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不还by不若的马甲
不若的马甲  发于:2025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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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两三年前他就偶尔见着过这俩人几回, 但是后来又不知他们去向了, 就像途经此地临时落个脚,小住了一段儿。最近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俩人又突然出现, 还让老翁有几分纳闷儿,也不知道究竟干什么的, 反正每天藏头露尾鬼鬼祟祟。
那日老翁正在自家院前劈篾子编苇席,告示上的这个女人突然走进来,问他苇席卖不卖。
当然卖, 本身苇席编好了就要拿去集市上换钱换粮, 是入冬后从黄河滩上割回来的野芦苇。
那女人买下五张苇席,正是告示上这个戴着铁面具的男人取走的。
老翁住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隈处,与其相邻的几孔土窑早已荒废, 人烟稀少, 所以陈莺藏身此地不太会引人注意。
白冤和太行几名少年在老翁的带领下来到陈莺藏身的窑院, 两孔土窑洞朴实破旧,一目了然。桌脚甚至被虫蛀过,地上还有细密的虫蛀木屑,而且其中一间土窑的窗户纸都没有糊严实, 正呼呼漏着风,根本不像住过人的地方。
白冤站在土窑内,掀了掀炕上的苇席。
林木问:“怎么了?”
白冤道:“这里只有两张苇席。”
“对啊,老翁说痋师在他那里买走五张苇席。”林木道,“还有三张苇席呢?”
白冤道:“应该有地窖。”那曹大力家的灶头下不就挖了口地窖,为了躲避梁有义追杀便一直藏在地窖中。
李流云道:“仔细搜搜看。”
几人好一顿上下翻腾,任何犄角旮旯都没放过,最后揭开了院角那口枯井。
井下果然别有洞天,处处透着生活过的痕迹,甚至还有没能收拾干净的残羹冷炙,以及一些带血渍的裹伤布。
连钊捡起一只空了的白瓷瓶:“嚯,这可是顶好的金创药,要好几两银子一瓶呢。”
林木家境清寒,顿时瞪大眼:“这么贵?!”
沈家死绝后,万贯家财尽数落到陈莺手里,她的吃穿用度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白冤在稍显低矮的地室里发现了一堆各式各样的瓮罐,大小不一,形状材质也不相同。
连钊紧跟着迈进去:“这么多陶罐是干什么的?”
“腌酸菜?”林木想象力贫瘠,小时候他娘就会腌几大缸子酸菜存窖里过冬,所以见到这么多陶啊罐的,第一时间就想到酸菜。
连钊:“痋师怎么可能腌酸菜?!”
林木:“谁说痋师就不会腌酸菜?!”
连钊:“这痋师杀人不眨眼,腌人肉都不会腌酸菜!”
正准备揭开一只瓮罐林木蓦地扣住了盖子,惊恐地盯着说“腌人肉”的连钊师兄:“不会吧?”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当口,白冤已经揭开了其中一口瓮罐。
白冤没犹豫,接连打开好几坛,基本是空罐,偶有几只里面装了些腥臭的秽土,被白冤倾倒出来。
“没有别的吗?”林木伸头看过去,“只是土?”
白冤用一根木箸拨开秽土,从中扒拉出来几枚碎开的蛋壳。
她轻捻起来细看,壳上隐隐可见几缕浅淡的血丝——难道是从河冢秽土里挖出来的痋蛇引?
以为没装什么乱七八糟东西的林木也放心地揭开了手里的瓮罐,腥臭气瞬间扑面而来,差点熏他一跟头。
林木没料到他这一罐居然满满当当,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团皱皱巴巴的红肉。
林木当即“嗷”一嗓子,立刻捂住鼻子退避三舍:“什么恶心东西?”
不会真的被连钊师兄说中了,他开了罐人肉吧?
白冤伸手扣住陶罐边缘拎过去,里头是团黏稠恶心的烂肉,不同于从河冢挖出来的饱满完整的胎衣。
白冤试着轻轻翻搅几下,这团肉已经被利刀划开,里面装着一团暗黑如浆糊的东西,散出阵阵恶臭。
白冤觉得:“这应该就是梁桃花被痋师摘走的胞宫。”
“什么?!”林木和连钊同时一阵恶寒!
“痋师没有带走,是因为这一胎没能制成痋引。”
“居然……”连钊没能说完,另一间窖室忽而传来惊呼,几人立刻赶过去,就见闻翼和于和气受惊似的贴到墙根,而李流云一把掀开了覆在坑上的苇席。
吓到二人正是这坑内的两具腐尸,已经烂了个七七八八,大半张脸白骨化,眼眶子空洞凹陷,嘴唇和脸颊也已经秃了,此刻正龇着大牙,亲爹亲娘来了都不可能相认的程度,掀开的苇席上还爬着无数蛆虫。
“这……”林木简直没眼看,“不会是陆捕头和那个谁吧?”
那个谁自然是指秦三。
如果地窖里的腐尸是陆秉,那瞎子岂不得吐血?重情重义大多时候并不算件好事,情义往往最致命,薄情寡义才是延年益寿的良方,本来那瞎子就要死不活的剩下半条烂命,再患上这情深义重的绝症,一口气血攻心绝对能把他呛死。
虽然生死不由人,万般皆是命,白冤步到尸坑前打量一番:“从外形特征来看是两名男子,跟陆秉的身量对不上,陆秉个头还要高几寸。”
好了,那瞎子不用被呛死了。
若不是两具腐尸都是男子,白冤又会以为痋师抓了孕妇来制痋。
不难想象,这两具腐尸绝对是那位致力作孽的痋师打劫来的无辜路人。
“尸体腐烂会散发恶臭,一般人很难忍受,”李流云开口,“痋师把两具尸体放在这里是什么用意?”
“对啊,她自己也在这里待着吧,她能忍?”连钊扫见腐尸上爬动的几条蛆虫,简直恶心得头皮发麻,“为什么不直接抬出去埋了?”
林木半步都不敢靠近,只在门口捏着鼻子远观:“埋是不可能埋的,顶多弃尸荒野。”
“总不至于是想养着腐尸闻味儿,”那就太重口味了,虽然痋师离经叛道,行事异乎寻常,白冤揣测道,“或者她是在制痋人呢。”
李流云抬起头:“什么?!”
“把制成的痋引种入这二人体内,就能像养‘沈远文’那样养出个痋人,变成孵化痋引的人形‘温床’,”白冤踱到坑边,俯视两具腐尸,“就是不知道那陈莺是个半吊子痋师,还是痋术本身就异常‘坑’人,稍有差池便会使人丧命,所以这俩人没能扛过去。而北屈的那位沈远文应该是个成功案例,堪称一具行走的灾厄,走到哪便祸害到哪儿。”
“可不是吗,”连钊接话,“逃回家还把全家给害了。”
简直比这位从太阴\道体跑出来的受刑者还邪性。
李流云蹲在坑边,忍着强烈的不适仔细观察:“两具腐尸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大半已然白骨化,很难分辨。”
太行道少年怒不可遏,难以直视坑中两具腐尸。
“这人怎会如此歹毒?!究竟要残害多少人?!”
“这种歪门邪道简直丧尽天良!灭绝人性!”
“我们必须尽快抓住她,绝对不能放过这个害人精!”
除此之外他们再没有别的发现,几名少年捏着鼻子处理腐尸,暂且用苇席裹上,之后再让衙门来人运走。
至于那罐胞宫,梁桃花的尸身还在县衙,少年们小心翼翼用布包裹上瓮罐,直接带回蒲州处理。
黄昏之际,众少年疲惫不堪地回到城内,连钊打了个哈欠,实在缺觉得紧:“不行啊,我们人手不够。”
几人九死一生从京观活出来,不是在捡骨就是在捡骨的路上,没日没夜忙活到现在,还剩山那么大一“座”的骸骨没捡完,临时又发现痋师落脚地,忙不迭地赶过来搜查,末了还得返回京观捡骨。
哈欠就跟要传染似的,林木跟着张大嘴,含糊道:“流云师兄已经跟师门传书了,就是不知道师兄们何时才能赶到蒲州。”
白冤扫了眼神色蔫蔫的几位少年,他们年纪虽小,却能在李流云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处理事情,甚至没怎么出过纰漏。
白冤看向默不作声的李流云,这少年性子稳妥,临危不惧且知晓顾全大局,理所当然地成了这群少年人的主心骨。
当然,白冤使用起来也颇为称心如意,一路上有他们任劳任怨的收拾残局,白冤自是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同行至岔路口,几名少年继续为后续奔波劳碌,白冤则打道回客栈。
周雅人住的那间房门可疑的虚掩着,白冤脚步一顿,迟疑片刻,没听见房中有任何异动才推门而入。
室内其他陈设照旧,只不过床帐散了下来,床头案几上多了只白瓷碗,碗中残余着见底的汤药渣。
谁端来的药?
白冤疑惑,刚要去端那药碗,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床帷中伸出来,不轻不重地攥住她手腕。
白冤没挣开,因为抓着她的这只手劲透着股绵软乏力,根本不足为惧,相反的……白冤盯着修长干净的指节以及线条流畅的掌背,顺其自然地被这只手拽进床帷内。
“做什……”白冤没问完,就看见榻上的男人好像在酒色中浸过一遭,发散衣乱,一抹绯红从眼尾染至薄唇,透出股诡异的春色。
不是,她走错地盘儿了吗?这玩意儿是哪只发了情的公狐狸精变的?
“白冤。”公狐狸精压着嗓音叫她,别提多隐忍了。
白冤呼吸一滞,定了定神道:“周雅人,你搞什么?”
周雅人浑身火烧火燎似的,却又与之前的火热不太一样,身体里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他忍着煎熬哑声道:“白冤,我好热。”
果不其然,这人的体温比之前还要高出几倍,简直像块烧红的炭,怪不得把里衣扒得这么乱。
周雅人死去活来的苦熬了半晌,早就捱不住了,他隐约记得白冤之前用冰丝助他退了热:“能不能劳烦你……”
“我是供你消热用的嚒?”
“当然不是,”周雅人攥着她不放,脑子阵阵眩晕,“我只是,很难受,我担心……”
“担心烧坏脑子。”白冤并不为难他,反手捏住其手腕,缕缕冰丝立刻顺着腕脉蔓延而上。
陡然攀附的凉意几乎让周雅人轻轻颤抖了一下,继而他适应下来,那阵皮肉灼烧之感随着冰丝扩散至周身。
但是不够,好像冰丝只是将体表的灼热压下去,热气无法排散,那股邪火便往内烧,开始焚他的五脏六腑……
怎么回事?
好热,周雅人脑子被蒸得浑浑噩噩,为什么这么热?
他凭着本能去抓寒气的来源……
白冤欲制止他:“别乱动……周雅人……我再说一遍……别乱……”
白冤委实没想到这块热炭会直接缠上来,衣衫不整地往她身上贴,火似的裹住她。
白冤蓦地僵住,短暂的反应不及,直到那人将一张热脸埋进她颈间,灼烫的呼吸喷在脖根处。白冤颈间立刻带起一层鸡皮疙瘩。
“闹什么?!”白冤立刻就要把人掀下去,却被耳鬓厮磨的一句“白冤,我好热”施了定身术。
一场莫名其妙的热欲将周雅人的理智烧成了灰,就在贴住白冤的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蠢蠢欲动,百爪挠心般迫使他贴得更紧。
白冤被周雅人的体温烤得透不过气,她试图拉开一点间隙,没能成功,此刻这人莫名变得难缠起来,反被贴得更加密不可分:“周雅人。”
许是听见对方的声音,周雅人神志不清的半掀开眼帘。
也是在这一瞬间,白冤透过他鸦羽般的眼睫,看见那双半睁的长眸中蓄着一汪非常可疑的涟漪。
白冤愣了一下。
她游走生死之界,辗转生死之间,见众生,见红尘,当然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邪魔外道。相反的,她通七情,知六欲,只是没有亲自去尝,因为那玩意儿尝了很有可能要渡劫,像在七情六欲中醉生梦死的人类,是要在七难八苦中死去活来的。
直到这一刻,白冤捏住对方下巴,迫使神志不清的周雅人抬起头,然后盯着他眼中可疑的情欲问:“你是不是,要跟我……”
周雅人略浅的盲瞳好似覆着层莹亮的水膜,被这一波野火似的高热烧得头脑发昏,难耐至极。
衣袍本来就乱,不知不觉蹭散了,像一场不言而喻的表态。
白冤听见他难耐地说:“热……”
能不热么,周雅人同样烤着她。
白冤垂眸,视线滑至周雅人吐着灼气的薄唇上,吐息间隐隐可见一节湿滑的舌尖,她似是有所顾虑的斟酌了一番:“可你一身伤。”
说罢,她便掐着周雅人的下巴倾压过去。
当冰冷的唇舌突然覆盖上来,神志恍惚的周雅人受刺激般浑身一僵,双眼蓦地睁开,茫然却又无措地找不到焦距,里头一片空白,只有长睫微不可察的轻颤着。
他病到这种程度,白冤都觉得烫嘴,她没怎么犹豫,掰着周雅人的下颌撬开唇齿,长驱直入地压住他炙热的唇舌,渡进一口霜寒气。
周雅人几乎是毫无抵抗的顺从着,直到那股寒湿的凉意滑进口腔,舌尖上的寒气顺着咽喉蔓延下去,一点点浇熄体内那波作祟翻腾的肺腑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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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差不多对症了,内热就得从内调,光是冰丝走脉不可取。
换言之:病秧子欠亲!

第97章 怪他瞎 他是在白冤一口又一口的渡气中……
他是在白冤一口又一口的渡气中逐渐冷却下来的, 寒气入喉如冷风过境,扫荡过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驱散了那股无名而燥烈的内火。
当翌日周雅人醒转时,整个人都还没完全回温, 周身血脉骨肉凉浸浸的, 好像最后一口寒气才刚渡完不久, 因此舌根也凉……
意识到这点的周雅人恍惚了许久, 脑子里杂乱无章的闪过无数眼花缭乱的记忆,真实的虚幻的轮番上阵, 差点没让他走火入魔。
于是这张床榻他是一刻都躺不下去了, 必须出去透口气。
但他即便出了屋,脑子里还会时不时闪出一句白冤状似调侃的声音:“到底年纪轻, 火气大。”
什么跟什么?
他这明明是发的热症,跟年纪轻火气大有什么关系?!
虽然热症反复属于正常现象, 毕竟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委实伤得不轻,但是……周雅人一想起这茬, 思绪就容易动荡到别的地方, 简直没办法平心静气地分析症结所在。
“没糊涂吧?”白冤甚至问过他,“舒服了吗?”
那声线低低的,若即若离地响在耳际, 听得周雅人脑瓜子嗡嗡作响。
他心绪不宁地走过街巷, 幸而有商铺小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 某某掌柜的算盘珠子打得啪啪作响,老妇在跟卖菜的讨价还价,还有那么个不孝子当街骂娘……
他利用四下的喧嚣抑制思绪,刚要继续前行, 茫茫漆黑的世界突然闪入一抹白影,周雅人“如临大敌”般猛地转身,近乎仓皇地“避”进了某间铺子。
又忙活儿了大半宿的太行道众少年正好经过,林木一脸萎靡的“咿”了一声:“听风知?”
其余少年循声望去,又莫名其妙地转回头。
“哪儿来的听风知?”
“听风知不是在客栈养伤吗?”
“就是听风知,”林木指着前方,“他进药铺里了。”
几人快步往药铺去……果不其然,掌柜正在问听风知看症还是抓药?
听风知近乎局促地在袖中找寻一番,最后从怀中取了方子递过去。
掌柜展开一阅,随后翻起眼珠子,从药方上方打量这个病弱俊俏的公子:“公子这身体,恐怕……”
周雅人听出掌柜欲言又止的担忧和关切,出言道:“不碍事。”
“还是得多多注意。”掌柜说着,顺手将药方递给一旁的药徒吩咐,“去给这位公子抓副壮阳药。”
掌柜话音刚落,周雅人还没来得及吃惊,他身后就跌宕起伏地响起一众吃惊的声音。
“壮什么药?”
“什么阳药?”
“壮什么阳?”
太行道少年发出灵魂三连问,莫不是他们集体耳背听岔了?
周雅人:“……”脸都绿了,比这身青衣还绿。
他猛地转过身,猝不及防对上白冤的视线,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这群少年身后。
周雅人头一遭慌得这么不知所措,对众少年也没办法“眼不见”为净:“不是……那个……怎么……”
白冤原本挑着眉,又在周雅人转身之际不动声色压下去,恢复成常态,然后在周雅人的结巴声中平静道:“有病就治。”
太行道众人猝不及防,怎么后面多出个邪祟?他们回头看看白冤,又看着听风知:“……”什么病要吃壮阳药啊?难道听风知肾虚么?
周雅人绿油油的脸色一下子充血涨红,话都不利索了:“我不是……不是这个病。”
白冤表现得不甚在意:“是不是都行。”
“不行,这个药方……”周雅人两只耳朵尖红得像要滴出血。
白冤打断他:“不用跟我解释。”
“不是!”这种事情不解释清楚的话,以后这脸往哪儿搁,他还要不要见人了,况且事实是,周雅人急声道,“这药方明明是你给我的!”
众少年瞪着圆眼张大嘴,无声胜有声地把目光投向白冤,有震惊有质疑。
震惊于:你给听风知这种药方干什么?他肾虚吗?!
质疑于:你是何居心?竟然打这种主意!
白冤没想到对方竟会睁着瞎眼说瞎话,居然赖到她头上,别太荒谬:“有病治病不丢人。”
“你瞎说什么,”周雅人颜面尽失,“我没这种病。”
白冤道:“七情六欲亦很正常。”
再正常也不用喝壮阳汤!
再说了,他至于吗?犯得上吗?!
周雅人从没这么红过脸:“我是个瞎子,看不见上面的字,这两张药方分明是你在封口村亲手塞给我的,你说这是丁郎中给我开的方子,所以……”
所以他昨天就去抓了这副药,奈何那间药铺的药徒没像这间药铺的掌柜多嘴,于是他就当成治病的良药一气儿灌下肚。
但是当着一众太行道少年的面儿,他实在所以不出口!
白冤从对方的话语中隐约记起有这么个平平无奇的经过,当时小丁瓜在马车坠毁之地捡到他爷爷亲手写的两张药方,白冤大致看了一眼,便随手将药方拍进周雅人怀里,顺口说了句:“没错,是丁郎中给你开的那张方子。”
白冤上前一步,抽出小药徒手里的两张方子,面上那张壮阳补肾的猛药属于赵某某,另一张才属于周雅人,当然都是丁郎中的字迹。
瞎子看不见以为两张方子都是他的。
“弄错了。”白冤说着将周雅人的药方递给药徒,若无其事地吩咐对方去抓。
周雅人:“……”好一句轻描淡写地弄错了。
周雅人脸红脖子粗,浑身气血上涌,站原地腾腾冒烟:“白冤,你故意的吧?!”
白冤突然意识到什么,想起周雅人床头案上那只喝见底的药碗,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渐起波澜:“你昨天不会……”
周雅人别提多心梗了,然而当着几个小辈不好发作,气得转身就走。
几名少年茫然四顾,不知道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就被邪祟安排在这儿帮听风知抓药送回客栈。
白冤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会发生周雅人因为她吃错药这么离谱的事,吃的还是剂实打实的猛药,赶紧追出去,试图解释:“你弄错了。”
“怪我瞎吗?”
怎么还急眼了呢,于是白冤好脾气地换了主语:“是我弄错了。”
“你是故意想整我,还是想看我乐子?!”周雅人气不打一处来,“就因为我封你灵脉?!”
“倒也不至于,”白冤还算心平气和,“我没这种癖好。”
“癖好?”
“我不至于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喂你喝这种药,末了还要帮你纾解。”白冤坦然道,“多此一举,还不如抽筋扒皮,灌杯鸩酒。”
“你……”周雅人直接忽略了抽筋扒皮,被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还要帮你纾解”堵了嗓子眼儿。
“再说,那汤药也不是我喂给你的,是你自己抓药的时候没弄清方子,”白冤想起昨夜周雅人那个上头的样子,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原来是因为吃错药诱发的情热,果然俗人说床上床下两个人,一点没错,罢了,白冤说,“不过是吃错药,没什么大不了,你就当吃个教训,下次别再这么大意。”
见对方如此不当回事,周雅人都快没脾气了。
说来说去,这事儿确实怪不上白冤,只能怪他瞎。
“另外,”白冤煞有介事地补充,“你吃错药,我帮你纾解,事后不应该感谢我么,闹什么脾气?”
周雅人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憋出内伤。
可能他这副吃瘪的样子特别容易使人身心愉悦,周雅人看过去时,正好看见白冤微微扬起的嘴角,似笑非笑。
而感谢的话,他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周雅人干瞪了一会儿眼,终于败下阵来:“是我的问题。”
“嗯,”白冤不是没气量,“掂量清楚了就行,至于你封我灵脉这笔账……”
周雅人说:“人若是受了伤,动作幅度过大就会容易抻开,刑伤也是一样。你受皋陶之刑,是大阵撕出来的刑伤,所以我掺符灰帮你封住,也是怕你没轻没重。”
事实证明白冤确实没轻没重,也绝对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但凡任她去折腾,那一身刑伤怕是能反复裂开上百回,动不动就要皮开肉绽给他看,轻易好不了。不然断骨的人为什么要绑两块板子固定住,虽然导致行动不便,但起码能预防二次损伤,符封的作用就是牵制,让她适可而止。
再则,万一白冤还是想不开,非要不计代价掀了北屈鬼衙门的地基大阵呢?
“你管的闲事,”白冤丝毫不领情,“你自己呢,你怎么不给你自己也贴张符封。”
周雅人不跟她逞口舌之快:“等你这身刑伤愈合,符封就会随之失效,其实我从未……”
其实随着刑伤逐渐愈合,白冤已经心里有数了:“怎么?想让我念你这份仁义之举?”
“是啊,倘若有朝一日,你我殊途陌路……”
这话白冤就不太爱听了:“少操那些毫无意义的闲心,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你我注定陌路不了。”
“我的意思是……”他和白冤本就不是同路人,终归要分道扬镳,而这期间,怕是还有场可大可小的争端,周雅人简明扼要地点出,“阴燧。”
这倒是个横亘的问题,白冤明确道:“我不可能让你带走阴燧。”
“没有阴燧,我交不了差。”
“怎么?天高地阔不自在,还惦记着回你的大牢做个盲臣?”白冤轻笑一声,“何故非要交这个差,不如考虑跟着我,兴许我还能捞你一把。”
周雅人反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对方的言外之意,如果不肯跟着她,他就只能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锒铛入狱。因为担着刑劫,这辈子都别想洗清冤屈,再带不回去阴燧,可谓罪加一等,周雅人无奈道:“你这算威逼还是利诱?”
“要知道,无论天涯陌路,世道变迁,你都会死在我面前。”白冤眼珠不错地盯着他,压迫感十足,“你说,这叫不叫殊途同归?”
周雅人猛地怔住,好似迎面遭受巨大的冲击。
而正当此时,拎着听风知药包的太行道少年追赶上来,刚才他们被“壮阳药”打了岔,光顾着看听风知乐子差点忘了正事。
好在白冤和听风知并没走远,李流云上前道:“清早有个车夫拿着告示来县衙,说陈莺和铁面人买过他的马车。”
周雅人神色一凛:“什么时候?”
“正是我们入京观当日。”
“知不知道去向?”
“车夫不敢确定,只隐约听见陈莺好像提到风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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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同志们,一定牢记,药不能乱吃啊。
既然提到风陵渡,那就不得不提“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
向金庸老师致敬!

第二卷 完。
存稿已经更完了,老友们都知道我属蜗牛的,写超慢,以后不能日更啦在这里九十度鞠大躬,晚八点没更就别等了。

第98章 风陵渡 “难道她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吗?……
黄河水裹挟着秦晋峡谷间的泥沙, 在晨光里翻涌出金灿灿的波涛。
渡口人来人往,鱼龙混杂,走卖的小贩正向一名白衣少年兜售刚出锅的蒸饼。
“起——锚——咯!”随着一声拖着长调的号子,连钊麻利付完钱, 抱着一大袋蒸饼跃上船尾。
与此同时, 两三名船工将铁铸的锚链从浊浪中奋力拽起, 渡口开闸放行, 停泊的商船缓缓离了岸。
蒲津渡下游五六十里便是风陵渡口,白冤和周雅人这次选择走水路, 于是攀着太行道几名少年与衙府的交情, 无需额外租船,浦津渡的津吏发放完公验, 顺带手将几人塞上这艘南下的商船。
“听风知,吃个蒸饼。”连钊分完给师兄弟, 便将纸袋递给周雅人,他是按人头买的,里头仅剩两个蒸饼, 但是抹不开面递给另一位邪神。
周雅人自然而然转交给白冤:“人间五谷, 要不要尝尝?”
白冤瞥了眼冒着热气的蒸饼,刚要拒绝,周雅人又往前递了一寸, 轻声开口:“他们给你买的。”
白冤视线一转, 几名少年立刻埋头啃饼, 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排坐在米缸前的仓鼠。
少年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连轴转地忙活了数日,饥一顿饱一顿, 活生生养出了个狼吞虎咽的吃相。
看着居然颇有食欲。
于是白冤领受了这只冒着热气的蒸饼,捻在指尖端详须臾,索性张口咬了。咬完后,她垂下眼,直视舱外翻涌的黄浪,嘴里慢慢嚼着,心底掠过那句“人间五谷”,不咸不淡的蒸饼居然嚼出了一番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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