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卢之钦不会在宴席上寻人,漱玉赶紧说:“你先去,说不定有要事,待会郭檠出来,我跟他说。”
徐浥青知道卢之钦的为人,处事一向有分寸,这样从宴席上寻人,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他也不扭捏,告罪一声就出去了。
郭宅里有徐天,倒是热闹的很,很多人得知他今日来参加婚宴,也跟着他急急忙忙地来赴宴,整个郭宅到处都是人。
卢七娘不想在跑了,就和漱玉窝在一旁说闲话。
“你说宫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五月份只办了太子的受封大典。”卢七娘嗑着瓜子说。
广仁寺的事情之后,萧霆拔出萝卜带出泥,发现京都不少贵女都喝了这桃花酿,离了桃花酿就像染病一样,如猪肉狗,恬不知耻。
后来还是漱玉出手,一个一个都治好了,唯独寿安郡主不配合,只要清醒了就非要桃花酿,因此,她与太子的昏礼一直没有办,外面都在传,这门亲事只怕是成不了了。
漱玉才懒得管宫中的事情,但是寿安郡主的病情毕竟是她接手的,她还是了解一些:“停了桃花酿后,寿安郡主皮肤更加暗沉,连镜子都摔了不知道多少,她喝得太多了。”
卢七娘拉着漱玉的手,心有余悸:“幸好当初你救了我,否则我恐怕也会和她一样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行了,我们之间就不必言谢了。”漱玉起身伸了伸懒腰:“我去看一下阿韫,人估计都散了。”
“去吧去吧,我歇一会。”卢七娘一夜未睡,现在好不容易寻了个位置躲闲,就不想挪步了。
京都喜事多,清音阁的堂会本来都已经定出去了。
徐天来到郭宅见冷清得很,便让仆人直接拿了他的帖子去清音阁,不一会清音阁的班主就带着戏班子过来了,半个时辰就把戏台子搭好了,文戏武戏交替,宅子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新娘子接回来之后,宅子里的人就越发多了,眼生的眼熟的,见了面总要笑着应付两句。小孩子们拿着糖果你追我赶,妇人们都往后宅去,要去看新娘子。
漱玉缀在她们身后,听她们说谢家这次死里逃生,她也心有余悸,差一点今日的热闹就没有了。谢家出事之后,她四处奔走却一无所获,后来还是一个老婆婆拿着药方来找她,说之前一位年轻的坐诊大夫拿了她的药方,只给她临摹了一张,她还是想让漱玉再给她写一张。
刚开始漱玉以为是长青,因为其他的两位坐诊大夫都有些年纪了,本来没有多想就随手又写了一张。那辣婆婆却说和上次写的不一样,那一瞬间,漱玉的后背生出一层寒气。她读书写字都是跟着萧霆学的,特别是字,常常会控制不住地写成以前的字体。后来她为了纠正这一点就学着用左手写字,但偶尔放松的时候也会露出破绽。
老婆婆说了大概的日子,她心中就有了思量,应该正是萧霆来医馆的那日,后来又向长青求证,长青也有些印象,她心中便明了了,萧霆大概是知道了她的底细,那日在医馆却没有把那张药方拿出来,他从来都是这样,谋后而定。
她本来还有些不确定,但是当周蔷跟她说,周家和她的亲事是陛下不允,周绅才解除了两家的婚事,她几乎能肯定,萧霆已经认出了她。
后来在广仁寺,她用自己的性命相要,当萧霆喊出漱玉二字时,她就完全确定了。
后来都不必她说,萧霆就下旨释放了郭檠和谢家人,她甚至怀疑这次弑君也是萧霆的谋算之一,不过既然郭檠和谢家安然无恙,其他的就不必计较了。
自广仁寺一别,两人也未再见面,漱玉琢磨着应该尽快前往封地,她不想和萧霆再有任何牵扯。
“女公子!”昌伯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手上拿着一个玄色的荷包:“刚刚有位客人让我把这个荷包交给你!”
漱玉止住脚步,抬头看去,已经到了后院,从里面传来了欢声笑语,她接过荷包:“什么东西?”
昌伯摇了摇头,今日苏瑾不在,他是代苏瑾来随礼吃席的:“只说您看了里面的东西,要找他的话去后面的巷子。”
漱玉微微挑眉,用手捏了捏,里面的东西有些硬,她打开荷包,里面赫然躺着一枚印章。
她脸色一沉,拿起印章瞧了瞧,竟然是王朗的印章,她捏着印章,双目一凛:“那人在后面的巷子?”
昌伯点头:“是的。女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只让人送了印章过来,显然是来者不善,漱玉叮嘱昌伯:“我先去后巷,你速速去告知郭檠,让人寻几个人把后巷围起来。”
“是,我这就去。”
“好,快些!”
从后院穿过一扇小门就能进入后巷,今日家里有喜事,那看门的婆子也凑热闹去了,后门口空荡荡的,她心中焦急,却也知道来者不善,便在门口等郭檠那边的动作。
等了一会,昌伯跑了过来:“女公子放心,郭公子已经安排好了!”
漱玉这才松了一口气,拉开门闩就往外走。
昌伯不放心:“我随女公子一起去吧。”
此去危险,昌伯年纪也大了,漱玉便拒绝了:“你就在此处看好门,莫要让人把门关了。”
“好,女公子放心,我一定在这里守好。”
这座宅子是漱玉买的,前前后后来看了不下十几次,后院的那条巷子不长,只要郭檠把前后都围起来,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虽然如此,她还是有些紧张,手中的银针泛着冷光。如果真的是善人,她看到的应该是王朗,而不是王朗的印章,那么,那些人肯定是有所图,只能先去探探究竟。
出了门,在巷子里走了十来步,她就看到两个人出现了,高大虬实,满脸阴狠,她脑中只有三个字,杀活帮。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她手中的银针已经飞了出去,那两人中了针并没有继续追。
漱玉赶紧往门口跑,刚到门口,昌伯就迎了出来:“出什么事了?”
昌伯一边说,一边去拉漱玉的胳膊。
突然昌伯的手越过的漱玉的胳膊,直接朝她的脖颈处去。
电光火石之中,漱玉惊得浑身发紧,眼前却一黑,陷入昏迷之前,她只有一个疑问,昌伯是谁的人?难不成是苏瑾要害她?
唱堂会的声音震耳欲聋,后巷的这点动静没有掀起任何的水花。昌伯一手扶住漱玉,一手把那扇小门关上,然后解开了她腰间的荷包朝另外两个人扔去:“里面有解药,赶紧吃了,即刻出城!”
“是!”杀活帮那两人恭敬地朝昌伯一拱手,吃了解药之后扛起漱玉就往巷口走去,那里已经停了一辆马车。
车轱辘滚滚向前,热闹被抛在了后面。
......
郭宅的大门处停了一辆马车,徐浥青见卢之钦一脸憔悴:“你还未回府?”
卢之钦却不多言:“我先下要先入宫一趟,你去告知国公爷,请他即刻入宫!”
“现在?”徐浥青一头雾水:“怎么了?”
卢之钦郑重地看着他,眼底深入潭水:“青尘,出事了,出大事了。”
徐浥青心中一凛:“好,我这就告知我父亲。”
卢之钦点了点头:“那我先入宫了!”
马车一路往皇城而去,畅通无阻,等他到达兴庆宫时,里面已经站了好些肱骨大臣。
萧霆一身肃寒之气:“卢爱卿,一路奔波,辛苦你了。朕已经接到了你的折子,你送回来的东西也送到了工部。”
卢之钦跪地行了大礼之后才起身,拿出一个匣子,里面有一粒拇指大小的石头:“臣此番前往鸡鸣山,发现了许多这种粉色的石头。”
“这种石头能让人致病,当初还是国医发现薲草能治此病。上次臣的十三弟带了一块婴儿大小的石头回来,遇火而炸,家中不仅耳房塌了,而且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深坑,两个仆人也被炸得四分五裂。可是那块石头是没有经过处理的,就臣手上这一块,如果碾磨之后和火药参合在一起,整个兴庆宫都能被炸毁。”
“火药?”尤桦上前:“是之前工部研究的那些火药?可是我之前去瞧了,那火药连一座桥都炸不了,如何炸得了一整座宫殿。卢大人莫不是夸大其词?”
这时工部侍郎卞钰匆匆而来,和他一起来的竟然是只有一条胳膊的徐天。
“陛下,季大人请陛下前往练武场。”
萧霆看到了徐天:“国公爷来得正好,诸位随朕一起去练武场。卢大人是不是夸大其词,看一看就知晓了。”
萧霆起身,众人紧随其后。
宫中的练武场是把整个御花园铲平了,用石碾把地压实,平常,萧霆得空就会来这里,这里宽阔,大家到时,竟然在练武场上看到一座房子,三层楼的房子,没有镂空雕花,都是实打实的木头。
沿着那座房子竟然挖通了一条十丈宽的细河,河里有水,四周停了几十辆水龙车,以及上百位严正以待的内侍。
工部尚书季博书见他们到了,赶紧迎了上去:“陛下,已经准备妥当!”
萧霆挺直脊背,点了点头:“开始吧!”
“点火!”
“点火!”
火起,然后是嘶嘶的声音,所有人屏气凝神盯着那点火星。
随着火越来越大,一点动静都无,其他人渐渐放松了,就是萧霆背后紧绷的那根神经也松懈了不少。
卢之钦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他亲眼见证过鸡鸣山的惨状。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
一座三层楼的房子竟然被炸成齑粉,而地面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就算萧霆他们已经站得够远了,依旧能感觉到火光扑到脸颊的疼痛感。
除了疼,萧霆的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惧怕之感,卢之钦上的折子说,鸡鸣山的这种石头悄无声息被人运完了,只留下细碎的碎石。这些碎石就有这么大的威力,那些巨大的整块的石头又会有多大的威力,是不是连整个京都都能被炸没了。
萧霆的脸上狂风骤雨,一扬手:“鸣钟,上朝!”
天已经黑了,此时鸣钟上朝,不用朝廷宣旨,所有的大臣们惶恐惊慌地往皇城里赶。
出事了,出大事了!
兴庆宫中,萧霆坐在皇座上阴沉着脸,其他的大臣们都围着卢之钦和季博书。
“季大人,工部能做出此等武器,何愁鞑靼不灭啊!”
“是啊,是啊。”有人恭维徐天:“国公爷,有了此等武器,您可是如虎添翼啊。”
这时,宫外突然传来八百里急报。
所有人都朝那个信兵看去,只见那信兵双手皮开肉绽地碰上一封信,痛哭失声:“南诏失守,兵马大元帅席幕身亡!”
轰!震惊朝野!
席幕带着神兵从来都是战无不胜的,她,作为大齐的兵马大元帅竟然死了?
皇城里的钟声响起,百姓们也是惊惶不定,即使时辰还早,大家也早早地归家了。
郭谢两家的宴席也在钟声之后散了。
谢氏带着王娅、周蔷、长青回了府学巷的宅子,出门一趟,虽然喜庆,也是疲惫得很,几人洗漱之后发觉漱玉还未回来,只当她今日会留宿在郭宅,也没有太过在意,就纷纷睡去了。
只是半夜里,众人就被街道上的跑马声惊醒了,谢氏披了衣裳起身。
长青胆子大,已经打开了门往外面瞧去,听了半晌才进来,脸色也有些不好:“好像是八百里加急。”
众人惶恐,谢氏又担心起来漱玉:“那丫头,不回来也不知道让人送个口信回来,平白让人担心。”
长青的衣裳已经穿好了:“我还是去郭宅问一下吧,反正也睡不着。”
京都没有宵禁,晚上也是能出门的。
谢氏却摇了摇头:“等天亮了再出门吧,也不急这一时半会了,外面的跑马声搅得人心神不宁的。”
秋日里天气已经有些凉,周蔷拎了炉子过来,煮了一锅粥。
大家就围着炉子枯坐着,外面的跑马声就没有停。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了,却下起蒙蒙细雨来,长青撑着一把油纸伞就出门了。
昨日宴席散得匆忙,却丝毫不影响谢韫和郭檠的情谊,一夜之后,夫妻两人都是满脸红光。
郭檠粗手粗脚地还要替谢韫通发,虽然被他扯得头皮发麻,谢韫还是没有拒绝。
丫鬟们立在一旁痴笑。
这时有仆人通传说是长青公子来了,郭檠这才放下了梳子,温和地冲谢韫说:“我去去就来。”
谢韫羞赧地点了点头。
微风细雨,雨不算大,一路走来,长青的鞋子还是湿了,他正坐在前厅喝茶,就见郭檠顶着细雨来了。
“我是来接秦艽的,昨夜跑了一夜的马,阿婶担心得很。”长青也不和他客套。
郭檠本来嘴角还有一丝笑容,听到他的话,眉头一皱:“她不在这里啊,不是回去了吗?”
昨日皇城里响起钟声,宴席就散了,当时又是宾客又是戏班子,闹哄哄的,郭檠并没有注意她,只当她是回家了。
长青心里咯噔一下:“她不在你这里,也没回家,能去哪?”
郭檠心口一紧:“会不会去卢府了,昨日我见她们在一起说话了。”
长青忙不迭地点头:“有可能,有可能,那我去卢府寻一寻。”
郭檠赶紧招来一个仆人:“你去跟夫人说,就说我和长青公子要出去一趟。”
长青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去,你才新婚呢,阿韫只怕要剥了我的皮。”
郭檠从仆人手中接过伞,什么也没有说,当先往门外走去。
长青气得一跺脚:“这个呆子!”
两人出了门,直奔卢府。
昨夜的跑马声不断,卢七娘也没有睡好,早早就醒了,坐着喝茶时昏昏欲睡。
芜菁带着一身水气走了进来:“小姐,长青和郭檠来了,要见您?”
卢七娘看了看外面的天,天才刚亮,这么早就上门,她的心不禁扑通扑通直跳。
等她来到前厅时,长青和郭檠立马站了起来:“秦艽昨日是不是留宿在卢府?”
卢七娘的心一沉:“没有,昨日她要去看新娘子,后来皇城里响起了钟声,当时车马乱得很,我也没和她打招呼就先回府了。”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漱玉到底去了哪里。
还是芜菁上前说道:“她会不会已经去了医馆了?”
长青这才一拍脑袋:“看我这脑子,说不定她已经去了医馆。”
几个人又匆忙往医馆去,只见医馆大门紧闭,三人的心便沉入了谷底。
漱玉不在医馆。
他们又去了吴府,几乎把京都她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个便,最后没有办法便去找徐浥青。
昨日徐天一夜未归,徐府众人也无人安心睡觉,长青他们寻来时,徐浥青正准备去衙署,想着去先去衙署打听下消息,皇城的钟声,夜晚的跑马,到底出了何事。
“秦艽不见了?”徐浥青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昨日我们不是还在郭宅见过吗?”
此时长青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她昨夜就没有回府学巷,昨夜街上跑马声不断,阿婶就有些担心,一大早我先去了郭宅,又去了卢府,发现她竟然都不在,就连吴府我们也去了。”
漱玉又不是小孩子,那么大个活人,就算要留宿在外也应该让人给家里传个信,现在却了无踪迹。
徐浥青赶紧拿出自己的名帖递给长青:“你先去京兆府报官,让他们先派人寻一寻。”
这才失踪了一夜,京兆府一般是不会受理的,但是有徐浥青的名帖就另说了。
一行人赶紧去了京兆府,可是从早到晚,几乎把京都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没有找到漱玉的踪迹。
......
马车一路往南,一路上都有人接应昌伯,倒是顺利得很。
日夜兼程走了半个月,漱玉在马车里已经被颠簸得没有任何知觉了。
这一路竟然发现了不少北上的难民,昌伯总是和另外两个人悄悄地说着什么话。明明是秋收的日子,为何有这么多难民。
自从把他绑上了路,昌伯就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收缴了她身上的药和银针,双手反绑在身后,双脚双腿也绑得严严实实,昌伯是不给她丁点可以逃跑的机会,连嘴巴也塞着,除了吃饭喝水时才会拿下来。
趁着喝水的功夫,漱玉突然大喊一声:“我葵水来了!”
她这一声喊得车里的三个男人一头雾水,昌伯毕竟年长些,知道的也多,往她的下身瞧去,只见她身下已经有一滩血迹了。
昌伯犹豫了半晌,见她可怜兮兮地躺在那里,便生出一丝恻隐之心,松了口:“在前面寻了客栈休整一下,但是你不要使花样,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放心。”漱玉尽量显得配合:“昌伯,你到底是什么人?也是杀活帮的吗?沧澜山庄都没有了,杀活帮还要抓我。”
昌伯利落地重新把她的口塞住,一句话都没有回答。
漱玉无趣地摇了摇头,继续任由马车颠簸。
索性没有行太久就寻到了客栈,昌伯解开了她脚上的绑绳,然后从头到脚裹了一件披风,拉着她的胳膊往客栈走,吩咐其中一个人:“让客栈的小二把马车清理干净!”
昌伯带着一个杀活帮的人一左一右押着她往客栈里走。
现在还早,客栈里的人不多,只三三两两坐着歇脚。
掌柜赶紧迎了上来,只是在看到他们的时候,目光一瞬间有些闪躲,漱玉便偷偷抬眼看去。
这时外面涌来一群难民,掌柜便招了小二带他们上楼,自己去哄赶难民:“没有吃的,也没有水,你们往前走,再往前走半日就有城池了。”
难民缺衣少粮,走了这一路已经筋疲力尽,有那皮懒的就赖在门口不动。
昌伯只要了一间房,让小二准备了热水和衣裳,竟然连漱玉的手都没有松开就说:“赶紧换,换完了即刻出发!”
漱玉扬了扬自己的手:“不解开我怎么换?还有,你们都看着我怎么换?”
昌伯突然一把扯过她塞住嘴巴:“走!”
两人拉着她往外走,昌伯暗恨自己刚刚的心软,又耽误了这么久,万一误了世尊的事,他就是百死也难赎罪。
刚到楼下,另一个杀活帮的人冲他们招手:“你们来得正好,我让掌柜的上了好些菜,我们吃了再上路。”
昌伯看了身旁的漱玉一眼:“把吃的带上车,现在就走!”
昌伯简直像换了一个人,说一不二就往外走去。出门的时候,漱玉突然瞟到一个人。
那个人坐在一群难民之中,并不显眼,他也看到了自己,脸上扬起笑容正准备起身打招呼。
漱玉却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微微扬了了扬下巴,露出自己被封住的口。
三儿脸上的笑容顿时荡然无存,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了,又重新坐下。
又重新上路,但是三人赶了多日的路,吃的都是干粮,还不容易有这些肉,顿时饥肠辘辘。
昌伯便把马车赶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拿出吃食来,其中一个杀活帮的人要先动手吃鸡,昌伯却制止住了,撕了一块鸡肉塞到漱玉的嘴里。
鸡肉入口,漱玉心里咯噔一下,却面色无恙地吃了进去。
昌伯又把其他几样菜都喂给她。
漱玉冷笑一声:“怎么?难不成以为我都这样了还能给你们下毒不成?”
昌伯黑着脸,见她确实无恙,这才和其他两人吃了起来。
几人大快朵颐地吃着,酣畅淋漓。
只是越吃越困,昌伯心中警觉,赶紧掏出匕首往自己大腿上刺去,可是匕首落地,三人轰然倒地,无知无觉。
漱玉笑着冲马车外喊了一声:“行了,出来吧。”
只见客栈的掌柜从林中窜了出来,化作掌柜的这人正是漱玉当初在吴府替他解毒的杀手,他用万唯勋的尸体伪装成自己,他则易容之后开了一家客栈养家糊口。
适才,他一下子就认出了杀活帮的另外两人,心中惊恐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了,他不敢赌他们认不认得出自己,就在饭菜里下了毒,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掌柜掀开马车帘子,见到漱玉的那一刻,拱了拱手:“神医,别来无恙啊。”
草木森森,风吹过,扬起窗牖帘子。
在看到掌柜的那一刻,漱玉心中一紧,马车里里外外躺了三个人,自己被绑缚了手脚动弹不得。
易容之后的掌柜与之前的面容判若两人,显得憨厚老实。
此时,这个老实人手起刀落,手中的匕首如杀鸡一样划开了那三人的脖颈,血流了一车。
了结了那三人,掌柜手中的匕首还在滴血,他笑着看向漱玉:“当日多亏神医,我才能重新做人。如今我有家业,有妻儿,我实在不敢赌!”
漱玉知道自己今日是怎么也活不了的,掌柜遇到了杀活帮的人就起了杀心,就是怕那些人知道了他的底细,而自己,最是了解他的底细。他如果想无后顾之忧,自然是要连着她一起解决的。早知道这样,刚刚就应该提醒昌伯饭菜里有毒,现在反而是害了自己。
只是自己到死都不知道昌伯是谁的人,也不知是谁要绑自己。
掌柜扬起刀:“神医放心,我动作很快的!”
漱玉已经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破空中一支箭射来,直直地穿过了掌柜的太阳穴,他扑通倒地,手中的匕首也掉了。
风吹起窗牖帘子,漱玉见一少年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手上的弓箭都十分简陋,就是小孩子自己做的玩意。
“三儿?”帘子落下,漱玉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
三儿赶紧把弓箭放入身后的背篓里,钻到马车里替漱玉解了绳子,扶着她就要出马车。
马车宽大,里面的尸体横七竖八。
漱玉却蹲身把几人身上的银钱搜刮了一通,就算即刻回京,两人身上也该有些盘缠,避免风餐露宿。
这几人身家颇丰,拢共上百两银子。
漱玉分成两个荷包,给了三儿一个:“走,先找个地方清洗一下身上的血迹。”
直到跟着漱玉往山林里去,三儿还是有些发懵,适才他杀人了,而他身上现在竟然还有五十多两银子,他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他只射过猎物,从来没有射过人。
两人走入密林,寻到了一条溪水,漱玉清洗干净身上的血迹,这才看向三儿:“你在这里?你家里人呢?”
第一次杀人,三儿的手还在发抖,不过听她问起家里人,双目顿时通红,五指收成了拳头:“你们走后没多久村里来了一群和尚,和尚们拿出了银子,说是要买深林里的那棵神树,但是村长不同意,僵持了好久,那些和尚竟然夜半纵火,整个村子都烧得精光,还死了不少人。那些和尚还在那里挖树,我和村里的年轻人就要找他们算账,后来起了冲突,我们带了油,把神树给烧了,让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两个人清洗干净身上的血迹,这才重新下山往京城去。
三儿一路上都义愤填膺:“粮食都没有了,我爹娘也没有了,就只能和大家学着打猎,可是天气越来越冷,猎物也少,就准备去京都投奔你的,没想到路上竟然遇到你被人挟持。”
漱玉也庆幸自己当日跟三儿多说了一句,否则自己今日必然丧命,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多亏了你,否则我就死了。”
三儿的手又开始抖了。
漱玉注意到了:“你今日杀的人是杀活帮的杀手,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不要害怕。”
三儿从小就没有出山村,不知道什么是杀活帮,但是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人,又听她说是为民除害,心中的确好受了不少:“他们为什么要绑你?”
漱玉摇了摇头。
两人上了官道,官道上的难民越来越多了,漱玉有些不解:“现在不是正是秋收之时吗?怎么这么多难民?”
三儿一路往北,路上也和难民同行,也知道一些情况:“说是北地在打仗,是什么白莲军,还有天雷火。”
“打仗?”漱玉不知道这半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尽快赶回京都:“我们去前面的县城买一辆马车。”
“好。”
两人便开始赶路,趁着天黑赶到县城,还能寻个客栈好好休息一夜。
终于,在天黑之前,他们进了县城,买了新的衣裳,寻了客栈,吃了一顿好的就歇下了!
明日一早买了马车就能往京都去了。
哪知睡到半夜,突然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
漱玉赶紧穿好衣裳,外面已经乱成了一片,三儿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是天雷火吗?”
“下楼!”两人立即下楼,这才发现外面已经火光四起,还不停地有轰轰声,只半个时辰,一座完整的县城就变成了废墟。
漱玉拉着三儿往人少的地方跑,想着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这时远远地看到一群身着白衣的少男少女行走在废墟之中:“白莲花开,神佛降世。”
漱玉和三儿躲在废墟之中,眯眼朝那些人看去:“净土宗又死灰复燃了?”
“灭佛之法,惹怒天神,天降雷火,惩罚众生!”那群少男少女一身洁白无垢,走在废墟的城池中,引得百姓跪拜。
大家痛哭流涕,原来一切都是朝廷惹的祸,朝廷杀净土宗,灭佛寺,最终引来了天神的惩罚,他们这些老百姓就是被迁怒的,都是朝廷惹的祸。
一时之间众人都跟着大喊:“白莲花开,神佛降世。”
三儿在一旁吓得嘴唇颤抖:“真的是遭天谴吗?”
净土宗这帮人神神叨叨的,当初和沧澜山庄勾结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漱玉想着趁乱赶紧先走:“我们从北边出去。”
三儿已经没了主意,只能跟着漱玉在废墟中艰难前行。
可是当他们走到北门时,发现那里已经有军队守着了,那么其他的城门肯定也有人守着,这城肯定是出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