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盖弥彰补充了一句:“我也被辞退了。”咬牙切齿道:“而且是第一个。”
“哦?那肯定是安溪了。”
影女道。
兰水脸色更黑。
安溪入学之前,大家都想当一班班主任,兰水因为状态最好,还有锦鱼时不时给他修补身体,成功获胜。
然后,安溪入学没多久,这对师生就变成办公室的热话题,大部分是笑话。
“但是她怎么能辞退我们呢?虽然她是校长的女儿,但校长根本不问这些事情啊。”有老师道:“校长连我们入职都不管,如果不是我们请求她,她甚至不会当校长也不会留下印章,她怎么可能指定安溪当继承人?”
“印章!”兰水猛然道:“你们还记得吗?过去时间线里,安溪拿到了校长印章,所以她已经知道有印章,而且印章很有用了。”
兰水说着看向管理员的方向,很明显是在暗示印章的事情,是管理员透露的。
脸黑归脸黑,自己的学生怎么也要捞一下,能甩出去的锅,尽量都甩出去。
教导主任道:“校长污染出处就有了。”
“根据我对安溪的了解。”兰水道:“我大概知道她的思路,她应该已经找到了学校污染的根源,知道学校污染跟学校里每一个人连接的事情。”
“之前她发现您在镇压学校污染,跟学校污染连接在一起,所以选择把您跟我们送出来。”
说到这里,兰水有了个想法。
安溪不会一开始就打着把所有老师辞退的心思吧?
她应该知道镇压污染的只有主任,为什么还非要把所有教职工都送出来?
兰水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还得强压着火气继续解释:“她的解题思路一直这么简单明了,普通连接远离就能断掉,这种深入连接靠远离没办法断掉……所以她就选择……”
“年龄小,考虑不周全,脑子里只想着长辈好。”兰水面目扭曲着微笑道:“也是一片好心。”
“了不起,”有老师阴阳怪气道:“还没毕业就把老师跟管理员辞退了,兰水不会是你教的吧?”
兰水皮笑肉不笑,脸上伤疤狰狞扭曲,硬是没回应。
老师一下拿不住了,这都忍了,不会真是他教的吧?
真说不准啊。
安溪刚入学那会儿,还挺乖的吧?乖到都觉得需要加练。
跟兰水上了几天课,越上越叛逆。
原来是你!
老师怒目圆睁盯着兰水。
兰水看出来了同事们的怀疑,他心里有苦说不出,也不好解释什么。
因为他敢肯定辞退老师一定不是安溪做得全部,他甚至不敢保证这是最坏的一件事。
她总不能把学生也都退学吧?
兰水这么想着,听到主任的声音。
“很好,”她道:“我被辞退了。”
好吧,有可能把所有学生都退学。
毕竟学生也有连接。
但她总不可能真把学校推平吧?
“她推平学校,凭什么把我辞退!”
朱雀在医务室大怒。
刚知道真相的四班学生,还处在并不相信真相,怀疑这套说辞是安溪跟朱雀临时编造出来的。
但他们已经决定无论他们是什么,都要学着做个独立自主的人。
朱雀发完脾气,回头看到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长长叹了口气。
作为他们的班主任,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们的想法呢?
这几年他精神状态其实并不好,性格脾气都变了很多,也不敢跟四班学生们碰面,担心自己出现会加重他们的情况,但他没想到造成他们现在这样的,正是他自己。
“走吧,跟我出去看看。”
朱雀决定先不着急一定要掰过来学生的想法,他现在已经恢复,学校还能再建起来,以后有的是机会。
现在当务之急是保住学校最后两栋建筑。
拟发等人没有拒绝,一个一个跟在朱雀身后。
朱雀一出医务室就看到广场上的格革,他刚要说什么,一股强大的污染冲击从身后出现。
朱雀下意识释放污染护住身边的学生,奇怪的是,他刚布置好污染防护,那股强大的污染就消失了。
朱雀来不及想那到底是什么,就看到格革万年不变的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师。”倾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医务室不见了。”
朱雀僵硬着转过身体。
格革是亲眼看到医务室消失的整个过程,所以他尤其想不明白。
医务室的消失非常迅速无声,只是眨眼间,整个建筑就像被抹去了一样,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了。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一栋建筑的消失如此简单快速,之前的天黑、爆炸跟烟花,算什么?
安溪在最后一个一张登记表上写好辞退按下印章,启航明面上已经只剩下安溪一个学生……考虑到教职工都被辞退,她甚至是学校唯一一个成员。
每将一个人辞退,安溪跟学校的连接就加深一分,等到最后一个人被辞退后,安溪有种奇妙的感觉——她好像就是这座学校,她能感受到学校任何一个地方的任何存在,她能随着心意制定任何规则。
她拿着印章在手里翻转,广场上每个人的情绪、想法从他们接触的地面传递到建筑,又被她接收。
“这不比泥人有吸引力?”
当初[井]神想让她当神,搞了一串花里胡哨的,除了束缚就是压力,还有些做了必失控的祭品。
现在呢?
力量就在掌中,更奇妙的是,这份力量没有任何倾向,它只是一个工具,怎么使用全看使用者自身。
她握着力量,有了权力,这座学校会比她的污染更温顺,比她的手脚更听话。
安溪听了一会儿广场的热闹。
嘴巴动了动,久违地把印章放嘴里,就在放进嘴里的瞬间,她叹了口气。
“学好不容易,学坏真容易。”
这才多久,就不习惯用嘴巴试污染了,她的嘴巴可是有加强的!
安溪一边叹气,一边取出水,把印章冲洗干净之后,用牙齿咬了一下。
印章里的污染确实是她妈妈的污染,她之前咬过妈妈,虽然崩掉了牙,但确实深刻记住了妈妈的味道。
这里的污染,是没有变化的污染。
也就是说,学校污染的变化,是在她妈妈离开之后自行发生的变化,而不是她妈妈的污染发生变化,影响了学校污染。
安溪松了口气。
从印章与学校带来的力量能感受到,妈妈如果真的出现问题,她现在还真不一定能打过。
安溪确定这点,心情立刻好起来,牙齿一用力,印章应声而碎,里面流浆般的污染流淌而出。
恍惚之间,安溪听到了冰层破裂的声响,那声音是她在山里听过数十次的,春天击碎小溪冰层的声音。
春风般的存在拂过她身体的每一处,自容纳封印至今的污染,解封了。
“老师?老师!那是什么?”
朱雀被学生尖锐的声音吓了一跳,但紧接着更令他胆寒的事情发生了。
综合楼不见了。
学校里最后一栋建筑不见了!
如果一个学校,建筑群全部消失,教职工全都被辞退,学生全部被退学……它还是一栋学校吗?
“安溪!”
微微惊喜道。
“安溪!!”朱雀面目扭曲道:“你给我过来!”
他咆哮着冲向安溪。
“哇哇哇!”
安溪扭头就跑,反应之快、行动之流畅,很难不让怀疑是不是惟手熟尔。
她一边跑一边惊喜大叫:
“老师!你康复了!”
朱雀并不感动,甚至怒火更旺盛,追得更快。很奇怪的是,他用污染控制身体,却跑不过只用两条腿的安溪。
“你跑什么?!”
朱雀像一个安溪一样大叫。
安溪回头,叫得声音更大:“我锻炼身体啊!”
朱雀气笑了,他停下来,看向那些学生,道:“堵她!”
没一个学生动。
“你们都不动?想过今晚睡在哪里吗?学校没了,罪魁祸首就是她,你们不抓住问清楚,等着主任回来吗?”
那一瞬间,某种默契涌上心头,拟发福至心灵,明白朱雀的意思,立刻道:“快!抓人!”
几分钟后,安溪被数十个学生压在身下,她趴在地上手脚扑腾着:“老师,你听我解释!”
朱雀蹲下来,缓和着呼吸,尽可能轻缓情绪,道:“那你解释一下,一栋建筑都不留下的原因?”
“不留隐患啊老师!”安溪:“做事就要彻底!”
“行。”朱雀:“那你搞那玩意,又是收光,又是响声,又是放烟花的,为了什么?”
“气势啊老师!”安溪振振有词,大声嚷嚷:“多震撼啊!学校不得配一个完美的落幕?”
朱雀再次气笑了。
他坐在地上,没有再问安溪。
其实这里校长建造的建筑不多,炸之前的规模是现存学生老师职工一点一点建造起来的。
朱雀知道安溪这么做有她的必要性,但……好像一切都结束了,回到了起点。
他来得时候,这里都没这么光秃!
朱雀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
“老师,虽然建筑没了,但是东西都在。”安溪艰难指了指挎包:“锅碗瓢盆我都给你留着呢!”
“怎么?”朱雀瞥向安溪:“你还想我谢谢你吗?”
安溪憨笑:“不客气。”
朱雀没好气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跑吧。”安溪认真道:“我估计长辈们马上就回来了,我肯定会挨揍的。当然啦,我不是怕挨揍啊,就是,就是有点想家。”
朱雀这辈子的无语,加在一起,都没有今天多。
“放开她,让她走。”
学生们一个一个下去,安溪爬起来拍拍衣服,把挎包里学校资产放出来,然后问:“对了,老师,三娘的事情,学校别忘了啊。”
朱雀想了下,勉强想起来三娘是安溪拐回来的校车司机,道:“主任已经有安排了。”
“那就好。”安溪说着压低声音:“我清理污染的时候,搜查过了,学校门污染空间里没有静静等人的气息存在,她可能跟其他人,早就离开了。”
朱雀愣了下没反应过来,再回神安溪已经跳走了。
她从微微手里接过花盆,大力夸奖过花盆的审美后,跟微微道别。
“等我回来,一定要记得给我开门哦。”安溪说完又补充道:“当然啦,如果你不想在学校里了,也可以四处走走看看,注意安全,活着就好。”
微微低垂着头,发尾缠绕着安溪的手指。
安溪将花盆递给旁边的格革,走上前抱住微微,感受到她的体温没有上次那么冰冷:“你会记住我的,对吧?”
记住朋友,就不会轻易迷失理智。
现在,微微比安溪矮一点,她被安溪抱住的时候,脸埋在安溪肩窝里,她瓮声回答:“嗯。”
安溪趁机偷偷往微微口袋里塞零食。
除了微微,还有四班的学生,安溪每一个都道别后,格革跟着安溪走向角落。
“格革?”安溪眨眼。
格革刚刚表现出来的情绪,就是他有话想跟安溪私底下说。
“你,你知道你的记忆……”
“哦哦。”安溪笑了笑:“那是核的。”
格革闻言松了口气:“没错,我怎么还给你?”
安溪“啊”了声。
她想了想道:“从我知道核的存在之后,学校里一些故人?或者说亲人?大家就不再伪装自己,他们里面有人叫我核,有人叫我安溪,有人看着我是我,有人看着我是核,有人看着我是回忆是怀念是思念……”
“他们倾注在我身上的爱意,在核身上的爱意,现在的我有好好回应跟珍惜,过去的核也是如此。”
安溪总结:“所以,不要把核送出去的珍惜,还给现在的我。”
“你不记得。”格革道:“我们当时说是暂时保留。”
“你不了解我。”安溪道:“我送礼物从不只送一半,那样说肯定是哄你的,天呐!格革你从小,不对,我从小就能骗到你!”
安溪抱着花盆,乐了一会儿。
“格革,对我来说,记忆或许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学习到的知识,感受到的情感。”
“情感没有因为我没有记忆而消失,你从一开始课堂上,就一直守在我身边,不是因为班主任的命令,而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是不是?”
“我在打你。”
格革闷声道。
“别给自己贴金了。”安溪大笑:“是我在打你。”
“反正就这么回事吧。别忘了小时还在呢,我想知道过去,它还能让我进入在重温一遍呢。”安溪说着忽然板起脸:“你不会拖延时间,想让我挨揍吧?!”
格革摇头。
“唔,相信你了。”安溪大气道。
“这次没有记忆给你了。”安溪从挎包里摸了摸,取出一箱糖果,从里面拿出一颗递给格革:“送你一颗糖。”
说完补充道:“剩下的,记得分给其他同学老师啊。”
格革看着糖,沉默片刻,抬头道:“这是学校超市的糖。”
安溪已经跑了。
教职工十万火急赶回学校的时候,差点没有找到地方,原本学校场地一片空白,一块砖都没有了,一群学生守着几大堆物资。
“朱雀,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这有一份,你同意安溪作为优秀毕业生毕业的证明?”
主任甩动着手中的纸张。
朱雀:“?”
“我没有啊!我什么也没有写!”
兰水往后藏了藏,丝毫没有往前添油加醋的意思。
“是吗?”管理员忽然开口:“校车被开走你也不知道喽?”
朱雀:“……”
“我真不知道!”
“东西也不对。”花枝开口道:“少了起码五分之四,包括不限于纸张、食材、医疗用具。”
朱雀:“……没有人相信我不知道是吗?”
“你是说,你在恢复正常的情况下,不知道学校建筑被泯没,看着安溪留下东西,不知道安溪只留五分之一,送走安溪,不知道安溪开着校车走的……你是这个意思吗?”双口问。
朱雀听着都觉得离谱,但当时发生的时候,他是真的没有感受到以上问题啊。
“小时不见了。”
主任的污染沸腾起来,就在这时,管理员忽然道:“有人来了。”
他补充:“很多人。”
几秒钟后,地面发生震动,远处有什么东西狂奔而来。
野兽咆哮声响彻云霄,阵阵吼叫中,有一道人声传来——
“新城人收到信件,应邀前来建房子。”
紧接着空气中水汽横生,长着鱼鳞的人群拱卫着一位中年女性快速靠近,在进入攻击范围之前,女声响起:
“你们好,我是鱼乡族老水娃,来帮忙建造学校。”
最后,一辆公交车停在最后一个缺口,立春下车,视线落在主任身上:
“什么时候开始?”
阳光落在这片空地,平等地照耀着每一个生命与非生命,在被阳光照耀着的生命身上,出现了比阳光更耀眼的东西。
阳光下,更遥远的地方,一辆校车摇摇晃晃撞进空无一人的山村里。
【破土完】
蓝星八区七十六域凤凰路
下午四点多钟, 又下着雨,凤凰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几个少数还开着门的店铺里, 只有寥寥无几的客人。
好再来超市里的悬挂彩屏里播放着新闻, 配合着打在窗户上的雨水,格外催眠。
“近日,入室杀人、拦路杀人……等恶性事件层出不穷……保持警惕, 遇到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老板将新闻换成抒情音乐。
“说了这么久,一个凶手都没抓到,我都要怀疑是不是真的闹鬼了。”一个客人道,“之前不就说凤凰路闹鬼。”
老板打了个哈欠:“35块6, 闹鬼我怎么还在这?”她收了钱随意扔进抽屉里,“我看是那些下水沟的老鼠搞得鬼,打一批消停两年又冒出来。”
客人没着急走, 接话:“那些人都是拐人多, 没有杀人的吧?”
“谁知道呢, 丧尽天良的东西, 干什么我都不意外。”老板横着眉, 提起来就不高兴:“一群畜牲。”
客人笑笑, 提着东西往外走。
“那有伞, 你拿着吧, 下回给我送回来就行。”老板懒洋洋道。
陈成华踩着水坑进入楼道,跟邻居打了招呼,收起雨伞。
“又只买两天的菜?小陈, 不是阿姨啰嗦,最近越来越不太平了,你不买机器人, 也不叫外卖,好歹自己多买几天的菜。”
陈成华是个憨厚老实的中年男人,对于邻居的建议他也不反驳,只是笑呵呵道:“小玲不喜欢家里有智能家具,我多跑几趟没事的。”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跟邻居道别之后走进房间。
就在他关门的时候,隐约传来外面的声音——
“真是一对怪人,不要配送不要机器人,女的不出门,男的天天出门十几趟。看,连锁都是钥匙的。天呐!我都多少年没见过钥匙开门的锁了。”
“妈,人家可能是自然爱好者。”
陈成华关上房门,外面的声音彻底被隔绝在外。
陈成华松了口气,走进房间里。
他把伞跟菜放在玄关,检查整个屋子,确定既没多出什么,也没少了什么,又确定房间里布置的一些小机关都没有触动,这才放心。
“小玲,晚饭吃米饭炒菜,可以吗?”陈成华道。
过了会儿,他嘴里发出女人的声音: “再加一个汤吧。”
陈成华像个没脾气的好人,顺从道:“好。”
他把米饭闷上后,边说边走向卧室:“小玲,身体还不舒服吗?”
他进入卧室后,关上卧室门。
卧室并不大,东西也少,只有一个双人床一个衣柜里唯一突兀的是墙壁有加厚隔音。
陈成华反锁好门,走向床的位置。
床上凸起一个人形,陈成华将人连着被子推到一边,掀开半边床垫。床板下是一个隐形虹膜锁,他把眼睛凑过去,锁打开后,露出向下的楼梯。
陈成华顺着楼梯钻下去,等他彻底走下去,床板下的门自动合上,就像个普通的床板。
陈成华走到楼梯最低下,从地上捡起一个长袍穿上,把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才继续往前走。
这是个新挖出来的甬道,刚好能容一个成年人通过,因为没有安装空气循环系统,越走越闷湿。
他七扭八拐走了大概十来分钟,前方忽然忽然宽敞起来。结构像一个喇叭,陈成华站在最细的口,前面是像四方张开的大口,光从大口投放出来,带着细小嘈杂的人声。
陈成华加快脚步踏进光亮里。
“又来一个,还剩几个?”
有人注意到他,用明显是变声器的声音提醒众人。
这里宽敞如小型广场,周围有八个陈成华进入时那种入口,广场中间简陋的机械平台,平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睡熟的成年男女。
陈成华走到平台外围,跟他一样,外围的所有人都裹得严严实实。
他没有吭声,等了几分钟,有个人从他刚刚出来的入口进来了。
陈成华盯着来人看了好一会儿,同样做过伪装,看不出男女老少,但是他感觉有点眼熟,这点熟悉感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新来的人没有靠近他,左右看过一圈后,径直走进人群里。
‘错觉吧。’
陈成华想。
“人齐了。”
人群里有个人走上高台,跟其他人不同的是,他身上衣袍更精致,上面绣着一只巨大的紫色眼睛,眼睛外围是一圈蜗牛壳一样的纹路,盯得时间长了,有种阴冷眩晕感。
“官方的人像鬣狗一样死咬着我们不放,他们不明白我们血统的尊贵,不明白我们血液里流淌着多么强大的力量。”
“他们长久以来欺骗民众,将魇界描绘成可怖的地狱,但翻开历史就会发现,我们生活的点点滴滴,没有一处不是受到魇界的启发!”
“魇界是我们的故土,魇界中的旧人类是我们失败的同胞,我们终将回归故土,拿回属于我们的荣耀与力量!”
“回归故土!拿回荣耀!”
“回归故土!拿回荣耀!”
“回归故土!拿回荣耀!”
陈成华跟着兴奋挥动手臂,但如果有人特别注意,就会发现他根本没有发出声音。
“好了。”台子上唯一站着的人举起手示意,“按照惯例,下面认领自己的猎物,事后会有荣耀降临在你们的账户里。”
又上去几个人,几个人分工合作,一个查看好像熟睡的男女的情况,一个询问是否有人认领,一个手写记录。
一个又一个人上去认领,陈成华等在后面,他的目光被吸引着看向最后进来的黑袍人身上。
那个人也一直没有叫到,直到最后台子上只剩下两个没有人认领的猎物。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陈成华认识男人,那是他的邻居,但是那个女人他没见过。
看起来年龄很小,甚至可能没有成年,穿着几十年前的老款衣服,怀里紧紧抱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圆形的东西,半长不长的黑发挡住大半张脸。
他昨天才送人过来,根本没有见过这个女孩,难道是他离开后才送过来的?
但是奇怪,这种时候,还能抓到未成年的猎物吗?
“这个是谁的?”
陈成华举起手走上去,确认之后,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诚惶诚恐或者难掩喜悦的先离开。
他往后退了两步,站在旁边,融入阴影里,看着最后一个没被认领的猎物。
“这个是谁?”
叫人的一连叫了两遍,最后一个入场的猛然惊醒一样举起手。
陈成华盯着他,看着他小跑上前,仍旧没有想起那股熟悉感来源。
“你从六号入口进来,是凤凰路的?”旁边之前发言的人忽然开口问:“猎物质量很高啊,这是未成年吧?怎么做到的?”
认领后退回台下的人齐刷刷看过来。
“刚成年,脱离孤儿院。”
说话的是个粗重的女声。
陈成华皱了皱眉,那股熟悉感越来越重了。
“很好!”发言人大声道:“都说环境艰难,鬣狗难缠,怎么人家就能找到机会呢?要得到荣耀跟力量,不仅要有胆量更要有脑子!给他记三个,不,五个人头!”
下面人瞬间沸腾起来。
陈成华盯着那个人看,看着人进行记录,又退出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像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是他突发被害妄想症。
陈成华悄无声息退下去融入人群中,仍旧拉开跟那人的距离。
“啊!”
检查人员突然发出一声惊叫,摔倒在地。
陈成华猛地看过去,他的动作并不显得突兀,因为所有人都被惊叫吸引了。
“冷静,记得吗?”
发言人压着怒火道。
“对,对不起大人,但是,这个女的,这个女的,她抱着一个人头。”
检查人员变过声的声音里能清楚听到里面的惊恐。
“人头?”发言人冷漠道:“一个玩具就把你吓成这样?”
“不,不是玩具。”
检查人两条腿飞快踢踹地面,往后磨蹭倒退远离女生,但他忘记自己是个长袍,又是坐在地上,脚很容易踩着长袍,把自己拽倒下去。
他后面就是平台边缘,这么一下就滚下去了。
围在平台边缘的人一哄而散,没有丝毫发言人所说的同胞情。
检查人滚停下来后,利索爬起来,飞快往外跑。
“砰!”
一声枪响,检查人倒在地上,肢体抽搐两下没了动静。
“他是卧底。”发言人平静收回枪,看向众人:“他想扰乱我们的信仰,玷污我们的灵魂。”
他问:“有人动摇了吗?”
人群再次围上来。
“很好。”发言人看向平台下,视线落在最后一位入场的人身上,三四秒钟后指着记录人道:“你去看看我们的猎物,带了一个什么玩具。”
记录人哆嗦了下,但看着发言人展示出来的荣耀与力量,他咬着牙蹲下去查看。
看清楚那东西的瞬间,记录人险些叫出声,那是一个灰暗的栩栩如生的人头,人头里开出一朵朵小花,眼睛上好像蒙着一层雾霾,但他毫不怀疑这双眼睛下一秒就能够眨动。
好在前车之鉴给了他足够的勇气,记录人鼓足勇气近距离查看,伸出手指触碰——
他长长松了口气,这东西是假的,触感就像是石头,人的头再怎么样也不会像石头!
他就说!
人头怎么会有花,又怎么会皮肉骨都保存这么好,就像没死一样!
松下这口气后,另一种情绪涌上心头,差一点,要不是那个蠢货在前,差一点出丑的,死的,就是他了!
记录人怒气横生,恶狠狠瞪向人头的主人,想着之后一定要好好出口气,但就在他抬头看向人头主人的瞬间,那些想法全都消失了。
她在看着他。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正在看着她。
那双暖棕色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他,然后对着他弯了弯眼睛,像是在笑。
记录人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就看到发言人的枪抵在他的额头上,他恍惚间好像听到什么,但声音像隔了很远:“……你也是卧底是吗?”
记录人猛地惊醒:“不!”
他突然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因为猎物对他笑了一下,受到惊吓发出惊叫,然后在发言人指着脑袋的时候,仍旧没有回过神。
他完了!
“不!”记录人受到惊吓的大脑突然清晰起来,他感觉到自己的头脑从未有过的清晰,他快速说道:“不是,大人,那个猎物醒了,她是装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