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襄在入女校后的一段时间内,不突出也不瞩目。哪怕家世放在那里,她依旧显得是那样的平平无奇。】
是啊,她是这样的平平无奇,如何值得载入史册?
李襄神情黯然,悲从心起,险些落泪。
她已经回到了自己住的小院,周围无人,她便不用再强装淡定了,目光落寞,手指不断摩挲着腰上的玉坠。
阿娘阿娘,如果你还在就好了……
【但其实,李襄才是当时大多数贵族女子的常态:迷茫,无所从。
在秦二登位前,谁也没想过真的能有女子坐上皇位。而在女校出现前,也没人想过女子能上书院读书、私塾和单独请老师的不算哈,秦二真的改变了很多。但总会有人在大变动中迷茫无措,在她自己醒悟前,她只能被人推着,才会往前走。
幸运的是,李襄最终还是自己醒悟了过来,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追求、并为之奋斗了一生的事业。】
奋斗一生吗……李襄静静地坐着,眼角的泪却不自觉的滑落了。
她的一生?不是早早地,就看到了头吗?哪怕进了女校,到了年纪,也要与早定下婚约的那家公子成婚,而后生子,而后操持家业,如此一生,无趣而平淡,却是她见多了的周围人的常态。
她的家境,已经让她比其他人先尝了许多甜头。因而,每每有觉得不对劲或者想要拒绝某些事的念头时,李襄总在心里告诉自己:已经足够了,她过得已经足够好了,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于是她平静的接受了落到她身上的婚约。哪怕对对方一无所知甚至只匆匆打过几个照面。
她有不接受的权力吗?没有。
旁人或许有、例如妹妹李和,她的娘就会帮她去争取她想要的东西,可她……
没有娘了。
【李襄在奔赴救灾前线时,已经成婚了,她是幸运的,她的丈夫是支持她的——也可能是不得不支持,要知道当时李斯还是很受秦二器重的,还有依着李襄丈夫的家世,肯定得紧紧扒拉着当时正盛的李家的。
李襄在女校时,就更喜欢医学方面的课程。虽然并非是学得有多精,但她属于那种什么都会一点的情况。在救灾时,在救治方面,也是什么都能搭把手。
而那一次救灾后,她亲手救了人之后,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所学之物的重要性,也从此找到了新方向,不再拘泥于后宅。
李襄在疫病治疗方面进行了长达二十几年的研究,每每都亲赴救灾前线,想要用各种办法去挽救更多人的性命。可久在河边,哪有不湿鞋的,最终,李襄还是死在了疫病下,年仅三十九岁。】
正当青春时,忽而被告知了死因与去世的年纪,无疑是一种十分可怖的事情。
李襄细数了两者相差的年岁,恍然发现,也不过十几年了。
但天幕所说的那个她,所拥有的时间比她还短吧。
可她做到了,那如今的她,还能做得到吗?
李襄不知道,她依旧满心迷茫。
忽然,李襄想到了一个人:太子殿下。
如太子殿下这般的人,坚定而伟大,或许能驱散她心里的迷茫吧?可她如今,有能够站到太子殿下眼前的资格吗?
李襄的手握紧了又松,松了又握紧,表面并不平整的玉坠在她手心留下一道道红痕。
如果嬴长嫚在,那么她会很快分辨出来,李襄或许是有一点轻度抑郁了。
忧心忡忡、郁郁寡欢、兴趣缺乏,在大秦这会儿看来,是无病呻吟或者脾气怪异。但以现代人的角度看,其实这也算是一种轻微的心理疾病,不重,但也不能真的完全忽视。
嬴长嫚倒是没想到,天幕又送了个人给她。
之前她想立阴嫚为贵族女子之间的典型,便花了一些时间和力气去观察她,就她这几日发现,阴嫚在算术上有着不错的天赋,计算数字或者查账这种,速度比老师傅都要快一些。
但阴嫚依旧还没有想清楚自己以后要做什么。
比起黔首女子,贵族女子有更多可以做选择的资本、她们基本都读过书,也会识字算术,这样的一群人。要是全都困在后院里,实在是有点浪费。
如果单纯只是安排一些事给她们做,那当然不是难事,最大的难处在她们有部分的思想还被困在婚丧嫁娶中,拼事业什么的,完全不在她们的思考范围内——嬴长嫚并非是要强求所有女子都必须搞事业,向往爱情和婚姻并没有错。但她以后会是皇帝,她肯定会希望有更多可用之才。
【李襄有留下相关研究和亲身经历的实验笔记,就是《去疫记录》,这本笔记里。不仅记载了李襄治疗病人的过程,还有一些她的研究与猜想,为后世真的有留下许多宝贵经验。】
【至于为什么李襄会是最受影视改编与喜爱的那几个人之一,原因简单:因为她很会写。
她除却治病的笔记外,还有写了许多自传,包括但不限于一些早年的经历啊以及自我剖析,晚年还收了徒弟,一代一代的将她的医术并各种其他记录,都传承了下来。可以说,李襄的一生,也算是大秦那会儿流传下来的记载最全面的那几个了。
秦二时期有部分臣子只有在秦史上窥得一二事迹或功绩,其余再多便是没了,例如李襄的爹、李斯,他的子嗣有出息的都青史留名了。但其余的、例如几个孩子的娘,自己的爹娘兄弟什么的,却都不曾在历史上留下过名字。
还有部分写了自传的,但自传亦会有缺失以及不全的情况出现。
所以,其实有一部分秦二时期的官员或名人的记载,是秦二后的朝代,根据各种信息组合编纂的。虽然具有一定考究和研究价值,但必然不能是全信。至少在三五事看来,历史本就是各有各的理,各人也有各人的不同理解。】
时间久了,有记载流失很正常。
嬴长嫚听着这一通废话,作为更务实派一些的她,实在有些觉得不耐烦,但最终,她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所幸宴席已经结束了,周围也没多少闲杂人等。否则,就嬴长嫚这一声叹气,指不定会使多少人浮现出各异心思呢。
「宿主宿主,人家终于找到这个天幕的来源啦——」系统呆呆的声音「蹦蹦跳跳」着出现了,嬴长嫚是越来越喜欢这个系统了,平常不出现,一出现必定带来一些好东西。
“是哪里来的?”
“是隔壁系统申请的天幕嘞,和人家不是一个体系的,是在投放的时候弄错了小世界,原本是该投放去正常历史的世界的呢。原计划还要在中间掺杂一些正常历史后续的视频,以获取相应的情绪值。但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错,既投放到了咱们这个世界,那些正常历史的后续视频也没有出现呢。”
“那这算是主系统出错吧?没有补偿吗?”嬴长嫚没去纠结系统正在纠结的那几点,而是干脆利落的提出了要补偿的事情。
与其纠结已发生且无法改变,或者没发生的事情,倒不如去关注未来。
“诶?那人家去打个申请看看!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会有补偿的嘞!”
天幕还在播放,嬴长嫚却没了之前的不耐烦,看向天幕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欣赏。
多好的天幕啊,白白透露了这些,还能用它换补偿,说点废话怎么了?全是废话也行啊!
【说回正题!前面我们说到了一些有关于医疗方面的故事和人物。因为视频篇幅有限,我们就不再展开细讲啦,接下来,让我们来说一说教育!
提到教育叭,三五事的第一反应是女校以及文著之变,这俩是真的、如果提到教育,就完全逃不开。而这俩,也是奠定了大秦的教育基础——女性教育以及工职教育,史称为,秦式教育。
为什么只说是奠定了大秦的教育基础嘞?因为后面的朝代啊,虽然也是继承了一些大秦教育的理念或者框架。但新朝代新气象,难免会有新变化和新改革。毕竟要根据国情进行变动,大变动也时常是会有的。
从秦二时期起,教育不再只局限于当官那类的读书教育,秦式教育开始以辐射性扩散到各个年龄和各个阶级,到秦末时期,基本上大部分职业,都能在学院中找到相应的课程教育。
这改变了秦二时期前,那种更偏向于师与徒的教育模式,不再强求家家族传或者私有,各种手艺或者职业技能,成为更大多数人都能学一点的东西。而这种情况下,只有手艺更精湛,或者服务更好,才能赚更多的钱。
对于一些手艺人而言,是会受到一定冲击。但对于更多数人而言,是多了活下去的资本——虽然也可能最开始的时候,能去书院读书学手艺的人不多。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毕竟也没什么新制度,是真的能一下子就贯彻全社会的,只能一点点改变,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啦。】
“申请的回信来啦——”
几乎与天幕差不多时间的一句「啦」,双重奏得嬴长嫚都有些想笑。
嬴长嫚点开系统界面的信,先是一目三行的粗略看了过去,心中大致有了点概念后,再细细阅读每一行每一个字,避免错过某些特殊信息。
主系统那边的回信,总结来说呢,就是:错误已经发生,无法回避,若有需求,可以提出提前结束天幕的申请。关于错误补偿,可自选一:改善身体素质,并达到均等水平;提前解锁地方声望物品两件;补偿可留存,待有需要时,可让系统再进行申请补偿,根据情况以及补偿内容裁定是否通过申请。
嬴长嫚选择了第三种,就是先把补偿留着。等到有特殊需要的时候,再进行申请补偿。
反正保底就那两样,再多也能继续磨,只是与其继续磨,倒不如留作个危急时刻用上的机会。
“只要是不过度破坏世界稳定性,以及大幅度改变历史进程发展的申请,都可以同意哒-主系统那边是这样讲嘟。但应该大多数要求都是可以嘟-人家有见过其他系统打来的申请嘞,什么复活某某啊,什么武力值最高啦,什么重生啦,这种要求也都是基本通过的呢。”系统按它自己的理解,叨叨的解释着。
所以,算是一条命,也算是一次许愿机会。
至于保底的那俩,只是时间问题,反正她的积分在慢慢的增长,系统商城里的东西,迟早有一天会都能买下来。
挺好,这种bug偶尔来个一两次,和送福利也没啥区别了。
但嬴长嫚还是要再问一句:“正常历史后续的视频,我们这个天幕也还会放吗?”
如果会,她需要做一点准备,不能真的就这样干等着。
“不知道耶……啊,那我再去打个申请问问!”系统呆了呆,连忙积极的说道。
它平常是处于休眠状态,但感知还是有的,它就悄悄地看着自家宿主那游刃有余的模样。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毕业作品被评为优等的场面,乐颠颠的它也不敢随便开口发言,就怕打扰了宿主的步调和思考。
系统手册说,第一次和宿主见面,需要给宿主一种可靠可依赖的形象。所以它最开始,努力绷着语气和伪装,装成一副大系统的模样。
等到后面,忽然发现自家宿主才是那个十分能够依靠的存在,它也就放飞了自我,重新加载了自己喜欢的语音包,也不用发布任务啊或者催进度什么的,还能长期休眠省能量,完全就是躺赢啊!
带宿主很难吗?系统觉得一点都不难耶!
当然,系统回去升级那会儿,说这话时,确实有被其他系统揍了好几顿,可它就是不改,因为它确实赢麻了啊。
被揍?那是它们羡慕它有个这么好的宿主!
“好。”嬴长嫚还能说什么呢,她也只能宠着了呗。
就更别提,系统已经给她开了多少福利和优待,没系统的话,她虽然到最后,要么是带着阿娘逃出去,要么也就一条反路能走。但无论怎么说,系统的存在,还是给予了她一定的便利。
像这种小失误,也算是无伤大雅。
系统去打申请了,就又安静了下来,嬴长嫚最喜欢的就是它这一点:不会胡乱说话,打扰她的现实生活,只会在一些与系统有关的事情上,才会冒个头,然后又安静。
不是说嬴长嫚不喜欢和系统这样的特殊生物说话聊天,只是她总觉得,在脑海里和某种生物说话,会有一种仿佛她精神分裂了一样的感觉。
她暂时还不想把这样的感觉当做习惯。况且,她也不知道系统能陪她多久,到最后,陪在她身边的,大概也只会是这个世界的人。
既然知道要分离,便不要投入太多感情,就当普通同事相处就好。
【最开始的时候,是有部分手艺人抗拒这样的改变。因为这样的改变会让他们的生活发生巨变。但也有部分人,觉得反正教一个是教,教一群也是教,左右他们也改变不了皇帝的想法,倒不如顺从,或者才是真正的生机。
其中就有一位,人称木木匠的大师、这个木木匠可不是在叠词撒娇哦,人家姓木,专职木匠,曾经还是墨家子弟呢,是世人既带了点笑称,又带了点尊崇的意味,才普遍的如此称呼他。
木木匠到秦二陛下手下做事后,还陆陆续续招揽来了不少的以前的墨家同门。可以说,在木匠这一块儿,墨家是最有发言权的,而这么多墨家人既然已经投入了秦二手下,便只能听从指挥。无论是钻研新发明啊,还是要抽几天去学院上课啦,他们基本没有拒绝的权力。
也不需要拒绝,毕竟秦二的大方是出了名的,只要能做到她想要的效果或成果,不说封官封爵啦,一生富贵肯定是能保证的。
所以,在秦二那会儿,木匠这一手艺活儿,是十分受重视的,也因此衍生发展出了许多有名有姓还有发现和发明的科学家。
当然,这个科学家是咱们后世给他们上的头衔,那时候就基本叫做什么能人异士之类的。】
突然被点到名的木木匠正在给自家孩子雕个小鸟,差点手一歪,小鸟没了个翅膀。
他抬头怔愣了一会儿,而后有些牙疼似的倒吸了口凉气。
不是吧,他拉同门下水的事情,也被后世记着了?那他之后要继续拉人来的话,他们不得考虑一下以后教学的事情啊。
看来他得再换个理由拉人来了!换什么好呢……
木木匠一心二用的雕着木雕又满心思索着,全然忘了去理会在这之前被他拉来的同门们的各异心理。在他看来,已经入坑了,就肯定跑不了了。
木木匠的小女儿坐在一边,有些怯怯的和母亲小声说道:“阿娘,阿父看着怎么有点吓人……”
“别管他,让他自己傻乐去吧。”
与木木匠自以为严肃思考,但实际上嘴角根本压不住的情况相比,其他已经被拉入坑的墨家子弟们,则心情复杂多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手中还拿着没做完的活儿呢。
“这咋整?跑?”其中一个长脸的墨家子弟,干巴巴的开口,才打破了这颇为尴尬的寂静场面。
“跑哪儿去?你以为老木傻啊,那天来的时候,你们是没注意。但我瞧见了,他让咱们签字的那契约上写的明明白白的,要跑路就一个下场,被全国通缉!”另一个中年墨家子弟翻了个白眼,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你都瞧见了,还干嘛签啊?”有人疑惑道。
“废话,你们为啥签的嘞?那俺也是为啥签的呗。”中年墨家子弟呛了回去。
这一群人为啥签的契约?能为啥?为钱呗,被那一大笔钱砸晕了脑袋,不管不顾的就签了,而唯一看清了的人,也是为了钱,不管不顾的签了。
再被天幕这么一说,也难怪未来的他们只能听从指挥,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了。
现在还能咋办?继续干活呗!
“干活干活!免得明天又要赶不上进度了!”
“听听听,你还听天幕啊,小心待会连饭都赶不及吃!”
“来了来了,这就来!”
虽然说,福利好,但活儿也多啊,看那木木匠,把人拉来了,自己当个小总管,还能轻轻松松下班回家吃饭甚至还有力气给小孩做东西玩儿,再看看其他墨家子弟那忙忙碌碌的、恨不得一口吃完饭的模样,就知道当总管,还是更好、更轻松的。
于是这一晚,还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的木木匠并不知道,有不少人,生出了推翻或取代他这个小总管的想法。
他们能力也不差啊,总管这位置,他们也想坐坐看!
【而教育方面,除却手工艺这种,传统教育也有了一些改革——这里的传统教育,是指那种专门教文化或法律的这类教育,秦以法治国,要当官的话,法律肯定会是必定要学的。
传统教育增加了算术、武艺、乐器这几门课程,和女校差不多的教学模式,一到两年的基础教育、就是啥都可以学一点,可以在学完一年或两年基础课程后,再申请进行专科学习,可以同时进行多项专科学习。但必须要都达到一定标准,才能毕业出学院。
所以,更多人会选择一门一门专科课的学。
和咱们现代的教育不同,大秦那会儿的教育。可谓是争分夺秒,差不多就是每天都是高三的那种紧绷感。毕竟多读一年书,就意味着少赚一年钱。
大秦可没有义务制教育,大多数人也没有从小读到大的那种理念,一般去书院上学的,都是十来岁往上的。而在古代那会儿这年纪,已经是可以当家的了。所以大秦那会儿的书院教育,差不多和咱们现在的成人大学的感觉差不多。
当然,也有那种一口气学好几个专科课程的狠人,并且还顺利毕业了。
举个例子!说个大家基本都应该知道的名字:王裹!】
此时的王裹在做什么呢?她在郡守府门口,处理各种来告状的人与事。
像李由这种,是在协助扶苏处理着郡守府内的堆积的政务以及整理陈年旧案,阴嫚则是在处理各种钱财问题,王离在巡逻守卫,蒙洛则跟着驻军将军们去军营了,对比之下,显得王裹格外空闲与无所用。
王裹有急智,口才也好,所以嬴长嫚会派她去传召驻军将军们。但在处理政务或陈年旧案的能力上,王裹不及李由。
王裹无所事事一阵后,又不愿意去叨扰太子,想了想,便自己搬了桌椅去郡守府门口,找了俩大嗓门的侍卫,让他们重复个几遍她坐在这里的目的:有冤诉冤,有苦诉苦。
嬴长嫚也得知了她在做的事,心中对王裹的评价又上了一层。
作为老大,最担心的事之一,无外乎是手下人要她说一句才动一句,没有自己的主观意识——当然,太有机动性也不行,容易自作主张,这需要一个度,是需要衡量把握的。恰好,王裹的行为,是在那个度里面的。既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当前重任,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为其他人、百姓解忧。
这样很好,特别是在有天幕预言的情况下。如果全盘按天幕所说的走,那么没被点到的、或者已经被点明了生死与人生轨迹的人,便不用再奋力活下去了吗?
那绝对是否定的答案、至少对于王裹而言。无论她是否被天幕点名到,她都会更努力的朝着她的目标前行。
王裹也认为,太子与陛下,都会更喜欢这样的手下人。
最开始,王裹坐了有小半个时辰,也没人敢上前来。甚至于,连个围观的人,都没几个。
王裹一眼看去,只有几个躲在墙角或者柱子后面偷看这边的人,他们还会躲避她看去的目光。可想而知,这郡守曾在这巴郡之中,威名多胜。
可很显然,这样的情况下,必定会有更多不曾被记录在案的冤屈或者案子。
王裹空坐着,也不觉无趣,写写画画,倒也能消磨时间。
第一个来告状的,是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很黑很瘦,脸上脏脏的,让人看不太清他具体长什么样,嘴巴上死皮破出了血也不在意,一双没有光亮的死黑死黑的眼睛,紧紧盯着王裹,哑声问道:“诉了冤,你当真就能做主?”
王裹是不能百分百说她自己能做主。但她身后的人、太子殿下,只要是真的冤屈。那么,太子殿下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于是她点头,坚定道:“能。”
“吾等,未曾通敌叛国!”
中年男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双大黑手攥紧着,欲言,却先落了泪。
明明看着是那样的渴,眼中却还是能落下大颗大颗的泪,那低声呜咽的声响,似乎是从喉间挤出一般,令人侧目与生怜。
可他的话,却是牵扯到了叛国这类罪,让旁人更是避退三尺,王裹也不由皱眉严肃了起来。
王裹低声交代了身边人几句,而后认真问道:“你且细细讲来,不得有半句隐瞒!”
王裹是让人去找太子。
恰此时,天幕报了王裹的名字,在王裹看来,就是在添乱啊!
要是放在之前,她被天幕点到名字,她应该会很开心或者已然开始思索自己接下来要怎么走,可当前,一个大案子摆在她面前,关乎几十人的生死,她哪里还顾得上来思考自己的未来。
【王裹是大秦第一女外交官——这里为什么要强调女嘞,因为在她之前,是没有女性担任外使这一官职的。在她之后,陆陆续续也有其他女性成外交官、那时候的外交官其实是被叫做外使。
王裹家世不凡,其父为王绾,也是始皇时期,赫赫有名的重臣。
王绾为人古板,政治手段强,再加上朝堂新一代臣子涌现——再次点名李斯、好久不见了,我们李相!
他与李斯,是那种会在朝堂上对喷的真正政敌,他是和李斯极度的不和、包括但不限于政见以及行事作风等等。俩人真正结仇在那次王绾提议分封,被李斯驳斥,从此结仇结怨。
我们之前提到过,李斯是那种很擅长揣摩帝心,又能无畏为帝而战的孤臣,大部分情况下,李斯提出的政见,多数都是始皇的意愿。
注意哈,我们这边提到的是始皇时期的事情了,王绾在始皇时期就已经淡出了历史舞台,等到秦二登位后,他依旧选择了隐退不曾再出仕。
也因此,早期秦二登位后,有人借此想泼秦二污水,甚至怂恿王绾站出来反对秦二。
说真的,怎么总有人觉得,上一任皇帝留下的臣子。如果不愿意为新帝工作,便是不认可新帝嘞?就不能是因为年纪大了,干不动活儿了,所以才退休的吗?
感觉这些人,比秦二还要狠啊,硬是要让人年迈到走路蹒跚了,也得继续干活才行。卷还是他们卷啊!】
王裹让出位置给太子,并递上自己记下的笔录。
至于天幕说她爹的事情,王裹是真的没有空闲时间去听,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这巴郡郡守胆子大得不行的行为,既惊讶又后怕。
若是太子殿下并未当场斩杀郡守,那么留给她们这些人的烂摊子,就只会更大更难收拾,甚至可能引发不小的动乱。此时王裹心里,对太子更是尊崇几分。
嬴长嫚当时斩杀郡守,纯粹是为了省事——毕竟无论他死不死,罪在那儿了,就算他不死,烂摊子还是得她们自己派人收拾,倒不如杀了图个痛快。
而今,她看完笔录后,心中也有几分愤怒。
光是杀了似乎真的有点不够解气,倒不如当众活剐个三天三夜,才算得是能抵得上他造的孽与犯的错。
就和那郡守看上个女子,便强抢并杀全家夺财差不多,这次的这男人,也是被杀全家夺财,甚至还被逼背上了通敌叛国的名声,一家子都死在那罪名下,徒留他一个在外郡经商的人,在被官兵捉拿后,无路可退的他躲进了深山老林里。直到天幕出现,又说下一任皇帝如何如何的好。
男人想了很久,他在山林里躲了好多年,连话都有些不太会说了,思考也慢了很多。
后来他听到进山打猎的猎户们讨论太子的到来,他一咬牙,决定拼了。
与男人所想的,满城通缉不同,似乎随着年月的流逝,当年的罪已经成了过去,没多少人在意了。
男人在郡守府外徘徊,又听闻郡守被当场斩杀,他是高兴得连蹦带跳,而后又哭倒在地、既哭自己的悲惨半生,又哭自己无辜死去的亲人,还哭自己那满腔无从与人言说的冤屈和痛苦。
他这次敢来诉冤,也纯粹是因为已经了无牵挂了。
哪怕是死,他也要把心中的冤屈说出来。从前,他已经懦弱的逃过一回了,这次他不愿再逃,只有这样,他才有脸,死后再去与亲人团聚。
有一便会有二,是信那郡守只犯了这两次错,还是信她是神仙?
嬴长嫚的愤怒不仅因为这男人的遭遇,也因为怕是除却这男人外,会有更多不敢出声的被以各种理由冤枉的无辜之人。
特别是,巴郡外,是别国,这样的地段,太特殊了,稍有不慎……
嬴长嫚敛目,对还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说道:“孤承诺你,若你所言为真,必定还你与你家人一个清白。”
“谢殿下!”男人眼中闪过泪光,心中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他一定要活下去,至少要等到一份清白和公正为止!
【与王绾相比,王裹更为寡言沉默,在王绾一众子女中,却也是最出众的那个。无论是才能啊心性啊这种,都是虎父无犬女,有更甚者,认为,王裹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但在三五事看来,这样的比较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俩人不在同一赛道,甚至不曾同朝为官,比较来比较去,又有什么意义嘞?
反正王绾的功绩放在那儿,王裹的功绩也放在那儿,是无论怎么个比较法,也依旧是事实、无法更改的!
而王绾,应该也会更欣慰自己有个这么厉害的女儿、虽然说,最开始的时候,他是不赞同王裹进女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