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并不觉得by初云秀儿
初云秀儿  发于:2025年12月05日

关灯
护眼

现事已败露,那就算天王老子,又有什么杀不得!
满朝文武,对郦文鸢女人篡政的行为,早已不满,第二天要他们站队,他们也只会站她们家。
季嗣音虽可调动五百登州兵,她们也串动了南息门两位戍将,同样聚拢了五百精兵,短兵相接,未必就是她胜!
纵得先机又能如何,活下来的人才是胜者。
确定目下所有状况后,南康王妃反而完全平静下来。
坐直身子,不愿被一个婢女压入下风。
指挥下人:“来人,传宴!”
季嗣音飞马赶往北竞门,北竞门的戍长是屠四娘和后收的胡女毗伽—乌阔真。
见是公主,毫不犹豫就放她进门,带领手下拿起家伙什:走!
如今已是宵禁,奔行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甲胄细微的摩擦声放大十倍,每个人都心如擂鼓。
季嗣音不知道叶奚青怎么敢的,敢在这个时候留在虎穴。
但她最后说话的样子,还犹在眼前——
“公主胜,我等皆活,公主不胜,我等皆死,身在何处,又有何意义?”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季嗣音仿佛又回到了登州剿匪时,她们假出一支商队,诱匪兵出洞,然后将之一网打尽。
只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她之前那么周密的防护,不是真的为了防御不轨之徒,而是为了在一个特殊的时机,露出全部破绽。
鱼咬住饵的时候,也是饵咬住鱼的时候,想要抓住大鱼,必须舍出如此亲密的连接。
只是怎么能真的一点不伤心呢,看着鱼钩的对面,钓出自己的至亲手足时,怎么能真的一点不伤心呢?
季嗣音有些眼泪,并不作假。
但是感情,却乎是天家兄妹,不约而同,最先放弃的事!
看似危险重重,其实只要胜,就什么危险都没有。
季嗣音带领的登州兵从北竞门出,南康王世子带领的南息门卫队,也早已悄无声息地长驱直入。
南康王世子分兵两路,一路直取皇宫,一路突入府门。
郦文鸢的侄子,那个一直被当作“疑太子”的靖国公,从永宁公主的宴席上下来,还憋了一肚子气。
这些年,他的那位好姨母,对他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将他耍得团团转转,却总是在关键时刻,将他想要的东西收回。
他心里有怨,也不得不耐着性子讨好郦文鸢,讨好她的亲女儿。
他那个表妹,更是个极坏的性子,郦氏这边没人喜欢她。
若不是她是姨母的亲女儿,恐怕早没人容忍她。
但现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得向她低头。
精神疲惫地从宴会上归来,伸开手,让下人服侍解衣,耳边突然听得一些动静:“是不是有声音?”
下人已是又累又困,睁不开眼睛:“国公爷,什么声音?”
靖国公听着声音逐渐变大,某一刻突然惊醒,还不待他有所反应,甲兵已破门而入,举着火把,照亮整个屋子。
靖国公又惊又怒,张口斥道:“大胆!你们……嗤——”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配上他的穿戴,立刻知道是要找的人,闯进来的人二话不说,一刀捅进他的腰腹。
下人吓疯了,惊慌逃窜,好在为了抓紧时间,来人并未大开杀戒,七手八脚地将靖国公身体戳了个稀巴烂,割下头颅就迅速离开,赶紧和主队会合!
发生这种事的不止一家,甲兵突入府门,很多人都在睡觉,就算反应过来,武器简陋的家丁也根本无法抵挡,曾经的郦氏贵胄,就被这么杀了个干干净净。
新鲜头颅流下的血,滴了一路。
南康王世子带领禁军,直突宫门。
郦文鸢近日身体沉重,早已睡下,听见这嘈杂的动静,又从榻上慢慢撑着身子起来。
吩咐侍女点亮所有宫灯烛火,她已经老了,眼也花了,耳也背了,腿也不能动了,要很明亮的灯光,才可以看清眼前的东西。
进来的人是谁呢?
南康王世子从宫门踏入,身后的手下,手里各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一起步入她的寝殿。
曾经的郦文鸢是皇帝,现在的她,却是一块砧板上的鱼肉,所有站在此间的人,都又紧张又兴奋。
郦文鸢眯着眼睛看向他们:“怎么,你们反了?”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谋反,但关于谋反的解释说法,一向最多,没人承认自己谋反。
南康王世子直接上前一步,跪在她榻前,一脸诚恳道:“皇奶,孙儿怎敢行谋反之事。”
“只是接到密报,靖国公、禄国公、寿国公有谋反之举,孙儿已将他们三人拿下,担忧皇奶安危,才特地进宫保护皇奶,希望皇奶不要误会!”
郦文鸢忍不住笑出声:“靖国公、禄国公、寿国公,死得真巧啊,刚好所有和你们抢皇位的人,都死干净了。”
南康王世子面不改色:“孙儿知道皇奶生疑,但事情确实如此,不管如何,您都是孙儿的亲皇奶,孙儿的父亲,也是您唯一的儿子,就算要谋夺皇位,又何须如此费功夫?”
郦文鸢笑答:“你父亲是朕现在唯一的儿子,却不是朕唯一的孩子。”
南康王世子:……
抬头露出一个微笑:“姑姑嘛,姑姑现在正在孙儿府上做客,也许现在已经睡着了呢。”
郦文鸢沉默。
一直以来,她都保持着良好的应对,在听到这句话,眸光变得漆黑。
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南康王世子,脸上已没了笑意。
“虽然知道你不过是过笼里的蝈蝈,但有些时候,确实让人生气呢。”
季嗣音带兵疾奔向皇宫,她的每个属下,都带着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战争就是在你出招,我解招的过程中,不断升级。
宛如雨点般连发的弓弩箭雨对士兵伤害太大,就产生了无死角防御的甲兵。
甲兵披甲太笨重了,就出现了人马皆披甲的骑兵。
战争手段不断升级,然后有一天,全部被淘汰,热武器出现了。
都说短兵相接,谁真的和你短兵相接啊!
我拿出一硫二硝三木炭,你不炸了吗!
在甲兵近距离混战的情况下,现阶段的枪也不好使,但掌心雷肯定一炸一大片,还便于携带。
季嗣音和她的登州军,做好万全准备,每个人都带着黑科技。
千辛万苦地赶去宫门勤王,到了地才发现,人是不是有点多……
南康王世子跪在地上,仰望郦文鸢,正在得意,耳边突然听到一些响动。
心内犹疑,出门察看,就发现他带领的禁军,在不断往后退缩,灯火照耀下,有三队人马,从三个不同方向,缓缓逼近。
率领东路军的是上官兰翌,率领西路军的是郦文鸢身边的常伴女官祈玉莲,而率领北路军的,则是应该在王府中做客的季嗣音!
三路人马,缓缓逼近,气势汹汹闯入宫门的南路军,仿佛被一个三面收紧的口袋,一头闷里面。
南康王世子瞬间头皮发麻,猛然回头——
烛光中,那位只披着一件外衣,仿佛风中残烛的垂暮女人,牵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太小瞧朕了吧,小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这在禁军史上将是一个难忘的日子,互不见面的东南西北四路军,第一次聚在一起打麻将。
南路军:我当麻将?

她没有说瞎话,她确实没有,往湖里撒饵的, 是当今皇帝。
谁都知道,一个招数不能使两遍,第一遍使用的时候,就会暴露使用者意图。
郦文鸢在册封女儿为登州王时,拿郦氏子弟和南康王开过涮,这次想立女儿,其实不能用同样的方法。
但谁让人类的行为,比鱼还简单呢,只要撒下饵, 就会去咬啊。
这也是叶奚青喜欢分析目的, 多过分析话术的原因。
语言是矫饰, 行动是手段,只有目的,是露骨的真实,所有语言和谋划, 都会指向真实的目的。
郦文鸢是一个伪装多于真实的政客, 但她身上一定也有真的东西。
比如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 以及一个政客,对自己政治生命得以延续的渴望。
只要抓住她的真实,评判她愿意为目的付出的代价,其实就可以倒推她的一切行为。
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皇帝,她为自己的目的, 可以付出什么呢?
答案是全部。
一个愿意付出全部的亡命之徒, 连自己都可以成为饵的一部分。
南康王世子未必没想到, 但他也有他的真实。
他能看清悬垂下来的饵料有多么危险,但他也自信,可以在这危险中,攫取食物就离开。
一个八十多岁失去所有追随价值的老人,一个可以轻易被他诱杀的姑姑,她们的安全边线,很容易倾覆。
明明是一线的搏杀,却不知道怎么陷入了如此压倒性的局面,南康王世子和他手下叛将如坠冰窟,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郦文鸢笑意盈盈地看向他:“什么样,是另两路禁军来了吗?”
“我有些老眼昏花,看不清你带的是哪路兵将,总归不能是北竞门,那就是从其它三门而来。”
“不太确定叛军会在哪路起,我就命上官兰翌和玉莲,持符等待。”
“她们两个我很信任,一个不会背叛我,一个不会背叛永宁,所以我可以放心地将兵符交予她们,任由她们自主。”
“朕是棋盘上固定的将帅,她们是游离在外的车马,不管反声从哪路起,另外两路都可以响应。”
“同时策反朕三路军,你恐怕没那份本事,策反一路的话,你恐怕也翻不了天。”
“朕一直等着某路军的到来,看来就是你们。”
“外面现在是哪两路军呢,不会是三路齐在吧,哈哈哈。”
“那朕的女儿,确实比儿子强得多啊,哈哈哈。”
南康王世子:……
大势已去,他的心中只剩惊怖,他手下的叛将更是惊惶失措,目眦尽裂地持剑指向郦文鸢。
“那又如何!妖妇!你别忘了你还在我们手里!就算我们死,也会拉上你做伴!”
“现在就下令,闪开一条线,放我们出城!不然将你一刀两断”
郦文鸢抬头看向他的剑尖,和他几乎变形的惊怒表情,又是一笑:“那你怎么还不动手呢?”
“老婆子今年已经八十二了,连床都下不来,死一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个帝王,无论如何,都不会向一个胁迫她的乱臣贼子低头。”
“朕早已立下传位诏书,交给上官兰翌保管,等朕死后,新皇立刻登基,尔等永远为叛!”
“你们大可杀了朕,朕死也是皇帝。”
“朕可以保证,你们给予朕的,新皇会百倍偿还。”
“因为新的皇帝,会是朕的女儿!”
叛将:……
有谁能不精神崩溃呢。
他们只是怀着从龙之功的野望,幻想着成为阁上功臣,从没有想过将自己的性命抛在这里。
虽说做事前要考虑失败的后果,但大多数赌徒,在押注前,绝不会想自己失败如何,只会想成功后的美好一切。
因为从没想过,真正面对失败的时候,就做不好失败管理。
拿刀的叛将情绪崩溃,举起刀,就要做最后的疯狂,南康王世子却阻止了他,劝他冷静。
这个女人本来就快死了,杀了她又有什么用!
叛将泪流满面,谁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现在除了杀人泄愤,还能怎么办,他们谋反失败了啊!
想杀又不敢杀,只能看向牵头做这一切的南康王世子,是你让我们来的,你想个办法啊!
南康王世子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冷静。
冷静,冷静,有办法的,有办法的。
南康王世子安抚地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然后趁其不备,一刀割喉!
喷泉般的血液,一下子喷射出来,叛将捂着咽喉,看着南康王世子染血的脸,瞪大眼睛,仿佛不敢置信。
但人是很现实的,割了喉绝对活不了,血崩气绝的尸体缓缓倒下。
另一个叛将惊慌退后好几步,震惊地看向南康王世子。
南康王世子却已经抛下刀刃,跪倒于地,膝行至郦文鸢面前,伏在郦文鸢膝上痛哭。
“皇奶!皇奶!孙儿真不是谋反啊!您相信孙儿啊!”
“此贼竟敢对皇奶不敬,已被孙儿诛杀,孙儿是您的亲孙子,怎么会谋害您呢!”
“我等真是接到郦氏谋反的密报,才来诛杀郦氏逆贼的啊!皇奶!”
仅剩一个的叛将,手足无措。
他其实既有点支持同伴挟持皇帝,闯出去的决定,也有点支持南康王世子滑跪的决定。
现在支持闯的同伴已死,自然要跟着跪,扔下手中刀,匍匐在地。
“陛下!臣等却是为了勤王才闯宫的啊!”
顶头上司都跪了,底下人还能如何。
很多底层士兵其实都不知道去哪,上级有令,不得不动,一层层跟着上级走,谁知道是去谋反,还失败了!
底下人哭得比上面还惨,起兵胜利,不一定有他们多少好处,起兵失败,却绝对会问罪他们。
地上哀哭声此起彼伏,郦文鸢没什么表情。
“剥甲除械,押狱候审。”
皇城发生这么大的事,住在皇城里的达官贵人、贩夫走卒,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就算睡得死,也会被惊醒的家人叫醒,虽然不能出门,也在家里竖起耳朵听音。
等第二天鸡鸣见亮的时候,果然发生了大事,到了解禁之刻,巡城兵也来回巡防,传圣上命令,严禁各家出户!
百姓战战兢兢躲在家里,官员则心怀忐忑地踏过空无一人的长街上朝,不知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
等到了朝堂,只有高坐龙椅上的郦文鸢。
郦文鸢没有解释,没有辩驳,直接宣布最终结果。
“朕年事已高,无力操持国事,即时起,移政于永宁公主,册永宁公主为太子,正位东宫。”
“南康王世子并南息门赵、王二将,深夜持械入禁院,羁押大理寺候审,严惩不贷!”
“敕令礼部、太常寺、少府监,协同筹备新帝登基事宜,一月后,太子于集贤殿受禅登基,违时者斩!”
“有事现在就奏,无事就庆贺太子东宫之喜。”
满朝大臣全部抬头,张张嘴,终究没人发出一言。
在此之前,已经有人替他们发声了,很显然,那个人失败了。
剩下的人,只要不是存心想死,就不会跳出来反对。
而喜欢以死邀名的清流名士,在郦文鸢掌政的几十年里,基本不存在于朝堂。
皇位之争,天子之争,你争赢了我帮你,你争输了我帮你干啥。
发动兵变都能失败,那说明天意如此,你真的不适合当皇帝。
众人只想迎接真龙天子,跪伏一片,高呼:“吾皇万岁!”“太子千岁!”
季嗣音甲胄未除,就登上了大殿。
听圣母皇帝下诏,立刻跪奉圣旨,跪谢圣恩。
郦文鸢身边的两个贴身女官:祈玉莲、上官兰翌。
一人捧诏书,一人捧仪具。
授太子绛纱袍、远游冠、太子玺、赤绶瑜玉。
新帝的龙袍,尚未来得及赶制,太子的吉服,却已经制好多时。
季嗣音跪地受封,跪谢圣恩:“儿臣谢母皇垂赐!”
郦文鸢看着穿上太子袍服的女儿,终于露出了母亲般的喜悦:真合身啊,真好看啊。
源源不断地甲兵包围南康王府,南康王妃的手有点抖,几乎拿不起杯子。
心中怀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有奇迹发生。
但她的梦想终归破灭,季嗣音是亲自来的,她身上的太子蟒服,已经将所有结果昭示。
成王败寇,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四个字,南康王妃跌坐在地上,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季嗣音面无表情地看向南康王府众:“孤有个人落你们这了。”
被遗落的叶奚青,撑着几乎坐麻了的大腿,费力地站起来,真不是人干的活。
但她不能怪任何人。
身为谋士,本可以坐镇后方,等着出结果,是她自己强烈要求出席这场鸿门宴。
付出就要有回报,她自然不会白白遭那么一大遭罪。
在身边人的搀扶下,越过所有跪在地上的叛军,来到男主面前。
男主的脸当然是好看的,男主的姿态当然是高贵的,可就算是男主跪在这里,也是会害怕的。
想当年裴家抄家的时候,他还小,只能在旁边看着,现在终于能亲自参与了。
叶奚青路过他时,特意蹲下身子,轻轻拍一下他跪伏于地的后背。
你的好日子可来了。

第87章 《罪女金枝》 玉面阎罗竟是我(三十一)
古代皇帝的龙袍, 寸绸寸金,金织银绣,一针一线, 都要由最顶尖的绣娘捻就,耗时几年,才能成就一件,但皇帝不能等,她要在最短的时间,看见女儿穿上龙袍!
因为这个,皇帝下诏,征召全国绣娘,共绣龙服, 一个月内, 她要见到成品!
但就算如此赶工, 也来不及了,垮塌的身体,如不断流逝的沙漏,就算再想抓住, 也会从指缝流掉。
郦文鸢来不及见女儿登基, 身体就进一步陷入无法挽回的境地, 身边人哀哀戚戚地在她身边哭泣,跟随她一生的贴身女官,更是泪流满面道:“陛下,如果您要先一步离去,就将奴婢也带走吧!”
郦文鸢转头看向祈官的脸。
她们一起度过了漫长的人生, 又一起服下了除了重复青春, 屁用没有的神药, 现在祈玉莲要为她殉葬,可谓是可以流芳后世的君臣相得,郦文鸢却摇了摇头。
她说话已经很费力了,但还是清晰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愿。
“朕近日与太子日夜相谈大道,发现巫山神女所授巫道,才是博爱世人之道,人之一生,皆在生时,死人如何能与生人争路耶?”
“所以朕死后,不要人给朕生殉,宫中侍奉的宫女阉宦,满三十者,都放出宫去,愿意留宫的,也不禁止,新帝要妥善供养。”
“死人就好好死去,活人也当好好活着,新帝需要活着的人帮助她,你要像侍奉朕一样,侍奉新帝。”
祈玉莲立时恸哭失声。
若说之前她为主殉葬,还有几分实际的考虑,现在就全是对这个相伴一生的主君,满心的崇敬和不舍。
郦文鸢越过祈玉莲,看向上官兰翌和叶奚青。
上官兰翌是她留给女儿的新人,叶奚青则完全是跟随女儿多年的旧人。
她的女儿她了解,一切不可思议的转变,都在这个关小姐到来之后。
所以她没有薄待这两个人,早在册封太子时,就一同册封两人为太子太傅。
现在太子成为皇帝,她们自然也去掉前缀,郦文鸢又额外赐了爵位,一为兰亭侯,一为寿张侯,食邑五百户。
底下的托孤大臣,也各有封赏,希望他们不要忘了今日之情,好好辅佐新帝。
受赏之人,齐齐拜谢,愿为新帝,肝脑涂地!
托付完所有后事,终于到了和太子告别的时候,面对太子,郦文鸢反而没什么要交代的了,只是看着女儿:“你还有什么想对母皇说的吗?”
季嗣音已经哭了一路,看向母亲时,只有泪雨滂沱:“永宁什么都不想要了,永宁只想母亲活着!”
“呵呵。”
郦文鸢忍不住笑了一下,怎么到了这个地步,她的女儿还傻乎乎的呢?
她为她吃了好多苦啊,她为她操了好多心啊,如果她可以长生不老,她一定不会对一个除己之外的“外人”,如此上心。
但她就是会老去,她就是会死亡,她不得不将自己的半个生命,全部情感,都押在这个她完全不满意的笨小孩身上。
以至于就算是现在,也收不回来了。
郦文鸢浑浊的眼睛,缓缓流下一滴眼泪,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生死,原来还是会对这个世界眷恋。
闭上眼眸,她会为自己的女儿做最后一件事。
洛京钟鼓楼上最大的泰和钟,每个洛京人都很熟悉。
每到清晨,就会被它唤醒,参照时辰,出户工作。
如今泰和钟连鸣十二,息声三年,以沉鼔替音,意为天子驾崩。
城中百姓,不管在干什么,立刻跪地伏首,敛容泣涕,哀天子之逝。
幽禁中的南康王也跪地痛哭,百姓哀泣的是他们的君主,他哀泣的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可是幽禁中的他,已经没资格为母奔丧,只能自服衰服。
一家人跪地接旨,聆听先帝给他们家最后的旨意。
上官兰翌奉旨宣读先皇遗诏:“……怀汝十月,多受苦辛,昼不能食,夜不能寐。”
“育汝长大,常得忧劳,衣少忧寒,衣多恐缀。”
“心常不能安,意常觉悬,悬悬念念,无求有偿,但愿汝安。”
“而汝以何报母!朕何以得安!”
南康王听着遗诏之言,哭倒在地。
母亲对孩子的斥责,宛如利剑,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孝顺的孩子,可以承受如此犀利的指责。
南康王几度厥倒,口呼母号:“母亲!母亲!儿实不孝!”
上官兰翌每宣读一段,就给他留一段忏悔的时间,就这么一顿一顿的,将整篇斥子诏书宣读完。
“……朕本欲托汝大业,而汝诚失朕望,遂传位汝妹,夺汝之王册,废汝为庶人!”
“汝子狠毒,窥望大位,意图弑姑,蛇蝎心肠,狼心狗肺,实不敢想世有此鸷,闻之便令人切齿,细思则更不能容于世。”
“然其又为汝子,杀之还恐伤汝之心。”
“汝身单薄,难承忧惧,朕心大恨,却又不愿夺汝之身。”
“贬谪岭南,非诏不得还京,汝子大逆,赐以肉刑,剜目、挖膝、截舌,使之再不能为逆!”
“汝等即刻离京,朕生不愿见汝,死亦不受汝祭。”
“母子情绝,书成断笔!”
最后一个字落下,南康王当即支撑不能,哀哭于地:“母亲!母亲!”
这世间之人,皆是偏心,母亲也是如此,纵是一母同胞,也有偏爱之子。
郦文鸢偏爱为谁,已毋庸置疑。
她虽在最后关头,一意孤行,将大位传给女儿,其实心中也常为忧惧。
短短数载,是否可敌千年?
将皇位传给女儿,对她来说是否是好事?
她心不能安,所以最后还留下一手。
季氏皇族,已被她杀得七零八落,最为正统,反而是她的儿子。
所以若你能胜,你的皇兄已被贬黜,威胁不到你。
若你败,想还复季氏的叛军,也只能打着你皇兄的旗号。
你拿着母亲的诏书,向皇兄哭诉,他是你的亲皇兄,必不杀你。
跑去你的登州,跑去你的海外,跑去一切可以跑的地方。
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活着,这是母亲对你最后的期望。
南康王妃本以为婆婆饶过了她们一家,没想到还要处置她的儿子,不禁瘫倒在地。
抓着南康王的衣袖乞求:“王爷!王爷!你救救咱们的儿子啊!你去求求陛下!你去求求永宁!要杀就杀我啊!都是我的主意啊!放过我的儿子好不好!王爷!王爷!”
她爱子如此之深,南康王却顾不上她了,“母子情绝,书成断笔”,得到母亲这八个字,他愧为人子,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他只顾着自己哭泣,忽略了一家妻小,身后二女儿在背后一直发抖,母亲父亲都无暇它顾,只有大女儿握住妹妹的手。
别害怕,至少咱们一家人还活着不是吗……
季飞燕被大姐握住手,埋在地上的脸,顿时笑得更开心。
哈哈哈,她没死!
其实真正出这个馊主意的是她,把季嗣音诱过来杀,就是她暗示自家弟弟的,结果没想到那小东西挺讲义气,没把她供出来,嘿嘿嘿。
季飞燕都要笑疯了,那她就自己去岭南喽。
亲爱的弟弟,你太可怜了,姐姐真为你心疼,哈哈哈!
无罪赦免还废个弟弟,季飞燕感觉非常良好。
虽然被废成了庶人,但既有皇族血,就永世为皇族。
姑姑那么笨的人,都能成为登州王,她如何不能成为岭南王呢?
总有一天,她会回来!
随着郦文鸢入葬,她关于那场叛乱的处决结果也出来了。
叛首夷九族,伍长之上的军官夷三族,参与叛乱的士兵全部处死,有关联的大臣,抄家灭族。
原定册封新帝的日期还没到,原来的皇帝就驾崩了,太子直接继位。
为母守灵七天后,在重臣之请下,新帝入阁理政。
还在丧期,不登殿议事,季嗣音一身重孝,坐在了曾经属于母亲的位置。
将丧仪发展成一套表演流程,是为了维护统治,而在最原始的时候,却是活人对死去的亲人,最后的怀念。
哭了七天,季嗣音其实已经不想哭了,但这个世界上母亲留下的痕迹太多了,每看到一旧物,都让她忍不住潸然落泪。
群臣陪着她又哭了一会儿,季嗣音终于止住眼泪,承担起她新帝的责任。
“先帝一生躬于政事,肃察奸邪,经纬天地,慈惠爱民,圣闻周达,昭德有芳,朕以为当以‘文昭’二字为谥,最为适宜。”
“先帝素怀慈心,严刑峻法,本为治乱,非其本意,遂改先帝遗命。”
“南息门守将参与叛乱者,叛首夷九族,百夫长之上夷三族,伍长之上枭首。”
“被长官要挟的普通兵丁,念其确不知情,身不由己,饶其性命,劓刑刺配,以为铭记。”
“叛首家中女眷,多不知其在外为逆,凡不知情者,予以特赦,抄没家财,贬为庶人。”
“母亲生时欲葬黔陵,子不可夺母之志。”
“然天高路远,朕代承国事,不可脱离,使上官兰翌扶陵入黔,葬仪结束,沉下墓门,不可使人侵扰母亲归处。”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