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不对,什么威势,明明是大胆任性,万一真遇到危险怎么办?太太一定会打死她的!
春燕不敢再多想,极速朝宴厅跑去。
第84章 “你是仙女吗?”
见婉姝支走春燕, 小丫鬟眼中闪过异色,她麻利地爬起来,走回之前的位置, 不发一言的垂着脑袋等候。
婉姝将目光从春燕的背影上移开,落在小丫鬟身上好一会儿, 直到对方站姿变得僵硬,她才开口。
“我们要去哪个院子?”
小丫鬟不知道她这般问是否提前了解过这座宅院,紧张地说了实话, “回姑娘, 张夫人在碧清院,再过两道门, 穿过前面碧水庭就到了。”
与前厅只隔了五道门,确实是距离最近的客院,说明对方没有掌控这座宅院, 王家人应当不知情, 这无疑令婉姝松了口气。
倘若王家任何一位主人参与其中, 婉姝是万万不敢再踏进一步的。
“带路吧。”
小丫鬟福身应是,走在婉姝侧前方带路, 许是猜到春燕是去搬救兵了, 她脚步略快,奈何婉姝偏不如她愿, 不紧不慢地走在后头。
小丫鬟心里着急,又不能催促,每每拉开距离都要停下来等待, 偶尔抬眸用眼神表达焦虑,也全遭到了忽视。
二人进入碧水庭,其实也才花费半盏茶的功夫, 心里有鬼的人受煎熬罢了。
有山跃进一碧湖,回望又见宫墙柳。
碧水庭如其名,环境清幽,灯光下的夜景也别有一番滋味。
婉姝自是没心思欣赏这片园景的,只是无意间瞥见湖中倒影,在她走近时,一道人形影子从中一闪而过。
脚步快的小丫鬟先一步拐弯,身影被假山挡住,婉姝直觉危险,没有跟上去,而是侧行至路边草坪上,直到看见躲在暗处的人才停下。
男人站在假山边缘,整个人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长相,但从他所占位置以及动作来看,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而领路的小丫鬟正缩跪在一旁。
婉姝觉得如果自己无知无觉地走过去,对方一定不会是跳出来吓人那么简单。
一瞬间,婉姝脑海中闪过无数阴谋,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暗器发钗。
都说灯下看美人,魏璘却以为露天才是最绝,别看他年方二十,却已阅女无数,环肥燕瘦,浓艳婉约,他全尝过,但世间之大,美人何其多,他仍常感到惊艳,譬如眼前这位。
今晚是满月,因时辰尚早,月盘才出墙半挂,银霜洒了半园,草坪恰笼罩其中,月光将少女包裹,衬得她美若天仙,神圣不可侵犯。
以至于哪怕“误撞美人怀”的算计被人识破,他丝毫不觉难堪,反而沉浸于眼前美景,脸上痴态使他装出来的五分醉意表露为九分。
魏璘不自觉迈出一步,呆呆望着婉姝,“你是仙女吗?”
婉姝沉默一瞬,摇了摇头。
魏璘呆滞的神色忽然活了过来,转为灿若骄阳的笑容,他快步走向婉姝,见她后退的动作,礼貌地停在五步远外,说出的话却轻浮。
“我见姑娘如九天玄女,心如擂鼓,或许冒昧,不知可否请姑娘告知芳名?”
男人锦衣华饰,面若桃李,似乎是个身份不低的醉鬼。
婉姝有一瞬自我怀疑,莫非自己误会了,对方只是个依山休息的醉客?
不对,以王家的待客之道,不可能让醉客独自走动,何况对方至少是个富家公子,该有随从跟着才是。
婉姝再次后退一步,心里愈发警惕,冷声喝斥:
“你是何人,这边是女眷休息的地方,还不速速离去!”
魏璘歪了歪头,表情有点呆,很是无辜的样子,心里却在想这个女人能讨自己几日欢心,他喜欢有点小聪明的美人,或许她能多活几日。
双方对峙之时,假山处又窜出一道人影。
“殿下!”一个佩刀侍卫冲了过来,扶住略有些摇晃的魏璘,朝婉姝抱歉地说,“盛情难却,殿下席间多饮了些酒水,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殿下,什么人能称之为殿下?
婉姝瞬间明白了对方身份。
按理说对方身份高贵,她这辈子都该与之扯不上关系才是,婉姝本就悬着的心提得更高了。
她垂下头不再直视对方,恭敬地福了福身,然后侧开身子做出让路的姿态。
侍卫眸光微闪,没再搭话,连哄带劝地携着五皇子往婉姝来时的方向走去。
魏璘依依不舍,嘟嘟囔囔,一步三回头。
婉姝只当没看见,出了草坪走到还跪在假山旁的小丫鬟面前。
小丫鬟怯怯抬头,仿佛要哭了,“姑娘,奴婢不是故意不出声的……”
“走吧。”婉姝打断道。
小丫鬟似是怕惹怒婉姝,立马闭嘴,起身继续带路,只不过走路一瘸一拐的,可能是刚刚跪得太狠了。
婉姝见此,不免松了口气,看来小丫鬟目的不在五皇子身上……婉姝刚要将五皇子抛之脑后,走在前面的小丫鬟在走出假山时突然脚一崴向旁倒去。
婉姝下意识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扶她一把,谁知对方抓住她手腕,猛地用力将她甩了出去。
旁边就是碧湖,小丫鬟是要推她入水。
婉姝瞳孔紧缩,来不及多思,反手便将小丫鬟一起拉入水中。
小丫鬟不会凫水,一落水便慌张大喊救命。
没一会儿,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快速而来,同时响起焦急的男声。
“小仙女别怕,我来救你了!”
原来是五皇子去而复返。
周遭环境安静,他又未走远,听到求救声不足为奇,如果在发现湖中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小丫鬟时,他脸色不那么难看的话,一定会有人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
魏璘浑身湿透站在湖边,如鹰隼般的眼睛扫过风景如画的园子,目光越发阴沉。
“人呢!”
侍卫跳上假山,一面巡视四周找人,一面心中懊悔刚刚不该为了演戏走那么远。
婉姝刚进入碧清院就听到不远处有说话声,有人正往这边走来,好在附近栽种了半人高的灌木,容她躲了过去。
“张夫人莫急,孩子在府中一定不会走丢的。”
“克儿确实贪玩了些,可他身子不好,我怎能放心,都怪我,该将碧柳也留下看顾他才是。”
“小孩子都爱热闹,知道咱们在前厅吃吃喝喝,哪里坐得住,去前厅寻夫人了也不说准。”
“哎,真是麻烦你了。”
听着陈妙玲与王燕茹的声音走远,婉姝只觉心底一片冰凉。
可以想象,前脚她落水被男人救下,后脚便被陈妙玲等人撞见,将会是什么下场。
婉姝闭了闭眼,脸色发白,不敢去想五皇子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眼前忽然投下一道暗影,婉姝猛地抬头,看到对方面容时,脸色更白了。
非礼勿视,贺枫偏着脑袋,自然没注意到婉姝恐惧的目光。
“跟我来。”贺枫说完转身就走。
大概是对方声音太平静,婉姝犹豫了一下,起身跟上去。
“贺公子,刚刚的事,你都看到了?”
“嗯。”
“贺公子这是,路过?”
“不是。”
“……”
贺枫察觉到后头的脚步慢下来,想了想,解释道:“楚大哥不在,我替他暗中护卫。”
婉姝脑海中划过一道人影,抱着胳膊的手紧了紧,轻声问:“我舅舅?”
“嗯。”
婉姝抿了抿唇,道过谢后便不再言语。
自从她被绑架后,小舅舅一直守在暗处,她是知道的,这也是她今晚敢来冒险的最大倚仗。
明明知道贺枫口中的楚大哥是小舅舅,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却是怀玉,好似确信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会想方设法保护自己。
婉姝在心里唾弃自己。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贺枫虽是替了楚河的职,来望月城之前对他耳提面命的人确实是楚怀玉。
楚怀玉不方便来望月城,几乎是半威胁地要求贺枫保护好婉姝,尤其强调不能让她单独去人少的地方。
陈妙玲带着王燕茹和另一位与她要好的年轻夫人,以及一干下人走到碧湖旁。
发现湖中飘着一具女体时,陈妙玲脸色凝滞了一瞬,接着发现那人不是婉姝,眉头狠狠皱起。
“啊!死人……”
“住嘴!”陈妙玲冷声喝止扯着嗓子惊叫的碧柳,暗骂一句蠢货,该出现的人没在这,喊什么喊。
“天黑路难,许是不小心踩了湖边的青苔,王姑娘放心,大喜的日子,我等一定不会乱说话。”
任谁也不想在喜日传出晦气事,另一位年轻夫人连忙点头附和,“对,对。”
王燕茹蹙了蹙眉,先是对二人表示感谢,而后派一名丫鬟去寻会水的小厮过来捞人。
“这等事就不污了二位夫人的眼了,还是找张小公子要紧。”
湖中之人看服饰就是王家丫鬟,谁也没兴趣留下参观尸体,只是临走时,陈妙玲眉眼间多了一丝阴沉。
莫非五皇子真看上了婉姝,不舍得她受非议?这般贪图女色的蠢人能有什么出息!
今日她顶着旁人的指点来王家,全都白费了!该死,该死!
一行人离开后,王鸿远从假山后挤出来,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幸好他最近瘦了不少,不然还真藏不进去。
他是跟着五皇子来的,怀玉昨日特意来信提醒他提防五皇子,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五皇子竟然会用如此下作手段,还与陈妙玲那毒妇勾结,啧啧啧,看来张家是投靠了五皇子啊。
至于燕茹,定是被那毒妇利用的毫不知情。
王鸿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正打算悄悄回到宴厅,小厮双全跑来了。
王鸿远讶然,“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安顿好顾姑娘了?”
双全支支吾吾道:“顾姑娘她,她跟着贺公子走了。”
王鸿远皱眉,“贺公子,哪个贺公子?”
“贺枫。”
王鸿远一愣,“我怎么不知道他来了?”贺家那么远,表哥又不认得贺枫,肯定没给他送帖子。
双全挠挠头,“我见贺公子是从树上飞下来的。”
“哦。”贺枫功夫确实好,“不是,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他到底为什么突然出现带走婉姝啊!”
怀玉的心上人要是在王家,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别的男人拐跑了,那还得了?!
“孤男寡女怎能单独行事,遑论人姑娘还那副样子,被人看见就不得了了,你个蠢货,还不快跟我去找人!”
双全想说贺公子是等那群人走了才出现的,应该不会被人看见,而且他总觉得贺公子早就发现了自己。
主子不是说今晚要严密监视五皇子么,五皇子刚刚那样生气,万一又要使别的坏呢,这个节骨眼去找顾姑娘作甚?
但见主子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双全默默把心里话咽了回去。
第85章 双双跪地认错
由于王燕茹发动下人寻找张家小公子, 碧清院很是清净,只剩三两人留守,很容易避开, 贺枫将婉姝带到一个空厢房,留下一句“等着”便离开。
春燕至今未归, 大概是出了意外。
贺枫顺着春燕所行路线找了找,很快便找到了晕倒在角落花坛里的春燕,此处与宴厅只有一墙之隔, 因花开得茂盛, 光线昏暗,人来人往的也没被发现。
寻着无人的间隙, 贺枫拎起春燕离开。
春燕醒来时见到贺枫,刚露出惊恐的表情,就听他说:“你家姑娘需要衣裳, 莫声张。”
“我家小姐怎么了?!”
“落水。”
贺枫一如既往的寡言, 面露不耐, 显然不会为她详细解释。
春燕确认小姐无大碍只是需要换衣裳后,很有眼色地没再追问, 在心里猜测贺公子是好心帮忙, 但也没有全然相信。
闺阁女子出行总会备着衣裳,春燕去取衣裳时悄悄让侍女带了句含糊话给自家太太, 太太听后定会派人到碧清院查看情况。
好在贺公子真是个好人,将她领到门口就离开了。
“小姐这是落水了,为何会落水啊?”春燕惊道。
婉姝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忽然打了个喷嚏。
春燕赶紧道:“您先换衣服吧,我去拿个火盆来。”
等婉姝换完衣服坐到火盆旁,云霞匆匆赶来, 瞧见她湿漉漉的头发,大惊失色,连忙询问发生何事,婉姝这才简单讲述了自己差点被人算计的事。
云霞听完脸色惨白,得知婉姝一个人冒险行事,先是颤着手指了指缩头站在一旁的春燕,又无力地落下,最终看向婉姝,心有余悸道:
“小姐,您太任性了,太太她……”
云霞说不出下去了,以太太现在的情况,她根本不敢禀报小姐的所作所为,但事关重大,她又不能欺瞒主子。
婉姝同样不愿母亲担惊受怕,便道:“你去将此事告知兄长,无需惊动他人,若母亲问起,你就说我不小心弄湿了衣裳,春燕怕有错漏才派人传话。”
云霞想了想,也觉得这是如今最好的办法。
宴席上,顾承封有些心不在焉,父亲得以清白本是好事,但五皇子的行为实在让他不放心。
如今喜宴已过半,顾家离得远,提前离开也无可厚非。
顾承封正打算让秋实去女客那边知会一声,结果左右没看到人。
秋实很懂分寸,不会偷懒,过了一会儿便出现,没等招呼便矮身快步走来,对他耳语了几句。
顾承封眸色一沉,垂眸挥退秋实,面对同僚投来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地笑称是家母通知回家,并饮了一杯酒表达歉意。
同僚纷纷表示理解,并未发现异常。
顾承封离席,直到远离人群,看见候在路边的云霞,他才敛起笑,快步上前询问发生何事。
方才秋实只说婉姝出事了,让他速来,具体详情不知,他直觉并非小事。
云霞左右看看,确认附近无人,还是略显失礼地凑近主子,低声而快速地说明情况,说完立刻后退,垂首等待吩咐。
秋实在旁望风,没怎么听到,只见自家大爷脸色难看至极,垂在身侧的拳头都握紧了,身体紧绷,好像随时会杀人。
秋实不由心惊,大爷性子沉稳,少有令他气愤至此的事,大小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秋实正在内心祈祷大小姐千万要平安,便听主子嘱咐云霞。
“你回去照婉姝的说法禀报,并告诉母亲,我让秋实传话尽快离席回府,旁的不要提,一切等到家再说。”
“是。”
云霞走后,顾承封摸了摸腰间,那是平时挂刀的位置,今日参加喜宴刀没带来。
秋实看得心惊肉跳。
“爷,可有事吩咐小的?”千万别冲动。
顾承封斜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没听到我刚才的话,还不去备马车?”
打小跟着大爷的秋实自然看出主子此刻并不平静,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最终也没等到主子改变主意,还被瞪了一眼,只能耸拉着肩膀走了。
顾承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想父亲的事已有好结果,就不需要他这个儿子顶起一切,每天如履薄冰了。
张家小侄子找到了,没有病死在哪个角落,其他贪玩到处跑的小孩子也没丢一个,婉姝遭遇的事也没露出风声。
故而这日对王家太太来说,除去死了个无足轻重的小丫鬟外,一切顺利。
唯一令她不满的是,儿子因为醉酒白瞎了洞房花烛夜,定是臭小子故意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夫妻过日子看的是细水长流,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早晨新娘子敬了茶,说话细声细气的,看着很是温顺,半点也没有那位郡主嚣张跋扈,王家夫人大大松了口气,再没有不知足的。
王彦青乐得看母亲高兴,对待魏洵兮也算温和,不过只在母亲和外人眼中如此罢了,二人独处时,他是半句话都嫌多的。
五皇子的野心昭然若揭,昨日来送亲无非是展示与寿王府关系亲密,想通过这场婚事拉拢王家,他们想都不要想。
陪母亲用过早食,王彦青便以公务为由,抛下新婚妻子离府了,这个时候才听小厮说昨晚碧水庭发生的事。
王彦青惊怒,“昨晚为何不报!”
小厮缩了缩脖子,“表少爷说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打扰您洞房……”
昨晚王彦青确实被灌了许多酒,心腹没有打扰,他便以为无事发生,不成想竟是被表弟拦下了,真是胡闹。
王彦青捏了捏鼻子,“去请鸿远过来。”
王鸿远赶到署衙时,王彦青正坐在案前拿着本折子看,听到动静也没抬头。
“说说吧,昨晚怎么回事。”
王鸿远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昨晚他一夜未眠,刚到家就被表哥喊来,实在累极,也不跟表哥客气,坐下灌了口茶才回话。
“就那点破事儿呗,下人没跟你说吗?表哥放心,他就算再得宠,也不敢拿这等丑事做文章的。”
王彦青这才抬眼,见表弟眼下乌青,声音更冷了,“王家若想明哲保身,你便不要掺和顾家的事。”
王鸿远转了转眼珠,笑嘻嘻道:“您莫多想,表弟我可什么都没做,就是正好看见了而已,五皇子也不知道我知情。”
王彦青与姨母家关系亲厚,王鸿远更是从小爱往他家跑,但王彦青从小就明白,两家同姓不同宗,姨父家的事向来没有他过问的份儿。
表弟年纪也不小了,无需他赘言。
“听杜岩说,昨晚送亲队离开时五皇子没有露面,坐轿子走的?”
昨晚有心腹在府外巡逻,不可能让人金蝉脱壳,而且送行的人可以确定轿子里的人是五皇子本人。
“嗯。”王鸿远目光飘向一侧,“可能是酒醒了觉得自惭形秽,不敢露面吧。”
王彦青默默看着他。
王鸿远轻咳一声,小声道:“也可能是被人打了,不得不藏着。”
王彦青:……
昨晚王鸿远带着小厮去找婉姝,在碧清院门口就遇上了贺枫,得知他是专门跟来保护楚家人的,而且怀玉也知情,他便继续监视五皇子去了。
就是这么巧,他亲眼见着顾承封潜入五皇子暂憩的院子,人家甚至连衣服都没换,随便蒙了个面就闯进去将五皇子暴打一顿。
怎么说也是怀玉的家人,又是占理的一方,他能怎么办,只能对闻声而来的王家下人说,五皇子喝多了在找人比武,并告诫他们不许胡说八道。
下人们生怕被皇子拉去比武被打死,自然都躲得远远的。
过程如何他不清楚,反正顾承封离开时看起来神清气爽,而五皇子愣是没有声张,灰溜溜地跑了。
王鸿远特意回了趟家就是想告知父亲此事,他想父亲一定不会脑抽去投靠五皇子这种缺德怂货。
当然这些细节他没对表哥说。
王彦青不用猜也知道是顾承封干的,至于其他的,两家既然没能结成姻亲,探听太多就失礼了,且他如今自身难保,也帮不上忙,便没有多问。
“罢了,这些事我只当不知道。”王彦青挥手赶人。
王鸿远犹豫了一下,提醒道:“表哥,我觉得这事儿和寿王府脱不了干系,你小心点。”
王彦青被气笑了,“你昨晚不还让人别打扰我洞房?”
王鸿远一噎,麻溜跑了。
王彦青看着闭合的房门,心中冷笑,世人皆知寿王爱女如命,就连魏洵涘也极宠妹妹,魏浔阳缠他又不是秘事,结果人死没多久就塞个庶女给他,要说没有阴谋,鬼都不信。
这厢王彦青在揣度五皇子对婉姝的用意,另一边本该在回寿王府路上的五皇子正在大发雷霆。
离开望月城不久,魏璘便趁换马车之际利用替身脱离了送亲队,也得以寻大夫治伤。
“混账!混账!我要杀了顾承封!”
魏璘歪倒在床榻上低吼,他本不是爱逞口舌之快的,但如今全身除了脸没有一处不疼,只能用嘴发泄怒火,边骂边琢磨用最狠毒的手段折磨顾家人。
“顾贤那个老东西靠装傻卖痴迷惑父皇,害得本皇子在鹿城的多年谋划付之一炬,还险些遭狗咬下一块肉,不杀他们难解我心头之恨。”
“还有顾婉姝那个贱|人,果真如魏洵涘所言,是个有心机的毒妇,胆敢愚弄本皇子,定教她不得好死。”
敲门声打断了魏璘的咒骂,外面传来侍卫禀报。
“殿下,秦小公子来了。”
魏璘深吸一口气,平稳情绪,“请进来。”
秦淮进屋时,魏璘已经恢复往日矜贵,衣冠楚楚的负手立在窗边。
“小人秦淮拜见殿下!”
魏璘快步走过去,赶在秦淮跪下之前扶起他,紧握他的手,很是亲近的样子。
“这才多久不见,阿淮何故与我生疏至此,我在京城常惦念你,冀州苦寒,你受委屈了。”
秦淮顺水推舟,回握住魏璘的手,感动又惭愧,道:“鹿城事败,微臣无脸见殿下啊。”
“事发突然,又有小人作祟,实在怪不得阿淮,好在父皇终究还是信我的。”
魏璘牵着秦淮入座,毫无怪罪的意思,接着话音一顿,愁苦地叹了口气,“只是崔庆那事,顾大人怕是要误会我了,我本想借此机会冰释前嫌,谁知……哎。”
秦淮要隐秘行踪,并未参加昨日婚礼,见魏璘如此作态,便知没发生好事,一问才知他昨晚醉酒调戏婉姝,不禁有些无语。
大家惯用姻亲手段拉拢势力,可前提是双方自愿,否则岂非结仇?
但转念一想,魏璘不是个蠢的,必有事隐瞒没说,于是秦淮没有急着发表意见,伸手端起了茶杯。
魏璘眸光闪了闪,又哀叹一声,“有件事你可能不知,我也是最近才听说,浔阳去世乃是人为。”
秦淮动作一顿,心想他当然知道,还是他安排人动的手呢,面上装作惊讶,道:“当初微臣也在猎场,只听说郡主遭遇毒蛇,竟然不是意外么,何人这般歹毒?应当碎尸万端才是。”
“正是顾婉姝。”魏璘眸色深深,“洵涘堂兄求到我面前,浔阳又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何也要为她做主,我本不愿因一女子之错牵连整个顾家,便想着将人弄到后宅再……谁知出了差错,如今顾家怕是彻底恨上我了。”
秦淮立刻明白,魏璘是与寿王府做了什么交易,他要做的事情便有处置顾婉姝,他本打算借此拉拢顾家,结果玩脱了。
“殿下多虑了,顾家身为臣子,怎敢对您说恨?”
魏璘淡淡看了他一眼,显然对这回答并不满意。
秦淮缓缓勾起唇角,幽声把话说完,“殿下大可不必为此烦心,有树挡路,看了便是,毕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魏璘这才露出笑容,“那么,阿淮觉得此事交给谁去做最为合适呢?”
秦淮多精明,五皇子都不想担这其中风险,他更不愿意接手,直接拒绝当然不行,于是没头没尾地来了句,“微臣相信昨晚发生意外,错一定不在殿下。”
魏璘眨眨眼,错自然不在他,而是张家安排的人太没用,人已经落水了都没看住,最后还要他帮忙善后处理了那丫鬟。
秦淮见对方神色变幻,嘴角笑意加深,“殿下仁慈,定愿给那人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张家本就是寿王府的走狗,弃掉十个张家魏璘也是半点不心疼,反而乐见其成。
“哈哈哈,知我者,阿淮是也。”
张岿收到消息后心惊胆颤,接着便是大怒,他冲进陈妙玲的卧房,二话不说先给她一巴掌。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妇,你害我张家至深!”
昨晚回府后张岿便打了她一回,这次更是用尽力气,陈妙玲直接被掀翻在地,本就肿胀的脸颊肿的更高了。
夫妻俩本就没多少感情,自陈妙峰死后,张岿认为陈家行事鲁莽不会有好下场,便对陈妙玲越发冷淡,若非因着顾贤的事需要还需陈家运作,陈妙玲不会活到现在,结果她连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世上怎会有你这种心如蛇蝎,又蠢笨如猪的女人!”
陈妙玲从张岿眼中看到杀意,也不再隐忍,双目含恨瞪着对方,嘲讽道:“明明是五皇子未按计划行事,你受了气不敢有怨言便罢,反拿我撒气,倒是真男人。”
“呵,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当你陈家还是从前呢,你可知,从顾贤被判无罪那刻,你陈家便注定被舍弃。”
张岿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地上的女人,声音发凉,“既如此,倒不如我帮陈家一把,也算全了两家姻亲一场。”
“你说什么?”陈妙玲爬过去拽住张岿的衣袍,“你要做什么?”
张岿冷笑一声,踢开陈妙玲,阔步离去。
“你回来说清楚!”陈妙玲尖声呐喊,换来的是紧闭的门窗,她听见张岿在门外吩咐下人。
“夫人病了,没我允许不许任何人探望,碧柳伺候不周,杖毙。”
陈妙玲疯狂拍门叫骂,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沉默,她喊到声音嘶哑,最终滑跪在地,流下绝望的泪水。
她终于意识到,无论陈家将来如何,等待她的只有一死,可能就在今晚,也可能是明日。
兄长死了,母亲为之歇斯底里,疯疯癫癫,父亲更是废寝忘食地筹谋,不惜任何代价也要为儿子报仇。
陈家的一切荣耀好似都随着兄长的死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陈妙玲自问,如果她死了,会有人在意吗?
她从出生起便注定是为兄长铺路而活,兄长死后,她便是娘家泼出去的水,于婆家,她是没能传宗接代的恶媳,如今彻底沦为弃子。
她这一生好像都活在枷锁里,从来都没有选择可言,唯一让她感到快乐的少年时期,她也总是人群中小心翼翼地维持假面的那个,生怕犯错丢陈家的脸。
忆起前尘往事,陈妙玲忽然笑了起来,只是越笑,泪水越是汹涌。
或许她有过选择的机会,她想,只不过她选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