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谢渊北查到的证据,冯圭在粮草被截获的前几日,率领一队骑兵追击战败的敌军,却不慎被敌军反将一计,一千人的骑兵队伍被俘虏,押送回敌寇军营。
半途中,还是谢家夫妇察觉不对,率兵追击过来,救下了冯圭。
那一次的小战役也算是激烈,敌寇见势不妙,便把大量骑兵斩杀。
偏偏只有冯圭没什么大碍,受了轻伤。
除了那些死去的骑兵、敌寇和冯圭,没人知道在获救之前,冯圭他们经历了什么。
或者说,他跟敌寇达成了什么交易。
要知道,匈奴对待南越俘虏的手段十分凶残,有上百种办法叫俘虏生不如死。
为了自保,冯圭会做出什么事,谁都不能保证。
被救回去之后,谢家夫妇自然也对冯圭存有几分疑心,不过并未表露,只是打算在接下来的对战中,暂时不让他上战场。
留他安顿后方。
可能当时冯圭怀疑谢家夫妇要架空他的军权。
粮草被截的前两晚,冯圭在主帅营账中发了好大的怒火,跟主帅大吵一架,甩袖离去。
当晚他擅自带着一队精兵,打算奇袭敌军营账,扰乱敌方军心,来证明自己。
谢父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接近敌方营账,开始实施计划了。
就带了三千人出城,还妄想奇袭十万大军营账。
那简直是痴人说梦,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谢父不能见死不救,马上就率兵去救人。
但半路中,就遇上了被冯圭带出去的三千将士。
唯独不见冯圭本人。
谢父追问,将士们说冯圭为了引开敌军,掩护他们撤退,独自往戈壁滩里去了。
万里黄沙戈壁,那可是会吃人的无人区!
所有人都以为冯圭回不来了,竖日却见一匹精疲力尽的战马,驮着伤痕累累,半死不活的冯圭回到军营中。
等他清醒过来,众人问他怎么回来的,他却是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断断续续的诉说了在无人区里的惊险经历。
见他描述的确实是九死一生,能活下来属实是侥幸,众人也没多怀疑。
从始至终,两次有接近敌军的机会,两次未得主帅命令擅自出城的人只有冯圭。
也只有他嫌疑最大。
但因为那场大战,死伤太过惨烈,活下来的将士少之又少,几乎全军覆灭,很多事情已经完全查不到了。
谢渊北也只能通过仅有的证据合理怀疑,泄密军机导致城破人亡,全军覆灭的人就是冯圭。
他几次深入虎穴,却都能死里逃生,连破城之战都能活下来。
要说他纯属因为运气好,谢渊北不信。
在谢家姐弟心中,冯圭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害得三军溃灭,害死他们父母的罪魁祸首。
以前都是碍于冯圭远在千里之外的九尧城,谢渊北又驻守边疆多年,再加上没有合理的动机和证据,不能随便动手,所以谢家姐弟才没有杀了他报仇。
如今谢渊北也算闲了下来,正好冤家路窄,势必要新仇旧恨一一清算。
“正因为当年之事,爹娘之死与此人息息相关,所以我不能放过他!势必要他血债血偿!”
“阿姐,此事我与晚晚已经决定,不管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会跟随队伍入城,刘奔那边已经打好招呼,就说我们在流放路上不幸受了重伤,不能见人。”
反正冯圭没有见过他,让木易来假扮一段日子,不会有什么破绽。
谢渊北何尝不是第一次用如此疾声厉色的态度跟谢诗蓝说话。
叶晚棠抬头侧目,瞥见他深沉的墨眸中折出几许黯淡和痛恨。
男人深邃的眉眼此刻仿佛乌云密布,周身强大的气压不经意间释放,让整个车厢内温度都下降了。
谢灵儿和孙清羽着实被吓了一跳,屏息不敢呼吸,四只眼睛瞪得圆圆的。
谢诗蓝脸色难看至极,紧紧攥着手帕,尖锐的指甲穿破布料,深深扎入掌心,血肉模糊。
“可你也说了,那冯圭在九尧城权势滔天,他想对付我们,是易如反掌,你们两个独自行动,若是被他盯上,有个好歹怎么办?渊北,你和晚晚是很厉害不错,可你们万一出什么事,你让我和安晨、灵儿怎么办?”
“爹娘走之前,给我们留下的信,难道你都忘了吗?不管发生什么,一家人都要团结一致,不能分开。”
她如何不知道冯圭与爹娘的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谢诗蓝明白,如今他们无权无势,对上冯圭无异于蜉蝣撼大树。
等他们一家人在九尧城落了根,暗中发展一段时间,有了能力再去跟冯圭抗衡,这样不好吗?
她实在无法理解谢渊北和叶晚棠为什么要以身涉险。
“若是我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流放队伍中,冯圭肯定会产生忌惮,说不定还会先下手为强,直接铲除我们,只有我蛰伏在暗处,才能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阿姐,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他不会允许我们活在他眼皮底下,总之短时间内,不是他死就是我活,与其陷入被动,不如伺机化为主动。”
第364章 争吵
姐弟俩对峙,气势谁也不让谁,整个马车车厢内都仿佛有无数把利刃在空气中挥砍。
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太放肆。
饶是叶晚棠再怎么淡定,也有一丝担心,担心谢诗蓝和谢渊北真的吵翻脸就不好了。
毕竟看他们那架势,是宁可头破血流,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就在气氛凝重僵持到了冰点时,几道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
叶晚棠侧头,秋眸中潋着几分疑惑。
只见谢安晨坐在谢诗蓝身旁,整张脸如同覆上一层厚厚的冰霜,眼中是从未在他身上见到过的悲伤寒意。
谢安晨整个人微微颤抖,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阿姐,大哥,为什么这些事,我从前一点都不知道?”
谢诗蓝喉间凝住,气势陡然泄了大半。
“爹娘战死的时候,你还太小,后来我和你大哥为了让你好好的长大,便没告诉你……”
他们也是担心谢安晨年少冲动,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而且那么沉重的真相,知道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甚至会影响他的成长。
如果爹娘还在,他们一定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无忧无虑的茁壮成长,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
谢渊北闭了闭眼,鸦羽长睫在眼下投射出一片小小的阴影,盖住了他瞳眸之中的冰寒。
“这事瞒着你,也是为了你好,若你年少便背负仇恨,很难保证不会变得偏激阴郁,而且你知道了,又能做什么?”
或许是因为刚刚的情绪还在,谢渊北开口说出的话竟格外难听。
不过他本意并不是打击谢安晨。
只是想告诉他,父母的死已成定局,无法改变,也不希望复仇的事情带给他太大压力。
但此刻谢安晨心思比较敏感,听到这话,整张脸青紫交加,像只愤怒的牛犊瞪着谢渊北。
他攥紧拳头,眼眶如同充血一般,“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前十几年没心没肺,不思进取,但我会用我的方式向你们证明,我绝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话毕,谢安晨怒气腾腾的掀开门帘,任由呼啸的寒风刮在他脸上,灌入车厢内。
他愤然下了马车,头也没回。
谢诗蓝强撑着的气势早就泄了个干净,身子一软靠在车厢上,紧闭双眼,“你说你,刺激他做什么?明知道他是个冲动的性子!”
现在谢安晨知道了这件事,回头进入九尧城官府,要是跟冯圭碰上了,万一他冲动之下当场对冯圭做什么……
谢诗蓝只觉得有些头疼,两个弟弟一个比一个不听话。
管不了了!
谢渊北覆在大腿上的手,骨节清透的手指微微蜷曲,没有说话,合上眼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季氏赶忙去安慰谢诗蓝,孙长策也眼神复杂的看向谢渊北。
谢灵儿和孙清羽两个小家伙抱着小福宝,不敢说话。
叶晚棠突然想到一句话。
长辈吵架,受伤害最大的到底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灵儿,小清羽,别害怕,你们要不要下去烤火?我们今晚顺便吃烧烤好不好?”
谢灵儿水灵灵的眼中泛着担忧的水雾,视线在爹爹和姑母身上流连,“阿娘,姑母和爹爹他们怎么了?”
平常最吸引他们的美食,此时都不能勾起两个小家伙的注意力了。
“没事,他们只是在讨论一些事情,意见不一样,难免会有些激动,这并不是吵架,灵儿和清羽不要害怕。”
温软的手掌轻轻抚在两个孩子的小脸蛋上,他们这才觉得安心一些。
叶晚棠把两个孩子带下马车去烤火,转身走到车厢窗户旁,抬手敲了敲。
“我去看看安晨,你跟阿姐好好说说,别吵架。”
吵架多伤感情。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顶多分头行动半个月就汇合了。
他们的计划就是在半个月之内拿下九尧城。
谢诗蓝之所以反应那么大,说到底还是因为触及伤心事。
爹娘的死一直是他们姐弟心中最不愿提及的伤疤。
在几天之前,叶晚棠也不知道其中还有那么深的隐情。
还是谢渊北提出单独行动之后,她才问到的。
说起那个冯圭,她第一世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这号人物的信息。
许是没关注过,再加上第一世时,谢家人包括她,都没有那个命活着到蛮荒。
她沿路询问官差,找到谢安晨的时候,他一个人蹲在河边生闷气,脚边堆着许多石头,手里捏着石头一下一下丢入河中。
明明再过两年就及冠了,却还保留着孩子的纯真心性。
叶晚棠知道刚刚谢渊北那番话,确实对他造成一定伤害,暗暗叹了口气。
弯腰蹲下身,找了两块扁平圆滑的石头,悄无声息的站在谢安晨身旁,手中蓄力,手腕微微往里扣,眼尾眯起片刻,石头从她手中发射,速度极快,在空中划出一条还算优美的线条,旋即砸在河面上,却没有往下沉,而是飞速往上弹。
打水漂,她小时候也玩过。
在现代读大学的时候,过度疲累就会到河边安安静静的玩起这个对很多人来说幼稚的游戏。
而且她还算高手呢。
石子越飞越远,最后在即将到达河对岸的时候才没入浑黄的河水之中。
这条河水流并不湍急,比较平缓。
是个打水漂绝佳地点。
谢安晨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块急速在河面上弹跳的石头,直到它沉入河底。
他眼中的光芒也倏地暗了下来。
“大嫂,你怎么过来了?”
叶晚棠还没说什么,又听他兀自道,“你也一定觉得我很幼稚吧?没能力,没本事,什么都做不了。”
这段时间他从做饭这件事上发掘了天赋,还沾沾自喜过。
如今才发现,这个技能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他既不能靠做饭去报仇,也不能靠做饭帮大哥大嫂分忧。
谢安晨现在情绪低落到谷底,整个人仿佛被一团阴云罩住,找不到目标和方向,颇有几分自暴自弃的感觉。
叶晚棠抿了抿唇,明媚的眼角微微上扬,远处火光在她眸中折出细碎的温暖光芒。
“谁说你没本事了?你不是有一项谁都比不上的技能吗?”
第365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谢安晨闷闷不乐道:“做饭,谁还不会做?我只不过是做的比别人好吃一些,可厨艺精湛之人,多了去了,皇宫中的御厨,哪一个不比我厉害?”
“而且这个技能,有跟没有都一样,半点用处都没有。”
他的声音像是被埋在土里,闷得都快听不清了。
叶晚棠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洒脱,又格外认真,“谁说没用?民以食为天,吃食乃是人之根本,再厉害的人都不能不吃饭,除非是神仙。”
“人生来有五感六觉,看不见听不见闻不到,感觉不到痛,都可以活下来,唯独味觉和吃,如果吃不下东西,人就离死不远了。”
“你没必要妄自菲薄,可听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
清冷却柔和的音调,被河面上的风裹着传入谢安晨耳中,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耳膜,仿佛要直击他的心灵。
霎那间,谢安晨身心一震,扣着石子的手也僵了僵。
他茫然的抬起头,眼底深处带着一抹微弱却绚烂的光芒。
天生我材必有用……
这句话他从前可没听说过。
也没有任何人,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阿姐和大哥疼他,也宠着他,尽管他一直是不成器的样子,他们也从不过于苛责他什么。
他们更想让他随心所欲、无拘无束活着。
可谢安晨却在那份宠爱中,找不到人生的目标。
他不知道自己如果离了阿姐和兄长,又该何去何从。
在他心里一直默认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离开家人就什么都不是。
可大嫂跟他说,天生我材必有用。
他活着,就一定有他的意义和价值。
总会有人需要他,这天地之间,总有他能够施展拳脚的领域。
“世人都说,君子远庖厨,还将世间人和职业划分为三六九等,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即便是一件再普通的事情,想要将它做好,做到极致,也是极为困难的,就好像厨子,有人只能在市井街头浸染烟火气息,有人能入金銮殿,只为九五之尊服务。”
“还比如经商,在很多人心中那是下贱的行为,可国能离开商人吗?商人掌握着一国经济之命脉,远征打仗,靠商人在后方运行经济,产生税收,支撑国库,靠商人运转粮食,稳住民生。”
“离了商,那些自命清高的人,哪来的俸禄?哪来的银钱?哪来各种各样的生活必需品?”
“没有哪个行业是毫无用处的,相反,很多在常人眼中一无是处的职业,往往离了它们,才会出现极大的问题。”
谢安晨心中感触良多,似乎还有一颗炙热滚烫的小小种子,在他心田上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所以你现在还觉得,你掌握一手炉火纯青的精湛厨艺,一无是处吗?你掌握别人穷极一生都学不会的技术,回头看就会发现,很多人在你背后追赶你,模仿你,却无法超越你,你已经比很多人强了。”
叶晚棠说着,神情懒倦的打了个哈欠,“话我只说这么多,如果你还要困在自己画的牛角尖里,就当我对牛弹琴,把我给你的世界名厨食谱大全还给我,我留着给更需要它的人。”
谢安晨倏地站了起来,衣袍迎着猎猎狂风翻飞。
“不行!我还没完全学会呢!大嫂,我明白了。”
“谢谢你,大嫂。”
谢安晨感觉自心间有一股暖流,扩散至四肢百骸。
无形之中,他坚定了自己的人生目标,那股低落颓靡的气息一扫而空。
叶晚棠挑了挑眉尾,清冷的眼神划过一道笑意,“行吧,好好学,以后指定你当我的御厨。”
“至于你大哥说的话,他并没有那个意思,你没必要往心里去。”
“他们确实是不想让你背负太多,那么多年,他们对你如何,你自己应当也清楚。”
“既然想证明自己长大了,就不能靠发脾气生闷气,看见那个方向了吗?”
莹润白皙的手指抬起来,指向九尧城的方向。
谢安晨有些疑惑。
“那片天地,就是你的起点,去大展拳脚,去发光发热,证明自己。”
刹那间,阴霾一扫而空,谢安晨嘴角扬起一个明朗的笑容,“我明白了,大嫂!我一定会证明自己的!”
至于大哥的话……他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只是想不开时,抓着一个点拼命发泄罢了。
回去后,谢安晨看到两小只在火边烧烤,烤架上的烤串焦黑,两小只愁眉苦脸。
他顿时抬起头颅走过去,“灵儿,清羽,你们这手艺,啧啧啧,还是得看我的吧!”
几个官差簇拥上来,拿着许多新鲜的肉类,“谢小公子,我们的也拜托你了!我们自己烤怎么都做不出那个味道,胃口被你养刁了,等回了京城,我恐怕日日都要想着你念着你的手艺了。”
“是啊,要不是家中父母还在京城,我都不想回去了。”
叶晚棠回到马车里,看到谢诗蓝和谢渊北中间摆着一张小桌子,姐弟俩下起了象棋。
棋盘上,楚河汉界横在中央,两方军士战况胶着,紧张且激烈。
几乎形成一盘死局,谢渊北捏着几颗黄梨木珠子,墨眸深沉晦暗,让人无法探究到他的想法。
谢诗蓝扬起头,眉眼间带着几分鲜少见的张扬和攻击性,“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可反悔,你若是输了,收起你们分头行动的计划,老老实实随着队伍进城。”
谢渊北依旧没说话,沉沉的眸光一一掠过棋盘上每个棋子。
他的手迟迟未落,谢诗蓝仿佛胜券在握,不慌不忙也不催促。
叶晚棠没这方面的天赋,看了半天,也想不出破局之技,只能静静的在旁边等待。
半晌后,只见谢渊北将手中木珠子放到盒子里,修长手指落在棋盘中,将刻着炮字的棋子挪了一步。
“你将炮走上来送死?”谢诗蓝诧异道,沉下心静静打量后发现,谢渊北其实是自断一臂来破局,舍弃最后一只炮,反守为攻,攻势又猛又烈,让她毫无反击之力,不管怎么走,三步之内都必输无疑。
谢诗蓝将手中攒着的棋子啪一下砸在桌上,脸色微青,“好你个谢渊北,学会这一招了!”
“兵法有云,兵不厌诈,出其不意,险中求胜,阿姐,承让了。”
深沉的瞳眸中泛起稀碎的光,是势在必得,胸有成竹。
谢诗蓝沉默片刻,烦躁的挥挥手,“罢了,你想做的事,向来没人能阻止,随你们去吧!”
话毕,她侧目眼神极为复杂的看了眼叶晚棠,第一次跟她无话可说,掀开门帘下了马车。
倒是……
跟谢安晨刚刚生闷气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叶晚棠笑声清脆,肩膀一耸一耸的。
谢渊北无奈的捏了捏鼻梁,“东西都收拾好了,吃过晚饭咱们就离开。”
临走时,谢灵儿和孙清羽一人抱着一条大腿,死死拉着叶晚棠。
谢灵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鼻尖,甚至整个脸蛋到脖子都通红。
她说什么也不肯跟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娘亲分开。
说来也是,自从叶晚棠和谢灵儿互相接受,一路上都没怎么分开过。
别看小丫头平常非常懂事,实际上心里还是非常依赖叶晚棠的。
尤其是她下午听到爹爹和姑母的争论,懵懵懂懂的意识到爹娘要去办一些很危险的事。
她是害怕叶晚棠遇到危险,害怕自己又要成为没有娘亲的小孩。
叶晚棠好不容易哄好小丫头,心里也软的一塌糊涂。
不过计划不能改变。
她还是趁着众人睡着,跟谢渊北一人背着一个小包袱悄悄离开。
借夜色作为掩护,月华为纱。
待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官差的营账门被掀开一个小角,银白色的月华见缝就钻,洋洋洒洒打在刘奔的脸上。
深邃复杂的目光一直望着小夫妻俩离去的方向。
夜里寒凉,刺骨的风一阵接着一阵灌入衣领,让刘奔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都漏了个洞,冷风呼呼的往里钻。
他眼神凝重的抬头,眺望远处天边圣洁的月亮。
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
叶晚棠和谢渊北两人离开队伍后向东走了一刻钟左右,他们脚程很快,已经离开队伍很长的距离。
早有准备的阎野等人带着马车出现在主子和夫人面前。
是一辆很普通不起眼的小马车,一路走来最常见的样式,连拉车的马也品相平平,不会引人注意。
阎野早已经换掉平常的装束,腰间别的佩剑被他背在身后,长发和帷幔挡着,若不仔细看不会发现。
他身边跟着两个高大的暗卫。
叶晚棠对他们有点印象,是阎野一队的人,平常跟阎野一样不苟言笑,话比较少,办起事来人狠话不多,而且手段很漂亮,杀人的时候都像是在表演,令人赏心悦目。
他们跟阎野一样,擅长的武器都是长剑和弓箭。
平常留着胡子,一个山羊胡一个络腮胡。
叶晚棠还以为他们的年纪比较大,没想到剃干净胡子之后,竟白白净净,光看脸,忽略那一身粗壮的腱子肉的话,还真像书生那么回事。
上了马车。
一行人没有往南方九尧城的方向走,而是打算先去距离九尧城最近的一处县城。
高河县是益州十个郡县中最穷最小的一个,每年税收都垫底。
用现代术语来说,gdp最落后的城市。
说是县城,实际上就是一个比较大的镇子,连官道都没修好。
高河县临海,有一个小小码头。
一没田,二没有成熟的商业链,高河县每年的收入都是靠这个小码头,跟沿海小国南疆、南蛮通商。
南疆和南蛮擅长冶铁提炼食盐。
南越几乎三分之一的食盐都是靠这两个沿海小国产出交易。
叶晚棠本来不是很理解谢渊北这条路线的用意。
不过刚好合她的意。
空间里日常生活用品和食物差不多都有,唯独就差一些海鲜海产品。
而且空间升级之后出现的自动补货功能,只针对她在现代的时候囤积的东西,还不包括钱财。
回到古代搜刮放进去的东西,没有再生功能。
所以叶晚棠恰好也想趁此机会,到沿海城市多囤一点海鲜产品。
这一路走来,大家吃香的喝辣的,唯独饭桌上很少见海鲜。
苦了叶晚棠的胃,她在现代的时候也算是无海鲜不欢。
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某些天杀的国家往海里排泄了一些脏东西,导致那两个世纪大海污染严重。
后人把罪魁祸首国家小樱花灭了之后,又过了将近一百年,才找到净化海水的办法,还给海洋一片纯净的生态环境。
不过那个时候,已经有很多海洋生物被影响变异,与被污染之前的模样、味道大相径庭,只有少部分还能食用,味道也差了很多。
所以叶晚棠并没有往空间里囤。
想起天杀的小樱花,叶晚棠突然开口道,“东南方向的海域,历朝历代可有人去探索过?有没有发现那边有什么岛屿国家?”
如果有,等夺了天下之权,定要好好训练水师部队,南下征讨!
反正都是一些阴暗的岛民,与其留着他们祸害子孙后代,不如早点灭掉早点安心,权当净化世界净化空气了。
谢渊北本来在和阎野部署这次计划的一些细节,乍一听见她这么问,怔松一瞬。
骨相优越的五官泛着几分疑惑,“怎么了?”
阎野也看向她,叶晚棠漫不经心的抬手,将垂落鬓边一缕碎发拢了拢,“没什么,就是从古书上看到过一段描写,在遥远的东南方海域,有一个岛屿,地下全是金矿和银矿,产量极大,可以打下来当做备用国库。”
这点她可没说谎,相传在唐代,樱花那边地底下确实全是金矿银矿,还有很多可以用于科技研究的资源呢。
谢渊北深知自家媳妇是个小貔貅,也知道她没什么太大的爱好,就喜欢收集一些亮晶晶闪闪发光的玩意儿,薄润的唇弯了弯,眼中满是宠溺,“我倒是对海的另一端没什么了解,不过日后可以派人去探索一番,若是真的发现有岛屿国家,顺手打下来也好。”
又能满足媳妇,又能开疆扩土,一举两得的好事。
阎野神情怔了怔,诧异的看向主子。
脑海中突然浮现丘天日日念叨的三个字——恋爱脑。
还好主子暂时没有因为美色耽误过正色,否则日后岂不是会成为另一个周王?
叶晚棠没发现阎野的小九九,懒倦的轻哼一声,闭上眼睛休息。
谢渊北收起战略地图,将肩膀往她身边挪了挪,“靠着睡,会舒服一些。”
阎野瞬间低下头,忽然就有点理解丘天了。
他转身走出车厢,坐在车辕上观察环境。
与大队伍分别之后,叶晚棠一行人赶了一天两夜的路,终于抵达高河县。
高河县连城墙都是破破烂烂的,从远处打眼看去,全是泥瓦墙,没有青砖绿瓦,连城门都遍布岁月留下的风霜痕迹。
城门口的出入人流量非常稀少,因而守城门的官兵也十分懒散。
偶尔从出入的人身上搜刮一点油水才放行。
整个就是一吊儿郎当,没有正形的姿态。
叶晚棠放下窗帘,跟谢渊北相视一眼道:“你们确定,冯圭在高河县养了私兵?”
她也是在路上听见谢渊北和阎野商量正事的时候才得知。
现下亲眼看到高河县的情况,突然有些怀疑,会不会是消息出错了?
这地方一看就不像有重兵镇守的重要城池。
冯圭会那么心大?
谢渊北深邃目光透过缝隙扫视着那些酒囊饭袋,“掩人耳目的拙劣手段罢了。”
“高河县是早年间从南疆攻打下来的,也是南越唯一一个临海的南部城池,虽说因为与南疆南蛮距离太近,不够安全,朝廷一直在压制这里的发展,但地广人稀,很适合用来练兵。”低沉磁性的声音略显沙哑,谢渊北目光如炬。
言下之意,即便冯圭在这片土地上有什么大动作,也不会太过引人注意。
“自从冯圭被贬到益州任职后,便一直活跃在九尧城和高河县两地,据我们的情报,益州一万五的兵力,府城有四千,宁寿县有两千,其余每个郡县均有一千左右,唯独高河县每年的收支大大失衡,用于军营校场的调度比其他郡县高出好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