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正说明爹爹能干,官署可离不了他,这差事肯定能保住。”
谢氏又是忧愁又是高兴,拉着她的手:“你饿了没?要不你先吃?”
“我不饿,在医馆吃过的。”
两个人说了一会话,王朗才回来,大病初愈,又在官署忙了一整日,他有些头重脚轻,但在看到女儿之后,所有的疲惫和劳累都一扫而空:“婉儿,你终于回来了,跟爹爹说,这次去哪里了?”
漱玉赶紧踢给他一块热帕子,看着他擦了一把脸,又给他端了一杯茶:“您先歇歇!”
等王朗歇得差不多了,漱玉给他把了把脉:“恢复得不错,但还是不要太过劳累为好。”
说起这个王朗就唉声叹气:“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南诏出事了呢。”
“出事?能出什么事?”
王朗顿时愁眉不展:“之前南诏乌烟瘴气,陛下派了钦差大人过去,随行有不少翰林官,翰林官过去主要是办书院、授学问,可是前些日子,几家书院被人纵火,翰林官死得七七八八的,惨得很。”
“纵火可是重罪,人抓到了吗?”
王朗摇了摇头:“最近就是在商讨这些事,陛下的意思是,不能知难而退,书院不成,南诏不学习我们的经义学问,他们就永远不会真的臣服于大齐,所以还是要接着派翰林官过去。可是众人都有些打鼓,此去,说不定就有去无回。”
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
漱玉知道萧霆的决策没有错,可是这件事落到每个家庭就是生与死的距离:“爹爹呢,官署会派爹爹过去吗?”
王朗读的圣贤书,学的是舍生取义,但是死过一次,才知道生命的可贵,如果他死了,妻女要怎么办,所以这次官署让大家先自愿同意前往,他没有冒头,心中情绪拉扯不断,可是在看到女儿的时候他庆幸自己没有表态,谁让他有了软肋呢。
“爹爹不去。”
王朗话音一落,本来一脸紧张的谢氏松了一口气。
只要王朗不去南诏,南诏的事情就与他们没有关系。一家三口围在一起吃了一顿晚饭,闲聊了一会就该歇着了。
漱玉去厨房拎热水时,看见薛统和矮个子男人坐在廊下还在喝酒,矮桌上点着一盏油灯。
“你从南岭过来的,兄弟在那边怎么样?”
康悦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闷酒:“南岭那破地方,终日热得很,蛇虫鼠蚁也多,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薛统早就料到了,否则当初也不会把自己的家当都花了也要在京都谋个差事,他也叹了一口气:“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康悦却愤愤不平:“明明是陛下下的命令......”
“慎言!”薛统呵斥了一声。
两个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朝漱玉瞧去。
漱玉却恍若未闻一般,拎了水就回屋了,她记起来了,这个康悦她见过,也是在南诏的战场上,他就是那个善用眉针箭的人。
回到房间,她坐在凳子上努力回想,的确,那个善用眉针箭的人就是个子矮小,常年用一块布巾把自己的头脸都包裹起来,因为他的任务大部分都是暗杀,所以总是悄无声息地淹没在人群中,很难被人发现,她偶尔在军中晃悠,也能见到他摘下布巾,但是他长得太过普通,很难让人记住,这也是他的优势。
善用眉尖针的人不会太多,今日西市刚出了事,这个康悦就出现了,直觉告诉她,这两者肯定有关系。但是她现在只是一个修撰之女,与这些事情毫无关系,她好不容易挣脱出药女的宿命,只想一辈子安安稳稳,善始善终。
......
折腾了半个月,李去秽的案子终于了结了。
他的确不是鹤拓王杀的,但是行刺之人又找不到。
听说陛下在朝堂上训斥了鹤堂王一顿,遣他去李府吊唁,说如果不是他和李去秽争吵,恶人说不定也没有可乘之机。
大理寺卿李郯中年丧子,朝中大臣不管与他是否有交情,都上门吊唁,就是漱玉也被王朗拉着去了李府。
王朗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修撰,但是他怎么说也是金陵王氏,京都之人也愿意与他相交,他与李郯也算是点头之交。
因为是人命官司,李去秽已经停灵半个月了,尸体置于冰棺之中,倒是不见腐烂。
李洛娘一身素衣跪在堂前,整个人消瘦了不少,可是美人即使不施粉黛,满脸憔悴,也是美得让人惊叹。
漱玉和王朗一起在灵前祭拜了李去秽。
李洛娘还礼时,漱玉说了一句“节哀顺变”!
祭拜完,漱玉和王朗被仆人们请到偏厅吃羹饭。今日来的人很多,李府的仆人领着宾客进进出出,忙而不乱,前来吊唁,众人也不将就,端着羹饭或站或坐地吃。
漱玉和王朗寻了个角落,准备吃了羹饭就归家,这时听到前面响起了不小的动静,过一会就有消息传来。
鹤拓王前来吊唁了!
今日众人前来吊唁,就算心中百爪挠心也不能跑到灵堂去看热闹,只是大家明显放缓了吃羹饭的速度。
就是王朗拿着碗勺也不动了!
漱玉倒是把一碗羹饭吃完了,正四处寻仆人撤掉碗勺,一抬头竟然看到了康悦。
此刻他和其他仆人一样穿着一身棕色的短衫,腰上系着白布,端着托盘穿梭在宾客中,送饭羹,收碗勺,他之前是兵,所以即使端着托盘,行走也如流水一般。
这时一个靠近漱玉的仆人收走了她的碗勺,她也把视线从康悦身上移开了,他说的主家就是李家。
只片刻,乌泱泱的人就往偏厅这边来了,漱玉一眼就看到了鹤拓王蒙夜酆,他穿一身玄色长袍,头上是同色的布巾束冠,更衬得他的脸如寒冰一样,他身后都是人,但是拥着他的却是御林军。
陛下竟然让御林军来护卫鹤拓王的安慰,可见陛下对其十分看重,所以这次他来李府吊唁,李府的人也不敢多加为难,就是李洛娘也是一个怨字都没有说。
蒙夜酆来了,偏厅就显得有些拥挤,仆人给他送了一碗饭羹,他也不用勺子,端起仰头就喝。
电光火石之间,漱玉看到康悦举起了胳膊,此刻她正在蒙夜酆的右边,而康悦的箭正是从右边射过来。
漱玉身体本能地就要散躲,可是人太多了,她散躲时不小心被谁的脚绊了一下,竟然径直朝着那支箭扑了过去。
此时此刻,漱玉只有一个想法,老天爷是在玩她!
第26章 误会
李府的这场刺杀把整个京都都惊动了,杀手是李府的仆人,刺杀失败当场服毒自杀,这下李府百口莫辩,陛下震怒,整个李府男女老少都下了京兆狱。
幸好一位女郎替鹤拓王挡住了眉针箭,鹤拓王才能安然无恙,所有人长吁一口气,幸好鹤拓王没事,否则这次定会血流成河,谁都知道陛下最是看重这位王爷。
漱玉扑上去的时候左肩中箭,眉针箭的力道很大,整个箭身都没入了她的体内,疼痛袭来,她用宽大的衣袖捂住伤口,眼睁睁看着康悦咬毒自尽,疼得满头大汗,她看向王朗:“爹,快送我去医馆!”
她的血有毒,万万不能让血液流在外面。
王朗已经被吓傻了,手上的羹饭啪地摔在地上,脑袋一瞬间空白了,听到漱玉的声音才回过神来,赶紧扶着她往外走!
守护在蒙夜酆四周的御林军却抬起长枪拦住了去路:“谁都不许离开!”
王朗急得直跺脚:“我女儿受伤了,现在要去看大夫,你们怎地如此不讲道理!”
“那也不行!”御林军十分坚持:“事情没有查清楚前,谁都不能走!”
一旁的蒙夜酆一脸复杂地扬了扬手:“让他们走!”
鹤拓王都发话了,谁敢拦。
王朗冲他一揖,赶紧扶着漱玉离开了。
蒙夜酆站在安静下来的偏厅,面色沉静,心中却沸腾翻滚。刚刚发生了什么?他竟然被一个女人救了。从他记事起,对女人就没有什么好印象。父王后宫夫人众多,母亲只是其中的一位,在他的记忆中,母亲总是很忙,除了讨好父王,就是和其他的夫人争宠,然后就是处理各种铺子庶务,外面的人都说母亲很会赚钱,可是母亲总说钱不够用。
夫人们斗得如火如荼,兄弟姐妹们自然也不亲热,不仅不亲热,反而又不少龌龊。他当时三岁而已,正是贪玩的时候,被一个丫鬟引到荒芜的院子,被脱光衣服看那丫鬟和另一个丫鬟抱在一起......
当时小,只是觉得恶心,后来母亲找到他的时候把那两个丫鬟处死了,还有两位夫人也被牵连了。母亲大获全胜,成为了大夫人,掌管南诏国库!
那件事之后,他就讨厌女人靠近。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意外,直到有一次被噩梦惊吓得睡不着就去找母亲,母亲通宵看账本,他在母亲身边睡着,半夜尿急,听到母亲和贴身嬷嬷的谈话,说是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将计就计,任由那个丫鬟带走他,否则也不会让他落了这么个梦魇的毛病,可是南诏后宫如履薄冰,庭儿韬光养晦,她耽误不了。
那时,他蒙着被子哭了一宿,从此不仅对女人拒之千里,对母亲也视若无物。可是母亲却丝毫没有发现,她掌握了南诏的国库,手中有数之不尽的财富,她殚精竭虑地设法把这些金钱财宝送给她口中的庭儿。
直到后来萧霆率军攻打太和城,久攻不下之时,母亲亲自毒杀了父王,让他手持父王的六黎剑出城投降。
虽然在太和城中他并未过得有多么开心,但这是他的国,他的家,他怎么可能卖国求荣。
母亲却抓住他的肩膀说,这不是他的国,不是他的家,外面的人是他的表哥,他也是萧家的人。
原来萧霆是他的表哥啊,传说征战四方的常胜将军。
他好恨啊,他怎么可能是萧家的人,他姓蒙,他的父亲是南诏的王,即使要死,他也要站着死。
他手持六黎剑冲出去要和萧霆死战,可是母亲却当着他的面饮下了毒酒,笑着跟他说:“天下归一已是定数,你出城投降救的是万千南诏百姓,如果激怒萧霆,换来的只可能是屠杀和灭绝。我知你恨我,那,母亲向你赔罪了!”
母亲是笑着死的,和父王躺在了一起。
战争还在继续,萧霆的进攻更加猛烈了,之前明明得到消息他们迷失在瘴气林中,那片瘴气林被称为死亡林,就是南诏人进了里面也难有活路。
他的兄弟姐妹已经都死了,以前觉得父王的子女太多了,原来一场战争下来也就剩下了一个他。
萧霆的人已经潜入了太和城,四处纵火,从宫城看去,外面已经变成了火海。可是南诏的百姓誓死不详,就是五六岁的稚子也拿着刀枪上了城墙,大家誓与太和城共存亡。
此战,毫无胜算!
父王母亲死了!
兄弟姐妹也死了!
难道还要万千的南诏百姓也死掉吗?
蒙夜酆忍着屈辱,手捧六黎剑出了太和城求和,南诏百姓跪地痛哭,全城哀恸!
天下归一,萧霆成了至高无上的皇帝,而他成了鹤拓王,只是萧霆的一只笼中雀罢了。
来了京都,他肆意妄为就是要触怒萧霆,可是他却对自己百般忍耐和维护。
上次马惊,这次的刺杀,到底谁想让他死呢?
肯定不是萧霆,如果他想让自己死,上次就不会下旨让太医院陪葬也要救活他。
那么是谁要他死?
蒙夜酆微微抬头看向那条通向外面的甬道,她为什么要救自己?
一个女郎舍身救他,这是蒙夜酆从未有过的体验,除了震惊之外,心中似乎滑过一层暖流,继而包裹着四肢百骸。
他认得她,孙大夫的女徒弟,就是她看了自己的身子,上次在医馆一言不合就要解他的腰带,他眉头紧皱,医女都是如此奔放无防吗?
......
王朗骑着马带着漱玉一路疾驰到了医馆。
看到漱玉受伤了,孙大夫脸色凝重,径直让他把人送到卧房去。
“孙大夫,让我在旁边瞧着,我能帮忙!”王朗脸色惨白,双臂微微发抖,连说话的声音也在颤抖。
孙大夫戴好鱼皮手套,套上面巾,最后竟然还戴了一顶到脚踝的纱幂,这种纱幂通常都是女郎戴的。
“长青,你在外面守着,谁都不能进来!”孙大夫包裹严实,拎着药箱进了漱玉的卧房。
“你忍一忍!幸好没有伤到要害!”
漱玉点了点头,咬牙忍痛,她知道师父要给自己拔箭了。
孙大夫动作利落,没有任何犹疑地拔出了箭,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伤口喷出的血还是溅了他一身,幸好有纱幂挡着。
他也顾及不了其他,赶紧在伤口上洒满止血药粉,然后用一整块纱布摁在伤口上。
漱玉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看向师父,见血液都被纱幂挡住了,也松了一口气!
“你这几天好好养伤,等伤口结痂了才能出门。”
“我知道的,谢谢师父!”
孙大夫出了卧室门,叮嘱长青和王朗都不能进去。
王朗担心得不行,差点就要冲进去了。
“爹爹,我没事,只是我现在衣冠不整,不方便,您先回去,有师父的照顾不会有事的。”
听见女儿在屋内说话,王朗才松了一口气:“真的没事?”
“嗯,皮肉伤,没有伤到要害!”
孙大夫回屋换了一身衣裳,把换下来的衣裳都塞进灶膛烧了。
长青一脸不解:“师父,你这是干什么?就算沾了血,我洗干净就行了!”
孙大夫却一脸郑重地盯着他:“秦艽的身子特殊,莫要沾上她的血了!”
长青一脸骇然:“师父是说秦艽得了脏血病?”
“不是!”孙大夫觉得还是不能隐瞒他:“秦艽中毒了,所以她的血带毒,她受伤这段日子,莫要靠近她。”
“中毒,怎么中毒的?能解毒吗?”
“我还在想办法,看能不能解毒!”
不管是药女,还是毒物,都不是最理想的状态。孙大夫最近一直在想能不能给她解毒,毒解了之后她还会不会恢复成药女。
这次的确是无妄之灾,漱玉躺在床上盯着床顶,实在想不通她明明是要躲的,怎么会朝那飞驰的箭扑上去。
想东想西,最后又想到了自己的身子。
上次和师父试了好几日的毒,除了血肉有毒,其他的头发、指甲、汗毛之类的都无毒,不仅无毒,也几乎没有任何药女的药效。
刚刚自己受伤,看到师父包裹住了全身,她还是担心自己的血会让他受伤。
看来伤好之后要研究一下能否解毒了!
只是康悦为什么要杀蒙夜酆,既然要杀他,为什么上次在天香楼不杀,反而先杀死了李去秽,多此一举是为何?
不知道这件事情会不会牵连薛统,翠娘的身子应该调理得差不多了,他们说不定马上就能有孩子了。
胡思乱想的时候,伤口的疼痛似乎也能被忽略掉,就在漱玉已经昏昏欲睡的时候,屋外响起了长青的声音。
“王爷,秦艽已经睡下了,现在不方便探望!”长青第一次见活着的鹤拓王,心中发怵,但还是拦在门口:“王爷还是请回吧。”
蒙夜酆也没有像传闻中的不讲道理,他甚至压低了声音:“那她什么时候能醒?”
“师父,师父说要过几日,这几日都不方便探望。”
“好,那我明日再来!”蒙夜酆往紧闭的房门上瞧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开了。
蒙夜酆要离开的时候,孙大夫拿出一个匣子。
“王爷,这是从秦艽伤口拔出来的眉针箭,与李家公子中的箭相似,但不是同一种。”
蒙夜酆接过匣子打开,入目的眉针箭纤细锐利,箭头隐隐透着蓝光。
“箭头淬了毒。”
蒙夜酆盖着盒子:“好,我知道了。”
春日阳光正好,高柏霖驾着他的那架牛车匆匆赶来,不待车停下就跳了下来。
“孙大夫,秦艽怎么样了?听说她中箭了。”
孙大夫见是高家的幼子,便笑着说:“无妨,已经不碍事了,只是她已经歇下了。”
歇下了就是不能探望的意思,高柏霖一双明亮的眸子瞬间黯了下来,转身从车上拿下来一个包袱:“之前暖冬宴,秦艽的披风落在我府上了,前些日子我被医署派去了颍州,昨日刚回来。将才去李府吊唁时听说秦艽中箭了,这才赶来。”
孙大夫接过包袱,赶紧向他介绍:“这位是鹤拓王!”
高柏霖一惊,刚刚心急竟然没有注意医馆还有其他的人,他赶紧恭身一揖:“周柏霖拜见王爷!”
蒙夜酆一丝玄色广袖长袍,衬得他身如松,面似玉一般,他的视线在周柏霖身上转了一圈,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孙大夫:“明日我再过来,需要什么药材,我让太医院送过来!”
“秦艽这几日估计都要休息,王爷还是莫要跑了。”孙大夫其实并不知道秦艽受伤了,这位王爷为何要登门探病,只以为他是要来拿那支眉针箭,可是证物都拿到手了,为何明日还要来?
蒙夜酆却像没有听到一样:“那明天我让太医院把药材送过来!”
“哎哎哎!”
不待孙大夫出声制止,蒙夜酆已经往外走去,在经过周柏霖的时候微微止步:“周公子,同去?”
周柏霖还不想走,他想留在这里,就算不能见到秦艽,给她煎煎药也是可以的,可是鹤拓王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竟然让他无法拒绝,只能喃喃地应了一声,冲孙大夫拱了拱手就跟着他离开了。
好不容易送走这尊大佛,孙大夫赶紧去了后院。
漱玉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又听到了敲门声。
孙大夫急急忙忙地进了屋:“鹤拓王为什么要来探病,我已经把证物给他了,他竟然说明天还要来,还让太医院送药材过来!”
漱玉眉头微皱,心中也是不解,当时中箭时她脑袋一片空白,后来回到医馆之后师父帮忙拔箭上药,包扎好了鹤拓王就来了。
两个人都百思不得其解,这时长青跑了过来:“秦艽,现在外面都在议论,说是你在李府舍身救了鹤拓王,就是因为你爱慕鹤拓王,想让他娶你为妃!”
他的话音一落,漱玉和孙大夫对视一眼,恐怕鹤拓王真的误会了。
孙大夫一脸怀疑:“你不会真的爱慕鹤拓王吧?是因为之前照顾了他半个月吗?”
伤口的疼竟然赶不上头疼,漱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师父,如果我说是个意外,你相信吗?”
“不相信!”孙大夫竟然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要我说,如果鹤拓王真的能娶你过府,也是不错的选择,我看他长得一表人才,又家财万贯,也无侍妾通房,更不要说满大齐都知道陛下看重他,嫁给他,就算是沧澜山庄要找你麻烦估计也要掂量掂量。”
孙大夫竟然越说越觉得合适:“如果要嫁给王爷,那嫁妆不能少了,我京都还有一套宅子,干脆都给你当嫁妆算了,要不再给你置办几间铺子,西市就不错,得空再去东市瞧一瞧。”
伤口的疼痛搅得漱玉头昏脑胀,还要听师父在一旁絮叨,她几乎是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说:“师父,我没有爱慕鹤拓王,也不想嫁给他。”
“哎呀,年轻的女郎就是面皮薄。你放心,他长得一表人才,你也美丽动人。论家世,你也是金陵王氏嫡女,你爹也是朝廷命官,你还有一个国医师父,你们简直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孙大夫说着说着就开始忧心了:“不过你身上带毒,恐子嗣艰难,这样,为师自当勤勉,看能不能给你解毒。”
漱玉昏昏沉沉,还想解释,但是疼痛袭来,眼前一黑,直接昏睡过去了。
......
夜幕高举,宫门已落匙,整个皇宫宁静且肃穆,兴庆宫依旧灯火不歇。
萧霆看着桌案上的两个匣子,是两支眉针箭,做工并不相同,但俱是锋利取命之物。
杜默白垂首立在一侧。
萧霆伸手就要去拿。
杜默白赶紧制止:“两支箭都淬了毒。”
萧霆拿帕子把箭包了起来,拿起来细细在灯下查看:“铁质白亮,少杂质,虽然做工并不同,但这两支箭出自同一批铁,且工艺相似。”
杜默白闻声知意:“工部的大人们也瞧过,说是这是岭南的铁。”
“岭南。”萧霆放下眉针箭,眉头紧锁:“那些发配到岭南的人可算安分?”
“席大人上旬刚上了折子,说一切都好,您要不要瞧瞧?”
萧霆摆了摆手,一张如刀斧雕刻的脸上满是寒光:“不必了。”
他走下高台,穿一身半旧的灰色寝衣在大殿中踱步,半晌才说:“李家的人,女的充入掖庭,男的发配岭南。”
“陛下!”杜默白一惊:“这件案情还未有定论,万一是圈套呢?”
“那就把鱼饵送过去。”萧霆抬手制止了杜默白说话:“徐家的羽翼也要剪一剪了。”
杜默白默然,陛下这是要向徐家开刀了,李家和徐家是姻亲。徐夫人是李家女,按理说徐家算是比较安分的皇亲国戚了,徐天为人虽然嚣张跋扈,但他曾经也是统领一方大军的大将军,天下安定之后,他交了兵权,安心在京都当一个富贵国公。皇后为人宽厚,不论对宫人,还是后宫的妃嫔都温和大度,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但杜默白知道,不论陛下在朝中如何帮徐天说话,都阻止不了他即将挥向徐天的屠刀。
“夜酆怎么不亲自送来?不是说他今日入宫了吗?”萧霆换了一个话题。
说起这个,杜默白脸上不禁有了笑意:“王爷是去了太医院,让太医院给那个女郎送药,听说几乎把太医院都搬空了。”
萧霆微微抬眉:“那个替他挡箭的女郎!”
杜默白一边应是,一边给萧霆倒了一杯茶:“可见外面的传言也不可尽兴,看王爷这捉紧的劲,说不定是郎有情妾有意。”
萧霆点了点头,饮了一杯茶,也有了一些兴致:“你宣他明日进宫,我亲自问问他。”
“是。更深露重,陛下早些歇息。”
“好!”
......
漱玉是在阵阵药香中醒来的,刚一醒,孙大夫就端着药敲门而入,脸上表情奇怪且猥琐。
“怎么了?”漱玉睡了一夜,喉咙有些哑,休息了一夜,伤口已经不疼了,她坐起身。
孙大夫赶紧先倒了一杯水给她:“今日医馆可热闹了。”
“怎么了?”
“一大早御林军护送着一个车队来了医馆,你猜怎么着,鹤拓王几乎把整个太医院都搬来了,引得赶早市的人都跑来看热闹。”
漱玉张大嘴巴:“我当时真的没有替他挡箭的想法,只是躲闪间不小心被人绊倒了。”
孙大夫却嘿嘿直笑:“我才不相信呢,看这位王爷对你如此看重,说不定真的会把你娶回去当王妃。不过,周家那小子什么意思,一大清早地跑来给你煎药,已经在药炉边蹲了半日了。”
“周公子一向热心肠。”
“不过我还是觉得王爷好,你嫁进去还不用伺候婆母,日子想多舒心就多舒心。”
“师父莫不是忘了前些日子鹤拓王和李去秽在天香楼争花魁的事情?”漱玉一盆冷水泼下去:“难不成鹤拓王在京都胡作非为的事情师父都不记得了?”
孙大夫立刻清醒了:“那,那,这样看来还是周家公子好,我以前在医署见过他,为人谦和有礼,是不可多得的好少年。”
“师父这是嫌弃我了?”漱玉端起药一饮而尽:“师父,伤口不疼了,好像已经结痂了?”
“不可能吧,这才一夜呢。”
漱玉的伤口果然已经结痂了,孙大夫眉头紧皱,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师父,你能闻到我身上有味道吗?”
“药女的味道只有金雕能闻到!”
“上次公主问我是不是涂了香露,说我身上有香味。”
孙大夫一惊:“难不成公主能闻到?”
漱玉皱眉,或许还是要让公主闻一闻?
孙大夫一拍脑袋:“前些日子你在暗室,公主府派人送了帖子过来,邀你参加春日宴,我当时说你去了外地就给搪塞过去了,按理说,你回来了也该去一趟。”
“好,过几日我登门拜谢公主。”
春光明媚,暖风拂面。
医馆的院子并不大,晒满了药材,蒙夜酆立在廊庑下看着不远处的周柏霖。
周柏霖正蹲在炉子边,守着罐子里的药犹如守着聚宝盆一样。
长青从大厅往后院来,在看到后院站着的十来个御林军时,脚步不自觉地放轻了,目光落在蒙夜酆身上,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牙白的交领劲装,衬得他蜂腰猿臂,身姿修长。
看到长青来了,周柏霖腾地站起身:“长青师兄,秦艽是不是该用午食了?”
长青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眼神小心翼翼地往蒙夜酆身上扫:“秦艽刚喝完药,等半个时辰才能用午食。”
周柏霖立刻睁着一双大眼睛:“秦艽爱吃什么,我去食铺给她买!西市刚开了一家素斋铺子,听说味道很不错,她受伤未愈,该吃清淡一些。”
话音刚落,就见门帘子被人掀开,十来个小厮拎着五六层的食盒走了进来。
周柏霖和长青看得瞠目结舌。
带这些小厮进来的是御林军,他站在院中冲蒙夜酆拱手:“王爷,西市最有名气的酒楼我都去了一趟,点了他们酒楼最拿手的吃食,全部用炭火温着。”
蒙夜酆嗯了一声,继续站在未动,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召唤,门开了,孙大夫看着院中站着的小厮,不明所以。
长青赶紧挪到他身边,谨慎地冲蒙夜酆扬了扬下巴:“王爷让人送过来的,西市那十几家酒楼都让他搜罗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