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的庄园里,徐岚已经用完了早膳,正坐在阴凉处看翠娘带着小丫鬟们在院子里采花做脂粉。庄子里还有一片湖,等太阳落下去之后,她还要去钓鱼,今晚就喝鱼汤。
这时有仆妇过来找翠娘,翠娘听后放下手上的剪刀走到徐岚跟前:“女神医去而复返,不知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嗯,你去瞧一瞧!”
翠娘出去了一会便带着漱玉和谢韫一起进来了。
漱玉没有向徐岚隐瞒,说了谢家的事情:“阿韫没有出过远门,贸然让她离开我放心不下。现下我还不知道谢父到底犯了什么事,最多一日我就来接她。”
徐岚看着她一直牵着谢韫的手:“青尘同我说起过你,不是你,我母亲也不能康复。在我徐家落难之时,你雪中送炭,伸出援助之手,如今你有所求,我自然全力以赴。你放心,在这个庄子里,我抱她平安。”
昨夜与徐岚相谈,漱玉就知她性子洒脱阔达,便松了一口气:“夫人的恩情,我铭记在心。”
把谢韫放在庄园里,漱玉立刻快马加鞭地往京都敢,索性城门口的拥堵已经通了,她一路疾驰先去了谢府。
谢府的门口有官差把守,门上贴了白色的封条,她又往医馆去,刚下马,长青就迎了上来:“出了事!”
漱玉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径直往屋里走:“到底怎么回事?”
长青在城里,消息比较灵通:“不仅是谢府,周府也被围了,你说,周家也真是命途多舛,周大人不是刚刚放出来吗?”
“到底为什么要抓人?”
今日风声鹤唳,大理寺官差到处抓人,两位坐诊大夫都告假了,不仅医馆里没患者,就是西市也没有几个人。
长青赶紧把门关上:“说是谢家和周家弑君?”
“弑君?”漱玉一脸不可置信:“弑君?谁弑君?”
长青摇了摇头:“不知道,消息还没有传出来,谢大人和周大人被带入了宫中,两家的男丁和家眷已经下了牢狱。一大早上,人心惶惶。”
本来漱玉还想去周府打探一下消息,没想到周府也遭难了,她脑中如走马灯一般,现在只能去找徐浥青了:“把店关了,你先回府学巷,让大丫今日不要去学堂了,安抚好我娘亲。”
长青点了点头:“你不回去吗?现在最好不要乱跑。”
“没事,我心里有数。”出了医馆,漱玉径直朝安国公府,没想到刚到门口就见徐浥青的马车停在门口,他似是刚从外面回来。
“青尘!”漱玉喊了一声,她与徐浥青早就交换了表字。
徐浥青脸色不好,听到唤声看向她,双眼一亮,便跳下马车迎了上去:“我正准备去找你,走,入府说。”
徐府的大门在他们的身后缓缓关上。
徐浥青把她往前厅领,两人边走边说:“昨夜宫中有人弑君,那人你也认识。”
电光火石之中,血液一下涌上脑袋,她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郭檠?”
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当初在岭南,她以为他已经歇了报仇的心思,后来认徐天为义父,又在北地立了功,进了御林卫,前途无量,她突然明白了郭檠为何要在认亲宴前和徐府闹翻了:“他......”
徐浥青也明白了,如果徐天认了郭檠为义子,这次弑君之祸便会牵连到徐府,他顿时懊恼不已:“当初我竟然没有发现,如果发现了我一定安排人把他从御林卫调出来。”
漱玉更是慌乱不已,入了京都之后,自己对他的关注着实少了一些,他半辈子都在找自己的下落,已经成为了执念,知道她被萧霆下令入药之后,便把所有的恨意都放在他的身上,早知道他要弑君,她就不该瞒他:“谢家呢,谢家是怎么被牵连的。”
就算没有被郭檠牵连,徐浥青也被叫到宫中问话了:“和周府相比,郭檠只能算从犯,他在禁中突然犯了臆症,向陛下挥刀,太医院查出他被下毒了,而昨天下午谢院判见过他,而且给过他一个药包。”
“我外祖下的毒?”漱玉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可能,不可能。”
“谢院判陈词说那药包只是用来驱散晦气防止染病的。”
“郭檠怎么说?”
徐浥青眼神一暗:“他说药包被他烧了,如果他没有被人下毒,陛下早就身首异处了。”
郭檠这时抱着必死的决心了,药包被烧,那就没有了证据了,只看陛下相不相信了。
“那周家呢,是周家的谁?”
“周衡宇,趁着郭檠发臆症带着十来个御林军要杀陛下,这是做实了弑君,翻不了案了。”徐浥青只觉得一团乱麻:“李洛娘也牵连其中,昨天还死了一个南诏的刺客!”
漱玉瞠目结舌:“李洛娘是怎么回事?”
徐浥青疲惫不堪:“陛下散了后宫,洛娘不想出宫,她暗中查出了那个南诏的奸细,想趁着那奸细刺杀之时以身相搏救下陛下。”
漱玉目瞪口呆:“她为何要这么做?”
“固宠!”徐浥青叹了一口气:“她指望着救了陛下就会成为后宫第一人。”
后宫妃嫔被散出了宫,皇后之位空悬,李洛娘野心勃勃。
第121章 斩首
国公府的的仆人送来了茶水就规规矩矩地退了下去,徐浥青和漱玉在矮桌旁落座,桌上一只大肚花瓶,里面插了一支红色的茶花,茶花瓣上有点点水珠,鲜艳欲滴。
“周衡宇弑君算是板上钉钉了,但是谢府的确是被牵连的,可是没有证物,只能看陛下的意思了。还有郭檠,如果他是被人下了药,也可以免了死罪,但是他公然表露自己的杀心,棘手的很。”徐浥青感觉就这短短几个时辰,自己就老了好几岁。
漱玉也觉得这件事情复杂地很:“你出宫时,禁中可有什么处理结果?”
徐浥青摇了摇头:“待议。”
“周家呢,按律如何处置?”
“按律诛九族!”徐浥青眉头紧锁:“周衡宇是疯了吗?做出弑君之事简直是置宗族于不顾。”
“我可以去大理寺看一下谢府的人吗?”
“现在恐怕不行。”徐浥青憔悴了不少:“过几日吧,看看禁中传出来的风声,大理寺隶属刑部。尤桦是出了名的古板,这个风口肯定下了死命,下面的差役也不敢通融的。”
漱玉内心焦急得很,如果萧霆昏聩,真的定了谢家的罪,她必须尽快把谢韫送走:“青尘,那我告辞了,禁中有消息来,劳烦你差人同我说一声。”
“好的,我再想想办法。”徐浥青也头疼得很,现在祖母和母亲还不知道郭檠得事情,但总归是瞒不住的,他还要给在北地的父亲去一封信,看看这个事情该如何做才有转圜的余地。
两个人匆匆告辞,都去忙自己的事情的。
漱玉出了国公府就先回了府学巷的宅子,长青已经回来了,大丫也没有去私塾。
谢氏拉着她的手心有余悸:“真的是菩萨保佑啊,如果当初和周家的亲事成了,这次出事恐怕要把你牵扯进去。”
长青把门关好也进了屋子:“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谢氏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周家和谢家到底犯了什么事?”
禁中之事不好想谈,漱玉就没有说。
谢氏却十分忧愁:“谢家一直对我们颇为照顾,这次遭了大难,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漱玉一直在想怎么安置谢韫,随意应了她两句:“你别担心这些,好生待在家里就成了。”
谢氏却唉声叹气的。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几人面色都是一凛,还是漱玉起身去开了门。
门口是卢七娘,看到她,就拉着她进了屋子,一脸焦急地说:“我看到通缉谢韫的公文了,她逃了?”
谢家的事情牵扯到禁中,漱玉不想把卢家牵扯进来,便安抚道:“这件事你别管,现在回家去。”
卢七娘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我怎么能不管,她一个娇滴滴的女郎能去哪里,估计没出京都百里就会被人欺了去。”
漱玉的眼睛也有些发酸:“这次谢家的事情可大可小,你就当不知道,谢韫那里也不要担心,我自有安排!”
“你怎么安排?”卢七娘压低声音:“尤桦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说不定这附近都布了暗哨,只要你出城,就会有尾巴。别说你,连我家附近都已经安排了人。”
漱玉倒没有注意这些,她还准备明天去接谢韫呢,如果已经被人盯梢了,她是动都不能动的,但是一直把谢韫放在徐岚的庄子里也不合适。
“彦良。”卢七娘突然喊了一声。
凭空传来一声鸟叫。
“我把彦良留下来,你有什么事情就吩咐他。”
彦良是暗卫,从来没有在京都露过脸,让他去办事绝对不会被盯梢。
漱玉心中感激,脑中想着是不是可以让彦良带谢韫离开,可是这天大地大一时又想不清楚该去哪,她犹豫了一会才说:“彦良你先带回去,明日等我想到办法再去找你。”
卢七娘点头:“这样也行。你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跟我说。”
把卢七娘送出去之后,看到徐家的一个仆人匆匆跑来:“女公子,我家老太太突然犯了病,世子爷让我来请您过去瞧一瞧。”
估计是有了什么消息,卢七娘心领神会:“好了,我回家了,人命关天,你赶紧去一趟。”
“嗯。”
跟着仆人一路进了徐府被带进老太太的院子里,她竟然看到了翠娘。
一看到她,翠娘便迎了上去:“今日你一走,京都的消息就传到了庄子里,夫人怕你着急,就遣我过来传个话。”
漱玉脸色一凛:“让夫人放心,明日我就把谢韫接走。”
翠娘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夫人说这个时候离京的关卡肯定是严防死守,把人往外面送反而危险。你信得过夫人的话就让谢小姐留在庄子里,庄子里佃户多,就说是夫人刚选的婢女,也不会有官差去搜夫人的庄子。”
徐岚虽然出了宫,毕竟是曾经的皇后,她的兄长还是安国公,正在驻守北地,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不会有官差敢上门搜人。
徐岚这个时候正真是雪中送炭,漱玉感激不已:“夫人愿意收留她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我就是担心此时会殃及夫人。”
“夫人让你放心,就算事情败露了,她也有信心能保全谢姑娘!”
漱玉感激不尽,这时徐浥青从屋子里看了她一眼:“说完了吗?”
漱玉点了点头。
“那跟我来。”
徐浥青带着她来到了水榭,仆人们已经准备了凉茶和茶点,徐浥青一脸疲惫地给她斟茶:“禁中有消息传出来了。”
漱玉的身子一下子紧绷。
“明日午时周家一门四十五人于午门问斩。”徐浥青声音苍凉,在这京都生生死死已经司空见惯了,但是周柏霖于他有恩,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郭檠和谢家呢?”漱玉五指收紧。
“还未曾判决。”
漱玉神情都有些低落:“子瑜完全是被牵连的。”
徐浥青唏嘘不已:“周大人才刚官复原职,没想到又遭此劫难。”
“是啊,难,好难!”
......
第二日一早午门就围满了人,等到周家人被绑上刑台时,百姓议论纷纷。
“这周家的大公子真是罪人啊,死后如何见列祖列宗。”
“你们啊,还是太单纯,他周衡宇一个人敢去刺杀皇帝吗?周家其他人肯定脱不了干系。”
“之前周大人犯了那么大的错,陛下还是饶过了他,还让他官复原职,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哈哈哈,你们有所不知,这周公子弑君是因为女人。”
“女人?”围观的百姓顿时双眼明亮,这种宫帏辛秘他们最是喜欢。
“嘿嘿,这周公子以前一直爱慕李家的女郎,后来李家落难,那女郎被充入了掖庭,后来成了最受宠的李妃。”那人说的唾沫横飞:“周公子因此嫉妒成狂,所以才要刺杀陛下。”
“不对啊,之前不时都在传陛下好男风吗?还说陛下不举。”
其中一个男人话刚说出口就被其他人捂住了嘴巴:“这周围都是官差,胡说八道,命都不要了吗?”
刑台之上,百姓的议论声传到了周绅的耳里,之前陛下饶了他一命,他以为是恩赐,现在看来这才是最残酷的惩罚。整个宗族命丧黄泉,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女人,早知道这样,他就该死在半年前。
“爹爹,母亲!”周蔷拎着一个篮子挤到最前面,她一身钗裙布衣,不施粉黛,她把篮子往刑台上放,可是还没有放上去就被官差一脚踢了下去。
篮子里装了一些饭团、糕点,散落一地,沾上了黑色的尘土。
周蔷满脸泪痕,蹲下身就要去捡。
周围的百姓却踩在那些饭团糕点上,骂骂咧咧道:“周家弑君,哪里配得上吃东西。”
周蔷蹲在地上,哭得浑身战栗,突然身子被人轻柔地扶了起来,她抬头看去:“秦艽?”
“女神医!”很多百姓都认出了她,便赶紧给她让出了一块空地。
漱玉扶着周蔷站在刑台前。
周家男女老少都戴着重枷跪在刑台上,看到他,周柏霖不禁涕泪横流:“秦艽!”
他什么都没有说,漱玉却明白,她微微点了点头,揽过周蔷的肩膀:“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周柏霖忙不迭地点头,又哭又笑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跪在前面的周绅和周夫人带着周家人冲她磕头,场面哀戚,漱玉内心潮湿悲凉,这次萧霆也算是开恩,没有殃及出嫁之女。
“诸位放心,只要我王婉在一日,就不会让人欺负阿蔷。”
刑台上顿时哭成了一片,感激声此起彼伏。
午时一到,人头落地,一个家族的覆灭也就只是一瞬,人群散去,不用多久,就无人再记得周家了。
弑君是重罪,需枭首示众,是不允许收尸的。
周家的头颅会在午门挂三日,尸身会被差役们收走。
行刑结束,午门不允许百姓逗留。
漱玉便亲自送周蔷回魏府,哪知刚到门口,仆人们就把大门关上了,从里面扔出一个包袱外加一封休书。
“公子说了,我魏府是清白之家,留不了你这罪人之女。”仆人隔着大门喊道。
周蔷俯身捡起了休书和包袱。
漱玉却上前两步:“既然休书都给了,嫁妆是不是也要还回来。”
“我家公子说了,自从周家出事,他上下打点,少夫人的嫁妆早就花完了,少夫人如果有疑议,可以去报官。”
简直是欺人太甚,漱玉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周蔷却一把拉住她,冲她摇了摇头。
夜色萧瑟,突然一阵狂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袭来。
漱玉赶紧一个转身把周蔷护在怀里,只一会,肩头就湿漉漉的。
“好了,魏家这样的人家不待也罢,你随我回家。”
周蔷哭了一通情绪也稳定了一些,她把那封休书小心地折好收了起来,双眼红肿:“我是罪人之女,不吉利!”
漱玉却揽过她的肩膀:“胡说八道,你长得美丽动人,我觉得吉利得很。”
娘家覆灭,又被婆家休,周蔷那一瞬间感觉自己被世人所弃,可是有一双手在她要沉溺深渊时,紧紧地拉着她。嫁妆被吞,家宅被封,她已无处可去,只能跟着漱玉走。
京都的夜晚依旧繁华热闹,白日的事情只流转在茶余饭后,有人嗤笑,有人怒骂,有人哀戚,人生如蝼蚁,今日的看客,说不定就是明日的主角,世间沉浮,谁又说得准呢。
回到府学巷后,周蔷没有胃口,只随意吃了点清粥就洗漱睡下了。
白日谢氏没有去午门,但是消息还是听说了,此时有些惶恐:“真的阖族都斩头了?”
漱玉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以后不要说这件事了,我与周家的亲事虽然没有成,但是周柏霖帮衬了我许多,我也答应了他会照顾好周蔷,你以后就把她当成家里人。”
谢氏叹了一口气:“这丫头也是命不好,她那婆家真不是人。”
“要我说,离了魏家好的很,总好过留下被他们搓磨,到时候关在内宅里,就算我想帮也是不上劲。”
“是这么个道理,只是往后她怎么办?”女子被休,往后说婆家都是难事。
漱玉却笑着说:“难不成女子非要成亲,等爹爹来了,我们就去巫溪县,好日子在后头呢。”
提起王朗,谢氏又开始愁:“你爹爹一点音讯都没有,我这心啊,总是有块石头。”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接下来几日,京都都异常宁静。
经过几日的休整,周蔷情绪好了不少,她不愿呆在家里,就日日随长青去医馆里帮忙,日子一旦忙碌起来,也就没空去胡思乱想了。
漱玉却如百爪挠心一般,坐立不安。那日周家众人人头落地,的确是刺激到她了,万一跪在刑台上的是谢家和郭檠,她无法保证自己还会如此冷静镇定。
思索了好几日,她只能又去找徐浥青。
两个人约在一间茶楼见面。
这段日子,徐浥青也一直在奔走,但是这桩案子是尤桦负责,大理寺犹如铁桶一般,他的手根本伸不进去,他也憔悴了不少,穿一身灰色的圆领长袍,面容清瘦:“只打听到谢大人现在也被关在了大理寺。”
“还是不能进去探望吗?”
“嗯。”徐浥青已经试着上下打点了,但是连银子都送不出去。
漱玉捏着茶杯,犹豫再三才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徐浥青微微倾身:“什么办法?”
“太子殿下!”漱玉缓缓吐出四个字。
徐浥青恍然大悟,要说这天下,萧霆最宠爱的人是谁,那就是非蒙夜酆所属,谢家和郭檠虽然牵连其中,但也有转圜的余地,如果蒙夜酆能帮着从中斡旋,说不定会有转机。
当初在岭南,蒙夜酆也和郭檠同行了一路,多多少少也应该有些交情。其中还有一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算计,蒙夜酆曾经爱慕过自己,她也在赌这点情分能不能撬动他,让他从中帮忙。
个中纠葛,徐浥青自然知晓,他甚至怀疑,周衡宇弑君之事是禁中设的一个圈套,就是为了惩罚周家当初和秦艽订亲。这样想着,他后背不禁有些发凉,这一切都太像一个圈套了,一步一步引诱猎物进入早已布好的天罗地网,然后她再也挣脱不了。
他永远忘不了那场大雨中自己回头看去,她跪在殿中,犹如被一张巨口吞入腹中。
啪嗒!徐浥青手中的茶杯竟然不小心掉落了。
漱玉不解:“可是有何不适?”
或许是出于私心,徐浥青换了另外一条思路:“也许可以走走长公主的路子,谢大人一直是长公主的随行大夫,而且听说长公主的头疾也是谢大人治好的。”
漱玉却十分为难,她深刻地感觉到长公主对她的不喜爱,此时求上门只怕会吃闭门羹,但是为了谢家和郭檠,她也只能一试:“好!”
......
四月十六日,长公主在府中举办宴席,招待镇国将军家的女眷。
离太子大婚还只有一月有余,长公主悄悄让人把蒙夜酆请了出来:“你见了唐棠那丫头就知道外间的传言不可信。”
蒙夜酆这些日子一直埋头苦读,整日被大些大学士拘着,偶尔还要听六部的尚书讲课,每日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今日还是长公主来请,他才能休一日,只是就算出了东宫,他脸上也没有丝毫喜色。
长公主见他这副模样就有些担心:“你也别怪你阿兄,他也是因为对你寄予厚望才如此严厉。”
蒙夜酆刚开始的确适应不了,但是这么久也习惯了:“我没有怪他,也是我当初答应他的。”
长公主这才满意地点头:“你们兄弟不生嫌隙就好。要我说,王家那丫头你也别惦记了,王家以前虽是望族,但从他父亲这一辈起就开始没落了,家中的教养自然不比以前。前些日子竟然跑去逛香象馆,别人不知道,哪里能瞒得了我。”
提起那个人,蒙夜酆的心还是微微有些颤抖,他半倚在矮榻上,端一杯果酒往嘴里送:“逛香象馆怎么了?我还逛天香楼呢。”
长公主轻斥一声:“女子哪里能同男子相提并论?”
“阿姐的意思是女子就该比男子低人一等?”蒙夜酆喝完酒之后,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酒杯:“我怕倒觉得我母亲比大多数男子都强。”
长公主被噎得说不了话,有些懊恼地在他身上拍了拍:“你见了唐棠那丫头就知道了,她长得花颜月貌,最重要的是气度,她这样的女子才当得起太子妃之位,以后才能统领后宫。”
蒙夜酆对此嗤之以鼻:“阿姐也不必在这里劝我,当初秦艽是给了我机会的,是我放弃的。既然我选择了,一切都是我该受的。唐棠是朝廷给我选的太子妃,也是我该受的,我省的。”
“什么叫该受的?”长公主恨铁不成钢:“要我说,唐棠比王家那个女儿强百倍万倍,你现在还小,不会识人,以后就知道了。”
蒙夜酆懒得再说,起身就要离开。
长公主却一把按住他:“说了今天让你见唐棠的,你哪里都别去。”
这时外面通传镇国将军府的女眷到了,长公主让人在矮榻前立了一块屏风,自己亲自去迎唐家的女眷。
看到长公主亲迎,唐夫人感激涕零:“长公主折煞臣妇了。”
长公主却携起她的手来,冲旁边的唐棠笑着点了点头:“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唐棠今日显得更加的美艳动人啊,就是我这个老婆子都喜欢得不行啊。”
唐棠亲昵地上前挽着长公主的胳膊:“长公主哪里就老了,和我站在一起,别人只当是我的姐姐。”
唐棠今日穿一袭鲜红的纱裙,轻薄的纱裙被风一吹,偏偏飞扬,飘飘若仙。她戴了一副金色牡丹的头面,妆容精致,更衬得她皮肤似雪。
“唐棠这小嘴就是甜,好了,先进去吧,我已经让人准备了冻奶,给你们消消暑。”长公主携着唐夫人的手往里走。
进屋落座之后,女眷们用了冻奶之后发现长公主和蔼可亲,就没有之前那么拘谨了。
唐棠倒是乖觉,亲昵地坐在长公主的脚踏边踢她捏腿,听着长公主与大家说着闲话,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周蔷被你休之事。
唐夫人不禁感叹道:“那魏夫人是做姨母的,自己的儿子如此折辱外甥女,竟然也不拦着一些。”
“哎,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自古都是如此。”
唐棠却一脸天真地说:“三伯母说的可不对,要我说,大难临头,夫妻更应该齐心协力,如果只顾自己,家业不就散了吗?那样的家族又谈何兴盛。”
唐三夫人笑着伸出手指在虚空中点了点她:“长公主您瞧,就这丫头实诚,和他父亲一样,是个有情有义的。”
长公主满意地摸了摸唐棠的头顶:“唐棠有赤子之心,以后你和稷儿成亲之后,这天下就是你们的家,只有你们父亲同心,天下才能安定,百姓才能富足。”
“棠儿谨记长公主教诲。”唐棠一脸天真浪漫。
一屋子人,宾主尽欢,说了好一会闲话,突然有宫婢上前禀告:“长公主,国医有要事求见!”
周家的事情算是落幕了,谢家的案子还悬而未决,听到国医来了,众人都是心领神会,这国医与谢家还有这断不了的关系,今日登门恐怕就是为了此事。
听到是她来了,长公主脸色顿时黑了:“不见!”
那宫婢就要去传话,屏风后面却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为何不见?”
众人寻着声音瞧去,只见一身着五爪坐龙白蟒袍,头戴戴着洁白簪缨王帽,系着碧玉红鞓带,脚踩祥云长靴的男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众人大惊,当今能穿蟒袍的唯有太子殿下一人。
镇国将军府女眷纷纷跪地:“拜见太子殿下!”
第123章 判决
烈日炎炎,骄阳似火。长公主府门口是重地,无树荫遮蔽,只有手拿长矛的部曲严阵以待。
漱玉一袭豆绿色的长裙,衬得她如一棵破土而出的树苗一般,白净的脸庞,纤细的腰肢,她看着紧闭的大门,仆人已经离去了半个时辰,还没有人来通传,长公主这条路子只怕是走不通了,今日这闭门羹真是吃得实实在在。
知道她今日要来长公主府,徐浥青抽空从衙署过来,就看见她一个人立在骄阳之下,身前是紧闭的大门,他坐在马车里瞧着,捏着窗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周家人被斩得干净利落,谢家人和郭檠却迟迟没有宣判,他不相信这其中没有猫腻,有一双手在织一张天罗地网,网的人恐怕就是面前之人。
短短十丈的距离,他想替她撑一把伞,却知道只要自己迈出了这一步,徐家就会是另外一个周家,萧霆的狠戾和无情他已经见识过了,他轻轻地敲了敲车壁:“走吧!”
门迟迟不开,长公主的态度昭然若揭,漱玉的心渐渐沉入谷底,她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难道真的要看着谢家和郭檠落得如周家一样的下场?如果,如果,她告诉萧霆自己的真实身份,可以救下他们吗?这个想法只在脑海中闪过了一瞬,她就立刻否决了,萧霆心性坚定,绝对不会被别人左右。
这时轰隆一声,公主府的大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身穿白色蟒袍,脚踏祥云长靴的男子,正是许久不见的蒙夜酆。
蒙夜酆一眼就看见她立在骄阳之下,一张小脸被晒得红扑扑的,额头上满是汗珠,便招了招手:“过来!”
漱玉这才走到门口阴凉处,看向站在台阶之上的蒙夜酆,跪地一礼:“拜见太子殿下!”
蒙夜酆眉头一皱:“起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