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出来时,天色更加灰阴了。她就是讨厌冬天这点,路上的树木都光秃秃灰扑扑,这让她更加期待来年波士顿的樱花盛开,但想到自己能不能顺利入学还存疑,有些许惆怅。
晋竹言已经等在约定地点,他在一棵橡树下,长身玉立,然而身边却多了其他人。
一个浅棕卷发的漂亮女孩子正试图和他攀谈。伽芙在不远处抱着手看他。
晋竹言神色淡淡地应付一两句,抬头看见伽芙,不知说了什么话,那女孩很快黯然走开了。
他迈步过来,见伽芙神色揶揄,幽怨道,“站多久了?也不过来解救一下我。”
“我相信你会处理好一切。”
“不生气吗?”
“关于什么?你被搭讪吗?那正好我们扯平了。”
他搂住她的腰,有些无奈,“我不希望我的妻子太大度。”
“那你要我争风吃醋?”
“总好过不为所动。”
“你也有你的自由,不是我的所有物。”她语重心长。
“我宁愿你把我当做所有物。”他垂下眼。
“那你对我呢?”
他沉默,然后回答:“伽芙,你也并非我的所有物。我所求的,只是希望你一点一点,比以往更加喜欢我。”
“我已经很喜欢你了呀。”她微笑着。
他叹息,觉得她还是小孩子心态,略微有点悲哀。
“好了,不提这些。”
晋竹言揽住她肩膀往前走。
“面试怎么样?”
伽芙摇摇头,“很难说。”
“放宽心,会有好结果的。我的预测一向准确。”
她“嗯”了声,觉得好受一点了。
“去西海岸玩两天怎么样?你之前说过想重游。”
伽芙欣然同意,她从前最爱沿着加州一号公路自驾,和朋友从旧金山开到圣巴巴拉,沿途的海滨小镇是她至今觉得最美。
她是行动派,很快制定计划飞往洛杉矶。
有晋竹言在身侧,旅行方式变得要比从前闲散得多,一切都没了目的,以快乐舒适为上。
她非常兴致勃勃地提议让她驾驶,晋竹言有些担忧,自从那件事后,伽芙也将近一年没碰过车。
汽车启动,猛地蹿出去,歪歪扭扭地驶上公路。身旁人惊魂未定地攥住车内拉手。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伽芙对他挑眉,自信地掌握着方向盘。
晋竹言无奈,“我更担心你的安全。”
第一站主要在好莱坞附近景点游荡,中午她带他去一家她觉得最好吃的brunch。排队点餐时,很多人都带着狗狗,伽芙前面的胖太太牵着一只大金毛,粗壮的尾巴一直拍打着伽芙小腿,有点疼。
伽芙伸手摸摸它脑袋,金毛非常热情地咬她的针织裙,主人扭头过来打它一下,“Downy!你咬坏人家裙子。”
“没关系。”
她蹲下身去挠了挠它下巴。
Downy非常快乐地舔她手心。
“漂亮的小甜心,它喜欢你。”胖太太笑着说。
“它很可爱。”伽芙也微笑。
她回过头看晋竹言,见他正按下相机快门。
“好看吗?”
他点头,眼里的爱意如枫糖甜浓。
伽芙恍然,发现这一路上,好像只是晋竹言在给她拍照。不管走到哪里,他的视线一直跟随她,为她抓拍到最生动的瞬间。
“我们还没有过合照。”她说。
晋竹言拿出手提包里的湿纸巾给她,“我不上相。”
“我不觉得。”伽芙衷心道。
“更何况,外公外婆等着我传照片给他们。”
他看着她好一会儿,微笑着说:“那就从现在开始。”
第二天去盖蒂中心美术馆,晋竹言终于将相机交出去。伽芙知道这种事找华人最靠谱,等了一会儿,终于物色到一个同样带着相机闲逛的年轻男士。
两人站在梵高那幅大名鼎鼎的《鸢尾花》面前,“临时摄影师”非常热心地指导他们摆姿势。也许是没有合照经验,两个人在外人面前反倒不自然起来。
“再靠近一点。”
“先生,注意一下表情。”
伽芙双手挽住他胳膊,整个人倚靠着他。晋竹言笑意温柔,自然地偏向她。
“对对,就是这个角度!”
“很好,保持不动。”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
兴许特长终于得到发挥,摄影小哥热情过度地让他们换姿势拍了好多张,两个人难得被支配,倒也心甘情愿。
伽芙接过来和他看过了,出乎意料,张张都好。
“多谢你。”晋竹言将折成三角形状的纸币递给他。
“客气。”
小哥摊开手心,看见大额面值微微惊讶,随即眉开眼笑地对他们竖起拇指。
“佳偶天成!”
伽芙神色自得地与他对视。
晋竹言非常亲昵地与她碰了碰脑袋。
晚餐后两人登上格里菲斯天文台,正巧天气晴朗无云,他们很幸运地观测到了小熊座流星雨。
在周围人拥吻的甜蜜氛围中,伽芙和晋竹言依偎在大片星空之下,冬季昼夜温差明显,呼吸之间犹如冰雾。
她在认真观星,晋竹言将一条卡其羊绒围巾围绕在她身上。
伽芙倚靠着他,声音懒懒的,“你是不是很少像这样慢下来去享受一件事?”
“什么都不用想,真好。”
“或许往后我们很难像现在这样时刻待在一起。”他说。
“蜜月还未结束,别忧心太早。”
“我们明天去芬兰对吗?”
他沉吟一会儿,征询她意见:“伽芙,今天过后,我们先去一趟瑞士好不好?”
突然更改行程,她只是略微诧异。
“难道要去圣莫里茨滑雪?”她猜测。
他握住她的手,转头过来,“去见我妈妈一面,可以吗?”
伽芙沉默,第一反应是,他终于愿意让她走进内心最深处,共同直面那些伤惨往事。
在晋竹言祈盼的眼神中,她意想不到地给了他一个拥抱,坚定地说,“我当然愿意。”
“以后这样的事可以直接告诉我。”
“你在意的人我也同样在意。”
他抱紧她,声音因为感触而滞涩。
“谢谢你,伽芙……”
后日凌晨,飞机抵达苏黎世。
晋竹言说他们不会待太久,只见一面就走。
在路上时,伽芙有些忐忑。关于晋竹言的妈妈,从前只听说过只言片语,她生了病,所以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面对她。
纪女士所在的私人疗养院位于一处风景秀丽的湖边,私密且清净,不少政要亲属也在此地。
伽芙被他牵着手进去,四周洁净到苍白,有种科学化的寂静与冰冷。
提前联系了纪女士的医生了解情况,目前情绪比较稳定,可以探视。
两人由接待员领到住所,打开白色大门,一阵乐声如流水般轻缓地渗透出来。
“还好吗?”晋竹言问她。
伽芙点头,跟着他进去。
这里的房间都如同豪华酒店套房,一应俱全。
她非常谨慎地打量,看见一个穿绿丝绒睡袍的女人正坐在窗边的斯坦威面前,光着脚弹琴。
是巴赫的《D小调协奏曲》,轻柔舒缓得如同丝绸缎带。
晋竹言示意伽芙等在原地,自己上前去,拿起沙发上的湖蓝披肩披在她身上。
“妈,我是竹言。”他蹲下身。
琴键上的手指停下,她伸手抚摸他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我知道。”
“我带伽芙来看您。”
纪女士缓缓转头,望向她。
【作者有话要说】
祝每个看文的宝贝新年快乐!
巳巳如意,生生不息。
第39章 樟子松(正文完)
第一眼间, 伽芙只觉得她非常美,纵使上了年岁,眼角有了细纹, 也丝毫不显老态。可这是一种森然的美丽,犹如浓夜里悄然腐败的艳色芍药。
再看她时,发现她颧骨处有一道伤疤, 细长, 像月牙。后来听晋竹言说, 是早年间在美国自伤。
“过来吧。”纪女士笑着向她伸出手。
晋竹言对她点头。
伽芙挨着她在琴凳上坐下。
她注视伽芙好一阵子, 忽然说:“竹言,是你高攀。”
从前他们之间的事,她不是不知道。
晋竹言抿了抿唇, 竟也顺从道:“是的, 妈。”
“我在这里离不开,没能来参加你们婚礼。”纪女士语气很惋惜。
“初次见面,不知道送你什么好,我这里也没别的东西, 惟有一点小心意,别嫌弃。”
说罢, 她拉着伽芙的手, 将手上那只通体绿莹的翡翠手镯推到伽芙手腕上。映着她白瓷肤色, 愈发衬托手镯玉润通透, 像只浑圆的青绿衔尾蛇。扣在她腕上, 还带有残余的体温。
是可以做家传之物的好东西。
“这太贵重。”她连忙推辞。
纪女士握住她, 示意她收下。
“我老了, 手臂瘦而柴, 戴不住。你年轻, 正合适。”
晋竹言投来默许目光。
伽芙道了谢,算是收下,心里却有点发堵。她最怕听到美丽之人承认自己衰老,有种岁月无情之感,对亲近之人也是这样,感受到他们老去迹象,总会使她恐慌。
她尚且还有爸爸哥哥,外公外婆,可是晋竹言……
从今往后,她会陪在他身边。
纪女士分别牵着二人的手放置膝盖,十分感触地说:“我从前做过许多错事,也为我的盲目和失控付出代价。我的错误再也没有机会被更正,也不再奢望被原谅。唯一请求,只希望我所珍视之人能得到善果。”
“竹言,这阵子我总是感觉自己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也许我这辈子都无法离开这里了。”
“妈,医生说你已经好很多了。时间还长,只要积极配合治疗,总有一天会彻底好起来。”
纪女士摇头,微笑道:“其实在这里挺好,离得远,我很少再想起从前的事。”
“我也没精力再远走了,今天能见你们一面,我已经很满足。”
“只要您愿意,我会时常来看您。”伽芙看向晋竹言,又补充一句:“我们。”
“不必,你们过好自己的生活最要紧。”
“竹言。”她再次叮咛道:“你要用心,不要步我后尘。”
“妈,我知道的。”
“好了,你们行程赶,都去吧。”
两人也没再久留,起身告别后走出去。
白色大门又在她身后关闭,伽芙回头,脑子里很莫名地产生一种幻觉,她想象着那扇门后会传来尖叫、哭声,或者如同幽灵一般自说自话。然而四周仍然安安静静,什么也没有。
刚才的一切仿佛中了狐仙幻术,其实什么也没发生过。
晋竹言沉默地紧握她的手,走到天空之下,太阳昏昏的,照得人有轻微眩晕感。
苏黎世飞芬兰只需三小时,蜜月旅行的最后一站,他们打算停留在拉普兰地区。
今天是平安夜,不停地下雪。第一次踏上北极圈内,大部分土地都被一望无际的矮松与冰蚀苔原覆盖,整个世界都是白皑皑的冰雪,像是地球上最洁净的地方。
她对这里的好奇心与新鲜感压抑住了对冬季天然的厌恶。
他们来得正是时候,整座城市的节日氛围非常浓厚。据说圣诞老人当晚会从耳朵山乘坐驯鹿雪橇出发,为孩子们送去节日礼物。伽芙小时候最爱听此类故事,对这样的传说也深信不疑,只是圣诞老人从没送过她礼物,第二天清晨床边摆放的礼物都是爸妈和哥哥送的。她很快就猜到了,他们还以为她没察觉。
一天内辗转两国,两个人都累了,今晚没安排活动,选择在萨利瑟尔卡的度假酒店落脚。
针叶林间的雪地上,坐落着许多玻璃小屋,这样的设计是为了更好地观测到极光。不过天气不算晴朗,见到的概率也小。
在酒店蒸了桑拿,浑身暖乎乎的,吃过晚餐后,两人并排躺在小屋的床上,终于有机会静下来说会儿话。
伽芙仰望夜空,暗暗的,雪花静谧而温柔地飘落下来,周遭一切都像被按下慢放键。透明的穹顶上很干净,听酒店的人说用的是特制热玻璃,不沾雪雾。
身旁人很安静。
“晋竹言,你不开心。”
“对不起,是不是影响到你?”他道歉。
她“唔”了声,“因为今天的事情吗?”
从疗养院离开后他们再没提过。
“你妈妈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将来说不定可以治愈。”
“嗯,她近几年恢复了很多。”
“你已经做得很好,也尽自己最大努力。”
她知道,他并没有外人口中那样冷心冷肺,不管不顾。
晋竹言翻身面对着她,微弱地开口,“伽芙,其实我的家庭比你想象中还要不堪。”
她偏向他,在小屋温暖的光线里,他很少见地流露出脆弱情态。
他在意她对他的看法。
于是她沉吟一会儿,很认真地对他说:“从前再怎样困难,也都熬过去了,往后会越来越好。”
“我很高兴你能在三十岁时来到我身边,虽然我那时候不知道这一切背后有多么不容易。事实上,你的心灵、人格要比那些诋毁你的人还要完整得多。家庭所带来的痛苦并不是由你造成,在任何人面前,你都不必妄自菲薄。”
“晋竹言,过去的伤痛并没有剥夺你的情感。你是懂得爱的,对吗?”
“我的感情只会伤害你。”他眼里有水雾,一想到当初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他怎么配得上被她这样好地对待?
伽芙蹙起眉,故作严厉地说:“所以我那时候非常生气,我恨死你了,再也不想见到你。但后来我又想,倘若我生一辈子气,那岂不是我自己吃亏?外婆说,每个人都应该得到一次被原谅的机会。”
“你愿意原谅我吗?” 他低下声音。
“我还没想好。”
“那也没关系。”
他注视她,眼神温和沉郁。
“纵使要花上一生的时间向你赎罪,我也心甘情愿。”
伽芙露出傲娇神色,“那我就等着看。”
“关灯,我要睡觉了。”她缩进被窝。
他听话地将灯光熄灭,非常依赖地拥住她,一起缓缓沉溺进梦乡。
次日圣诞,两人起了个大早,要去欧纳斯山滑雪。清晨,太阳还未升起的寂静时刻,伽芙在窗边捧着杯热可可,外面的天空透露出一种幽秘的蓝调,如同杳无人迹的天外世界。
是独属她一个人的Blue Hour。
晋竹言穿好衣服过来,俯身吻她脸颊。
“我们该出发了。”
伽芙和他贴了贴,将杯子递出去,他很自然地喝完剩下热饮。
到滑雪场,伽芙腿伤痊愈后第一次尝试此类运动,为小心起见,晋竹言陪她一起滑双板。
滑了几次,胆子也大起来,玩得十分上瘾。他跟在她身后,时刻注意着她。
熟练掌握技巧后,伽芙速度越来越快,感受到风声从耳边呼呼刮过。这种由运动产生多巴胺而带来的快乐实在太久违,伽芙非常兴奋地转头看向晋竹言,“看我,看我。”
然而滑雪板忽然颠簸一下,撞到凸起的冰块,她身形一晃,紧急地将板尖靠拢,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坐倒在地上。
“伽芙!”
他将雪杖扔到一边,慌忙过来扶她。
“你有没有事?”紧张地四处察看。
伽芙浑身沾满碎雪,被撞得疼痛,却特别开心畅快地笑起来。
“我没事。”
他搀扶她起来,拍去她后背的冰碴,“我们不玩了好不好?”
伽芙点头,“那就休息一会儿。”
换下滑雪服,摘掉头盔后,头发被蹭得毛毛的,乱糟糟。
他立在她身后,将她散落下来的发丝拢到脑后,分成三股,编成一只麻花辫。
伽芙静静站定,感受到他指尖划过她耳廓,后颈,微凉中带有一丝怜惜意味。
他还在担忧她。
“刚才只是一个小意外,我无法预料。”
“从今往后,我会万事小心的,好吗?”
他淡淡“嗯”了一声,用头绳束好她发尾。
雪已经停了,傍晚时远处天空呈现柔粉色。
圣诞老人村已经很热闹,伽芙拉着他的手穿梭在琳琅满目的集市,看到好看的手工艺品就走不动路。但接下来还要游玩,占着手不方便,决定要离开时再大肆采购。
买了两只肉桂卷,和一小袋刚烤出来的姜饼,边走边吃。
到邮局,伽芙挑了很多漂亮明信片,坐着写了好久的祝福语,打算邮寄给家人和朋友。
晋竹言在一旁摆弄着卡片,看着她。
“你就没什么想写的吗?”她问。
“我最想祝福的人就在我身边。”
“Merry Christmas,Miyaa.”他微笑。
伽芙皱起鼻头,笑得非常娇俏。
“圣诞快乐,竹言。”
“邀请你与我一起跨越北极圈。”
她向他伸出手。
两人踏雪出去,北纬66度33分,一条瞩目的白色线条在半空中显示。是北极线。
她牵着他,很有仪式感地从白线底下缓步跨越。
“我们的第二年也快要到来了,伽芙。”
她望着北极线对面的巨大圣诞树,顶上的星星闪烁着,象征着希望与救赎的伯利恒之星。
“此时此刻,你有什么心愿?”她问晋竹言。
“希望你平安顺遂。”
“还有呢?”
“希望我们永不分开。”
最质朴不过的愿望,像是青春期在日记本里写下的宣言。
伽芙纳罕他竟也会有这样的渴求。
她转过身,微笑中带着试探,“请诚实地对待自己内心好吗?”
松柏之上,枝干生长着一丛长绿的槲寄生。
他俯下身,脉脉注视她,属于他的呼吸与热度贴近。
伽芙眼睫缓慢地扑动,闭上双眼。
拉普兰的心脏地带,雪色覆盖的无边世界里,他温柔珍重地吻她眼睛。
“我的心诚实地告诉我,它深爱你。”
听了这话,她眼里汪着一泓泪水,想立刻打电话告诉所有人,她现在非常幸福。
伽芙扑进他怀里,戴着毛茸茸帽子的脑袋像只松软雪球。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值得我永远铭记。”她闷闷出声。
“还有很多浪漫的事等着我们一起去做。”
她小声地打了个喷嚏,抬起脸,冻得鼻头红红,“在将近零下二十度的雪地里告白也很浪漫吗?”
“我认为是的。”
两个人都笑。
伽芙笑得涕泪晶莹。
“回到我们的小屋去好不好?”
她点头。
晋竹言蹲下身,背着她,稳稳当当地往前走。
伽芙环着他脖颈,一只手用面巾纸擦眼泪。
“我一定不要再流泪。”
“为什么呢?”
“泪水会冻结成冰。”
他闷声笑。
她吸吸鼻子,贴着他后背,“晋竹言,我好冷啊。”
“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回去。”
“明年夏天,一起去非洲好不好?我想看象群迁徙。”
“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以后,你要多抽出时间陪我,我们每年都去旅行,去好多好多美丽的地方。”
“好。”
“见不到我的时候,要每天想念我。”
“好。”
“要支持我做任何事,永远站在我这边。”
“好。”
“不管何种境地,都要信任我。”
“信任我的感情,信任我的人格,信任我的言行,信任我爱你……”
听到那个字,他脚步停顿,微微笑了。
“好。”
又响起簌簌的踩雪声,冰屑蓬松,清脆响亮。
天空中隐隐显现出北极光踪迹,犹如柔软无形的绿丝带。
渺小的人影越走越远,雪地上只遗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正文完)
圣诞节后, 两人在罗瓦涅米玩了几天,都没提起返程的事。
晋竹言私心里想和伽芙多待,而她也越来越觉得和他旅行是件极至放松的事, 她舍不得这一切结束。
换了酒店,住在木屋里,壁炉晚上生着火, 温暖而有情调。
伽芙才洗过澡, 裹着毛绒绒的睡袍躺在沙发上, 正撑着脑袋选电影看。
晋竹言背对电视屏幕, 握着伽芙脚踝,一声一声地为她剪指甲。
随意点开一部冷门文艺片,节奏慢, 她看得心不在焉, 渐渐将目光移向晋竹言。
他眼睫低垂,小心翼翼修剪,手心里笼着月牙形状的指甲碎片。
这个人没什么表情时反而有种冷峻的美,更接近他内心真实状况, 疏离,令人难以靠近。他不爱笑, 如有例外, 也大多是有目的。情绪波动也少, 失控发火更是罕见。
伽芙见惯他温柔样子, 总还疑心他戴着假面生活, 并不是要兴师问罪, 只是觉得他那样活着未免太累。她不需要一个总是对她低头的完美恋人, 她希望他真实清晰。
而他在她面前未免太过谨慎了。
伽芙叹息, 推他膝盖, “晋竹言。”
“嗯?”
“你会不会涂指甲。”
“要什么颜色?”
伽芙图新鲜在巴黎买了好多指甲油,后来一直搁置着没用。
“你选择就好。”
他起身去拿,她的东西都由他整理,他知道在哪里。
拧开一瓶酒红色,沉郁中带一点热烈,却不显得张扬。也像熟透到极致的樱桃,暗中散发出浓稠醉人的甜香。
“这就是你喜欢的吗?”
“是的。”他微笑。
伽芙伸出一条腿。
他握住,蘸取一点颜色,刷头呈扇形,均匀地在甲面上附色。
“你怎么什么都会?”
“因为是关于你的事。”
“那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
“当然。”
他不假思索,而后补充:“任何对你有益的事。”
“为什么呀晋竹言。”她眼睛亮晶晶。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值得。”
她坐起身,也认真起来,“假如将来我做了错事,亦或是惹你生气,你会对我发火吗?”
“不会。”
“我没有不允许你在我面前拥有真情绪。”
晋竹言停下手中动作,正视她,“伽芙,我向你交代我的底线。”
“我唯一不能接受的,只是你离开我而已。其他事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
她注视他一会儿,心里想:假如有一天她对他失去感情?正如她之前所说,她没办法向他承诺将来,她无法保证她会永远对一个人保持热忱。
但她现在不会在他面前提起这种话。每个人都有阴暗面,她暂时还没见过他的,所以拿不准他到底会做到什么地步。
伽芙笑笑,掩饰着说道:“我只是不希望你总是忍受。”
“我何须忍受?”
“伽芙,你很好。”
拧紧瓶盖放到一旁小几上,等待指甲油晾干的间隙,他俯身过来和她依偎在沙发上。
“和你结婚,我已用尽全部运气。”
她把玩他手指,“事实证明每个人和我待在一起,都会越来越幸运。”
“晋竹言,你也会的。”
他不语,低头吻她,暗中想:他要拿什么留住她?
她手向下,指尖缠绕着他睡袍系带,一点点抽开。
晋竹言嗓音有点哑,“可以吗?”
伽芙眨眼。
他抱着她往卧室走,身上那件雾灰长睡袍滑落在地。
这次开着灯,她跨坐在他腰腹上,无一遗漏地看清他。
她上手,如同庄园主探寻自己的私人领地。
滑动,勾勒,捻压,明明动作如此欲/念,脸上表情却始终纯稚。
“晋竹言,你是粉色的。”
她的触碰犹如瘾药,他不想让她停止,眼神渴求地交出身体主导权。
“一切都由你掌控。”
伽芙眉间染笑,两手下滑,按着他腹部肌肉。
过了半晌,最初的兴致勃勃被腰上酸疼取代,她停止动作,脱力地栽倒在他胸膛。
他拨弄她凌乱额发,轻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伽芙懒懒的,“好累,不想玩了,你来吧。”
他想到什么,有了隐忧,又同她商量:“伽芙,以后我们一起锻炼好不好?”
她翻身,枕着松软白鹅绒,觉得自己现在身体素质确实太差。将来还要去好多地方,她也得提前做好准备。
伽芙拉着他的手,“那你要监督我。”
晋竹言笑着说好。
他起身,拿来枕头垫在她身下。
伽芙与他对视,那张精雕细琢的脸沾染欲/色,引诱力加倍。
她沉浸其中,被他紧握,偶尔颤栗间无依地抓握着他密而柔软的发丝,亲密暧意下,手感出乎意料的好。
她看见自己在他脊背上的小腿,先前涂好的指甲油也干了,鲜丽丹蔻映衬白瓷肤色,极具视觉冲击。
伽芙混混沌沌间,什么也不想,只觉得这颜色非常适合她。
屋外晶莹雪,壁炉柴火燃得小了,烧的是苹果木,温暖中香气清新。
事后两人相拥而眠,伽芙却一直没睡安稳,凌晨时半梦半醒地坐起身。
晋竹言感受到动静,也醒了,打开床头灯。
“怎么了?”
“我肚子好疼。”伽芙弓着身子。
感受到潮湿触感,她没想到经期又提前。
他整个人立刻回到紧绷状态,起身下床去给她找止疼药片。
伽芙接过他手中玻璃杯,和着温热的水吃了药。想去浴室查看,挪开身子时发现床单也沾到一小块。
“不用担心,我来处理。”
晋竹言找来一套干净睡衣和贴身衣物递给她。
伽芙清洗了一下,换了衣服出来,脸色苍白。他将她抱到卧室沙发,用一张厚毛毯裹住,又探她手脚,冰凉的,拿来一双米色绒线袜给她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