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澜和项如?蓁对视了一眼,暗暗心惊。
她们与晏无辛并肩作战数次,却很少见她出招这般狠辣凌厉。
招招致命,仿佛对这群杀手有着滔天的恨意。
但陆锦澜知道?,晏无辛不是恨杀手,她是恨命运。
这贼老天,害人不浅。
眨眼间,横尸遍地?。晏无辛最后一个停手,此间除了她们三个,再也没有活口。
陆锦澜看着她,心头酸楚,强压着心绪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晏无辛将染血的冷刃插在地?上,默默避开了她的目光,“刚刚走得急,忘了将一件证物交给你。”
她说着从怀里取出那截断剑,声音有些紧,“给,这是个线索。或许能帮你找到害你生父和姑母的凶手,你……拿去吧。”
陆锦澜手动了动,她看着晏无辛紧张到颤抖的手,终究没有接。
她望着晏无辛的眼睛,坚定的告诉她,“我刚刚已经说过,前尘往事,不想再提。凶手是谁,于我而言,已经不再重要。”
她努力勾起一丝笑意,“母父安康,挚友在侧。你们都在我身边,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想去追问凶手,今天将隐秘的身世告诉你们,只是希望你们和我一样,做到心里有数。仅此而已,你……你们明白吗?”
晏无辛眼底浮现起一层水雾,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将那截断剑收了回去。
在回程的路上,三人格外沉默。
分?手时,项如?蓁忽然拉住陆锦澜,“我是不是做了天大的错事?”
陆锦澜摇了摇头,“是有人做了天大的错事,但那个人不是你,不是我们,更不是无辛。”
“天也做了天大的错事,可我们能把天怎么样呢?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是从我出生时就注定了的。”
“在我们还不能左右命运的时候,命运已经左右了我们。”
“所以,我们不要苛责自己?。命运如?何咄咄逼人,我们都有选择反抗命运的权利。我们不要上命运的当,不要胡思乱想,好好过日子。”
项如?蓁紧锁着眉头,无奈地?长?叹一声。
晏维津一向沉稳,今日却有些坐卧不宁。
她独自坐在亭中,静候着消息。可等的时间越久,她的面色便越来越凝重。
终于,有了动静。
她凝眸望去,府门?外进来一人,几?乎浑身是血,惹得家仆一阵慌乱。
晏维津快步迎上前去,才发现那是她的女儿晏无辛。
“辛儿,你……你这是你怎么了?”
她连忙帮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晏无辛微微一笑,“没什?么,我和锦澜、如?蓁去了趟外面,遇到了一群杀手。”
晏维津眉心一颤,“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把杀手全解决了,没留一个活口。”
晏维津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是谁派的杀手?为什?么要杀你们?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知道?。”晏无辛木然的回答,“我们什?么也没发现,只不过看到了一座旧坟。”
“还有呢?”
晏无辛叹了口气,“还有一座石像,跟锦澜长?得有点像。我们猜,可能是锦澜的亲戚。但是锦澜说,她不想探究这些过往。天下之大,长?相酷似的人不少。再说,就算有点亲戚,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不想翻动旧事。”
晏维津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
“娘,锦澜不追究了,人都应该向前看,对吗?”
晏维津道?:“当然,没有人会?揪住过去不放。”
晏无辛忙道?:“好,那就让我们都向前看,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吧。”
陆锦澜在外面换了衣服,才回到忠勇园。一无所知的家人,依然就向往常一样围上来,嘘寒问暖。
陆锦澜带着笑意和母父寒暄一会?儿,又挨个抱了抱孩子们。
夜晚,她告诉凛丞:“我想自己?静一静,你告诉他们,别来烦我。”
凛丞有些担忧,心里有些疑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陆锦澜坐在书案前,对着案上的孤灯,窗外月凉如?水,而她的心里却颇不宁静。
门?吱嘎一声开了,陆锦澜刚要皱眉,才发现不是哪个夫郎,是她爹严氏。
严氏带着庆儿,两人手里都端着东西?来的。
陆锦澜一愣,“爹,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严氏笑道?:“我听?说你转了性,特地?过来看看你,怎么了这是?咱们家陆大少娘,竟然清心寡欲了,是不是外面出了什?么事啊?”
陆锦澜摇了摇头,“没,没什?么事。爹,你不用担心,女儿已经大了,没什?么事能难住我,你就不用操心了。”
严氏叹了口气,“平常劝你保养身体,说多了你总嫌我唠叨。可别的事儿,爹也帮不上你什?么。这是我亲手煮的参汤,你快趁热喝了,早点睡吧。”
陆锦澜点了点头,“爹,你也早点睡。”
严氏笑道?:“知道?了,难得你今日肯听?我的话。对了,爹给你做了双鞋。庆儿,快拿过来给大少娘试试。”
陆锦澜无奈:“爹,你都多大年?纪了?我早就跟你说针线活儿费眼睛,你让佣人去做就行了。再不济,还有凛丞他们。”
严氏嫌弃道?:“凛丞?他那个手艺还是算了。旁人倒是勉强能做,但哪有爹做得合脚?趁着我还能做,多给你做几?双。以后老了做不动了,你想穿还穿不到呢。”
陆锦澜被?逼着试了鞋,还在屋里走了几?圈,“行了吧?大半夜的,你不会?要我出去跑去吧?”
严氏噗嗤一笑,“你这孩子,都当娘的人了,一天到晚还是没个正经,总是不着家。也不知道?你几?时性子能沉稳些,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陆锦澜握住他的手,抚摸着他指上的细纹,“爹,我已经长?大了,我以后多多在家陪你和娘。”
严氏老眼一红,笑道?:“我还不知道?你?说是陪我和你娘,实际上是陪你那几?个夫郎。不过,多和他们在一起也好。多生几?个孩子,家里热闹。”
严氏絮叨了几?句,带着庆儿出去。
陆锦澜捧着参汤,刚喝了一口,忽然听?到外面一声惨叫。
“爹!”陆锦澜刚要起身,杀手已然从门?窗处涌了进来。
来人的剑上带着血,陆锦澜眼神一冷,丝毫不敢犹豫,用最快很凌厉的招数解决掉敌人,迅速冲了出去,却还是来不及。
地?上躺着的,已然是两具尸体。
“爹!庆儿!”陆锦澜凄厉地?呼喊,却生平第一次,得不到?他们的任何回应。
夫郎们闻声?赶来,只见陆锦澜抱着严氏的尸体嚎啕大哭。
陆锦澜泪眼模糊中,看见陆今朝跌跌撞撞步履蹒跚地?赶来。
陆今朝一时间还接受不了这么大的变故,她满眼狐疑的轻轻推了推严氏,仿佛只是像寻常那般,将熟睡的夫郎唤醒。
“清和,清和……你看看我,清和!”
看着严氏毫无反应,陆今朝瞬间老泪纵横,一时急火攻心,晕过去了。
“娘!”众人连忙扶住陆今朝。
老管家?邹姨带着一众仆从跪倒在地?,含泪道:“少主,事已?至此,您拿个?主意吧。老娘病倒,老夫郎也不在了,请您振作起来,主持大局啊!”
陆锦澜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先将母亲抬回房中,请平掌柜带着医师过来,帮忙支应。天亮命人带着杀手的尸体,去京兆府击鼓鸣冤。”
陆锦澜咬了咬牙,“大办丧事,靖安侯府有?丧,我要全京城都知道,我父死得冤枉,我做出什么事都是理所应当。”
晏维津正在书房和属下?议事,忽听砰地?一声?。
众人转身望去,只见晏无辛面寒如冰,甩开左右拦阻她的仆从,踢开房门,强行闯了进来。
晏维津眉头?一皱,对那几人道:“你们先下?去。”
门被人从外面关上,屋内只有?母女二人,气氛却格外凝重。
晏维津不悦,“你干什么?有?没有?一点儿为人女的自觉?一点礼数都没有?。”
晏无辛冷笑一声?,“娘,陆家?在办丧事,您还要跟我谈礼数?”
晏维津瞪了她一眼,“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做的?”
晏无辛摇了摇头?,“我不怀疑,我确信,就是你做的。”
晏维津一愣,随即沉稳地?迈着步子,丢下?手中的奏折,端坐到?椅上。
相?尊大人一副胜利者?之姿,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从容道:“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晏无辛撑在书案上,细细地?端详着她,冷声?质问:“为什么?娘,我已?经告诉你,锦澜她不追究了。你又何必做贼心虚,急于杀人灭口呢?”
“住嘴!”晏维津怒道:“你懂什么?陆锦澜是什么人?她行事诡谲莫测,睚眦必报,岂可相?信她的迷惑之言?那些不过是她糊弄你的说辞,杀父之仇灭门之恨,她怎会不追究?”
“糊弄?呵呵。”晏无辛摇了摇头?,“你根本就不了解她!你以为她是昨天才知道真相?的吗?你以为她是昨天才想到?事情是你做的?你以为她是因为杀不了你,才迟迟没有?动手吗?”
“我认识的陆锦澜不是睚眦必报,而是恩怨分明。她是行事诡谲,我确信,如果这事是旁人做的,哪怕她明面上不能报仇,她也会在暗地?里杀之毒之,毫不犹豫地?取人性命。”
“可偏偏她的仇人是你,是她好?朋友的亲娘,你让她怎么动手?”
“她不杀你,不是因为你位高?权重,而是因为你是我娘。她不想和她的挚友便为仇人,她是为了我,才没有?追究!”
晏维津扭过头?去,“一派胡言,只有?你天真的相?信什么知己什么挚友,什么朋友之谊。她之所以没跟你翻脸,是因为还不到?时候。她之所以没有?背叛你,是因为利益还不够大!”
晏无辛疲惫地?合上双眼,“看来我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哼,也是,你从未有?过这样的友谊。你的朋友背叛过你,你就认为我的朋友也会如此。但我告诉你,我的朋友和你的朋友不一样。”
晏维津高?声?道:“一样!面对天大的诱惑,再坚固的友谊也会土崩瓦解!何况我千辛万苦坐到?位置,我岂会将决定权交予她人?她追究也好?,不追究也好?,她知道这件事,便是隐患,我必除之。”
晏无辛望着晏维津苍老而发?红的眼睛,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明白你当年是怎么想的了,原来是宁肯我负天下?人,不许天下?人负我。原来是怕别人对不起自己,所以自己先对不起别人。顾飞卿是你的朋友吧?你当年便也是这样,先下?手为强,美其名曰:消除隐患。”
晏维津用力地?咬住牙齿,“你又不知当年事,岂知是我负她,而不是她负我?”
晏无辛轻笑出声?,“母亲未免太小看我了,我虽不知当年事,还不会用脑子推想吗?我不认识顾飞卿,却了解你。以我对相?尊大人您的了解,若是她负你,你怎么会给她立碑修墓?”
“按照娘你的报复心,不挖坟掘墓,焉能对得起相?尊大人心狠手辣的行事作风?”
晏维津胸口起伏,“你……你大逆不道!”
晏无辛道:“我已经能够想象,您当年是如何做的。您害死了她,害死了她的弟弟,却还是理直气壮地认为是她对不起你在先。”
“或许你还觉得自己胸宽似海,你觉得她可能威胁到?你,你却还‘好心’为她办了后事。你说不定还对自己说,我晏维津已经仁至义尽。”
“你在她的墓前,震碎了她送给你的佩剑,你认为你们从此以后一刀两断,互不相?欠。”
“但其实你心里知道,你欠她的。你可以骗所有人,可你骗不了你自己。”
“上次你当着我们的面,说了那么多旧事,你诉说你幼时的艰难,你痛斥学生时代身边人对你背叛,可你一个?字也不敢提顾飞卿。”
“因为在她这件事上,她才是受害者?,你才是那个?背叛的人。你怕人知道,你心虚。”
“胡说!”晏维津愤而拍案,“我和她之间的事,根本论不到?别人来评判。”
晏无辛用一种悲悯的眼光看着她,“娘,你承认吧。你若真是问心无愧,何须把自己的石像毁掉呢?你怕别人知道,你和顾飞卿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而你,却背信弃义,卑鄙无耻地?杀了她。”
带着疾风的一巴掌,响亮极了。
晏无辛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红肿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释然?的笑意。
“相?尊大人,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真正的朋友吗?”
“因为你谁也不信任,在你的眼里,什么都比朋友重要。你总把很多东西凌驾在友谊之上,你那么看轻友谊,那么看清你的朋友,她们理所当然?的弃你而去,那不是她们的过错。”
“错在你,因为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珍惜。”
晏无辛沉下?脸,拂袖而去。
晏维津扶着桌案起身,“回来!你给我回来!”
那个?一向敬重她的女儿头?也不回,就像那些年离她而去的故人,或者?说被她抛弃的故人。终究是渐行渐远,甚至都未曾好?好?告别,便没了踪迹。
晏维津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四周空无一人。
陆锦澜跪在灵堂里,手上一张接一张不停地?烧纸。
凛丞擦了擦眼泪,低声?道:“你一夜都没合眼,一会儿还要支应宾客。趁着这会儿人少,快去后堂歇一会儿吧。”
陆锦澜摇了摇头?,“我不累,我撑得住。你去歇着吧,你也一夜没合眼。”
凛丞不肯,“我陪你。其实,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庆儿对你的心思你是知道的,他没有?家?人,若让他以仆人的身份下?葬,以后恐怕无人祭拜……”
陆锦澜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活着的时候,我没能给他个?名分,现在他受我牵连被人害死,是我对不住他。让他以我小郎的身份下?葬吧,希望他泉下?有?知,能略感安慰。”
凛丞忙道:“他泉下?有?知,一定会高?兴的,我这就着人去办。”
凛丞刚走,洗墨脚步匆匆的进来。
她瞥了眼在棺木旁枯坐的陆今朝,在陆锦澜耳边低声?提醒道:“晏大人来了,在府门前跪着。”
陆锦澜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纸钱交给七郎,“你来烧。”
她起身对陆今朝道:“娘,你回屋休息吧,这儿有?我。”
陆今朝疲惫地?摇了摇头?,“我在这儿陪你爹。”
陆锦澜只得道:“那我去外面吩咐一些琐事,一会儿就回来。”
严氏一走,陆今朝好?像苍老了几分。二人到?底是结发?妻夫,感情深厚。
都说少年妻夫老来伴,夫郎骤然?离世,陆今朝对陆锦澜便更加依赖。
她用布满皱纹的手掌握住陆锦澜的手,叮嘱道:“你快去快回。”
陆锦澜点头?,“好?。”
晏无辛低着头?,心情沉痛地?跪在忠勇园门口,直到?一双有?力的手掌将她拉了起来。
“无辛,起来。”
晏无辛望着陆锦澜红肿的眼睛,心头?像被针扎一样,“锦澜,我……”
陆锦澜摇了摇头?,“什么也不必说,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从今以后,她是她,你是你。你不必替她背负她的过错,我也不会顾念你和她的关系。”
晏无辛点了点头?,“我明白,你想要怎么做?”
陆锦澜垂下?眼眸,“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晏无辛也低下?头?,“的确如此,这是应当的。”
陆锦澜看向她,“无辛,你别怪我。”
晏无辛凄然?一笑,“我哪有?怪你的资格?反倒是你,始终为我顾忌着。若不是因为我,姨夫他也不会……”
陆锦澜摇头?,“我们都不是圣人,事情发?展成?今天这样,谁能预料?而今逝者?已?逝,唯有?报仇雪恨,才能安慰我父在天之灵。”
晏无辛吸了吸鼻子,“好?,追根究底,是我家?对不起你家?,我对不起你。你安心操办丧事,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晏无辛转身便要走,陆锦澜连忙拉住她,“你要干什么?”
晏无辛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
晏无辛快步离开,只留给陆锦澜一个?决绝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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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月底了,悄悄求一波营养液……今日双更![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七日后,陆锦澜正看着僧侣为亡者做法事,项如蓁匆匆赶来。
陆锦澜看了眼她的脸色,“发生?何事?”
项如蓁道:“皇上刚刚下旨,将相尊打?入天牢了。”
陆锦澜眉心一动,虽然她已经?放出风声,说相尊大人忮忌她得圣宠,觊觎相尊之?位,派人刺杀她不成,害了她爹的性命。
现在京城人人都知道,她和晏维津势不两立。可她只是造声势而已,还未有实际动作,更?无真凭实据,皇上怎会因?此将晏维津打?入天牢?
她忙问:“她因?何获罪?”
项如蓁道:“试图刺杀你,杀了你爹。”
陆锦澜眉头一皱,“我?尚未去告御状,是谁……”
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项如蓁点了点头,“无辛带了物证去面圣,检举揭发。而人证,是她自?己。”
陆锦澜一时无言,两人久久地站在那里?,思绪翻涌。直到宫里?来人宣旨,让陆锦澜进宫。
陆锦澜叹息一声,对项如蓁道:“我?进宫,你去看看她吧。她此时的处境,比我?还难。”
陆锦澜穿着丧服,跪在御前,面沉如水,皇上的声音从头顶上淡淡的飘过?来。
“听闻你被人刺杀,朕很是担忧。京城里?竟然能出这样的事,简直是无法无天。幸好晏无辛大义灭亲,前来告发凶手?。朕,已经?将晏维津下狱,可朕尚有一事不解。”
陆锦澜微微抬首,“陛下何事不解?”
赵敏成道:“晏无辛说,晏维津之?所以要杀你,是因?为你长得像一个叫顾飞卿的人。这个顾飞卿,你认识吗?”
陆锦澜点了点头。
她知道,晏维津对她下手?的时候,皇上便能猜到晏维津为何下手?。
若说,她对当年的事一点都不知,是不合情理的。可若说她全然知晓,便是不知死活了。
于是陆锦澜道:“回皇上,臣虽和顾飞卿素不相识,可我?却知道她。”
皇上忙问:“知道她什么?”
陆锦澜道:“她是我?娘的挚交,我?娘说多年前顾飞卿弥留之?际,将一个婴儿送到她手?上。”
皇上扶着龙案微微欠身,“她……她有没有说那是谁的孩子?”
陆锦澜摇了摇头,“当时顾飞卿已经?奄奄一息,什么都来不及说便死了,我?娘也不知道我?是谁的孩子。”
陆锦澜望着赵敏成紧张地神情,“皇上,您知道那个婴儿是谁的孩子吗?”
“我?……”赵敏成撤回身,端坐到龙椅上,“朕,怎会知道?”
陆锦澜点了点头,“是臣想多了,臣以为相尊既然知道我?是谁的孩子,皇上您或许也知道呢。”
赵敏成道:“朕不知,晏维津可有对你说过??”
陆锦澜微微摇头,“没说过?,但臣觉得,相尊和顾飞卿是仇人,也许当年就是相尊派人害死了顾飞卿。相尊大人不肯放过?我?,是因?为我?和顾飞卿十分相像。她应该认定,我?和顾飞卿关系匪浅。”
“再加上,顾飞卿当年拼死将刚出生?的我?交托给挚交好友,这般情谊,大概……我?就是顾飞卿的女儿。”
她看向?赵敏成的眼睛,“皇上,我?说得对吗?”
“对,对……”皇上移开目光,轻声应和,“你们如此相像,必定是……至亲。”
君臣二人沉默许久,谁也不想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赵敏成忽道:“有件事,朕要让你亲自?去办。”
项如蓁守在宫门口?,终于见到陆锦澜带着内廷司的曾颖一同出来,还有一个小宫男端着托盘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项如蓁快步迎上去,陆锦澜摆了摆手?,让曾颖带着那个宫男先行上车。
项如蓁低声道:“皇上跟你说了什么?”
陆锦澜:“刚才看见托盘里?的酒了吗?那是毒酒,给晏维津的。”
项如蓁一愣,“难道皇上不打?算审问了?直接处死?”
陆锦澜微微点头,“想让她自?尽,派我?和曾大人一同前去,看着她死。”
项如蓁皱了皱眉,“皇上这不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吗?她让谁去送毒酒不行,干嘛非得让你去?你等一下,我?进宫请旨,我?去送毒酒。”
陆锦澜拉住她的手?臂,“皇上不会让你去的,我?也不想让你去。给无辛留个方便说话?的朋友吧,免得她郁结于心时,都不知道还能跟谁诉说。事已至此,可我?一个人来吧。”
项如蓁痛心道:“无辛她……她把?自?己关在府里?,谁也不肯见。”
陆锦澜刚想说什么,曾颖在马车上催促她,“陆侯,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去把圣上交待的事办妥吧。”
陆锦澜只好对项如蓁道:“等我忙完去找你,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晏维津在天牢中负手?而立,透过?那处极小的铁窗,汲取着折射进来的一缕阳光。
“咳!”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曾颖拱了拱手?,“相尊大人,您在想什么呢?”
晏维津没有回头,呛声道:“你来干什么?”
曾颖赔笑道:“皇上让我?们来给您送一壶酒,看着您上路。相尊大人,您别记恨我?们,这是皇上的意思。”
晏维津冷笑一声,“她怕了,她不敢公?开审判我?,她怕我?把?什么都说出来。皇上如今这么在意自?己的颜面,跟曾经?那副见利忘义的样子,全然不同了。可我?凭什么要成全她呢?我?不死,我?偏不死。”
曾颖无奈,“我?说相尊大人,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您就别置气了。皇上不想让您说,你就别说了。”
“您说了我?们也不敢听,不敢信,您又何必白费口?舌呢?”
“皇上料到您不肯就死,临出门时让我?转告您,您若是胡说八道,让您想想您的孩子们。您若是不在意孩子们,让您想想晏氏全族。”
“眼下只是您一人获罪,您要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恐怕皇上就要株连了。”
晏维津哼了一声,不屑道:“人死如灯灭,一个注定要死的人,还会怕威胁吗?”
陆锦澜叹了口?气,“你真的不怕吗?”
晏维津猛地转过?身,陆锦澜对曾颖道:“看相尊大人这副强硬的态度,只怕一时半会儿都不肯死。你先出去,让我?和她单独聊聊。”
曾颖有些犹豫,这种事,皇上让她和陆锦澜其中一个人来就能办。
可皇上偏偏让她们两个人一起来,分明是有互相监督的意思。
皇帝曾千叮万嘱,让她看着晏维津,不要让晏维津对着陆锦澜乱说。
可此刻陆锦澜竟然要和晏维津单独聊,曾颖实在有些为难。
她瞥了眼一旁的小宫男,悄声道:“陆侯,若只有你我?二人,下官一定行个方便。但御前的人在这儿,他会不会……”
陆锦澜回头看了看那名?小宫男,亲昵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温声道:“闰年,你把?酒留下,陪曾大人出去歇会儿。皇上问起,知道怎么说吗?”
许闰年红着脸连连点头,小声道:“就说我?们一直都在。”
陆锦澜微笑着点头,“乖,出去吧。”
曾颖真是大开眼界,她知道这位靖安侯风流之?名?遍天下。坊间传闻,只要陆锦澜在一个地方停留十天以上,必定有当地的美男对她投怀送抱。
曾颖之?前还觉得此言实属夸张,而且她和陆锦澜私交不错,暗地里?还曾为她打?抱不平。
毕竟陆锦澜这样的人才,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策马定乾坤。总是传她这般那般的风流秘事,岂不于威名?有碍?
可今日一见,才知道自?己错了。风流之?事,未必是谣传。只怕有人想要谣传,都造不出这么夸张的谣言。
御前的人,天天在皇上眼皮底下待着,她是怎么搞上手?的?真是奇了!
曾颖带着满腹困惑和许闰年到外面去,只留下陆锦澜和晏维津,两两相望。
陆锦澜撩起衣摆,盘腿坐在地上,伸手?对晏维津道:“请坐下说话?。”
晏维津皱了皱眉,警惕道:“你对我?客气,我?也不会喝下毒酒,你还是以仇人的态度对待我?吧。”
陆锦澜呵呵一笑,“对待仇人,该是什么态度呢?激动?辱骂?甚至想办法进去打?你一顿?有意义吗?”
“你我?是仇人不假,可结果已经?定了。你在里?面,我?在外面。你就要去死了,而我?将长久的活着。我?赢了,你输了。”
“我?没有输!”晏维津咬牙道:“如果不是晏无辛的背叛,我?根本不会输!你太高明了,我?已经?做足了防备,可你说服了我?预想不到的人。以至于我?现在仍然不敢相信,我?的女儿竟然出卖了我?!你高兴了?你得意了?”
陆锦澜看着她怨恨的目光,缓缓摇头,她指了指身上的孝服,又指了指牢内的晏维津。
声音苦涩,“两败俱伤的局面,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不过?是公?平而已。但为了公?平二字,我?和无辛都失去了很多。”
晏维津气道:“难道只有你们在失去吗?我?没有吗?我?晏维津从一无所有到百官之?首,一路走来苦心经?营,付出了多少辛劳。”
“无辛无辛,她刚刚出生?的时候,正值我?坐上丞相之?位,我?给她取了这个名?字。我?希望我?的女儿一辈子都不用像我?一样,尝尽人间苦楚,可她呢?她竟然把?我?送到大狱里?!”
“我?晏维津一世英明,不论是改朝换代的血战,还是不见血的朝堂争斗,我?几?时输过??如今竟然栽在自?己女儿手?里?,真是家?门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