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吃之后我变强了by穗岁安
穗岁安  发于:2025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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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大人!”郭檠对这些大人的官袍不了解,反正看见了都喊大人就是了。
谢宗祛越看越满意:“听说你和秦艽一起回来的?”
郭檠恭敬地立在一旁:“是,女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谢宗祛点了点头,是一个知道感恩的:“你们卫所今天送去的人染上了痢疾,既然在这里遇到了,老夫就亲自为你诊脉。”
“是,劳烦大人了。”
两人就站在廊下,也不需脉诊,谢宗祛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片刻后才收回,一脸笑意:“你身体康健,没有感染,但是以防万一还是去饮一碗汤药。”
“是。”郭檠对医者都十分尊重。
“我谢家不少儿郎与你年纪相当,有空来家中玩。”谢韫说她让秦艽传过话,郭檠拒绝了这门亲事,年轻人就是不知道迂回,这事还得需他这个老头子亲自出马,谢宗祛向一旁的药童伸手,药童赶紧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张迭起来的纸。
谢宗祛接过递给他:“你行走禁中不能戴荷包,这纸里装的药材,贴身放着能防疾病染身。”
太医院的这些小药包在卫所十分受欢迎,他们行走禁中,最怕的就是染病,染病之后是不能当值的,严重的会被清除出御林军。
郭檠接过:“多谢大人!”
谢宗祛笑着说:“这药包一旬之后就没有药效了,医官每隔一旬就要来卫所,到时候你记得问他们拿,就说是我吩咐的。”
“是。”郭檠没有推辞,反正以后他也用不上了。
这一来一去,两人也算是有了交情,以后自己要请他,他也不好拒绝了,谢宗祛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年轻人做事还是太过莽撞了,又太脆弱,还得靠他们这些老家伙。
郭檠目送谢宗祛离开之后重新回来屋子里,他看着那个小小的药包,直接丢进了一旁的炉子里。今夜入宫,不论成功与否,他都是死路一条,这药包与他已无益。
屋子里有浓浓的艾草味,可见医官已经消毒过。现在离天黑当值还有两个时辰,他和衣躺在床上,鼻尖是艾草香,窗口有微风,他闭着眼缓缓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在醴泉县的宅子里,母亲抱着妹妹,他在一旁舞剑,父亲在一旁煮茶,院子里有一棵桃树,风一吹,桃花簌簌落下,满地落红,妹妹咯咯直笑。
可是转眼风越来越大,一阵大火吞没了整个宅子,大火直冲云霄,他身边站着的是秦艽,眼看着大火离他们越来越近。
秦艽看着他说:“哥哥,你先走!”
哥哥,哥哥,哥哥!
郭檠猛然睁开双眼,他满头大汗,一旁站在周衡宇的亲兵:“郭大哥,该上值了。”
窗外已经暗了下来,屋子里点了灯,郭檠坐起身。
那亲兵端了一杯茶给他:“你怎么睡得满头大汗,喝杯水吧。”
郭檠还一阵心悸,也没有多想,接过水一饮而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饮完水后舌尖有些发苦,他皱眉:“这是什么水,怎么有些发苦?”
“你是不是一下午都没吃东西?”桌子上放着一个食盒,亲兵把里面的饭食拿出来:“我不吃东西的话,嘴里也会发苦,那些医官说是因为伤了胃。”
郭檠的确是饿了,饭菜已经凉了,吃不出好坏来,但是饭菜入肚,整个人越发精神了。
吃完饭,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走吧!”
亲兵与他一起走进黑暗中,这一步走出去就没有了回头路。

兴庆宫里已经掌灯,宫侍进进出出在准备膳食。
膳桌已经摆好,萧霆素来节俭,他一个人用膳最多就五个菜,等他批改完奏折之后膳食已经准备完毕。
言福已经安排内侍试吃验毒,看见他过来,恭敬地后退一步:“陛下,可以用膳了!”
萧霆坐下后,漱口净手,举箸,他一直保持着行军时的饮食习惯,不管饭食是不是合胃口都不能浪费,当一盘饵块入肚时,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立在一旁的李洛娘:“这饵块是你亲自做的?”
李洛娘羞赧地低下头:“是奴婢跟着御膳房的公公学的。”
“不错,赏!”
李洛娘立刻跪在地上谢恩,萧霆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整个御膳房也赏!”
这下,不少人都喜形于色,看来陛下对今日的膳食十分满意,旁边伺候的宫女内侍也面上有光,伴君如伴虎,没有什么比陛下开心更重要。
言福立刻安排内侍去御膳房传话,让他们派人过来领赏。
接下来整个兴庆宫的气氛格外放松,李洛娘也被允许上前侍奉布菜。
萧霆偶尔还和她说两句话,引得她羞红了脸。
不一会,内侍就拎着一个瘦小的公公过来了。
童贯跪在地上:“奴才谢陛下赏!”
“起来。”萧霆难得地显得和颜悦色:“朕六年前去过南诏,也吃过这饵块,你师从何人?这饵块做得竟然与当地无异,反而更好吃一些。”
“奴才是乞儿,后来得了好心人收留,在一间酒楼帮工,跟着师傅们学了不少菜色。后来辗转多个酒楼,也记不得是那个师傅的手艺了。”童贯低着头,声音嗡嗡的。
听说他是乞儿,萧霆一脸感伤:“朕自当勤勉,让我大齐再无乞儿。来,今日且允你陪侍。”
陪侍皇帝对公公们来说是天大的恩赐,童贯激动地磕了三个头。
桌上的饭菜吃得差不多了,内侍们把杯盘碗筷都撤掉了,重新摆上了茶具。
萧霆看向童贯:“会煮茶吗?”
童贯点了点头:“会的。煮茶和煮菜一样,都要注意火候。”
童贯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言语自然天真,萧霆放松了不少,身子往后靠了靠:“那就让你煮茶吧,煮得好的话还有重赏。”
“是!”童贯开始忙碌起来。
李洛娘在一旁帮萧霆打扇。
吃完饭之后,萧霆靠在椅子上就有些犯困,便闭目养神,耳边是舒缓的风声,鼻尖是淡淡的茶香,他靠着椅子睡着了,竟然还有微微的鼾声。
一旁的李洛娘虽然打着扇子,但是视线一直落在童贯的身上,她不信他费尽心机进入皇宫就是为了当一个厨子。
童贯细致地煮茶汤,把杯子烫好,用茶勺把茶汤舀入杯中,茶香沁人心脾,他微微躬身。
突然他身子往前一倒,手中出现了一柄茶刀,茶刀直朝萧霆刺去!
“陛下!”因为李洛娘一直盯着童贯,所以她最先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挡在了萧霆的面前。
童贯用尽了全力刺去,茶刀狠狠地刺进了李洛娘的肩膀,他一见刺错了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拔出茶刀又要向萧霆刺去。
此时,外面守着的御林军已经听到了动静,周衡宇带着十来个御林军一拥而入。
“护驾,护驾!”
萧霆本身就十分警觉,李洛娘的那声叫出来,他就睁开眼退后了几步。
童贯就一人,一击不重,又失了先机,他看着几步开外的萧霆,咬牙切齿就要往前冲,突然后背一疼,他一低头,之间一柄长枪已经贯穿了他的身体。
“陛下!”周衡宇举着刀护在萧霆身前,十几个御林军把他护在中间,警惕着童贯还有其他的同伙。
这时龙武军已经集结,把整个兴庆宫都围了起来,一刻钟之后才解除警戒。
言福赶紧让人去请太医过来,李洛娘因为受伤失血已经昏倒了,童贯断气了。
郭檠离萧霆只有两步远,只要他抽出刀,一息就能让他断气,他的手放在刀鞘上,脑子里如走马灯一般,突然,脑袋一片空白......
周衡宇带着几个御林军收拾现场,突然就见郭檠拿着刀乱砍一通,他赶紧起身去保护萧霆:“护驾,护驾!”
萧霆已经躲过了郭檠的攻击,亲眼看着周衡宇朝自己跑过来,还有他脸上的一抹笑意。
十几个御林军已经把萧霆围住了,他们朝他举起了武器:“白莲花开,神佛降世。”
就在他们要砍刀萧霆时,破空之声传来,噗噗噗几声,十来个御林军中箭倒地。
原来这宫殿中早已布好了弓箭手。
周衡宇身中四剑,他单膝跪地,用刀支撑着身体,嘴角一抹血迹,咬牙切齿地看着萧霆:“你早就发现了?”
萧霆立在原处,眼神幽深,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李洛娘:“从你们见第一面的时候朕就知道了。”
李洛娘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周衡宇,你疯了,你竟然弑君,我们不是这样安排的。”
周衡宇转身看着她,一脸哀戚:“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你们郎情妾意,洛娘,就和我一起坠入地狱吧。”
“不!”李洛娘大喊一声,她身上满是血迹,一步步朝萧霆爬去:“我没有要弑君,这都是周衡宇自作主张,陛下,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陛下!”言福这时小心翼翼地上前:“郭檠怎么处理?”
只见郭檠手中的刀已经落在地上了,几个内侍已经把他按在地上,他却一直挣扎着大喊大叫。
“绑起来吧!”
“是!”
“宣尤桦觐见!”
......
西郊没有京都的繁华,但是这里的风更凉,星空更美。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一生,漱玉只听过徐岚,却没有见过,上辈子,听到萧霆要娶她时,自己难过了很久,后来才知道,女人只是萧霆的玩物,他看重的只有这天下。
她幻想过无数次,徐岚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才能让萧霆八抬大轿地娶回家,此时看见她,竟然十分意外。
徐岚三十来岁,皮肤白皙,长得和徐天有些相似,宽脸浓眉,此时她坐在椅子上,穿一身家常袍子,眉目柔和,谈吐不疾不徐:“早就听闻女神医大名,今日有幸得见,有劳了!”
“拜见娘娘!”漱玉就要下跪。
“不必!”徐岚笑着制止:“我已不是宫中贵人了,你唤我夫人即可。”
翠娘笑着扶住漱玉。
漱玉从善如流:“见过夫人!”
“有劳神医了!”
漱玉上前给徐岚诊脉,她身体倒是康健,只是这脉象越诊,她的眉头就皱得越深,又仔细看了看她的面相,欲言又止。
徐岚倒是十分放松:“不论有何事,神医但说无妨!”
漱玉思索了一会扫了一眼翠娘:“夫人可要屏退左右?”
屋子里就三人,徐岚说:“不必了,神医但说无妨!”
漱玉心中忐忑,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自我怀疑了,她是不是诊错了:“夫人可是完璧之身?”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就停滞了,翠娘一下子呆住了。
漱玉皱眉:“或许是我才疏学浅诊错了。”
徐岚笑了笑,微微点头:“神医诊的不错,我的确还是完璧之身。”
这下轮到漱玉震惊了,徐岚已经嫁给萧霆十几年了,竟然还是完璧之身,她觉得自己脑袋嗡嗡直响,半晌才把自己的声音找回来:“娘娘的身体无恙。”
“好,多谢神医了。”徐岚松了一口气,之前她半辈子扑在萧霆身上,反而一场空。如今出了宫,不必深陷泥泞,一身轻。她出宫之事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但是知道的人也不少。徐浥青来请过几次,怕她一个人在西郊孤单,想请她回府住。但是她身份尴尬,想着过一段日子就搬回老家,到时候或许会成亲生子,谁说得准呢。
对于再嫁之事,萧霆也和她谈过,允出宫的妃嫔再嫁,当然也包括她。
出宫之前她不相信自己会嫁,但是出宫之后,她才真正见识到人该怎么活,她也乔装打扮逛过京都。
那里街市繁华,歌舞升平,不仅有天香楼,还有香象馆。
天香楼只招待男客。香象馆却男客女客皆可。
她一生先是被困在内宅,后来又被困于后宫,不得夫君喜爱,无子女承欢,她以为这一生都要如此蝇营狗苟,费尽心机只为了让萧霆给她一个孩子。
出宫之后,她才知道外面天高地阔,那些在香象馆一掷千金的妇人洒脱酣畅,她竟然蠢蠢欲动,或许这一生,她能找到相伴一生的人,就算找不到也可以游戏人生。
来人世这一遭,她要看高山,要看流水,看花怎么开,看云怎么飘,她可以回故土,也可以远航去海外。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她现在拥有康健的身体,能够更从容地拥抱接下来的人生。
西郊离京都还有些距离,漱玉就留在了庄子,明日一早再回去。可是一晚上脑中思绪万千,实在想不通萧霆与徐岚为何没有夫妻之实,不禁想起京都的传言,都说萧霆不举,还有说他好男色,这些传闻皆因萧霆没有子嗣,他贵为皇帝,有偌大的后宫,可是却无一子嗣,徐岚还是完璧之身......
漱玉突然坐起身,心中有一个猜想,她的心跳得很快,不会,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原因吧!

晨光熹微,谢府世安院里的婢女仆妇听到铃铛声就开始忙碌起来。
卧房里,谢老太太亲自替谢宗祛更衣:“今日总算多睡了一会。”
谢宗祛这些日子睡得不好,而且早早就起身,今日比往日多睡了一个时辰。
婢女们端着托盘进了卧房,漱口水、面盆、帕子、茶水,按照谢宗祛的习惯依次排开。
谢宗祛洗漱之后,老夫妻俩就一起用早膳,便说起昨日的事情。
“不怪阿韫那个丫头鬼迷了心窍,郭檠那孩子就是老头子我瞧着也喜欢。”谢宗祛喝了一口粥,吃了两筷子小菜:“你是没瞧着,那个子是真的高,比我高出一个头,长得也是气宇轩昂,有这样一个小子支应门庭,能让那些宵小们望而生畏。”
谢老太太本来有些膈应郭檠的身世,无父无母的孤儿就如浮萍一样,如果被徐家收为义子,两家也算是般配。可是谢韫如今这样胡闹,不仅出入香象馆,还口出妄语,这些话真要传出去,整个谢家都会被牵连,心中便有些妥协了,干脆就依了这丫头算了,她放下勺子:“阿韫你还不知道?如果不是人才出众,她哪里看得上眼。”
谢宗祛看着老妻笑着说:“那丫头随我,要求高,一般人都瞧不上。”
谢老太太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一大把年纪了,还没有正形。”
谢宗祛哈哈大笑,又说到郭檠:“那小子难得的是心性坚定,不畏强权。”
“此话怎讲?”
“你说被徐天收为义子,是多少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只要成了徐家人,他就青云直上,成为人上人了。一般人就算心中有隔阂芥蒂也会忍下,他却在认亲宴前和徐家闹翻了。这是什么?率性而为,不为荣华富贵所羁绊。我之前以为能做出此种事情的人恐怕是个莽夫,可是他除了话少一些,为人却十分谦逊。”谢宗祛呼啦啦喝完了一碗粥就放下了碗,端起了茶杯。
谢老太太却嗤之以鼻:“要我说他就是处事莽撞,不知迂回。和徐家闹翻与他有什么好处?恐怕一辈子都只能呆在御林卫,可是御林卫里那一个是没有后台背景的,他在里面无人帮衬,用不了多久就会丢了差事,到时候怎么办?”
谢宗祛吹了吹茶沫:“他成了我谢家的女婿,不就有了后台了。”
谢老太太扑哧笑出声:“你个六品,在这京都也算后台。”
“我虽只有六品,但是离陛下近啊!”谢宗祛倒是想得开。
谢老太太本来还要驳他,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帘子就被掀开了,她正要斥责是何人如此没有规矩。
“老太太,官差破门了!”一个仆妇跪在地上,满脸惊慌。
谢老太太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不禁看向谢宗祛:“官差破门!”
谢宗祛已经站起身,拍了拍谢老太太的手,吩咐屋里的仆人:“照料好老太太,待在院子里不要乱跑。”
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仆从们奔走相告。
谢宗祛往外院走去,刚到正门就看见儿子孙子都出来了。
“父亲!”谢奕君带着兄弟和儿子们迎了上来。
应该都是听到官差破门的消息,谢宗祛点了点头:“女眷们都安排好了吗?”
“已经安排仆从们照料呢。”
“好,走,随为父出去看看,何人破我谢家门。”
“是!”
金陵谢家治家极严,因为百年前谢氏的嫡庶之争造成了伤害。如今,各家各房都不允许有妾室和庶子,所以一家人都是血脉至亲,人心齐,万事顺,这也令谢宗祛十分欣慰,也是当初为何他能放下仇怨去帮衬漱玉的原因,争执和对立只会让家族衰败,唯有心齐可破万难。
一大早,谢家就被官差围了,而带队的人竟然是刑部尚书尤桦,看到他的那一刻,谢宗祛心里咯噔一下,这次的事情恐怖怕不会小。
他笑着上前一揖:“尤大人一早就登门,可是有什么误会!”
尤桦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并不和谢宗祛做这种无谓的寒暄:“昨夜宫中宵小作乱,本官审问了一夜,谢府恐牵连其中。本官得陛下手谕,谢府不论男女都先下大理寺牢狱,谢大人,陛下念你往日之功,特允你入宫陈词。”
谢宗祛脸上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倘若牵扯到禁中,这件事情就绝对小不了,但是陛下还允他陈词,那就是还未定罪,他冷静地吩咐谢奕君:“照顾好女眷们,你们兄弟几人莫要慌,我先随尤大人入宫。陛下允我陈词,那就是还有转机。”
谢奕君是老大,现在一家子老老少少都需要他安抚,父亲入宫,他就越发不能乱,郑重地点了点头:“好,爹爹保重!”
如果来的是别人,谢宗祛还能塞些银两让他们通融一下,可是来的尤桦,做那些只会弄巧成拙,变尽量坦然地说:“尤大人,走吧!”
“走!”尤桦一扬手,两个差役上来给谢宗祛戴手镣。
“父亲!”谢奕君双眼立刻迷朦:“尤大人,陛下还未定为父亲的罪!”
尤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是惯例。”
谢宗祛冲他摆了摆手:“让你母亲不要急,没事的。”
谢家儿郎立在门口俱是一脸哀伤,他们谢家以医术立家,素来受人敬重,如今祖父戴着手镣被官差押解入宫,简直是奇耻大辱,一时之间哭声不断。
谢奕君用力地逼退眼中的泪意,训斥道:“哭有什么用!好好去安抚你们的母亲和姊妹。”
谢家祠堂里,谢韫挨了鞭子,虽然被上了药,还是被罚在祖宗的牌位前罚跪,她性子执拗,让她跪就跪,完全不管会不会亏了身子。
这时,外面的锁响了,应该是仆人送早膳过来。虽然祖父是要断她的饭食,但是她从小就得兄弟姊妹的照料,就算祖父不让,他们也会悄悄让人给她送吃的。
“阿韫!”谢夫人拿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虽然她已经努力保持镇定,手还是有些发抖,把包袱塞进谢韫的手中:“你赶紧从后面的小门里走。”
不是来送饭的仆人,竟然是母亲。因为她去香象馆的事情,母亲恨不得要和她断绝母子关系,果然,连包袱都带过来,这是要把她逐出家门,她捏着包袱,双眼含泪:“祖父是不要我了吗?爹爹也不要我了吗?”
谢夫人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她赶紧抹了一把,往门外看了一眼,抓着谢韫的肩膀:“你听我说,家里摊上事情了,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大理寺的官差来了,你祖父已经进宫了。你听娘说,赶紧出城,越远越好,不要去你外家,不要去找任何亲戚和族人,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去哪里,切记!”
“大理寺?大理寺的人来干什么。”谢韫抱着包袱浑身发抖,这比被逐出家门更让她恐惧。
“谢家不论男女老少都要下大理寺牢狱。”谢夫人强忍泪意摸了摸她的脸,恨不得把她的容貌刻入脑子里:“你这性子在外要多收敛,财不露白,你一定要当心。”
“我不走,既然要下大狱,我们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我要和你们在一起。”谢韫的脑袋突然变得清晰:“我不走,我相信祖父!”
谢夫人泪如雨下,用力地把她抱入怀中:“如果全家都进去了,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你在外面,说不定还能帮帮我们。到时候如果没有事的话,你再回来,听娘的,赶紧走!”
“我不走!”谢韫把包袱往地上一掷:“我不走,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们死在一起。这天下这么大,我能去哪里,我的家在这里,我不走!”
谢夫人突然拔下头上钗子抵着自己的喉咙:“你不走的话,娘现在就死掉,也比以后看着你受苦的强!”
“娘!”眼看着她的脖子已经浸出了点点血迹,谢韫慌张地手足无措:“娘,娘,娘,不要,不要!”
谢夫人声音变得冷静无比:“现在,把包袱捡起来,走!”
谢韫怕她伤到自己,只能听话地把包袱重新捡起来。
祠堂后面有一个只能容一人身通过的暗门,谢韫立在门口,泣不成声:“娘!”
“走!”谢夫人又把钗子往前送了送,血流得更多了。
谢韫不敢再留下了,出了门,那扇暗门又重新掩上了。谢夫人这才松开钗子,拿出帕子紧紧地按在伤口上,跪在祖宗牌位前:“祖宗保佑我谢家能安然渡过此次劫难!”
此时,霞光万道,就连幽暗的祠堂也变得明亮起来,原处是官差呵斥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
谢夫人起身把帕子系在脖颈间,迎着霞光走了出去。这京都,深处权利的漩涡,每年总有一些官员被抄家灭门,只是没有想到这次轮到了谢家,可是他们是曾与王侯共天下的那个谢家,这一次也一定能渡过难关,就算,就算最后落得一个灭门的下场,只要谢韫活着,谢家就不会被灭。

霞光穿过薄雾,宛如人间仙境。
漱玉在西郊住了一晚,一早就辞别了徐岚。徐岚要安排马车送她回城,被她谢绝了。
漱玉骑一匹马独自入城,早晨的微风吹拂她的脸颊,过来赁一匹马是非常明智的决定。
一大早,百姓们推着车挑着担往城里去,路上笑声、骂声不停,却是最真实的民声。因为人多,马就跑不起来了,她便牵着马跟着大家缓缓入城。
只是今日不知道出了何事,城门口十分拥堵,周围都是人,牵着的马就有些焦躁,她怕伤到人,就把马带出了人群,想着先让它吃些草,等城门口通了再入城。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天渐渐热了起来,漱玉寻了一个树荫处遥望黑压压的城门口。
此时谢韫抱着一个包袱,覆头盖脸地在城墙根处乱晃,她被母亲逼迫着离开,第一件事就想去西市找秦艽,可是又想起谢家如果处事了,秦艽肯定也会被牵连,犹豫不决之时就听从母亲的先出城。她出城时,安定门的查验十分松散,可是她刚出门,就来了四位官差,出入查验就十分严格了。
出了城,她就有些慌乱,不知道要往何处去。她在京都出生,在京都长大,去的最远的地方是西郊,现在,她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
因为天气炎热,不少妇人孩子都把头包了起来,她覆头盖脸的倒也不显得奇怪。
可是,总是要迈出第一步,虽然胆怯,她还是尝试着往前走。先躲起来,可是天下之大,她又能去往何处呢。这时,一阵马蹄声声,几位官差骑马冲了出来,估计是自己刚刚出城时用了符牌被查出来了,可是符牌不能用的话,她哪里都去不了。
眼睛发酸,她害怕得手脚冰凉,却强迫自己不要哭泣,因为哭泣根本解决不了目前的困境。那就先走吧,走到哪里算哪里。
可是没走出多远她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靠在树干上,旁边一匹灰色的马在吃草,有细碎的阳光从树叶中照在她身上。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想象往日那样朝那人飞奔而去,在她的脖颈处蹭一蹭,娇娇地喊一声阿姊。
可是如今脚步似有千斤重,娘说了,谁都不能找。如果谢家真的摊上了大事,那九族都脱不了干系。
漱玉本来盯着城门口瞧,算着还有多久能入城,却突然感觉到一抹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转过脑袋看过去,就见一个身影隐在人群中,不时朝自己身边瞟。
看到那个人,她眉头一挑:“谢韫,你干什么!”
本来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谢韫被这一叫,吓得怀里的包袱都掉在地上了,她赶紧蹲下身。
漱玉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怎么?被家里人罚了,这是要离家出走?”
漱玉知道谢韫因为去香象馆被惩罚了,就是她这个始纵俑者也被老太太派仆人过来训斥了,便没有不识趣地登门。
谢韫忘记了谢家的人都是大夫,认骨不认皮,就算她覆头盖脸也是骗不了神医的。
漱玉一把把她从人群中拉了出来,见她双眼红肿:“怎么?打得很重吗?”
谢韫本来还能忍住,看她撸起自己的袖子要查看伤口,眼泪越流越多:“阿姊,家里出事了。爹爹母亲他们都被大理寺的官差抓走了,祖父去了宫里,他们说,说家里摊上事了。”
漱玉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往远处带:“你说清楚一点,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大早官差就来了,我在祠堂跪着,娘拿了包袱让我赶紧走,我不走,娘就用钗子刺自己的脖子。”谢韫已经崩溃了:“娘别我走,她脖子都流血了!”
要谢夫人逼着让谢韫离开,谢府摊上的事情恐怕不会小,漱玉看了看高悬的太阳,把她揽入怀中:“你娘让你离开是爱护之心,但是你一个女郎,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里,我先送你去一个地方,你在那里呆一会,等我回城看看是什么情况,再安排你离开。”
看到漱玉,谢韫便有了主心骨,点了点头:“我听阿姊的,只是谢府出事,会不会牵连到你。”
“我姓王,你姓谢,早就出了五服了。”漱玉安抚道:“来,上马,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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