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错—— by垂拱元年
垂拱元年  发于:2025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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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回抢了一把刀,直接朝顾峪劈去。
诸佩刀副将皆自坐中惊起,纷纷拔刀,一时之间白光阵阵,寒声锵锵。
顾峪示意众副将稍安勿躁,只命那被抢了刀的副将出手,让他把刀抢回去。
燕回无畏生死,招招狠毒,便是那副将和顾峪近随同时出手,竟也渐有不敌之势。
“姓萧的,我兄弟处处让着你,你却当真要取我兄弟性命,兄弟们,拿下他!”
另一个副将见状,起身嚷道,见顾峪没有再阻,知他是默许了,遂领着几个副将一起上阵,夺了燕回的刀,刀架在他脖子上把人带到了顾峪跟前。
燕回站着,顾峪坐着,微微抬着下巴,眉目平淡亦威严,仍是道:“萧参军,坐。”
燕回望他片刻,忽而身子往前倾来,去就架在脖子上的刀。
其他副将顶多不会伤他,但也没有想到要阻止,幸而顾峪眼疾手快,握住刀刃阻开了他就来的脖子,没叫人死成。
“大将军!”
鲜血自顾峪握着刀刃的指间溢出,那副将忙撤了刀,只押紧燕回不得动弹。
“看来萧参军还没有想清楚,那便再好生想想。”
顾峪没再逼着燕回落座,命人还将他押下去。
······
宴毕,顾峪回了居处,看着自己掌心包扎的细布,叫人去请姜姮来。
“主君,属下给您上点药吧。”周武去拿金创药来。
方才宴上,顾峪的伤只是简单包扎了下,并未用药。
顾峪没有说话,只是并不伸手,周武便以为顾峪是觉得小伤不需上药的意思,遂又把金创药放了回去。
“主君,您对那萧参军真是太过惜才了,他如此冥顽不灵,宴席之上就敢拔刀伤人,您都不追究。”周武气不过说道。
顾峪沉默,听到外头侍婢唤了声夫人,知是姜姮走近了,才说道:“萧参军当是无意伤我,只是一时想不通罢了。”
这话听得周武云里雾里,他家主君什么时候这般仁慈了?仁慈到自欺欺人,那萧参军都持刀要杀主君了,怎么主君嘴里还说他是无意伤人?
“你去吧。”
姜姮进门,顾峪便屏退周武。
男人坐在桌案旁,一只手臂放在桌案上,他手上包扎着的细布格外显眼,布上还残留着半干的血渍。
姜姮也听说了宴席上的事,知道顾峪手上的伤是为了救燕回。
永州城都快传遍了,萧参军要杀顾峪,失败后欲要自杀,被顾峪以德报怨,挺身相救。
“还没上药么?”姜姮没有多问宴席上的事,一面说着,一面去拿金创药。
顾峪无所谓道:“小伤,无需上药。”
虽是这般说,却没有拒绝女郎为他解开包扎的细布,配合地把手臂平摊在桌案上,由着她为自己擦洗伤口,涂上金创药,再轻轻地包扎好。
“我有一事要同你说。”
为免让女郎觉得,他叫她过来就是故意给她看自己伤口的,顾峪默然片刻,压下因为女郎细致的动作而不觉扬起的眉梢,一本正经地开口,好像叫她来是为了说正事。
“我毁了他的气节,他而今一心求死。”
顾峪遂将扣押燕回在狱,假传他背信弃义归顺大齐的事说了,末了,长长叹了口气,好似在为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而愧疚自责。
“我不想伤他性命,但若是阵前对峙,我不可能赔上将士性命对他手软,是以,我才扣押了他。”
姜姮眼睫闪了闪,怔怔望着顾峪,当初他抓了燕回,扣押这么久,原是这般思虑的,想保下燕回性命?
“我只能说,是他自己背逆归顺,战前归顺和兵败归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只有这样,我才能为他记个军功,将来回朝,论功行赏,他应当能谋个不错的官职。”男人淡淡说着,好像所谋所虑都是稀松平常的小事,不值得感恩戴德。
姜姮的目光却动了动,望他片刻,低下眼眸抿唇不语。
“但是,燕回是个有骨气的,大约宁死都不愿背上降臣的名声,我也不知,这样做是对是错。”
顾峪亦沉下眼眸,面上少见的露出彷徨不定之色,好像果真对自己所为生了犹疑动摇。
成功惹得女郎起了怜悯恻隐之心。
姜姮头一回主动抓住他手腕,望着他的目光亦是温和坚定,柔声说道:“你没有错。”
顾峪唇角微乎其微地扯动了下,克制住得逞的愉悦,仍作愧疚状,“你不怪我么?”
姜姮讶异,怪他?他怎么会有这样的顾虑?她为何要怪他?
“我明知道燕回不可能归降,却自作主张,让他成了一个不忠不义的失节之人,我自认是想保他性命,可在他看来,性命或许并不重要。”
“阿姮,你可怪我没有两全的法子,既保全他的名声,又保住他的性命?”
他反手叩过来,将她小手完全握于掌中,好像对没能保全燕回名声一事尤为抱憾,生怕女郎会因此责怪她。
“我知道,他对你恩重,我也有意报偿他……”
姜姮目光浮动,怔怔望着男人。
都是为了她么,若不是因为她,他完全不须对燕回费这些心思。
他诸般谋虑费心,竟还担忧她会因为没能保全燕回的气节而责怪于他?
“我怎么会怪你……”她低低呢喃。
顾峪的眉头终于作云开雨霁般舒展,捏了捏她掌心,知足道:“那就好。”
“还有一事。”
他将将舒展的眉心复又紧了些,似很不情愿的样子,说罢话,又薄唇紧闭,放开她手,独自踱步至窗前,良久不语。
“怎么了?”姜姮亦走过去,站在他身旁,想要为他排忧解难地柔声问道。
顾峪转头看她,仍是闭口不言,好像对心里忖度着的事,其实极为难不愿的。
姜姮不再追问,只迎着他的目光,耐心而温和地等着。
他伸臂按在她腰上,迫她离他近了些,快要伏进他胸膛。
这才徐徐开口,“你……改日去劝劝他,别再做傻事。”
他的神色是极为不愿的,不愿说这话,可他还是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了出口。
姜姮亦是愕然,根本不曾想到他要说出口的,是这句话。
难怪他方才如此为难,欲言又止,迟迟不肯开口。
依他的脾性,怎么会主动让她去见燕回呢?他当然是不愿的。
可为了燕回的性命,他还是做了妥协,竟然允她去见燕回,不止允了,还是主动想到的,主动说出口的。
姜姮的眼眸又闪了闪,不自觉伸臂环住他腰,低下眼眸,脑袋贴在了他胸膛。
顾峪的唇角终是压不住了,却仍做不情不愿的忧心状。
“但是,你不可再想着,和他一处。”
他察觉,怀中的女郎轻轻点了点头。
顾峪差点哼笑出声,及时压下心中舒畅,只抱紧女郎将她按在怀中。
他当然不能由着燕回求死,燕回现在死了,就盖棺定论,死者为大,姜姮心中会永远记着燕回曾经有多好,他会永远低燕回一头。
他要留着燕回,留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活生生地,从姜姮心里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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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宴后第三日, 萧易寒求见顾峪,说是想去牢中看看燕回。
“何故见他?”顾峪没有立即表态,状作闲聊随口问了句。
萧易寒道:“劝他想开些, 不要再固执。”
听上去很正当的说辞, 顾峪却是笑了下,眉目不减威严,“劝他做什么,他死了,你就是功劳最大的降将,一碗粥只有那么多,别人吃得多了,给你剩下的,自然就少了。”
萧易寒神色不改, 一脸正气凌然道:“比吃粥更重要的,还有情义。”
顾峪蔑然笑了声, “萧将军果真觉得情义比吃粥更重要,恐怕也早就身首异处了, 而不是站在这里。”
顿了顿,他收敛笑意, 平淡而尖锐地继续说道:“又或者萧将军亦是为了情义才站在这里?”
萧易寒沉默,顾峪也不逼问, 只是正告于他:“我不管你答应了镇南王什么,但是你记住, 萧子渊现在是我的人,你不能动。”
萧易寒虽然献上了镇南王的人头,开城门迎接齐军入城,但是, 他降得太晚了,可以说,他的归降几乎毫无意义,他就算不降,齐军不日也会拿下番城。顾峪接受他的归降,也只是因为此前战中曾承诺凡有降者既往不咎,他要在岭南为皇朝立信,并不代表他认为他的归降有多大功劳。
想来镇南王不堪忍受兵败之辱,但又想保下一众王室家眷,或者还有些许愤慨不甘,才与萧易寒做了交易。
萧易寒开城归降时曾提出两个条件,一是不可屠城,护佑城中百姓安宁,二是保全镇南王府家眷,不可没与齐军为奴。
想必后者就是镇南王所求,除此之外,大概还有杀了燕回。
萧易寒必是看出燕回抱着求死之心,此去牢中恐怕不是劝其生,而是要助其死。此时是杀燕回的绝佳时机,兵不血刃就能取其性命。
顾峪的态度很明确,不准萧易寒去见燕回,他却仍不离开,过了会儿,又说道:“你之前答应好的,善待王府家眷,但是现在却把他们押在牢中。”
顾峪道:“我答应的,是不将他们没为官奴。”
镇南王刚刚死去,王府一应家眷必然恨毒了他,留在外面怕少不了要折腾一阵子,还是关在牢中消磨些时日。且他有家眷在此,不能再让萧蕣华那种事发生。
萧易寒见顾峪态度强势,想了想,再次妥协,“萧笙身子弱,牢里阴寒,她已然病了,再待下去,恐性命不保,其他人你可继续关着,但是她,我要带出来养病。”
顾峪仍是没有任何反应,显然是不想答允。
萧易寒见求人无用,激将道:“顾大将军不会是还在记恨萧笙此前所为,故意与她一个弱女子为难吧?”
顾峪唇角冷勾起一抹淡笑,“萧将军,我没看出你有多在意那位萧姑娘。”
萧易寒默了许久,忽而对顾峪跪下,再次说了所请。
顾峪垂目看他半晌,淡声答允,待人起身又说道:“我记得那位萧姑娘有意中人,萧将军,且不说强扭的瓜甜不甜,你已然走了这步,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亦或存着别的目的,总之,你已归附皇朝,日后尚有大好前途,但是,你若娶错了人,恐怕,不仅不能助益你,还会拖累你。”
顾峪自然没有闲心思也没那副热心肠真的去管萧易寒前程如何,单纯就是不想让萧笙好过,他不信萧易寒会一点都不计较萧笙心有所属。
萧易寒不说话,瞪了顾峪一眼,转身走了。
······
“仲卿哥哥,子渊阿兄还在牢里关着么?”
萧笙刚被接出牢房,就缠着萧易寒这般问。
萧易寒冷淡地“嗯”了声。
"仲卿哥哥,你帮帮他吧,你去求求卫国公,那个卫国公能答应你把我放出来,一定是看重你的,你去求他放了子渊阿兄吧,我求你了!"萧笙扯着萧易寒的衣袖娇声央求。
萧易寒神色冰冷,猛地从女郎手中抽出衣袖,力道大的险些将萧笙挥倒在地。
“萧笙,都什么时候了,你眼里还只有那个萧子渊,你知不知道你亡国了,你知不知道你将来是什么下场?”
萧笙怔了会儿,低下头抽泣不停。
“好了。”萧易寒看她这副样子,忍着不耐烦,说道:“王爷临死前嘱咐我,要我娶你,王爷待我有恩,他的遗令我不会违背,但是,我要问你一句话,你是否愿意嫁我?”
萧易寒自然知晓萧笙对燕回情有独钟,这话乃是故意问来,不成想,萧笙似是被他的神色吓住了,竟然有些怯懦地望着他,不敢答话。
“你若愿意嫁我,我一定会娶,但是,你必须给我忘了萧子渊,从今往后,一心一意侍奉我一人。”
萧笙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侍奉”二字会用在她的身上。
萧易寒是个粗暴之人,平常有镇南王在的时候,也不会对萧笙有多纵容,莫说而今她完全失了依仗,从今往后要仰人鼻息。
萧笙自然是不想嫁他,可是又怕燕回不娶,她的身份又加断手,恐怕找不到比萧易寒更合适的人了。
萧易寒却没有给她太多思量的时间,直接说道:“我知你不愿嫁我,你若想嫁萧子渊,我也会帮你。”
萧笙眼睛一亮,“真的?”
萧易寒目光狠厉,却是笑了下,“自然是真的。”
他已对萧笙仁至义尽,是她自己不愿嫁他,他不算背信弃义。
······
姜姮这厢一直没有去见燕回。虽然此前顾峪曾主动提及让她去劝燕回别做傻事,但她深知顾峪是个口不对心、阴晴不定的善变之人,她果真一早就去,怕顾峪又该变着法找麻烦,遂一直在等个合适的契机。
牢内湿寒,燕回被关押将近两个月,终是身子受不住,病倒了,顾峪才命将人送回他原来宅院养病,姜姮也趁此时机,说是想去探病。
“你和我一起么?”姜姮知道顾峪始终是介怀不情愿的,并不打算独自去看燕回,主动邀他一起。
顾峪下巴微微扬起,将要颔下去,想到一事,顿了顿,改为摇头:“我尚有公务,你自去吧。”
为防燕回寻死,顾峪命人给他戴上了枷具铁锁,日夜不曾去过,想必将人消磨得有些厉害,女郎瞧见了,怕是又要迁怒他,他不想在燕回面前被女郎拿眼来瞪。
等她回来,想怎样发脾气,都好说。
姜姮遂带着春锦去了燕回的院子。
院中伺候的婢仆还是顾峪从前安排的那一批,对姜姮小声说道:“夫人,一个姓萧的姑娘在里面呢。”
姜姮猜到是谁,而今没在牢中关着的萧氏女眷,唯有萧笙一个。
没想到燕回刚刚出狱,她就来了,姜姮转身打算折返,想了想,复又回身,款步进了院中。
“阿兄,你快些好起来,等你好了,我们就成亲。”萧笙说道。
榻上的燕回消瘦了许多,面色有些死气沉沉的枯槁,对女郎摇头,“我背叛了王爷,你杀了我吧。”
萧笙抱着他连连摇头:“没有,阿兄,我知道你没有,不然你也不会当众刺杀卫国公,你没有背叛。”
燕回掰开女郎抱着自己的手臂,推她离自己远了些,“没有帮,就是背叛,你若还是萧家女儿,就杀了我。”
“你不要这样说,你果真记着我哥哥的恩义,就不要再肖想那些不该肖想的人,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么阿兄?”
萧笙其实早有察觉,自从杀了姜行,燕回不仅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从此更加郁郁寡言,总是怔怔发呆,他或许那时就有了求死之心,因为他也清楚明白,他再也得不到他想要的人了。
因为被那个女子抛弃,他也就放弃了自己的性命。
“阿兄,你忘了她好么,我会陪着你,比她对你更好。”
因为燕回的推拒,萧笙没有再凑过去抱他,坐在榻旁低低啜泣着。
燕回微微叹了一息,“阿笙,王爷待我的恩义,我没有忘,可是,正因如此,我不会娶你。”
萧笙所求,他给不了,娶了她,或许起初尚能维持一团和气,日子久了,唯有无尽的争执和抱怨,他不能给萧笙好的生活,但也不能给她这般狼狈的生活,他不能恩将仇报。
但他所思所虑,萧笙怎会领情?只当他是嫌弃她没了王妹的身份依仗,又断了一手,觉得娶她没有颜面又委屈。
“阿兄,你不娶我,那你要我怎么办啊?我哥哥死了,以后都没有人护着我了,我只剩一只手了,谁还会愿意娶我啊……”萧笙哭着把那只光秃秃的手臂伸在他面前,一遍遍提醒他,“我是想为你报仇的,阿兄……”
她已经在抱怨他,若不是因为他,她不会到这里,更不会被人砍了手臂。
燕回亦闭上眼睛,痛苦道:“阿笙,杀了我。”
“你宁愿死都不愿娶我吗,你就是嫌弃我,我为了你才变成这样的,你却来嫌弃我……”
“萧姑娘。”姜姮再也听不下去,不能放任萧笙如此逼迫燕回,抬步进门,这般朗声唤了一句。
萧笙看见姜姮,抹了眼泪,一副已然被人欺负了的模样,起身站去燕回头端的角落里,垂眸低低抽噎。
“萧姑娘,你变成而今这样,真的是因为萧参军么?”姜姮不管她是否楚楚可怜,说的话再没有什么恻隐之心:“两军对峙,何等凶险,你竟敢独自一人来到永州城,还胆大包天找去卫国公居宅,你彼时没有想过后果么?”
“莫不是萧姑娘娇生惯养惯了,做什么错事都有人善后,有人托底,才让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你口口声声是为了萧参军来的,那且问,你来这里对萧参军有何助益?”
萧笙不说话,只是抽噎声更重。
姜姮便也微微提高音量,盖过她的抽噎声,“你来这里,于萧参军没有任何助益,谈何是为他而来?你是为了你的任性,为了你的一己私心,而罔顾凶险情势,罔顾自己性命。你的手臂为什么被砍,你自己不清楚么?你不是为了救萧参军才被砍的手臂,谈何是因他变成这样?”
“萧参军秉性温和,不与你计较前因后果,任凭你控诉抱怨,你就这般欺负他么?你口口声声对他好,好在哪里?”
萧笙哑口无言,无助地看向燕回,见人没有帮她的意思,恨恨瞪姜姮一眼,哭着跑走了。
姜姮这才走近燕回,一眼就瞧见了他手腕上浓重的淤痕,像两个手镯一样,都有些发黑了。
姜姮很快猜出,那是枷具留下的淤伤。
他在牢中竟然被上了枷具锁链么?为何要这么对他?不是都关押起来了么,为何还要这般折磨他?
燕回察觉女郎在看他的伤,不欲她瞧见,双手缩回被中。
姜姮亦定定神色,没有露出太多情绪,努力平静道:“子渊,事已至此,别再执着了,人生还很长,你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阿久,别说了。”燕回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不管对姜姮,还是对镇南王。
姜姮默然片刻,还是柔声开口,“阿兄,你可还记得,你初入京城求学,说起以后的打算,你说朝廷虽开科举,实在有许多不公之处,他日你入朝为官,首要一务,就是还学子公道。现在,你去做这事,依然不晚。”
燕回抬眼看向她,原来他曾经说过的话,不管多久远,她都记得么?
“阿兄,得活着才有希望啊,才有机会逆风而上,反败为胜,你如今死了,旁人只会记得,卫国公待你仁至义尽,你败得一塌糊涂,你甘心么?”
姜姮为了劝人求生,可谓口无遮拦,全然不知顾峪已经来了院中,就站在门外,把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不得不承认,姜姮是懂燕回的,她显然很清楚燕回的心结所在,很清楚燕回是因何求死,也很清楚怎样激起人的斗志。
顾峪皱皱眉,又听了会儿,拂袖而去。
······
姜姮回去时,顾峪正在桌案旁看书,不知是没有听见她动静还是怎样,竟然始终没有朝她看来一眼,也没有和她说一句话,没有问她劝得如何,是否顺利。
男人不问,姜姮也不主动提,就这样两相沉默地坐了会儿,吃过晚饭,躺去榻上。
夫妻之间仍是一个字都没有。
姜姮察觉男人似乎又生气了,概还是介怀她去看燕回吧。
明明是他允准的,她去之前还特意又同他说一次,不知道他气什么?
他把燕回折磨成那样,谁知道他是真心让人活,还是故意羞辱?
顾峪这个人太复杂,她看不透。
姜姮裹了裹被子,翻身朝里侧,闭上眼睛打算睡去。
顾峪眉心又拧紧了。
她从燕回那里回来,就没有什么要和他说么,他不问,她就一个字都不说么?
他之前表现的不明显么?她难道不知他介怀这事,不情愿这事?他都让步了,让她独自去见燕回了,她就一点不顾念他的心思,不主动给他一个说法,给他吃颗定心丸?
她对燕回真好呀!
竟还会觉得燕回是被萧笙欺负了,还站出来为他撑腰,声色俱厉地把萧笙训斥了一顿。
她可真是维护燕回!
他是让她去劝人的,不是让她去给人撑腰的!
顾峪目光一沉,骤然翻身,覆在女郎身上。
姜姮愣了下,说道:“你别乱来,你的伤还没有好透。”
顾峪眼眸压低,沉目看她。
这些日子,每每他起了那种心思,她就说他的伤没有好透,不能做那事。
他自己的伤,有没有好透,他能不清楚么?
不过,他没有强求她,翻身仰面而卧,箍着她腰将人按坐在自己身上。
“我不乱来,你来。”
口中说着不乱来,却是掐着她腰向上提起,隔着一层衣料对她轻轻擦磨。
他很会把握力道,也知道哪里能让她欲罢不能。
他的衣裳还未褪去,已然将她擦磨得面红耳赤。
他知道她没有办法拒绝了,知道她在渴望什么,方褪去自己衣裳。
他躺在那里,扶姜姮坐着,目光渐渐变得浑浊,就那样看着女郎像骑马一样不停地颠簸。
姜姮羞耻难忍,想要停下来,偏他掐着她的腰,掌控着一切。
说什么不乱来让她来,到底还是他在乱来。
“你不要……”
她一说话,他就故意加快打断。
姜姮很快就累了,便是被他扶着腰也坐不住了,瘫软了身子伏进他胸膛,说什么都不肯坐起来了。
顾峪轻轻抚着她发丝,闻着女郎头发上的香味混杂着并不难闻的汗味,没再扶她坐起,转而翻身压下。
“你希望燕回,在哪方面反败为胜?”
他重重贯力,看着她仰起的脖颈上细密如雨的汗珠,沉声质问。

她光明正大邀他,他推脱不去, 却又叫人听墙根儿, 把她当做什么了?
姜姮颦眉不答,好似霎时兴致索然,推他道:“我累了。”
顾峪尚未尽兴,自然不肯放她,察觉她有了情绪,下意识低头去亲她,有哄人之意。
不想,女郎偏过头,不给他亲, 手臂依然撑在他胸膛推阻,还是淡声说着“累了”。
顾峪皱眉, 仍是没有放她,掐着人的下巴掰过来, 再度低头去亲。
忽觉唇瓣一痛,腥咸入口。
姜姮竟咬了他, 都咬出了血。
女郎唇上也沾染着他的血,她抬手抿去, 瞋目看着他道:“我说累了。”
说罢,双脚高高抬起蹬在男人紧实的腰腹上, 借力将他蹬了出去。
姜姮擦洗过独自去睡时,顾峪还在望着她发愣。
许久,目光中的错愕才落下去。
虽没有尽兴,有些憋屈的慌, 但意外的是,他并不觉得生气。
她竟然敢咬他?
他也咬过她,她是不是和他咬她的心思是一样的,并非出于讨厌,只是本能地想要亲近。
都敢蹬他了,胆子好像越来越大了,总归,也不是坏事。
顾峪起身下榻,叫了凉水。
邪火被浇灭,重新躺去榻上,看看转身背对着他的女郎,想了想,长臂伸过去,想把人抱过来。
还是被无情地推开了。
“我困了。”那声音平淡中有些不耐烦。
顾峪终于确定,她就是在闹脾气了。
因为什么?
她见完燕回归家,就一个字都没有跟他说过,方才做那事,她亦是推脱,后来他问及燕回,她更是恼了。
所以,她果真是因为燕回在和他闹脾气么?
因为燕回的病?她一定知晓了燕回在狱中受了折磨,就是因为这个气他?
她怎么不问问缘由呢?他不也是为了保住燕回的性命么?
顾峪又望望女郎背影,一脚蹬下去,将盖在身上的被子踹到了地上。
他看见,女郎因为突然的寒意蜷缩了下。
自入冬,两人但凡睡在一处,都是合盖一床被子,他言自受伤后总是觉得冷,一个人暖不热被窝,女郎倒也纵容,没有拒绝过。
顾峪朝里侧挪了挪,想去抱住蜷缩着的女郎。
她约是察觉了他的用意,又向里侧挪远,显然是在拒绝他靠近。
顾峪静默,皱紧了眉望着女郎,却是没再靠近。
片刻后,下榻取了被子,往女郎身上重重一抛。
姜姮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给他。
顾峪抿唇沉目,隔着黑漆漆的夜色盯她许久,越想越气。
他为什么要想方设法留着燕回性命?还让姜姮去见他?为什么不让燕回一死百了,反正是燕回自己求死,怪不到他头上。
燕回死了,姜姮就不必再去见他,不必因为他生了病来跟他置气。
为什么只要燕回活着,她就不能安安定定地对他?
顾峪索性也转身侧卧,背对着女郎。
就让燕回自生自灭吧,他绝不会再让姜姮去见他。
······
第二日,顾峪就命最后一批北来将士并诸镇南王降臣及家眷收拾行装,准备北上还朝,还特意交待,燕回尚在病中,可以暂缓行程,等病好了再做打算。
“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去了。”
春锦还有蕊珠、成平一众自顾家带来的奴婢都十分雀跃,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去。
唯独姜姮坐在桌案前,望着一张契书发呆。
那是她向顾峪讨来的和离书,距书契定下的日子还有八个多月。
她本以为,她会留在这里,再也不回神都的。
“夫人,萧参军递了口信来,请您梅溪旁一见。”
姜姮收起和离书,去见燕回。
许是听进了姜姮的话,又休养了几日,燕回的气色比刚刚出狱时好了许多,望着姜姮的眼眸,总算有了几分往日的神采。
但姜姮知道,就算他病好了,顾峪也会各种借口,让他不能同行,顾峪那特意的交待,自然不是真心担忧燕回病痛,他就是为了不与燕回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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