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啧”了一声,方才陆锦澜说是与政事不相干的事,皇上已经想到不是什么正经事,却想不到这事儿?这么不正经。
她左右看了看,的确有个生?面孔,模样不错。
赵敏成皱着?眉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男听陆锦澜提起他,已经吓得不轻了。这会儿?连忙拜倒在地,“回皇上,奴才姓许,名叫闰年。”
陆锦澜一笑,“这名别致,想是有什么典故。”
许闰年忙回道:“奴才是闰年生?的,所以家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陆锦澜点了点头,“那你要?是有个弟弟,该叫闰月。”
许闰年刚要?开口,赵敏成瞪了陆锦澜一眼,“好了,要?不要?朕把人赏给?你,你带回家问个明白??”
陆锦澜忙敛了笑意,回道:“臣不敢。”
扯完了闲篇儿?,开始说正事。
赵敏成道:“朕叫你们来,是想商量一下礼部的人事。罗大人告老还乡,尚书之位空缺,朕已经想好,让靖安侯来补这个位置。”
晏维津道:“靖安侯自然?是当得起尚书一职的,只是这样一来,礼部左卿的位置又空了。”
“礼部右卿冯大人年纪大了,她年轻时常年出使各国,风霜雪雨落下了病根,身体不好,时常在家养病。一到冬日,越发严重。她是为国家所累,咱总不能在这个时候罢她的官。”
晏维津说着?瞥了眼赵敏成的脸色,赵敏成拨弄着?茶盏,淡淡的应了一声。
晏维津便继续道:“靖安侯一向喜欢推陈出新,做了礼部尚书,必定有许多事要?做。手?下若没有得力的帮手?,恐怕无法施展。”
赵敏成道:“朕也如此想,所以这个礼部左卿的人选要?好生?斟酌。”
晏维津道:“臣想推举一人,皇上可还记得韦三思?”
赵敏成手?上一顿,“前次你向朕举荐此人,朕准了她到内廷司任职。人倒是勤恳,但她年纪不小了,礼部的事只怕她做不来。朕知道她是你的同?乡,你有心提拔她,但此人不合适。”
皇上驳回去了,晏维津微微一笑,“臣只是不忍见有才干之人埋没,皇上既然?认为韦三思不合适,那陶风、孔慎二人如何?”
赵敏成捻着?杯盖默不作声,陆锦澜观察着?二人的神情,感受到了一丝暗流涌动。
皇帝身处宫中,与那些不上朝的大臣接触有限。一到人事任免的时候,都得通过丞相来提供意见。
这就像一个人到餐厅吃饭,看似皇上是那个顾客,可以指着?菜单说:“我要?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实际上菜单是人家制定的,摆上去的,都是主推款。
你想要?菜单之外?的菜品,不好意思,人家自会热情礼貌花样百出的婉拒。
那个服务员就像丞相,会说:“这个没有,这个真没有。那个倒是有,但是今天来的菜不新鲜,吃了会坏肚子,您别点了。”
看似有得选,其实差不多。
陆锦澜洞察片刻,便开口道:“臣也想推举一个人。”
赵敏成微微一笑,抬眸道:“好啊,想必是你的同?窗,朕正好想任用一些新人,给?朝堂带来一股新风。”
晏维津不咸不淡道:“皇上说的是,新人新气象。只是学生?年纪小,又没学习过朝务,恐怕担不起这么大的官职。”
陆锦澜忙道:“相尊大人多虑了。皇上,臣要?举荐的不是我的同?窗,而是礼部主事关山月。此人胆大心细,做事有条有理。”
“臣病着?的时候,她代?臣做了许多事。每日还把办妥的事务写成书信,送到臣家里?。她在礼部已经四年,每个环节都通,臣觉得她有能力做这个礼部左卿。”
晏维津见皇上点了点头,忙道:“这个名字臣从未听说过,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直接升任从二品的左卿,未免也太破格了。”
陆锦澜立刻道:“她既是个人才,早就该升了。之前不升,许是相尊大人诸事繁忙,一时失察。不过皇上宽厚,不会责怪您的。皇上求贤若渴,不拘一格用人才,不更显得皇上惜才爱才吗?”
两人争论起来,皇上倒是喝上了茶,暂时没打算说话。
晏维津想了想,又道:“若说能力出众就该提拔,那冯大人早该提拔了,也不至于一身伤病一把年纪,还只是个右卿。”
陆锦澜笑道:“相尊既如此说,皇上不如提拔冯大人做左卿吧,右卿的人选臣还是举荐关山月。皇上和相尊大人若有疑虑,就让此人先代礼部右卿。”
“年前事多,臣就多交给?她去办。等到年后,皇上看她事情办得如何,再决定要?不要?让她任职。”
赵敏成连连点头,“好,就这么办。先给?她升至四品,代?礼部右卿职,以观后效。”
陆锦澜连忙行礼,“臣代?关山月,谢皇上赏识。”
两人这段对?话,跟加了速似的,生?怕旁人插进去一句。
晏维津愣了愣,“皇上,咱没这么做过啊。”
皇上现学现卖道:“靖安侯不是说了吗?不拘一格用人才,就这么办。”
事情定下来,晏维津告退。陆锦澜刚要?走,皇上忽道:“这几?天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陆锦澜忙道:“没什么事儿?,就是闹了场风寒,耽误了几?日。”
赵敏成神色有几?分?狐疑,“之前明明好好的,你又是习武之人,一场风寒就让你病倒了?”
怀疑,无止境的怀疑,那个怀疑完这个怀疑。
陆今朝说得没错,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否则,身边这么多双怀疑的眼睛,堪比现代?的核磁共振机,专门?排查人体内的可疑病症。
一天到晚的刨根问底,陆锦澜烦不胜烦,干脆决定来个猛的,让她们再也不敢打听她的私隐。
于是,陆锦澜闷声道:“唉,其实光是风寒,臣也不觉得怎么样。可皇上您知道,臣府上有好几?个夫郎,个个如狼似虎。”
“那晚曲国的小郎主,好生?厉害,勾得臣欲罢不能。我们两个翻云覆雨,闹了一晚上。臣这腿肚子都抽筋了,他还要?呢,臣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再加上着?凉,就一下病倒了……”
陆锦澜越说越兴奋,越说越高声。皇上却听得眉头紧锁,恨不得捂上耳朵。
一屋子宫男都听得红了脸,使劲儿?憋笑。
赵敏成一拍桌子,“胡闹!谁问你这些来?你这……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上不得台面的话,竟说得堂而皇之,亏你还是个侯君,怎的如此荒唐?”
陆锦澜一脸茫然?,天真道:“皇上不是问臣怎么病倒的吗?臣不敢欺君,所以据实相告,臣错了吗?”
赵敏成一摆手?,“你没错,是朕问错了。朕羞于听你那些荒唐事,你赶紧回家去吧。”
“是,臣告退。”
陆锦澜出来一看,晏维津在外?面等她呢。
“陆侯留步。”
“相尊大人,还有事吗?”
晏维津笑道:“没什么,只是方才你不是说要?问皇上故人的事吗?怎么皇上许你问了,你倒没问?”
陆锦澜恍然?大悟,“差点把这事忘了,多亏相尊大人提醒,我这就去问。”
陆锦澜一转身,晏维津连忙拉住她,“我刚刚细想了一下,我看陆侯根本没打算问吧?何故要?做出这般姿态?”
陆锦澜笑了笑,“您好眼力,我本来是想问的,可后来一想,如果皇上恰巧不喜欢那位故人,而我又和她长得像,一问提醒了皇上,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所以就没问。”
“相尊大人,我聪明吧?”
晏维津点了点头,暂时相信了陆锦澜的说法。
晏维津意味深长道:“你说得对?,不要?给?自己?自寻烦恼,旧事莫再重提。对?了,皇上刚刚把你留下来,说了什么?”
这要?是聊了别的事,陆锦澜就回她两个字“秘密”,让她猜去。
但偏偏聊了些刺激的事,陆锦澜便欣然?分?享道:“皇上问我前几?日怎么突然?病倒了,我便告诉她……”
陆锦澜重复一遍原话,刚说到“腿肚子抽筋”,晏维津便涨红了脸拂袖而去。
陆锦澜追在后面喊:“相尊大人,我还没说完呢!相尊大人,您是急着?回家吗?”
晏维津大步离开,头也不回。陆锦澜这才敛了脸上的笑意,转身离去。
陆锦澜“病愈”之后,更加务实了。她总觉得自己?没当皇上是天下人的损失,她得做点好事,弥补天下人。
这日陆锦澜写了个条陈,正要?去找项如蓁,晏无辛先找上门?来。
“锦澜,你快去劝劝如蓁吧。”
陆锦澜一愣:“她怎么了?”
项如蓁为了补上前任留给?她?的惊天大窟窿,这两个月一直在查账。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很?多账目上就?能看出来的问题,竟然长久的存在。
项如蓁咬牙切齿地翻出律法,连夜拟出一长串的查办名单。烂账是谁经的手,谁做的主,谁拿了钱,一个个都别想?跑。
她?要往前追溯五十年,本朝加前朝,不管谁从户部的账上拿过?不该拿的钱,现在都上了项如蓁的名单。
本金加罚款,外加利息。当年吞了多少,现在都得?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这段时间,项如蓁得?了很?多外号。有?人叫她?老抠,因为她?四?处从人手里抠钱。
有?人叫她?死心眼儿?,因为她?不讲情面,不管谁的亲戚谁的朋友,谁都甭说情。说情没用,还会连累说情的一块儿?被参,理由是:为官不正?,公私不分。
项如蓁在京城狠狠抠了一个月,抠回来四?十多万两银子,把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都得?罪遍了。
陆锦澜和晏无?辛知道她?的为人,一向鼎力支持。可?听说项如蓁要做钦差,去巡视嬅国一十七州,彻查贪腐,追溯旧账,还是狠狠震惊了一下。
项如蓁还住在学院旁的宅子里,陆锦澜和晏无?辛匆匆赶来的时候,项如蓁刚从宫里回来。
雪卿挺着大肚子,正?带着仆从帮项如蓁收拾包袱。
陆锦澜一进门便忍不住道:“如蓁,你是不是疯了?你真要出京?”
项如蓁笑了笑,“就?知道你们要来。雪卿你们先出去,我们说会儿?话。”
雪卿红着眼,点了点头。
项如蓁关上门,将圣旨和尚方宝剑拿出来给?二人看。
项如蓁道:“旨意已经请下来了,皇上准我全权查办一十七州所?有?官员。上到州牧,下到村官,一经查实便可?查办,特许我先斩后奏,放手大干。”
二人绷着脸,眉头紧锁。
晏无?辛道:“你当这是好事儿?呢?这要是天大的好事,哪轮得?上你?”
“皇上多精明的人啊,但?凡是露个脸就?能占便宜的事儿?,她?就?让大皇女去做了。”
“反之遇到危险的事儿?,人家压根不让自己孩子参与。你看咱们在边关打仗的时候,赵祉钰在京里享福呢。”
陆锦澜叹了口?气,“无?辛说得?对,离京办事和在京办事根本就?是两个概念。京城好歹是天子脚下,我们都在这儿?,谁也?不敢乱来。”
“可?你一旦出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会遇到什么事儿?就?不好说了。你拿着尚方宝剑,那些人知道你是去问罪的,万一狗急跳墙,一定会对你下手。”
“皇上让你做这个奉旨钦差,给?你尚方宝剑,予你生杀大权,你当是对你好呢?”
“她?该料到你这一去,万分凶险。平日里查一地一事的钦差,丧命的都大有?人在,更何况你要查十七州的事儿??皇上明知道这是深入虎穴九死一生,可?她?还是要你去卖命,真是一点也?不心疼你啊!”
项如蓁轻叹一声,“我知道,我都知道。皇上这是在利用我。不是任用,因为皇上没有?为我考虑长远。也?不是重用,因为皇上不那么在意我的死活。”
“书上说‘君子不器’,意思是君子不能沦为别人的工具。可?我却不这么想?,只要让我做我想?做的事,做别人的工具,也?没什么不可?以。”
“户部的帐不只是京城的帐,而是全国的帐,自然要彻查各地。贪腐就?像顽疾,如果放任沉疴旧患不根除,这个国家怎么会好起来呢?”
晏无?辛无?奈道:“那也?不该由你牵头来做啊,吏部呢?涉及了那么多官员,吏部的人怎么不去查?”
项如蓁道:“我提过?要和吏部联合调查,吏部尚书说年底事多,吏部要忙官员考核升降的事,抽不出时间。只能派两个主事给?我,算是帮手。”
陆锦澜气道:“吏部这是推诿。”
项如蓁笑道:“可?能她?们怕了,但?我不怕。你不是常说有?些人自己不下基层,天天在朝上瞎指挥吗?我现在下基层了,你们不会不支持我吧?”
陆锦澜愁道:“我们当然支持你,可?是……可?是用我娘的话说,就?算你做的事是对的,但?为什么一定要你去做呢?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雪卿也?快生了,你这个时候出去,万一有?个好歹……”
项如蓁坚定道:“因为我想去做。”
“还记得?咱们在学院时说的话吗?锦澜说过?,盛世和皇帝是不是仁君没多大关系,而是取决于是否有?治世能臣。”
“我自负有?几分本事,便要担起能臣之职。危险的事,总是很?少有?人去做。可?我不做,又有?谁能做?”
“咱们出身不同,你们大概没体会过?在法治最涣散的地方,滋生了多少腐败。”
“我们县里有一条路,从我记事起总是修了挖,挖了修。年年修年年挖,折腾了近二十年,户部年年拨钱,鼓起来的却是当地官员的钱袋子,老百姓走的还是一条破路。”
“类似的还有?摇摇欲坠的破桥、打不上水的破井、四?处漏雨的破学堂……你们无?法想?象,我从小?看着这些事,我有?多恨贪官。”
项如蓁回忆起旧事,情绪有?些激动,不觉握紧了拳头。
晏无?辛轻声道:“我们都恨贪官。”但?随即补充道:“但?肯定没你这么恨,你是忌恶如仇,我们……我们还是太懒了。”
项如蓁道:“你们不必像我一样,你们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没理由抛下一切去和那些恶人缠斗,何必拼个你死我活?但?我不一样。”
“虽然我现在做了大官住了大宅子,夫郎在怀,衣食无?忧,但?我忘不了那些让我握紧拳头的日子。”
“我忘不了我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寒窗苦读,一路过?关斩将,凭着一腔热血走到京城走上朝堂。”
“我甚至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她?在期盼着我践行当初的承诺,打造一个太平盛世。官场清廉,百姓富足。即使如我一样出身寒微的学子,依然可?以平等?的争取一切机会……”
晏无?辛忙道:“你这个想?法太理想?化了,几千年以后都未必能做到。你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根本没有?那样一双眼睛在看着你。”
“有?!”项如蓁坚定道:“那双眼睛属于曾经的我,那时的项如蓁一无?所?有?,只是一个偏远山村打猎为生的贫苦少年。”
“可?她?一直在期盼,期盼有?一个英雌能够出现,给?她?一个律法赋予的清明世界。让千千万万个如她?一样的人,过?上好日子。”
“我要做那个英雌,就?如我曾经所?说,无?怨无?悔,至死方休。也?许哪怕我有?百年寿命,也?完不成理想?中?的盛世大业。但?我要去做,我要一直去做。”
“我可?以死在奔赴理想?的路上,但?我不能因为贪生怕死、因为夫郎孩子、因为我的挚友担心,我就?选择放弃。你们是这世上最理解我的人,这一次,我希望你们也?能理解我。”
陆锦澜红了眼眶,开口?时已经有?些哽咽,“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要不你等?两天,等?我把手里的事交托一番,我陪你去。”
晏无?辛擦了擦眼泪,“没错,我们陪着你,好歹放心些。”
项如蓁笑着摇头,“不必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出门还带两个伙伴?你们手里现在也?有?不少事,忙你们的吧,我会小?心的。家里就?劳烦你们照看,客气的话我就?不说了。”
陆锦澜道:“家里这边你不用担心,你一走,我就?让凛丞把雪卿接过?去,到我府上待产。那边医师都是现成的,凛丞他们也?有?经验。可?我还是更担心你,你带多少人去?”
项如蓁算了算,“皇上给?我配了四?个大内侍卫,我说人手不够,想?让隋之带着一小?队人马跟着我,皇上同意了。”
左隋之现在禁军营做校尉,她?胆大心细。有?她?在,陆锦澜和晏无?辛总算稍稍放下心。
晏无?辛道:“我以协查的名义,从兵部再给?你拨两百名精锐。为了以防万一,你到了当地,最好只用自己带去的人。”
陆锦澜道:“京城周边还好说,大不了派人送信回来,我们即刻过?去。边关也?好说,宋家军和赤诚军,都是你的强援。只怕是中?间这段两不相靠,你要万分提防。”
项如蓁笑道:“知道知道,你们怎么公公爹爹的,这么磨叽呢?我会当心的。”
她?瞥见陆锦澜放在桌上的条陈,“这是什么?”
陆锦澜差点忘了,“这是我写的关于普及科学种田的具体方案,本来想?跟你讨论这个事儿?,没想?到你要出门。”
项如蓁一愣,“科学种田?何为科学啊?”
陆锦澜:“就?是融汇各科目之学,总之就?是一个融会贯通,更好做事的一种表达。讲求科学,任何事都能做得?更好。”
项如蓁将条陈收起来,“好,那我拿着路上看,有?了想?法我写信给?你。我要去科学查贪了,拜托二位不要愁眉苦脸。”
“我把锦澜送我的霸王鎏金枪带上,我再穿上金丝软甲。咱们可?是沙场征战之人,那些不过?是一群中?饱私囊之徒,想?杀我?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陆锦澜叮嘱道:“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小?心人家给?你耍阴招。我这儿?有?一瓶解毒丸,你一定要带在身上。”
两人千叮万嘱,第二天一大早陆锦澜和晏无?辛站在城外的青山上,目送项如蓁的钦差队伍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陆锦澜:“我有?时真羡慕如蓁,她?永远这么不顾一切,永远都能豁得?出去。”
晏无?辛笑了笑,“我看你也?挺豁得?出去的。”
陆锦澜摇头,“以前是,现在不能了。不过?也?很?好,母父安康,挚友在侧,夫郎孩子热炕头,这也?是我理想?中?的日子。”
晏无?辛长叹一声,“唉,如蓁是个猛人,你是个狠人。只有?我,这辈子其实就?想?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富贵闲人。要是没有?你们,我才懒得?理朝中?这些乱糟事。”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策马回城。
陆锦澜笑道:“那你等?等?吧,等?如蓁忙完了要忙的事,咱们三个带上家眷一同隐居世外。终日赏花斗酒,骑马打猎,岂不快哉?”
晏无?辛哼了一声,“看如蓁这劲儿?头,只怕到她?不忙的那一天,我头发都白了。偏偏咱又舍不得?,让她?一个人面对这诡谲的朝堂。哎,我是舍命陪君子啊,为了陪你俩,我真是一片苦心。”
陆锦澜勾起嘴角,调侃道:“呦,晏大人又开始诉苦了。这是想?让我请你喝酒,还是又看上我家什么东西了?”
晏无?辛嘿嘿一笑,“要不说咱是知己呢,你把你这宝马借我骑两个月。”
陆锦澜不依,“又惦记我的马?我这马每天有?专人伺候,可?是我的宝贝。”
“咱比亲姐妹都亲,我还能害你的马啊?到了我那儿?,我也?让专人照料,保管给?它养得?白白胖胖的。”
“好吧好吧。”陆锦澜经不住磨,勉强答应道:“借你一个月,一个月后你得?给?我好好的送回来。这马是我的心头爱,见不着我会想?它的。”
“知道啦,我每天骑你家去,让你们见见,一解思念之情,总行了吧?”
晏无?辛软磨硬泡,终于又骑上了汗血宝马。
下雪天上朝都不坐轿子,为了展示这宝贝马,天天东奔西跑。
话说,项如蓁离京后,时有?消息传来。
不到一个月,她?的尚方宝剑已经斩了十七个人了。
其中?有?借各种由头,骗取朝廷拨款,中?饱私囊的官员。也?有?参与分赃,一同合谋的当地富绅。
据说同行的办事人员,抄家都抄出了丰富的经验,抄出来的东西运到京城,一丁点磕碰都没有?。
国家虽大,人与人之间却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京外的贪官污吏和朝上的大臣,其实也?能扯上关系。
一来二去,便有?人按捺不住,参奏项如蓁。
“皇上,您可?不能不管了。项如蓁她?成了项如疯,她?查一个抓一个,抓一个杀一个,她?……她?简直杀红了眼。若由着她?这么杀下去,必使朝野动荡上下不安。皇上,你快将她?召回来吧。”
赵敏成:“这个项如疯……啧,都让你给?我搅合糊涂了。这个项如蓁做事是有?些生猛,诸位大臣,你们怎么看?”
陆锦澜和晏无?辛交换了个眼神,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陆锦澜抢先一步,“回皇上,臣以为没什么不妥。项如蓁的品行您是知道的,此人刚正?耿直,她?所?查办之人虽多,却都是为朝廷查办,按法度执行。”
“据臣所?知,自从她?接收户部后,查办了几百人。不论她?查谁办谁,都不是为了泄私愤,对事不对人。所?查之事,有?理有?据,一切记录在案,办得?十分翔实。”
“诸位大人若不信,待她?回来,大可?翻看卷宗,核对人证物证。”
“既然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没有?一个无?辜,就?不必大惊小?怪了。莫说杀了十七人,便是杀了一百七十人,也?是为我朝清理蛀虫,做了好事,有?何不可??”
“人头落地,而后便是抄家起赃。户部亏空已久,如今一车车钱财运往京城,国库日渐充盈,有?什么不好的?”
“有?人若因此不安,该反省自己。清白者,自然无?惧。不安的人,大概是做了亏心事,怕刀砍在自己脖子上。”
那人才刚提起参奏的话茬,就?被陆锦澜夹枪带棒的怼了一通,只得?熄火。
项如蓁在外面放手大干,陆锦澜和晏无?辛就?在朝上为她?守住舆论场。
如此反复几遭,转眼便到年下了。
这日,陆锦澜和晏无?辛下了朝,一同回到忠勇园。
刚到府门口?,凛丞便带着怀星,笑吟吟的迎上来,“我就?琢磨着你们该回来了,已经命人备好了热茶和酒菜。二位大人快换了衣裳,用膳吧。”
陆锦澜将马鞭丢给?仆从,随手解了披风递给?凛丞,笑道:“我和无?辛刚想?在路上说起来要吃烤肉,你让人准备好炭火和烤肉的篦子,再切两斤上好的五花肉,我俩到我屋里吃。”
凛丞一叠声应着,急忙吩咐下去。
不一会儿?,两人便脱去厚重的冬装和官服,穿着轻便的常服,围着火炉烤着滋滋冒油的五花肉。
手边方桌上摆着丰盛的酒菜,厨房很?快又送了切好的鹿肉、牛肉、羊肉来。
屋子里的地龙足够暖和,二人两杯温酒下肚,便挽起袖子,解开颈口?的扣子,热出了汗。
晏无?辛掐指一算,“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我估摸着二十七八,如蓁就?能赶回来。”
陆锦澜哼笑一声,“别提了,如蓁昨儿?来信说,她?可?能要晚点回来。虽然查办一切顺利,但?她?返京时要杀个回马枪,查漏补缺一下。”
晏无?辛哈哈一笑,“这个项如疯,真是疯了。我要是贪官,我只求速死,下辈子都不敢贪了。”
陆锦澜叹道:“如蓁这一去,收获可?不小?。已经补回来两百万两银子了,回头再把赃物换了钱,户部的亏空就?补得?七七八八了。可?她?这一趟,树敌无?数,只怕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等?着抓她?的错处。”
晏无?辛道:“如蓁做事细心,又严于律己,一般人还真拿她?没办法。”
陆锦澜道:“我看,不仅她?要严于律己,我们也?要格外小?心。咱们三个已经够扎眼了,有?些人拿不到如蓁的错处,兴许就?要往她?身边的人身上盯。”
“马上过?年了,会有?不少外地官员进京,京内官员也?会频繁走动。从前咱们是学生,做什么都无?所?谓。如今身居高位,还是谨慎些好。”
“我看,咱们干脆放出风去,今年不收重礼。但?什么都不收,未免显得?不近人情,我府上只收些吃食,哪怕是干菜、腌肉、蘑菇之类的东西,也?比金银好。”
晏无?辛连连点头,“那你只收吃食,我就?只收美男。反正?皇上也?赏过?我美男,我收这个不犯毛病。”
陆锦澜笑着与她?碰杯,“如此甚好。”
两人正?说着,洗墨在门口?道:“少主,府外来了个姓黎的户部主事。她?说她?是项大人委任的,项大人走时说如果遇到了事,可?以来找您和晏大人。她?出了件天大的急事,实在没有?办法了,不得?已来求见二位大人。”
陆锦澜一笑,“你看如蓁,人在外面,还给?咱们留作业。”
她?对洗墨道:“让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来岁身材肥胖略显憨厚的中?年女子躬身进来。
她?迈过?门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下官户部主事黎劲草参见陆侯、参见晏大人,下官已经走投无?路,求二位大人救我!”
陆锦澜吹了吹筷子上油脂四?溢喷着香气的肉块,淡然道:“天又没塌,你哭什么?说说怎么回事儿?。”
黎劲草擦了把眼泪,哽咽着说明了事?情原委。
原来项如蓁离京前,将有些快办完的案子?交给她来收尾,其中有一案涉及一位已经?告老?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