不是这样认为。但她实在很难保证手底下的人都不这样想、所以在吕雉四十多岁时,她刚坐上丞相的位置的时候,就遇到了可以说是她人生与官途当中的最大的危机:
因一时忘形而险些被手底下那些贪得无厌的属下拖累,又被政敌抓住把柄,险些棋差一招,她这丞相位置还没坐热,便要火速被落下了。
也是那一次,让吕雉心头再次高高悬挂上了又一颗警铃——官位越高,手底下做事的人就会越多,那么如何制约这些人,如何表明自己的底线,便又是一份值得她花很多时间去处理与思考的问题。
而每当这种时候,吕雉就难免想起她的陛下。
陛下比她年纪小很多,却好似万事都难不倒她,再精明的臣子,在她手下,也甘愿俯首,吕雉站在臣子角度去看,站在朋友角度去看,无一不让她为之赞叹与敬佩、也让她为之想向陛下那边靠拢。
见贤思齐焉,便是如此。
所以,吕雉其实并不讨厌别人学习她或者说是模仿她。因为她本人也在学习模仿着其他人,她还不至于双标至此。
吕雉憎恶的是那种想要完全取代她的行为,那种行为让人似如鲠在喉般,指责似乎也找不出合理理由,无视也还是觉得恶心。
“学习他人优点当然是好事,但被学习的本人不开心也正常,这不是你的问题。”嬴长嫚温声为吕雉开解道。
这算是私下的场合,没那么多的规矩,嬴长嫚还递给她一盆花、她亲手养的,才开花了一轮,养得好的话,能活好些年呢。
嬴长嫚不是个工作狂,闲暇时,她也在慢慢培养一些自己的兴趣爱好,例如养养花,也挺有意思的、当然,一些系统赞助的比较特殊的种子。除却公用外,留下的一小部分她也不会随便送人,送给吕雉的那一盆,算是她自己研究养活后那株花的子孙辈之一。
“没有谁能真的成为另外一个人,与其费心去想那些,倒不如像吾这般,政务繁忙之余,养养花,也算是修身养性了。”嬴长嫚如是说道。
「吾」算是个颇为亲昵的自称,也是皇帝多私底下用的自称。毕竟皇帝嘛,总不能对着朋友或者亲人,还一口一个朕啊孤啊的,多疏远啊,就好像当了皇帝,她就不是原本那个人了一般——嬴长嫚还是从始皇那边学的这个自称嘞。
想到始皇,嬴长嫚心中也有些感慨。
如今,始皇也已离世快二十年了吧。
虽然禅位后,始皇不用再如从前般努力拼命的工作。但到底多年辛勤,加上之前的一场大病,让他的身子骨还是不如差不多年纪的富贵中年人强壮。哪怕他各种修身养性,连脾气都好了许多。但也就比嬴长嫚记忆里的历史记载、多了十来年的寿岁。
不过这一次,始皇离世前,看到的是一片欣欣向荣、充满勃勃生机的大秦,他也有了有足够能力撑起大秦的继承人,总算不用似历史记载般,遗憾而终了。
所以呢,嬴长嫚不会去逼迫自己、比如必须要在多少多少年里,做出什么什么样的功绩或者成就。
无论怎么说,历史已经转了大弯儿,那又何必去如同赶作业般的、一定要去做到什么程度呢?
倒不如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这四个字,贯彻了吕雉后期的官途。
吕雉在朝堂上的位置开始变得无人可取代,也无人敢试图取代。
大概也是因为权力、富贵、地位她都有了。甚至她都已经站在了文臣的最高点了。于是,早年颇为激进张扬的吕雉,渐渐地,也开始变得更为温和。
年轻、吕雉自认为三四十岁的自己还算年轻,那时候的吕雉想不明白以及膈应恶心的事,在五六十岁后,她开始慢慢释然,以更为包容与平和的目光去看待,就如同当年的陛下一般,似看待一盆花般——没人会觉得一盆花能取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