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错—— by垂拱元年
垂拱元年  发于:2025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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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大夫人要把夏姬和苏姬发卖了呢。”春锦小声说。
姜姮愣了愣,淡淡“哦”了声。
“夫人,夫人,救我们!”
夏妙姬挣脱开来,一路哭喊着求到了姜姮这里。
其后,小骆氏带着几个壮硕的家奴赶了过来。
“给我绑了她!”小骆氏并不惧怕姜姮,怒喝道。
夏妙姬躲到了姜姮身后,对她哭求:“夫人,求您救救我们吧,从前是我们不懂事,您要打要骂都随您,别叫人把我们卖出去,她要把我们卖去南昆仑,那不是人住的地方啊!”
夏妙姬看得出姜姮性子温良,昨夜既然肯出言帮苏兰薰,必是有些可怜她的。她们在这府里,也只能求她了。
“弟妹,这两个婢子窝藏媚药,□□家宅,我处置她们,你有意见?”小骆氏见姜姮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没有让出来叫家奴们去抓人的意思,想是有意干涉,故意这样问。
姜姮沉默了会儿,想到昨日苏兰薰被人逼迫的无助样子,若她果真袖手旁观,只怕两人很快就被磋磨死了。这个夏姬手段多,或许还好些,那个苏姬,软弱本分,根本没有自保的手段。
“嫂嫂,她们原来都是凝和院里的人,夫君虽然把人挪出去了,却没说过可以发卖,一切等夫君回来再说吧。”
小骆氏昨夜没能保下自家妹妹,心里恨极了夏苏二姬,总觉得是他们把人带坏了,昨夜就想发配人,怕顾峪护着才没有动作,今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哪里还会等着顾峪回来再说?
“弟妹,你管家还是我管家,你是主母还是我是主母?你要处处与我作对,那你就去告诉三叔,让你来做这个主母,他只要答应了,我二话不说,什么都不管了,全听你的!”
小骆氏自认有婆母撑腰,一时半会儿丢不了这个位子,也敢撂话。
姜姮不语,似乎真的在想她的话,最后竟然微微点头:“也行,那劳烦嫂嫂回去稍候,等我问过夫君了,他若不同意,您再继续处置二人。”
说罢,就差人去给顾峪报信。
“你敢!”小骆氏没想到姜姮还当真了。
“嫂嫂,话是你说的,我也确有此意,还是请您回去稍等,一切等我问过夫君再说吧。”
小骆氏气得冷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不自量力,竟想做这个主母?一个要和离的人,你凭什么觉得三叔会叫你做主母?”
“会不会的,总得问过了再说。”姜姮本来就是要与她争执拖延时间,遂迎着她的话,平静地说道。
“那等你做了主母,再来管我吧,现在我要处置这两个婢子,你若一味阻拦,别怪我连你一块处置!”小骆氏气急了,也不管什么体面,指着姜姮鼻子怒声威胁。
“嫂嫂打算,如何处置她?”
踏着低沉如云中暗雷的声音,顾峪进了凝和院,阔步而来,在姜姮身旁站定。
几个抓人的家奴自觉地弓着身子退去院门外。
小骆氏的气场一下子就怯了,眼睛一红,哽咽道:“我敢怎么处置?我又不像别人,有夫君护着,怪只怪我没有福气,夫君死的早,被这样欺负……”
顾峪对长兄之死有愧疚,觉得是自己贪功冒进害了兄长性命,听小骆氏这般说,脸色变了变,压下些冷厉,说:“到底何事让嫂嫂如此动怒?”
小骆氏遂把姜姮阻拦她行事、扬言要做主母的话说了,末了道:“那两个婢子窝藏媚药,□□后宅,居心不良,我处置她们有错么?”
“你夫人百般阻拦,她是不是早就不服我这个主母?”
顾峪默然片刻,沉沉开口:“骆辞品行不端,以后再不能帮嫂嫂分担了,想来嫂嫂近几个月还要操持她的婚事,确实分身乏术,那就,让我夫人暂时掌管诸务。”
小骆氏气急败坏,哑口无言。
姜姮也愕然失色,怎么,还真让她管家啊?
“成平,你随大夫人一起去,这两日办一下交接之务。”顾峪直接吩咐道。
小骆氏失魂落魄,哪里还有空管夏苏二姬,呆呆怔怔地走了。
明明是白日朗朗,院内却是一片寂寂。
“那……你看看,到底如何安置夏苏二人?”姜姮想,先处理罢这事,再说主母之事。
“你处置吧。”顾峪无意多管的意思。
姜姮抿唇,让她处置是什么意思?这二人到底伺候过他,一日夫妻百日恩,轻了重了的,她怎么把握?
想了想,姜姮命人也召来苏姬,对她二人问:“你们还愿意留下伺候国公爷么?”
不等二姬回答,顾峪已经皱眉望来,她动得什么心思?
“不留。”顾峪沉声说道。
夏妙姬轻轻抬眼,看了下顾峪,想了想,对姜姮说道:“妾和苏姬都是伶人出身,知道很多恩宠其实都是逢场作戏,国公爷从未在我们那里留宿过,想来从没有叫我们二人留下伺候的意思。”
话虽隐晦,其实就是对姜姮表忠诚,她们从不曾承恩,也不会留下。
姜姮微微愣了下,瞧了顾峪一眼,却也不做深究,只问夏苏二人道:“那你们的意思呢?”
夏姬说:“我出自吴府,不知吴大人还会不会再叫我回去……”
姜姮看向顾峪,让他去周旋的意思。
“好。”顾峪答应。
“你呢。”姜姮问苏兰薰。
“我……我不知道……”
便是在吴府,苏兰薰也不如其他人得宠,这次回去,境况不会好多少,不过换一个地方被欺负而已。
“于你二百贯钱,你回家去吧。”顾峪也看出姜姮更偏向袒护苏姬,怕她又说留人的话,这样说道。
苏兰薰摇头:“我不回去……”
顾峪不耐烦:“那你想作何?”
苏姬本就胆小,听着人有些生气了,头埋得更低,啪啪掉泪。
“你……”凶什么!
姜姮很明白苏兰薰惊弓之鸟的处境,嗔目望了顾峪一眼,终是没有当着两个姬妾的面与他顶撞。
转而温声对苏姬道:“我的香行里需要人手调香,月钱不多,但是有吃有住,也算个容身之处,你愿意去么?”
苏姬自也有些诧异姜姮为何待她这般好,抬眸看看她,轻轻点头。
“那就这般定了,你收拾一下,一会儿让春锦带你去。”
“多谢夫人。”苏兰薰深深叩拜下去,以额触地。
安置罢夏苏二姬,回到房内,姜姮才对顾峪解释:“我没有想过管家,那不过是话赶话说了一嘴,你别当真。”
顾峪淡淡垂着眼睛,“话是你自己说的,我管不了。”
“你是一家之主,如何管不了?谁来管家,不就你一句话的事么?”
姜姮觉得顾峪在刁难她,她从前没想过管家,现在更不可能,牡丹园她都懒得管了呢。
“你既知我是一家之主,那怎么还让我朝令夕改,出尔反尔?”顾峪平静地望着她,反问。
姜姮颦眉,抿唇不语,想了想,好声与他解释:“一来,我没有管过,没什么经验,怕管的一塌糊涂,二来,你该知道,我们迟早要和离的,到时还得交接,麻烦得很……”
听到“和离”二字,顾峪又皱了眉,她就不能不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么?一日一提,是生怕他反悔么?
“果真和离,到时再说,现在就这么定。”顾峪强硬道。
小骆氏哪里甘心就这么被收了管家权,先去找骆氏哭了一场,又去寻骆辞,怪她胡作非为连累了她。
“姐姐,你别怕,我能帮你,你放我出去见表哥,我有话跟他说。”骆辞说道。
小骆氏骂道:“你还想诓我,你跟你娘一样不安分,勾勾搭搭,拿根鸡毛也能叫你当令箭!”
两人同父异母,风平浪静时还能和睦相处,出了事,少不得要生些埋怨。
骆辞现下有求于人,只能由着她骂了一顿,再三说自己有办法。
“什么办法?”小骆氏问。
骆辞却不肯告诉她,“你放我去见表哥,他听了我的话,一定不会再让姜氏管家。”
小骆氏耗了好一阵子,随后破罐子破摔地又信了她,将人放了出去。
骆辞被挡在了书房外,顾峪不见她,她便高声嚷道:“表哥,你真的要我在这里说么?你不怕毁嫂嫂的名声么?”
“让她进来。”顾峪冷道。
“表哥,你知不知道,嫂嫂根本生不出孩子。”
骆辞自知已经招了顾峪嫌恶,也不再管什么女儿家的脸面,只想把姜姮一起毁了。
“而且,她还与人私通,悄悄养男人!”
说罢,见顾峪一言不发看着她,不信的模样,便说了姜姮身患隐疾和悄悄去看燕荣的事。
“表哥,你可以去查!”骆辞斩钉截铁。
顾峪冷目盯她许久,“她有隐疾,你怎会知道?”
骆辞不说话。
“是你害她的?”顾峪的眼睛里仿似能飞出刀子。
“没有,是她自己本来就有病!”
“那你为何早不说?”顾峪逼问。
骆辞又不说话。
顾峪望她半晌,缓缓道:“你记好了,她身子好得很,否则,何须我一日一副避子药灌着,至于那个小郎君,是我旧识,当初,是我让她去周旋。”
骆辞诧异片刻,陡然明白了顾峪的真正心思,他这样子,哪里是像要和离?
“你胡说……”
骆辞忽地抬高音量,再要叫喊别的话,顾峪一挥手,叫周武打晕了人。
“直接绑了送往代郡,给表哥捎句话,他妹妹犯了死罪,若想苟活,就一辈子别出那个地方,否则,牵连了他们,别怪我没有提醒。”
周武领命退下。
顾峪疲惫地捏了捏额头。
骆家舅舅舅母皆已亡故,表哥表嫂都不喜骆辞这个异母妹妹,不想收养她,所以她很早就跟在母亲身边了。顾家荣贵之后,待她不薄,阿月所有,不曾少她的,母亲对外亦称顾家有两个姑娘,且怕她有寄人篱下之感,顾家上下一直都给足了她体面。阿月尚有犯错受罚的时候,对她却从不曾。
纵使她利用他的母亲,他的妹妹,两次给他下药,纵使她曾经恃强凌弱,对付夏苏三姬,甚至纵容小厮欺凌奴婢,他还是想给她留一条后路。
她若痛改前非,好好禁足,他会让长嫂给她置办丰厚的嫁妆,让她从国公府,体体面面的嫁出去。
可是她竟变本加厉,想毁了姜姮!
真正的恶人,永远不会觉得自己在作恶。骆辞已经没救了。
骆氏和小骆氏是第二日才知道的消息,小骆氏自顾不暇,不敢来找顾峪的不是,只有骆氏把人叫去颐方堂数落了一顿。
“你把她送回代郡,她能好过么?你不知道你表哥多嫌弃她?你就这么容不得她了?”
顾峪一言不发,任凭母亲撒了气,才说道:“母亲可知她去与我说什么?”
“说什么?”骆氏气道。
“她说,我夫人与人私通,生不出孩子。”顾峪就这般道。
骆氏张开的嘴巴忘了收回去,她也是妇人,知道这话对妇人来说有多恶毒。
顾峪又道:“她只顾着泄自己的怨恨,什么脏水都能泼给别人,何曾顾念我的面子,顾家的面子?”
骆氏无话可说,就算顾峪和姜姮走到了和离一步,这话传出去,不止有损姜家颜面,顾家的面子也没了。
“四郎在议亲,阿月也在适婚之龄,她说这些话时,可曾有半点顾及他们?”
“母亲,我已递信表哥,让他管好妹妹,永世不得踏入京城,否则,哑了残了,怪不得人。”
骆氏瘫坐在榻上。
顾峪这般说,也是告诉母亲,不要再想着偷偷把人接过来,这里绝不再容她。
骆氏呆呆滞滞地坐了好一会儿,缓缓点头算是认了顾峪的做法,又道:“那你长嫂呢,你为何不叫她掌家了?”
“话已放出去了,母亲希望儿子言而无信,朝令夕改?”顾峪先说了结果,让母亲不要试图说服他改变主意。
骆氏气得牙齿打架。
“骆辞的事,嫂嫂必定乱了心神,且阿瑶阿姿也都快及笄了,嫂嫂平素忙于家务,怕是忽视了对他们的教导,让嫂嫂好好陪陪他们吧。”
顾峪没有明说,但骆氏听得出,他终究是觉得小骆氏管家不力,才出了骆辞这么一档子事,她想争辩,却又无话可说。
管家的事终是落到了姜姮头上,三日后,成平带来了一些账目。
“夫人,您且先看着,其他的,有些乱,还在整理查核。”
姜姮对掌家之事并非一窍不通。世族家的女儿,这些都是必修课业。她归京之后被禁在家中的三年,就是在苦学诗书、女红、棋画,还有记账理账。
三年速成,虽一样都不精通,胜在哪个都略懂。
成平交过来的账目,已是整理查核过的,大眼一瞧,竟有很多涂改之处。记账的大忌。
姜姮不打算揽这个烂摊子,“我完全不懂这些,你且先放着吧。”
恰在此时,有婢子来禀:“夫人,刚刚来人递消息,让您回姜家一趟。”
姜姮便立即起身,干干脆脆地走了。
姜姮归家才知,原是长兄受了杖责,已经卧病在床数日,不仅如此,还被降了官职。
“因为什么呀?”姜姮并没听顾峪说起兄长犯了什么过错。
郜如澜轻轻叹了口气,温声说道:“你兄长当是跟你说过的,你大约,没当回事。”
她语声并无责怪的意思,解释道:“就是,让你劝燕郎君留下,为国朝效力一事。你兄长在秦王面前立了军令状的,成则加官进爵,不成,当然也要受罚。”
姜姮记起了,她以为兄长是为了逼她行事才那般说的,不成想竟然是真的?
这件几乎没有成算的事,兄长竟然立了军令状?
“大哥如今做事,怎么如此冒险?”
郜如澜又长长叹了一息,“你兄长确实立功心切,他见识过姜家的辉煌,又怎能忍受,让姜家在他手里没落下去?阿姮,一旦没落下去,再想起来,很难的。”
姜姮不语。
“阿姮,你就再帮帮他吧,给他求一个机会,哪怕他不能立功,死在战场上,也虽死犹荣。”郜如澜要说的,还是让姜姮为兄长求一个副将之位。
“自从接你回去,卫国公再没来过姜家,你阿姊有心帮忙,也说不上话,更何况,你阿姊也觉得,到底你们现在还是夫妻,这事,还是你去说合适。卫国公若真不答允,也叫你兄长死了这条心。”
姜姮答应了长嫂,却不知要怎么跟顾峪开口。
她虽不懂行军之事,却也知道一将无谋,累死千军。副将若挑不好,是会影响整个战局的。长兄既多次让她开口向顾峪求官,说明长兄很清楚,顾峪根本无意要他做副将。
她开口求顾峪,便是人情,莫大的人情。
姜姮不想欠顾峪的人情,不想和他再有什么纠葛。
可是,若不说,长兄那里,又始终不肯死心。
顾峪这夜谋事到很晚才归,见女郎仍未去歇,坐在灯下望着门口方向,既未看书也未做别的事,好像是在等他。
想到她今日回了趟姜家,顾峪遂问:“有事?”
姜姮抿唇不语,想了想,轻轻点头。
顾峪素来不喜她过问朝堂事,从不与她说太多,挑选副将这般重要的事,就算她说了,他又怎会答应?
他拒绝了,她不就不必欠他的人情,也正好去告诉兄长,让他死心,别再想着这条门路?
姜姮不再犹豫,说道:“我兄长说,若你南下征伐,可否,让他做你的副将?”
顾峪愣了片刻。
姜姮连忙说:“你不用为难,若不行,你可直说,我告诉兄长,让他死了……”这条心。
“好。”顾峪答应了。
姜姮一怔,一时不知他应下的“好”,是让兄长做他的副将,还是让兄长死心。
“你……同意?”姜姮觉得他应当是不同意的。
“嗯。”顾峪颔首。
姜姮目光滞顿,他怎么会同意呢?
这不是挺严肃一件事么,他怎么,这般轻易就同意了呢?
“你为何同意?”姜姮问他。
顾峪不说话,要他昧着良心说姜行如何优秀,如何够格做他的副将,他也是说不出来的,他同意,只是因为,姜姮开口了,他不想姜姮因为这件事,一次又一次被叫回姜家。
“睡吧。”顾峪淡淡道。
宽衣入榻。
姜姮仰身躺了许久,旁边的男人始终没有像平常一样翻身压过来。
姜姮想,或许,他是有些生气了吧?从前他生气时,就是会这样不理她,床笫之间也不理。
“你的人情我记下了,日后,你若需我帮忙,我也会帮你。”
姜姮说罢,便要侧身朝里睡去,顾峪在此时压了过来。
“我何时说,要你记我的人情?”他声音沉澈干净,天然带着几分端严,“你记住,这不是交易。”
放在往常,她早就转过身,远远撇开他,独自睡去了,怎么会这般乖巧地平身而卧?
她就是觉得,她欠了他的人情,想要用这种事来补偿他而已。
他不想让她把自己当成一桩交易,为了燕回,为了姜家……
“如果你此前不明白,那我而今告诉你,我们现在不是交易,我们是夫妻,不管将来是否和离,现在还是夫妻,你与我说什么,都基于,我是你的夫君,而我答应什么,做什么,也只是因为,我是你的夫君。”
姜姮眨了眨眼,不是交易么?
可是明明,他们现在还没有和离,还在做夫妻,就是因为,他们做了交易啊?
“你,这段日子,把我当一个寻常夫君。”
和他好好做一段日子的夫妻,不行么?不要想什么燕回,什么姜家,什么交易。
顾峪望着女郎面如皎月,眉目秀丽,浑身的血又沸腾了。
但是,他很清楚,不管他与她说什么,今晚,只要他碰她,她就会当成交易。

七月流火, 暑气一日一日地散了下去。
虽然南征的事情还没有个明信儿,但姜行已得了顾峪承诺,心情疏朗, 很快就病好了, 寻得一个天朗气清日,发了召马球书,邀请秦王和顾峪兄弟打马球,燕回也在邀请之列。
世族就是有这个好处,哪怕在当今朝中没有高官厚禄,凭借着累世积攒下来的家声和名望,便是皇亲贵戚也要给几分薄面。
姜姮禁在家中的三年,文事都学了一遍,武事却来不及学, 因此马术马球一概不会,好在姜妧是懂的, 与她一起坐在看台上观战,还会与她讲解哪个球技更胜一筹, 哪个应当被罚而讨巧了,哪个球有些可惜。
“你看, 阿兄又进了一个球。”姜姮却只关注燕回。
姜妧笑而不语,论马球技, 燕回到底有些生疏,不如那些打惯了马球的北族子弟。
“灵鹿, 我磕住腿了,疼的紧,你去替我打一场,叫我缓缓。”
中场休息时, 姜进一瘸一拐地来了看台,一扬手,马球杆扔了过来。
姜姮下意识脖子一缩,却见胞姊起身,一个抬手接住马球杆,轻轻一转,将杆子和手臂顺在了同一个方向。
从起身到拿住马球杆,一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收放自如。惹得马球场上一众抬目望来的男儿都赞不绝口地呵了一声。
也看呆了姜姮。
她忽然觉得,阿姊的马球技似乎比燕回还要好。
“那,我去换身衣裳。”
姜妧想叫姜姮去帮她,张了张嘴,又怕人心中不自在,遂咽下话,独自去了换衣的廊阁。
姜进提醒道:“阿姮,去帮帮你阿姊,那马球服不好穿呢。”
姜姮不曾穿过女子的马球服,哪里懂这些,闻言才反应过来方才阿姊欲言又止是想让她帮忙,连忙起身跟去了。
“阿姊,你穿马球服也好看呀。”
姜家有专门为女郎缝制的马球服,利索干脆便于骑马击球却也不失女子的华美。姜妧这身鹅黄色的马球服便极为好看。
姜妧笑笑,一面卸下发簪花钿之物,一面说,“那个衣箱里还有几身,你也去挑一身穿上。”
姜姮摇头,“我不会打马球。”
“没关系,等郎君们休息了,我教你。”
姜姮自然也是想学的,想了想,果真去挑了一身石榴红的马球服。
可是,真看着阿姊与一众男人打了一场马球,姜姮又后悔穿这身马球服了。
阿姊的马球打的太好了,根本不消那一众男人怜香惜玉故意让她,她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学会呢?
她连马都骑不好。
这时,姜进凑了过来:“阿姮,你看灵鹿马球打得好吧?她五岁时,爹爹就抱着她开始打马球了,我们从小都是给她当陪练的。”
姜姮颔首不语,默默收回目光,吃着看台席上的果子,再不去望一眼。
五岁啊,那时候,她只会在乡曲的泥土里抓鸣蝉。
燕回也自马球场上下来,到了看台,在女郎身后一排寻了个位置坐下。
“燕……萧使者,你也不打了?”姜进转过头去和人说话。
燕回颔首,“嗯,歇会儿。”
姜姮回头望他,眼睛弯了弯,没有说话,复又转过头来。
姜进看两人一前一后坐着,还隔着几个座位,也没甚过分交流,遂也没再盯着二人,转目去看场上的马球戏。
看台上放着茶水、果子、点心、蜜饯,姜进一面喝茶,一面观战,时不时还与姜姮讨论几句,奈何姜姮不懂,只是敷衍地“哦”一声,姜进觉得无趣,从坐席上翻过去,坐在燕回身旁,一面与他分析战况,瞧见案上放着一堆剥好的扁桃仁,顺手拿了几个便丢进嘴里,浑然不觉燕回已经嫌恶地皱了眉。
又被姜进吃了一把后,燕回将剥好的扁桃仁放进盘子里,端着去了另一处座位。
姜进怎会想到燕回是因为几个扁桃仁气走的,只当他是记恨姜家当年所为,也不再追着人说话。
又到中场休息时,秦王喊燕回再去打几个回合。
他起身,端着盘子,自姜姮身旁路过时,放下了一盘扁桃仁。
姜姮含笑望他一眼,怕后面的兄长察觉,先拿帕子遮住,又分几次倒进了自己鞶囊里,打算一个一个捏着慢慢吃。
马球场上,姜妧也欲退出:“我去歇会儿。”
秦王看向她,不掩目中欣赏之色,“想不到归义夫人球技这般好。”
“殿下过奖。”因是在马球场上,姜妧没有行福身之礼,对着秦王不卑不亢地行了叉手礼。
“待会儿,可否再与我打一场?”秦王邀约。
姜妧不应,秦王便知这迟疑是要拒绝,望了眼看台,见姜姮也穿了马球服侯着,遂说道:“叫卫国公夫夫人也来,你们姊妹齐上阵,让我见识见识姜家女郎的风采。”
他转目望向顾峪:“承洲,如何?”
“好啊。”顾峪也早就瞧见姜姮穿了马球服,也想见识见识她的球技。
姜妧待要再拒,说明姜姮不会打马球,一声锣响,新一场马球戏又开始了,她只能退出去。
回到看台上,姜妧和姜姮说了待会儿要和秦王打马球的事。
“我没来得及说清楚你不会,待会儿,你悄悄和卫国公说一句,不上场就行。”姜妧说道。
姜姮微微愣了下,没说什么,嘴角浮起笑意,抓起一把扁桃仁放在姜妧手心,悄悄和她说:“阿兄给我的。”
姜妧也是一愣,回身看看方才燕回坐的位子,一堆扁桃壳。
唔……不得不承认,燕回比她见过的大多数郎君,都更懂得用心。
可是,听说他要回去了,将来能否再见都不好说,此时与妹妹的再多纠葛,都是乱她的心罢了,没有什么益处。
“阿姮”,姜妧想告诉她,燕回快要走了,但看她眉目之间心满意足的笑意,又咽下话。
就让她开心一些吧。
又一场马球戏开场时,姜姮和阿姊一起去了马球场,如她交待的那般,告诉顾峪自己不会打马球。
“不会?”秦王诧异地看过来,“你阿姊打得这般好,你不会?”
打马球可说是京城高门贵族无论男女老少都极为喜欢的一项游戏,几乎谁都可以打两杆子,只球技有高有低罢了,何况姜家是青州世族第一流,马球戏也是族内子弟女郎的课业之一。
秦王只是寻常的一个疑惑,姜姮脸色却唰的一下窘得通红。
纵使从来都清楚自己比不过阿姊,可是当着如此众多儿郎,尤其是燕回的面,被拿来和阿姊比较,还输的一塌糊涂,姜姮忍不住眼眶都红了,也不管秦王什么身份,颦眉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姜妧也看出妹妹的窘迫,忙温声替她辨道:“我小妹幼时养在老家,没来得及学。”
秦王被女郎瞪了眼,觉知自己失言,心中暗笑顾峪这妻子有些脾气,面上道:“那就……”
“算了”二字尚未出口,骑在马上的顾峪已经低倾身子,长臂一沉,箍着女郎腰肢将人提起,放在了自己马背上,马球杆递在她手里,掌心贴她手背握住。
姜姮下意识挣扎,想摆脱他的控制。
顾峪收紧手臂,将人稳稳按在怀里,才说道:“无妨,我现在教她。”
又看向秦王:“不和你一组了,各自为战,谁进球多谁胜。”
秦王笑骂:“顾承洲,我竟不知你如此小肚鸡肠!”
顾峪球技本来就好,之前几场还会顾念着人情世故,让其他人几个球,这回有意替姜姮找回面子,连秦王都不让了,纵马击球,不一会儿就遥遥领先。
他球技不错,也有意教女郎炫技,侧身转臂,仰击傍击,皆在霹雳之间,引得场上对手都时不时一阵喝彩。
姜姮起初有些跟不上节奏,亲眼看着几个球在自己手中的马球杆下击进去之后,完全沉浸其中了,会因为进球而兴奋,与人逐球竞技而紧张地全神贯注,仿似不是顾峪借了她的手,而是顾峪和她融为了同一个马球竞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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