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为她擦眼泪吧。
短暂的安静。
暗红色的双瞳与金瞳对视,两只幼崽安静的呼吸交错在一起。
“呜哇!!!!!!!!”温绛耳爆发出超级加倍的哭声。
“小兔子宝宝不会轻易原谅小怪兽!”她用含糊不清的呜咽声对它闹脾气,因为它在意。
终于有人在意她不开心。
她要抓住机会大发雷霆,看看它会不会后悔跟她约架。
“你真的很过分你知道吗?”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睁开眼睛,瘪着嘴委屈唧唧地注视小怪兽。
“我们刚才一起吓退了狼群,而且我救了你的尾巴。你有一点沉重,真的,就算没有那个蛋壳,你还是有点重,我家院子里跟你一样大小的母鸡比你轻很多。我把你搬开的时候手手很累,你都没有谢谢小兔子宝宝,就推开了我,我不会跟你这样的小孩做朋友,应该不会。”
没办法,她从小就是个话很密的小孩。
她很想说这些话,当然如果它不在意的话,她就不会说。
它现在注视她的眼神很在意的样子,所以她把想说的全说了。
专注于组织语言,让她的悲伤暂时消失。
幼龙的头痛感也随之消失。
那双惊慌无措的金瞳,在一直响的兔子声中,变回平静漠然的探究。
它以为自己按到了正确的开关,阻止了让它痛苦的频率声响。
切换回了喋喋不休但无害的背景音。
它有点想把这个密集的“滴滴滴滴”声也关掉。
小肉爪在兔子精的胖脸上继续四处按压。
它还在帮我擦眼泪。温绛耳有点得意。
但她把嘴噘得更高了,非常难哄。
“没用的,我只跟有礼貌的小孩一起玩,心意已决。”
她高傲地扭过头,但眼睛余光观察它,看似无所谓地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我可以听你说几句话。但是最多不超过……额……五百句。”
她“勉强”给它一个辩解的机会,但只要解释说得过去她就可以大度地和解。
她非常想要一个朋友,甚至可以把自己煮好的肉汤分给它一半。
突然安静的环境,对于幼龙来说,相当于问题已经全部被它解决了。
它撑在温绛耳脸颊的爪子退后,回到地面,继续左右嗅探,寻找香气的来源,朝着肉汤的方向爬去。
它突然不再关注她了。
巨大的失落让温绛耳暂时忘记保护自己的肉汤,她翻身撑起身体看向小怪兽的背影,气鼓鼓的一脸失望。
她不死心地深吸一口气,进入那种难以言喻却又像是天生拥有的感知切换状态。
那种她可以理解它发出的特别震波的感知状态。
或许刚才它在给她擦眼泪的时候,就一直在解释它此前的无理行为。
而她有点苛刻的态度,让它放弃了。
然而,感知空间里没有任何震波。
那头小怪兽非常安静。
专注地在寻找食物。
并没有为它之前的行为道歉。
温绛耳还无法熟练的同时感知现实世界和震波领域。
当她很费力地在感知震波的同时尝试关注周围,那头小怪兽已经走到火堆旁。
它低头咬住燃烧中的树枝末端,安静又优雅地轻轻吮吸起来。
它终究还是找错了肉香味的源头。
温绛耳:“?”
不烫嘴吗?
几息过后,她终于再次感觉到它的震波。
“热。所有者不爱吃。”
这种震波并不是语言,更多是一种能直接感受到的意识。
温绛耳能通过自己的语言诠释小怪兽的意识,但并不能表达全貌。
它的震波事实上在表达不满,并没有那种被烫到的痛苦意识,它只是认为那根树枝属于热的范畴,且口感不好。
而“所有者不爱吃”的意识,具体来说是一种居高临下,对信徒供奉者的不满的宣告。
它把自己当成万物的主宰。
真是有够自以为是的。
哪里的生灵会愿意供奉一个在肉汤面前啃树枝的笨蛋神明呢?
温绛耳并没有提醒它真正可以吃的是肉汤。
如果它需要帮助,需要朋友,那就得遵守她的交友前提。
那头小怪兽对着火堆的背影,变得很落寞。
过了一会儿,它转过身爬回温绛耳面前,仰头冷漠地看她一眼,然后低头,舔了舔自己的肚皮。
她能在它淡定的外表下,听见激烈地“饿了饿了饿了所有者饿了”的震波。
“感谢告知,但你饿了关我什么事呢?”温绛耳换了个姿势坐在地上,歪着脑袋,“我说过不会跟没礼貌的小孩当朋友。”
它没有回应她的挑衅,安静了一会儿,爬到她腿边,立起上半身,一双竖瞳看向她搭在腿上的小手。
温绛耳好奇地观察它。
它的动作很笨拙,所以总是让她放松警惕,几乎忘了这小怪兽刚才围着她跑出残影的画面。
就在她毫无准备之时,它的尾巴一瞬间卷住了她的手腕,往上举起。
温绛耳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挣扎,那冰凉的尾巴却像铁一样牢牢禁锢手腕,“你干什么?!”
它没有回答。
尾巴把她的手举到它圆圆的头顶中央,探寻着找到了那片黏在头顶的蛋壳。
它的手太短,而身体太肥硕,细长的尾巴也无法直接抵达头顶的位置。
所以,它把她的手当成鸡毛掸子,扫掉了一直黏在头顶的蛋壳。
然后松开。
温绛耳惊魂未定地抱住自己被勒疼的手腕,茫然低头注视小怪兽。
“如果你需要帮忙,”她回过神,“必须先请求我的同意。”
说完,温绛耳捡起那块蛋壳,贴回小怪兽的脑门。
小怪兽愣住了。
它举起短短的小爪子,尝试摸自己头顶的蛋壳,够不着。
它茫然的表情突然变得慌张。
仰头看了看温绛耳,随后趴回地面,用尾巴卷起身体,两只小爪子抓住尾巴尖。
很不安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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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怎么了?似乎对她贴回蛋壳的举动感到十分沮丧和迷茫。
安静了片刻,温绛耳犹豫着,想伸手摘掉那片蛋壳,做一个大度的小孩。
可还没等到她动手,小怪兽忽然松开尾巴尖,转身朝西边的草丛爬去。
温绛耳浑身紧绷,惊慌注视它的背影。
它要去哪里?
走了吗?
还回来吗?
当拖着细尾的银白色球状幼崽消失在草丛的一瞬间,温绛耳猛地站起身。
她追着它走进草丛,跟在它身后轻手轻脚地小跑,却羞于出声询问。
如果有人决定抛下她,无论如何挽留,都不会改变结果,只会让分别前的她显得很可怜。
她脚步轻轻地跟踪过去,扒开草丛,无声观察小怪兽圆润的背影。
小怪兽虽然爬得很慢,但是身体会一闪一闪的突然冲刺一般,出现在其他地方。
即便温绛耳眼睛一直紧紧盯着,还是没走几步就跟丢了。
“诶?”温绛耳迷茫地歪头。
“就在这里。”身后传来年轻男人的陌生嗓音。
“这只是个山洞,是兽穴,我说了,这山上无人居住!”李放歌愤怒地对忘归鸦讲道理,“就算有人,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你带我上山有什么用?”
“兽穴外怎么可能有火堆?”忘归鸦并没有计较她无礼的态度,悠然地指了指火堆。
余光察觉到异乎寻常的能量,他转头看向西边的草丛,一眼就看见一个满脸灰土的小女娃正躲在草丛里,目光紧张地打量他。
“阁下就是这座山的主人?”忘归鸦哼笑一声,上前一步,低头对着温绛耳,彬彬有礼地警告,“您最好是已经找到了阻止我扩张领域的理由,我赶时间。”
李放歌困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个熟悉的面孔藏在那片野地里,眼神惶惑。
“小鬼?!你怎么会在山上!你爹呢?”
看见那个背后有巨大黑翅膀的男人时,温绛耳已经吓坏了,躲在草丛一动不动。
直到被一旁女人关切的嗓音吸引,转头一看,发现竟然是那个药铺掌柜的。
温绛耳的惊慌疑惑,一下子被惊喜淹没。
“掌柜的!啊哈!”她惊喜万分地从草丛里摇摇晃晃挣扎出来,光着小脚丫冲过去,想要扑抱住李放歌的腿。
但这些天在山里觅食,弄脏了衣服,她想起掌柜的很爱干净,上次见面时,给她身上的灰土都掸干净了。
所以温绛耳及时停下脚步,隔着很小的距离,仰起胖脸,水汪汪的桃花眼近乎思念地注视掌柜的脸。
“晚上好,掌柜的,好久不见,我下山找过你,可是你的药铺没有开门。”
李放歌所有的恐惧不安突然被融化了,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小孩怎么会住在荒山里?
她想到妖患期间,她爹可能会短她吃食,但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已经成了孤儿。
寒冬腊月的天,四五岁的孩童,连鞋子都跑没了。
竟然还礼貌地跟她打招呼,用如此欢迎的眼神注视她。
欢迎一个答应会每天给她粥喝,却在第二天就放鸽子的“骗子掌柜”。
酸涩堵在喉咙里,李放歌说不出话,蹲下身一把抓住她脏兮兮的小肉手,急切地呵气,搓揉。
“冷不冷?”她低哑的嗓音压抑不住的内疚。
“小兔子宝宝不怕冷噢。”温绛耳得意地摇头晃脑,不经意间说出了她自己操刀煮熟野味的功勋:“而且刚刚尝了一口热腾腾的汤,我自己煮的,用掌柜的送给我的镰刀和陶碗。”
李放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心酸的内疚感稍微缓和。
孩子虽然看着邋遢点,但精气神依旧如初见那日,该是没吃太大苦头。
“你爹呢?你为什么会住在鹅掌山上?”缓过气的李放歌立即兴师问罪,看看这杀千刀的当爹的做了什么。
“李夫人说要卖掉……”
“没听见我说话么。”沉声打断二人闲话家常,忘归鸦缓步走到二人身边,低头注视温绛耳,“阁下在此地主事有些年头了吧。隔壁金鳞山也在你治下?”
温绛耳转头仰脸看向他,憨憨地微张着嘴。
她是个比较要面子的小兔子,一般听不懂的话,也会强行回答。
努力尝试破解提问后,她摇摇头,“不,金鳞山在我之上,山比我高很多,我那天去山上找鹿角菌,鞋底都爬坏啦。”
李放歌替她回答,“您看清楚了,这就是个被自家爹妈遗弃后住在荒山上的孩童,您别兴师问罪了,您要占领这座山,我可以带她回我家住,别难为孩子。”
“哼。”忘归鸦不屑地哼笑一声,“凡人,当真毫无眼力。如此拙劣的化形,骗得过你,可骗不过我的眼睛。”
李放歌回头看看温绛耳,“哪里化形了?她不就是眼睛有点酒红色吗?这是随她娘亲的长相。”
“我如何会被表相蛊惑?”忘归鸦眯起眼盯着温绛耳,“她周身紫金色灵气,一看便知是先天神族后裔,可不仅仅是山神这么简单了,能阻碍我一统重岳洲的高人,必然不是等闲之辈。”
“但也别得意地太早。”他猛一斜眼盯住温绛耳,“你不过是神族后裔,而我,乃是天地之初便已诞生的魔族,若真动手,你必定不是我对手。”
温绛耳看了他一会儿,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安地转头看李放歌,小声询问:“这个大鸟在跟谁说话?”
“什么大鸟!我乃忘归鸦!”
“王贵?你是王贵呀?”温绛耳礼貌地回答:“我是温绛耳,‘绛’是漂亮的红色的意思,你见过紫葡萄吗?如果对着阳光仔细看我的眼睛,就是很好看的那……”
她正忙着扒开眼睛,就被忘归鸦打断,“我不想知道你名字的由来,我是在跟你谈判。忘归鸦是我的种族,不是我的名字。”
温绛耳被凶得一愣,他说他不想知道小兔子宝宝的名字。
她不开心地嘟起嘴,“不是你先自报家门的吗?我又没问你,而且我也没听说王贵这种鸭子,我们家的鸭子都叫大白鸭。”
“不是鸭子。”尊贵的忘归鸦急切地比划起来:“是鸦,凤凰你总听说过吧?”
“我知道!”温绛耳抢答:“凤凰是好漂亮的神鸟。”
“我也是。”忘归鸦总算松了口气,具体解释:“属于凤凰亚种,蓝绿色的叫青鸾,黑色的叫墨羽,也就是我们忘归鸦一族。”
“唔哇!”温绛耳睁大眼睛:“你是黑色的凤凰吗?那你好厉害哦!”
忘归鸦幽深的墨绿眼瞳陡然一亮,第一次遇见如此直白热情的捧场,忍不住有点小激动,“不过是虚名罢了。”
李放歌一脸嫌弃,心想“虚名你还不停地强调?”
“我可以摸摸您的黑翅膀吗,凤凰先生!”温绛耳激动坏了,她只在阿娘讲的睡前故事里听说过凤凰。
忘归鸦神色冷漠地哼笑一声。
但嘴角快压不住了,“既然你如此期待,我便满足你。”
他甚至迫不及待单膝跪在了温绛耳身旁。
几百年没被人抚摸过的样子。
事实确实如此。
墨羽青鸾分别是传说中灾厄与幸运的象征。
有人说,古代战场上的死尸堆里,经常能看见忘归鸦黑色的羽毛。
大量亡灵聚集的地方都会出现忘归鸦的羽毛。
这些灵魂难以被超度,怨气终年不散,战场很快会变成寸草不生的荒野。
忘归鸦的羽毛几乎等同于灾厄。
谁会愿意触摸呢?
他们是被生灵嫌恶恐惧并遗忘的灾厄之神。
在漫长而孤独的几万年间,忘归鸦习惯了空无一物的安静。
任何让人心神向往的事物,都是威胁。
味觉被用来期待美味的食物,声音被用来期待沟通与理解,视觉被用来期待喜爱与思念的人。
而忘归鸦的世界空无一物,任何期待,都会让他们在漫长的生命中感受地狱般的煎熬。
只有放下执着与希望,甚至忘记自己的名字,忘记过去的一切经历,才能获得永恒的安宁。
但是,近些年来,人间一统,经历盛世,已经有三百多年没有过战争。
没了凡人的绝望恐惧诅咒来供给能量,忘归鸦的神力逐年跌落。
他路过重岳洲的时候,感知到金鳞山的灵气泄露。
虽然不知金鳞山的结界如何被破,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忘归鸦是上古魔神,用不着修炼转化,就能直接利用金鳞山丰沛的灵气。
他可以先一步占领金鳞山,利用金鳞山源源不断的灵气,将整个重岳洲纳入自己的领域。
只要重岳洲的凡人失去五感,绝望与麻木步步蔓延,独属于忘归鸦的世代自会到来。
“你的羽毛好滑呀凤凰先生!”温绛耳开心极了,两只手抱着忘归鸦的左侧翅膀疯狂抚摸。
“我知道。”忘归鸦得意扬扬:“我每天都会仔细梳理羽翼。”
“你会飞吗?凤凰先生!”
“当然,直接冲破虚空,飞上天庭,都没问题。”
“好——————厉害呀!”
“哼,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我的能耐远不止这些。”
一旁的李放歌已经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了。
这俩根本是同龄人吧?
不过这对她而言是好事,如果忘归鸦喜欢温绛耳这小话痨,温绛耳说不定就安全了。
毕竟这个大黑鸟有着莫名其妙的歪理,李放歌没有信心说服他放过温绛耳。
“天庭是什么样子呀?”温绛耳很好奇。
这个问题突然熄灭了忘归鸦墨绿色眼瞳里偶尔亮起的光。
“比地狱更糟糕的地方。”他淡淡说了句,就突然站起身,不再享受小孩的抚摸,继续刚才的谈判,“你现在驱散鹅掌山的结界,我可以对你网开一面,并敕封你为‘护山童子’,食邑三十户,享从五品俸。日后恪守臣节,勤勉君事,我自会重用你。”
温绛耳又懵了。
只听懂“护山童子”几个字,她眨眨眼,立即不开心地扭了扭,嘟起嘴斜眼抱怨他,“小兔子宝宝是女孩子噢,是童女。”
“好了,别再扯远了。”忘归鸦冷酷地警告:“速速撤除结界,别等我亲自动手。”
“撤除什么?”温绛耳疑惑:“姐姐?撤除什么姐姐?”
“阁下是铁了心跟我装傻么。”忘归鸦抬起右手,并指结印,发出最后的警告。
“不要!”李放歌慌忙抱住忘归鸦的胳膊,几乎要给他跪下,“她真的只是个凡人孩子!她听不懂你说话,不是装傻!求你了,别伤害孩子!”
“我能感觉到你没有撒谎。”忘归鸦一抖胳膊,甩开李放歌,“所以,你是被她的皮相蛊惑了,我现在就让她现形,你看好了——”
话音一落,一股绿光在指尖盘旋,不等他出招,身后的草丛忽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陡然将忘归鸦重重笼罩。
他惊愕地猛地转身,却没看见人影,循声低头——
一头圆滚滚的白色不明生物,拖着长长的尾巴,同手同脚,顺拐着从草丛里爬出来,到处嗅探。
找了一圈没找到食物的幼龙,顺着新猎物的气息,杀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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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灭世魔龙版皎尾要上线一波了[狗头],让大家提前感受一下双标兔宝龙
幼龙拖着细长的尾巴,悠然地在它的领地闲逛。
最终,它本能循着一股最浓郁、最可口的能量气息,停在了忘归鸦的靴子前。
仰起胖脸,幼龙石珀色的竖瞳里倒映出巨大的黑色羽翼。
忘归鸦指尖盘旋的绿光无声熄灭。
突然无缘由的呼吸困难,一种犹如实质的天然威压让他感到心慌。
墨绿的眼瞳第一次脱离了居高临下的傲慢神色,忘归鸦困惑地低头注视这颗白团子。
皱眉观察许久,还是没能分辨出这头胖乎乎的白色幼兽是什么物种。
这世间竟然有他认不出来的物种。
无所谓,这是凡间不是天界,管它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得受他驱策。
他转头看向温绛耳,“这是你的伴生灵兽?有点意思。”
“这不是她的灵兽!”李放歌蹲在温绛耳身边护着她:“你说的山神可能就是这小怪物,你要打就跟它打,别伤害无辜的孩子。”
忘归鸦无奈地摇摇头,“终究只是凡人的眼睛,哪怕能理解吾辈之道,也无法看见我所见的真相。”
“理解你的道?”李放歌努力分析这个大黑鸟的想法,“你带我一起上山,是因为刚才我给你的解释,让你觉得被理解了吗?这么说,我们算是知己?朋友?”
“朋友?忘归鸦永远不会有朋友。”忘归鸦冷漠道,“确实很少有人能够理解我,我带你上山,只是让你看看我将如何公正地处置这座山的主人。”
李放歌都快气笑了,“你现在打算伤害一个无辜孩童,你要我怎么理解你?”
忘归鸦不再辩解,他打算让她眼见为实,当即再次并指起术。
绿色幽光在他指尖凝聚,嗖地朝着温绛耳的方向虚虚一点,自她头顶半空中荡开一圈半透的墨绿色涟漪。
他口中默念一句“现形”,涟漪便如同钟罩,朝着温绛耳降下。
然而,就在钟罩即将触碰温绛耳发丝的刹那,忘归鸦感到一股钝钝的滞涩感。
他竟然没有办法将灵力冲向那孩童。
怎么回事?
他低头细细观察,胖嘟嘟的小女孩仰着脸茫然注视他双眼,完全没有施法抵抗的迹象。
跪在一旁搂住温绛耳的李放歌疑惑地观察他反应。
这只大鸟似乎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忘归鸦有些窘迫,立即凝聚更多灵力,催动现形术,猛地砸下!
像是撞上一堵无形的铁墙。
大量灵力一瞬间反弹,倒灌回忘归鸦体内,裹挟着一股无形的气浪迎面袭来,掀起厚厚的积雪。
忘归鸦收拢黑翼,包裹住身体。
被气浪里裹挟的闪电冰锥划过,几根黑色的羽毛伴随着被激起的漫天雪花飞舞落下。
缓缓地,忘归鸦打开羽翼,墨绿色双瞳满是震惊地看向温绛耳。
这股可怕的力量是来自……
他低头,看向站在他靴子前那团白色小怪物。
小怪物此刻已经立起上半身,胖脸两侧的金色鬃毛像雄狮一样炸开,一双石珀色竖瞳锁定猎物般,盯着忘归鸦双眼。
“你……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忘归鸦难以置信:“怎么可能?除了我的主人,没有人能敕反我的术法……”
李放歌头一次看这大黑鸟露出如此惊骇的神色,立即抓住机会想要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不再继续对付温绛耳,“主人?尊贵的神鸟,您竟然还有个主人?”
忘归鸦回过神,局促地冷声道:“那都是旧事了,那条龙都陨灭数千年,我早已是自由身。”
“龙?”李放歌继续打岔,“什么样的龙,能有资格成为您的主人?他一定非常厉害吧?”
“这还用说?”忘归鸦提起“主人”就咬牙切齿,但他并不会否认那个男人的无上实力,那位万物主宰者。
若换作千年前,三界都没人敢说出他主人的名字,灭世魔龙——烛荒。
李放歌继续刺激他,“如此强悍?可您也不弱,想必是您主动拜入强者麾下吧?”
“当然不是!我最不喜束缚,此事要怪,就得怪我的朱雀兄长!”
忘归鸦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很要面子的解释起当年的“认主”经过。
那是在荒元纪前三千三百年,各方神族还在征战,相互吞并。
忘归鸦跟随朱雀、梼杌等六个兄弟,四处开荒。
那个在数万年间短暂给过他一个家的势力,存在了不过数十年,就因为不小心动了烛龙的领域惹上了麻烦。
那时的烛龙帝君尚未一统三界,却已然是规模最大的势力。
得知烛龙帝君派遣他的儿子出战,带领八万天兵天将攻过来,忘归鸦那几位勇猛无畏的兄长也慌了神。
于是朱雀出了个馊主意。
他写了一封战书,送给当时领兵的将领——未来那位让三界闻风丧胆的灭世魔龙,烛荒。
战书里要求跟烛荒单挑,谁赢了,谁占领这片地盘。
输的一方自愿与赢家结契,认其为主。
双方领兵者决战,不伤一兵一卒,也算好生之德。
这也不能怪朱雀找死,当时的烛荒年仅十三岁。
对于烛龙族而言,相当于一头指甲盖大的小龙崽子。
朱雀以为烛龙帝君派烛荒来战,是为了给小儿子立威,八万天兵天将才是主力军。
谁能想到,八万天兵天将,其实是来给烛荒助威的挂件。
反正朱雀没想到。
于是战书写得极为挑衅,什么“乳臭未干的小儿”,“若无胆迎战”之类的字眼,全都用上了。
生怕十三岁的烛荒不敢来单挑。
世事难料,战书送到烛荒的军营,被搁置了好几天。
距离开战之日还有半个月,双方都在布置战场。
将领们收到战书,便直接拆开,替小元帅看了。
倒不是因为蔑视幼主。
主要是十三岁的烛荒还不太识字,而且交流困难,如果所有军务都交由烛荒处理,军令传达效率就太低了。
烛龙族识字和说话都非常晚,他们天生的交流方式与其他族类不一样。
想要烛龙通过声音语言交流,就类似让人族通过触觉交流,难以习惯。
烛龙族需要把声音先转化为震波形式,理解之后,想要回应,还得把震波转换为音调模式。
过程极为困难,以至于多数烛龙在幼年期,都得有一只朏朏作伴,帮助他传达语言。
烛荒也不例外,第一次下凡打仗,也把他那个青梅竹马的小朏朏带上了。
噩梦的开端,就来自那只朏朏。
看完单挑战书,将领们不敢擅自驳回。
这战书写得羞辱性极强,若是随意驳回,事情传出去,他们的小元帅可能会被说成怂包。
所以,不得不把这封战书念给烛荒听。
十三岁的烛荒听人族的大白话都费劲,更何况用书面语写的战书。
听了三五句,小帝君就皱眉不耐烦地挥手,说“准奏”。
他并非要接下战书,而是要将领们自己处理军务。
“准奏”只是他学来打发神官们的通用词汇。
问题就是这个战书不方便代为处置。
没办法,将领们只能去求见那只小朏朏,让她转达战书内容。
烛荒对世间万物都一视同仁的不耐烦,唯独对他的小朏朏非常有耐心。
竖着耳朵乖乖坐在朏朏身边,低头安静地听她解释完战书内容。
听完后,烛荒认为,朱雀下战书想跟他单挑定胜负,是为了保住自家军队的性命。
战书里为了找一个正当的由头,写了一句“我宁可独自战死,也不愿我的军队被你们以多欺少”。
烛荒指着这段话笑起来。
他理解不了这份战书里“舍生取义”的意味。
他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宁可死我一个,也不要死我一窝’。
哪有这种好事?
他坏笑着眯起石珀色双瞳。
十三岁的少年尚未显出未来那位魔龙的英气,精致的五官让这头乖戾不羁的幼龙有着与性格极为不符的夺目脸蛋。
放下战书,他凑近他的小朏朏耳边,模仿那封战书的逻辑,口齿含糊地揶揄:“我宁可父皇给我放三年假,再把昆仑山辟给我当猎场,也不愿被罚抄一百遍经书。”
他的小朏朏捂着嘴咯咯笑起来。
周围的将领一脸迷茫,多数人都听不懂那条小烛龙在说什么。
幼龙口齿很不清晰,表达能力也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