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乔装打扮入蜀郡,则意味着不能把全部守卫带上,安全性也会大大降低,遇到的事与人,便会更加不可控。
扶苏担忧的那些事,嬴长嫚都有想过。
但她还是想这样做。
主要原因是想暗中看看蜀郡的更为真实的情况,还有一小点原因,是想让她和身边这群人都尝试一点新事物。
许多人的一些想法,会随着习惯而变固化——例如,如果每次嬴长嫚都是以太子的身份到达某个郡,那么往复之,必然会形成一种、她到了,心里有鬼之人便会藏好尾巴。如若她一时并未让人去彻查当地政务,难免会有出现疏漏的时候,而后等她走了,又是固态萌发。
倒不如来点不同,也顺便让她身边这群人,见识一下真正的民间生活。
“那阿兄,是不愿与我一道吗?”嬴长嫚轻声问道。
简单与扶苏解释了几句后,她便语气有些落寞的说了这么一句。
扶苏哪会不愿,只得连忙说道:“怎会不愿,阿兄怎会不愿,只是、只是……”
“我们只是以商人的身份入蜀郡,若我们因此遇险,其他人,又会是个什么样的险境重重?阿兄仁善,必不忍如此。”
嬴长嫚满眼真诚的望着扶苏,似乎十分确定她仁善的兄长,绝不会再拒绝她了。
扶苏也确实无法再出言拒绝了,他只得叹了口气:“但还是要以你的安全为重。”
“好!反正阿兄肯定会保护好我的嘛。”嬴长嫚眉眼弯弯,坐得离扶苏更近了些,如同儿时一般,揪上他的衣角,还轻轻的晃了晃。
扶苏眉眼间还有几分无奈,却还是随长嫚一起笑了起来。
没关系,他一定会保护好妹妹的。
“没关系嘟,系统一定会保护好宿主哒!宿主保护机制,从绑定那一刻就已经自动启动了哦——”
“真是辛苦我们家小系统啦。”
“不客气!”
系统也笑了起来,笑声天真,毫无心机。
既然地位最高的那个确定了要乔装打扮入蜀郡,手下们自然要开始做各种准备了。
嬴长嫚也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先确定了随她一路的人选:扶苏、蒙洛、王裹。
选扶苏和王裹的原因很像:这俩以后都要当官的话,以他们的性格,该亲身入民间去看看。否则,行事作风总会有几分过于天真与想当然。
不带李由的话,一是因为李由较之其他官二代,会更为惹人注目一些,加之他性格谨慎,足够包揽大多数的突发情况,当然嬴长嫚也有嘱咐他。如若没瞒下去,就大大方方的承认太子是微服私访去了就行。
至于蒙洛,嬴长嫚是在她与阴嫚之间,最后选择了她的。
同为皇室血脉,比起扶苏,阴嫚虽也略显单纯,却更为精明些,能算账本精准且快的人,脑子绝对不差,唯一的缺点就是自己不太能够立得起来。因而,需要这一次独当一面的情况来锻炼心志。
王离作为车队护卫长,嬴长嫚暂时没想带他一起、而后还得去找个新的护卫长。
这一次带这三人,下次便换成另外三个,一碗水端得也还算平。
至少似李由和王离这般性子的,脸上的失落也散了去。倒是阴嫚,与长嫚这些日子亲近了不少。因而表现出来的不开心也更明显了,就算长嫚又说了,后面会再带她一道,阴嫚还是嘴巴瘪瘪,半点没有被哄到的样子。
马车里又只剩下这三兄姊妹了,阴嫚晃着长嫚的手,小声说道:“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
“阿姐不先听听,我分与阿姐什么样的事情吗?”嬴长嫚不紧不慢,温声道。
说话时,她还轻轻拍了拍阴嫚的手背。她有看出阴嫚撒娇时,眼中深藏的那一丝紧张与不安。因而,阴嫚此举,不仅是想与她们一道,也是在试探与她的关系亲近程度——不够亲近的人或者手下,光用撒娇,是没有资格以及力量去撼动一个人、如同长嫚这样的人的决定的。
更鲜明的例子:始皇。
反正始皇是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撒娇而改变他定下的主意的。就算那个人,是最受宠的女儿,也不会例外。能改变他主意的人,要么是真的能说服他的,要么就是神仙了。
阴嫚那小小的有关亲近程度的试探,其实也是在试探长嫚的性格以及底线。
阴嫚能成为始皇最疼爱的女儿,可不是一句父女情可以轻易概括的。
哪怕这些日子,她在长嫚这儿装傻卖痴——好吧,在遇到很多她从未遇到过的人与事的时候,她确实和傻子没啥区别、阴嫚很坦然的承认自己的不足,一个人独处时,她也在心中默默复盘,想着做得更好一点、再好一点。因而,比起留在车队里,她更想跟在长嫚身边,再多学一点。
如果真的不能跟着去,阴嫚也只能认命。她也只是在认命前,多做一点点挣扎。
“是什么事呀?”什么事,都应该比不过她跟在长嫚身边学习,要来得好吧。
“阿姐可愿在蜀郡,替我开道?”嬴长嫚说道。
扶苏眉心微蹙,若有所思的望向明显在思考、有些没反应过来的阴嫚。
“开道?”阴嫚满眼疑惑。
“诚然,若以太子身份入蜀郡,明面上的肮脏,是可轻易荡平。可此番,阿姐若可于明面牵制住蜀郡权贵,与我等里应外合,则更为利民大事,想必父皇知晓,亦会夸赞阿姐英勇。”嬴长嫚说道。“况且,车队不可无主,世人又知我为女子,除却阿姐外,当真无人可帮我……自然,若阿姐不愿,长嫚亦不会强求。”
这也算是个比较浅显的劝人模板。
先晓之以理,再动之以情,大道理说完,就说情义,再带点对方很在意的事情,总有能戳中对话那人心坎的一点。最后,再言明不强求,以一点道德绑架收尾。
阴嫚确实落入了嬴长嫚的言语陷阱里,顺着她的思路思考了起来。
好像……也确实是个不错的事儿啊,和跟在长嫚身边学习比起来,似乎也差不多啊,甚至可以学到更多她从前甚至可能以后都学不到的事情!
毕竟看起来,是要她要假扮太子身份入蜀郡。这样的机会,可不是说有就有的啊。
于是阴嫚一咬牙,道:“那我便留下吧!”
“阿姐果然心善。”嬴长嫚顺杆子爬,趁着她还未想得更清楚前,抢先一步把一些嘱托塞到她的脑子里。
扶苏在旁看了全程,半句没开口。
虽着吧,他似觉长嫚劝人的话有些耳熟,但他顺着那话一想,也觉得妹妹说得真的很有道理,差一点,他也为留下这一选择而心动了。
他、至少大部分的父皇的孩子,应该都拒绝不了那一句「父皇的夸赞」吧!
反正他是肯定不能。
要说蜀郡多乱,那必然是不可能的。蜀郡郡守虽不及汉中郡郡守清廉正直,但底线问题,他还是不敢触碰的,就突出一个胆子小、比汉中郡郡守胆子还小,至少汉中郡郡守只是容易因紧张而发抖,蜀郡郡守则是面不改色的从心、俗称怂。
也因此,蜀郡明面上风平浪静,但实际上,鱼龙混杂,心藏异心的人实在是不算少。
这也算是诸多郡之间的通病:看似都很正常,交上来的折子也无大事发生。但实际上,掀开那张所谓正常的外壳后,其实里头早就伤疮无数。
这也是为何,在始皇崩逝后没多久,大秦会那么快的分崩离析的原因之一。
胡亥其实严格算来,算是压死大秦这只巨兽的最后一根稻草。
嬴长嫚坐在与大部队分开走的另外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里,看着张良和李由分别递来的两份有关于蜀郡的消息,心中发散着思维,很难避免的会再次想到胡亥。
而想到胡亥后,嬴长嫚却想起了另外一个从前一直没想起的人:子婴。
一个据说是扶苏的孩子,又说是始皇弟弟的孩子,更说是可能是始皇的弟弟的人。反正到如今,嬴长嫚没听过这个名字,她猜测最大可能会是扶苏的孩子。
那问题来了,如果子婴是扶苏的孩子,为什么在正史上,胡亥没把他一起杀掉呢?都已经弄死了扶苏了,留着扶苏的孩子做什么?胡亥可是把他的兄弟姐妹都屠戮了个干净嘞!
“不造耶,宿主很想知道的话,系统可以去问问看!”系统似乎最近很有空,在嬴长嫚有疑惑的时候,就会蹦出来。
「没事,不用辛苦啦。」嬴长嫚也没很想知道、反正知不知道,都与她如今身处的这段历史无关,她只是一时顺着那个思路发散了一下思维,权当做是看多了书册后的小小解闷的行为。
嬴长嫚简略看了几眼那两份折子,就不愿再看了。
原因简单,因为她发现她好像有点晕马车。
索性,她便直接要来了匹马来骑马,不再坐在有些闷还摇晃不停地马车里。
嬴长嫚在现代的时候,就有学过骑马,而在确定她要游历四方的想法后,她也有在宫里练习和骑乘过几次。如今骑上马,不快不慢的跟着队伍走,也不算是难事。
这一支小队除却嬴长嫚几人外,总共二十来人,还有几个运货马车,算是个蛮正常且寻常的商队。
商队还有巴郡快马加鞭加送来的商队身份证明、是挂在巴氏商队上的,与身份证明一道送来的,还有巴氏族长递来的信。
信的内容言辞诚恳谦卑,言明了巴氏之所以不去拜见太子殿下,一是因为不愿扰殿下清幽,二是族长怯懦犹豫,巴氏族老以及族长夫人联名表示歉意,也表明巴氏会永远站在太子这一边,希望太子能原谅他们的失礼,附信还送上了巴氏的几处矿洞地契。
确实是十分诚恳了。
嬴长嫚倒是不在意这么一个巴氏,毕竟没了巴氏,也会有其他氏出现,多的是会想取代天幕所说的那所谓两大商户的人。
她倒是对这个族长夫人,有一点点兴趣、嬴长嫚可还记得,天幕曾点过她的名字,比起巴氏如今的族长,这位族长夫人要更坚决以及果断些。
王冬更果断吗?
不,她是别无她法了。
天幕直接点名了巴氏未来会站队太子、未来的秦二世,她曾以为,再不济,她的那位夫君,也能在最后关头,鼓起勇气去拜见太子,不曾想,他甚至最后还来怪罪她。
王冬都有些想笑了。
巴氏在巴郡算厉害,可在太子眼里,算什么?算个屁!
那些族老还想着就这样糊弄过去,说什么反正太子仁善。除却他们没去拜见外,其他很多权贵和商户也没去,万一太子也不记得他们了呢?
万一万一,王冬实在不明白,他们凭什么能这么自欺欺人。
王冬有那么一瞬,都想和巴雁和离,就怕联姻到最后,半点好处没沾着,反而被拖累!
可王冬毕竟也是个商人、在出嫁前,也是王氏中响当当的人物,精明的她瞬间就想明白了如今的巴氏的致命之处:缺少在关键时刻,能够掌舵而不自乱阵脚的主事人。
从前是巴清,她足够坚决,足够手段狠,在足够大的利益面前,巴氏族人会都愿意跟着她走。
而今,接任的巴雁却做不到巴清的五分,巴氏族人不满他的那一刻,会越来越快得到来。而在此之前,她作为族长夫人,有很多可以操作或利用的空间和余地。更甚,或许可以在最后一刻,狠狠撕下巴氏一大块血肉——如果真的到了要与巴雁和离的那一刻的话。
想到这儿,王冬也就不再介怀之前巴雁的迁怒,耐心地为他出谋划策了起来。
王冬的提议是:与太子殿下直接道明缘由,诚恳道歉。
与一个满嘴谎话还畏手畏脚的手下相比,一个怯懦一些、但足够真诚的手下,绝对会更受主公欢迎。
至于附信什么矿洞,王冬是半点不心疼。反正也不是她手心里的,痛得也是巴氏人。
和商人说什么夫妻情谊,说什么道义,倒不说直谈利益,直谈价值。
王冬就是这么一个唯利益至上的人。
为表诚意,巴氏还献出了一支正巧在去蜀郡路上的商队,没几个时辰,嬴长嫚一行,就与商队合并在了一起,整体看来,漏洞就更少了。
巴氏没与商队说他们的身份,只说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来游玩,让商队带他们一道进蜀郡,期间必须要客气、尊重他们,万万不可冒犯——商队领队收到这样的信,要不是反复确定了一下印记,都要以为是旁人伪造的信了。
什么样的富贵人家的子弟,能就这样半路塞进自家商队里的啊?族长他们就不怕因此扯上麻烦事吗?!
领队沉默良久,最终选择了顺从、交代手下尊重人但不要让人触碰到他们商队的货物,顺带弄俩人,悄悄盯一下他们,以免得出什么岔子。
领队的担忧不是没有缘故的,毕竟巴郡匪盗多,蜀郡也不少,若真遇到那万分之一的情况、有人伪造信件以及信物,故意想借此给巴氏下套。单单领队或者说他们这一支商队,是承担不起责任以及后果的。
嬴长嫚倒不是很在意这种隐形的排斥以及疏离,人之常情的事,也就待一起不到几天,计较再多,也只是平添烦扰。
嬴长嫚在意的是,始皇新送来的信的内容。
信里讲了始皇对巴郡动乱的处理结果,以及又为嬴长嫚下一站去往蜀郡时,要求她以太子身份,接见羌国使臣、重点是要友好接见,嬴长嫚读到这一块儿的时候,甚至都还笑了一下。
始皇爹可真有眼力啊,一眼看出她是个不安分的了是吧。
没关系,友好就友好,只要对方不惹到她,她绝对能保持高度的友好!
羌国啊……嬴长嫚回忆了一下,按照现代地图,羌国主要是在青藏高原那块儿,至少在古代,需要人力开发与利用的力度还是会低很多。但古代环境污染少,草药种植或许可行、但种植难度肯定也不低。
与匈奴不同,羌国与大秦的关系一直都还不错,这也是为什么始皇爹会在信里直言要求友好接见、信里先一步通知,而后自也会有正式旨意下达,以免得打得当事人一个措手不及。
嬴长嫚也算是发现了,从始皇爹的几封信对比来看,她这爹,也是越来越放飞自我了啊。
至少最开始一两封信,他言辞还会委婉一些,语句也会很明显看出一种斟酌的、不愿态度太过强硬的感觉,两个郡走下来,他与她之间几乎两三天一封信,到如今这一封信来,语句也随意了,也不绷着所谓的气势了,甚至还在信里十分不含蓄的说:
她送与月姬的礼物,他也要一份——当然,这句话这是嬴长嫚自己领悟出来的,用大白话翻译的,到底来说,原话还是有一点点含蓄和文雅的。
嬴长嫚白天骑了会儿马,吹了会儿风,也就回了马车里。
等到晚上商队停下休息时,她才开始写回信。
商队找到地方停下休息时,会点几个火堆。无论是想喝点热水、吃点热食,都会方便一些,还有人会围坐在火堆边聊聊天,烤一些逮到的小动物吃。
这样的晚间事情,之前在太子车队里也有过。但总体氛围还是不一样的,至少在车队里的时候,没人敢像现在这样大笑、说话声不断还很响,嬴长嫚顺着马车车帘往外看去,只看着火堆边几个黑乎乎的背影,裹杂着烧烤肉食的香味,是肉眼可见的热闹。
嬴长嫚见状,也不急着写回信了,寻了个人不多的火堆,也在边上坐下、就坐在一块木墩上。
坐稳后,对面直直迎上了商队领队似含几分打量的目光,嬴长嫚朝他灿然一笑。
领队一怔,仿佛很忙似的伸手烤火,又看看火堆上架着的烤肉。最终,他讪讪回了个笑,低声问道:“女郎可要……食一些?”
领队姓赵,名林,算是巴氏少有的非巴姓的老手领队了,他不知对面这位的身份,怕喊低了又怕喊高了,只得小心着唤一句女郎。
“好呀。”嬴长嫚也不是嘴馋,纯粹是想为慌乱到显得很忙碌的领队解解围。毕竟她坐都坐下了,总不能半句话还没问出来,这领队就先把自己忙乱了吧。
贵族女郎接过了一份烤肉,赵领队也稍稍放松了些。不曾想,还没放松多久,那女郎又开口说话了,差点让他没一口烤肉没呛着。
“商队往来两郡,所运,一般为何物?税几何?买卖又各几钱?”嬴长嫚毫不客气,开门见山的问着。
“布料金石之类的。”领队斟酌再斟酌,思考再思考,才干巴巴的吐出这么一句。
嬴长嫚又笑道:“领队莫觉是我多问,只是近日与巴氏有合作,既为盟友,总得更熟稔了解些才好。”
领队不知她这话的真假,但想着之前族长传来的信里说,要他礼待,左右这些事也不算什么机密,稍一打听。哪怕不是问巴氏人,也都能打探到一二。于是他又想了想,便道:“税半,卖价不等,得看当地情况。”
大秦的税一直都很重,这也是嬴长嫚一直以来,想要慢慢进行改变的事情。
改税率是一句话的事,但贯彻实施下去,可不是简单一句话就可以的,怕是就连始皇,就改税一事,也得徐徐图之。
嬴长嫚又简略问了领队几个问题,边吃边问,也不全是她问,也会掺杂几句日常唠家常的话。
总体来说,一份烤肉吃完,这位白日还十分陌生且防备的贵族女郎,领队再看向她的目光,已然和善许多,甚至于还多了几分惺惺相惜——与诸多他曾遇到过的贵族不同,这位女郎眼中没有嫌恶或者傲慢,有时说到尽兴处,女郎十分的感同身受、好似要比他还愤慨,这让领队不知不觉便卸下了三四分的心防。
嬴长嫚从领队的话里获得了不少的信息点,也算是收获满满!
也就是这烤肉有点烤得焦,还有点膻,有点硬,一口肉,她能咀嚼好久。
嬴长嫚的目光随意从商城界面扫过……思索着有没有什么适合种在巴蜀的香料,只有一点点盐的烤肉,她是真的有点受不住了。
她辛苦这么久,还是得对自己的肚子更好一点才行!
聊久了,嬴长嫚才好奇问道:“巴氏中,外姓人似乎不少?”
若非是外姓人数量不少,这类宗族产业中,能让外姓人当商队领队的情况一般会很少发生。要么就是,其本人优秀到无可挑剔。
“确实不少。”领队回答道,因为晚上还要守夜,他没喝酒,而是喝了几口冷水。“巴氏最初建立,便是容纳了许多非巴姓的人,后来代代相传,族老之中,也常有非巴姓之人。”
这并非是什么机密,是几乎在巴郡稍稍打听一下,就能知道的事情。
但到底不如巴氏族人自己说出来的,要来得更真实些。特别是似嬴长嫚这般,她在巴郡时,更多关注在政事上,似巴氏的这些小细节,或许也曾有手下写入在某册递到她眼前的书册里。但她大概率是一眼掠过了,没注意看。
看来巴氏内部还算团结,至少嬴长嫚问了这么多,没挑出几个大毛病——目前就嬴长嫚看来,巴氏最大的问题在于族长、这个领头人。
虽然有些遗憾未能见上一见巴清,但从巴氏如今的规模以及制度来看,是可以看出巴清的为人处世以及行事作风的。如今的巴氏,依旧是巴郡乃至整个大秦之中、不可忽视的一大商户的根本原因,是完全脱不开一年前逝世的巴清打下的优秀地基的。
或许这位新族长守成不错,但在即将要飞速发展的大秦中,还是极其不够看的、他甚至没有勇气来拜见她。特别是在天幕已经明说了未来巴氏会是她手下两大商户之一的情况下。
嬴长嫚有那么一段时间,对巴氏有些失望。
在她眼中,巴氏也算不得是多么的不可替代。只不过是巴氏曾有过水银这类的产业,在炼矿上,会比其他商户要更熟练些,就大秦目前的、大商户控制盐铁,大秦则通过操控这些大商户,来实现对盐铁方面的管理,而达成的间接盐铁官营的制度来看。在这方面,巴氏算是一个还不错的候选商户。
原本嬴长嫚还准备去蜀郡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商户。毕竟巴蜀之地中,颇为适合发展一下井盐——虽说,目前的蜀郡已经有了最基础的开凿盐井的雏形,俗称「大口浅井」。但目前的设施不具备防护措施,过程也颇为繁琐,来都来了,肯定就得顺便帮忙改造一下。
而除却井盐,还有盐湖、而羌国这类西域国度,境域内也有不少的盐湖,与其白白浪费耽搁在那儿,倒不如让商户去承包开发。
嬴长嫚也是在之前的对话时,吃到了一口很是苦涩且坚硬的盐粒的时候,才努力回忆了一下有关于巴蜀的盐的历史,最终也只想到了盐井和盐湖,再加上之前还在咸阳时,翻看到的一些郡史,才想起蜀郡已有盐井。
盐,确实是一大问题,目前大秦的盐,还是不够多、精度纯度也不够高,嬴长嫚也不求要能弄到现代那水平,能到盐价降个一两成就行——盐价掉了,可不意味着盐税会少,薄利多销,在税收上,也能够意代一下。
想着想着,已经回了马车内的嬴长嫚,又忍不住摇了摇头,还叹了口气。
若是西域那几个地方、就是新疆啊青藏蒙古什么的,都已经被打下来了该多好,就不用再想办法去弄什么贸易社交了,到那时候,想开发点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从前嬴长嫚没太注意盐方面,是因为咸阳宫中的盐,再如何,也比民间的要口感好很多,不至于苦也不至于涩,加之当时其他事情太多,以及天幕预报和她之前更多想的是去弄海盐等等情况堆叠,内陆的盐,她就一时没太注意上。
这也可能和嬴长嫚在现代时,是在沿海边长大的,也有一点关系。
因为在现代长于沿海,于是在大秦,选择先从内陆绕着走,又何尝不算是另一种「近乡情怯」呢。
因为已经到了休息时间,所以嬴长嫚的马车内,只有她一人。
她独自仰靠着车壁,一只手搭上车窗,望着车窗外还在燃烧跳跃着的火堆,眸色晦暗不明。
说句实话,嬴长嫚其实已经很少想起自己在现代的生活了。因为无论她如何回想、如何怀念,也已经回不去了。作为平常足够理性的她,除却儿时那段还不太能够完全操控自己的言语以及行为的日子,嬴长嫚从不允许自己太过沉溺在现代生活的回忆里。
这与表达感情不同,去花时间回忆现代生活,是幻想与无用功。除却平添悲伤与遗憾,没有半分意义。
今晚的嬴长嫚,之所以会独自一人时,稍稍放纵了自己一下、她想起了一件小事:上小学回家时,路过海边,去捡螃蟹,而后悄悄自己找易拉罐烧水,一个人煮了螃蟹吃,等晚上了,才发现原来自己海鲜过敏,差一点点就没了小命。
至于为什么会想起这件小事,嬴长嫚觉着,是因为今晚的烤肉和当时的螃蟹一样难吃吧。
“嘤嘤嘤……宿主好惨呜呜呜……”
嬴长嫚悠长散漫的思绪被系统这突然一声打断,她轻笑了声,放下了车帘。
她很惨吗?
或许吧。
嬴长嫚不介意偶尔表露出一些脆弱,以博得某些人、或者某些系统的怜悯——若是敌人,露出怜悯,则意味着他在傲慢,就意味着他露出了弱点。
若是盟友,那就更好能为自己争取利益了。
多好啊,她可太惨了!
转眼,便到了蜀郡。
从最开始加入商队时,商队众人的生疏与防备,到最后与商队分开时,大部分人的依依不舍、例如领队,遥遥的,他还多看了眼这大概以后都应该见不到了的贵族女郎,既感慨又觉几分遗憾。
路遇知己,不问过往,不问前途,同路半晌,便已足矣。
嬴长嫚已经踏入新地点:据说是蜀郡最好吃、最有名气的酒楼。
反正也快到饭点了,吃顿好的再去找住所以及思索下一步要做什么。
扶苏几人虽不是浪费的性子,但大手大脚惯了,点起菜来只凭喜好,嬴长嫚听着那一长串菜名,连忙喊停,总共才十来个人,点五六十个菜,是不是有点夸张?最终,嬴长嫚就只让上了十个菜。
十来人分坐两席,他们这边一桌,护卫开一桌,菜色差不多。但嬴长嫚也有让给护卫那桌多上些分量。毕竟一路走来,她也算见识了这些习武之人的胃口,总不能让保护她们的人连饭也吃不饱吧。
一顿饭后,众人稍稍消了些疲惫,也不急着走,坐着休息聊天了一会儿。
而嬴长嫚预想中的那种影视剧或者小说里常会出现的意外,都没有发生,她们无风无波的吃完饭,又无风无波的休息了一会儿。没有势利眼的小二,也没有撞上来的可怜人,更没有半点什么其他混乱,直至结账走人,一切都还是那副风平浪静的模样。
可越是风平浪静,嬴长嫚越觉得会有大问题。
特别是走在街上,看到来来往往的路人十分少时,还偶尔有些明显是异族面孔的人在街道穿梭。
嬴长嫚若有所思,但什么也没说,只与众人往已经定好的住所走去——王裹在饭后提前一步离开,就是去办理这件事。虽然人生地不熟,但王裹依旧找到并且租下了一所不错的院子。
院子是不错,但肯定是不能直接住下。于是趁着下午,嬴长嫚与扶苏就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王裹则是在安排人去打扫院子,她还分了些人去打探周围的情况,颇有全能管家的模样。
王裹兴致勃勃的做着这些从前从未接触过的小事、于她而言,这类安排人打扫卫生的事情,真真是小事,放在平常,完全都不用她多说一句,便已经有下人去处理好了。但如今,做着这些事,王裹心中只有这句话:天降大任于是人也!
她明白的!殿下一定是想用这些小事来磨炼她的心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