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错—— by垂拱元年
垂拱元年  发于:2025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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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辞摇头,“就是普通助兴的药。”
颐方堂,骆氏借口身子不适,叫人请了顾峪来。
“我这两日总是梦到你两个兄长,还有你爹,唉,大约人老了,就是会胡思乱想。”
骆氏状似闲聊地说着话,示意女婢给顾峪上茶。
那药的剂量很大,怕融在茶水里有味道,骆辞特意准备了香气浓郁的花饮子茶,以掩盖药味。
顾峪喝了一口,有些甜,还有些怪,不喜,遂没再喝。
“怎么,不好喝?我觉着香得很啊,你再尝尝。”骆氏说着,品了口自己的茶。
顾峪只得又喝了一口。
聊着聊着,顾峪那盏茶终于喝完了。
脑子有些犯迷糊,只看见母亲和婢仆都退了出去,骆辞来扶着他往榻上去歇。
他猛地抓住骆辞手腕,用残存的理智,一掌把人打晕了,大步朝凝和院去。
直到看见姜姮,看见女郎脖子上他留下的痕迹,确定眼前人就是姜姮,才泄了绷着的神经。
他紧紧抱着人,脑子越来越浑浊,将要完全被药性驱使。
“阿……”
“阿久,别把我丢给其他人。”
不要再像上回一样,把他丢给别的女人。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
“哪怕……当我……是你的阿兄……”
他脑子里在打架,残存的理智和骨气不准他这样说,可是……
“总之,别把我丢给别人……”
“阿久,你好香,让我闻闻……”
顾峪低首伏在女郎颈侧,又亲又闻,一丝理智都没有了。

那个药能让人丧失理智, 沉湎于房中之乐,却不会夺走人的记忆。
顾峪就清楚地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
也记得女郎在面色潮红, 意乱神迷之时, 唤他什么。
她竟真的,有那么几次,把他当作另一个男人。
她的指甲深深叩进他的手臂、肩膀、背和腰,闭着眼睛,哑着声音,软软地唤他“阿兄”。
浓情蜜意,言犹在耳。
她竟敢,真的当他做另一个男人!
竟敢,真的在和他行夫妻之事时, 想着另一个男人!
谁给她的胆子?
可是……她也只有昨夜,把他当成另一个男人的时候, 才会乖巧地配合他,回应他, 甚至……粘着他。
那种感觉,着实叫人喜欢。
不能, 他不可能为了那么一丝的快感,纵容她把他当作另一个男人, 他才不稀罕做什么燕回,他要她清楚知道, 他不是燕回。
顾峪望着筋疲力尽,在榻上熟睡的女郎,愤怒又在心口翻腾。
“起来。”
顾峪揪了揪人的耳朵,沉声说道。
姜姮困意正浓, 不高兴地哼唧了一声,喃喃嘟囔了句:“阿兄,让我睡会儿嘛。”
顾峪深蹙眉,拳头握紧,唇线抿得笔直,耳朵却动了动。
不可否认,女郎这话温柔悦耳,令人,还想再听一回。
她从来没有这样和他说过话。
他又轻轻提了提她的耳朵,听她不高兴地哼哼唧唧,就是不睁眼。
顾峪终是没有叫醒她,让她睡了一个饱觉。
等她醒来,他才十分严肃地冷着脸告诫她:“以后,不许再唤我阿兄。”
姜姮淡淡“嗯”了声,瞧了眼日头,竟已西斜了。
自己一觉睡到了下半晌?
细想也不稀奇,昨夜真的……太放肆了……连她都……
“以后,不许把我当成他。”男人神色更严肃了,沉沉盯着女郎的眼睛。
姜姮颦眉,昨夜明明是他耳鬓厮磨地缠着她,磨着她,极尽缠绵温柔,还非要她回应,说什么,当他做阿兄好了,他不比她的阿兄差。
今日就翻脸不认人,揪着这桩事教训起她来。
真是个喜怒无常的混账。
姜姮不语,起身梳洗。
颐方堂来了人,请顾峪过去。
“不去。”
顾峪就这么冷冰冰地回绝。
连姜姮都愕然望了过来。
顾峪虽是行三,但因两位兄长早亡,他在家中几乎一直是长子的角色,也因兄长未能尽孝,他对母亲格外孝顺,几乎有求必应,从不曾像今日这样,竟对颐方堂的人甩脸子。
不过,纳罕归纳罕,姜姮终究是要和顾峪和离的,这些事,还是不问的好。
姜姮梳洗罢,吃了些小食填肚子,坐去桌案旁看书。
“昨夜,母亲叫我去喝茶。”顾峪坐来她身旁,竟主动与她说起话来。
脸色仍旧阴沉沉的,显是还在生气。
“茶里有药。”
听得出,他很失望。
姜姮自然察觉了他昨夜不对劲,完全不像他平素行事的风格,但是,他们是母子,母亲给儿子下药……
她能说什么?
“哦。”姜姮看着书,敷衍地应了一声。
顾峪眉目更沉了,看女郎片刻,见她没有半点开导宽慰他之意,皱皱眉,起身离了厢房。
顾峪在书房坐了许久,想着昨夜被下药的事。
母亲是个极老实本分的妇人,虽偶尔会护短,但没有什么算计人的心思。更何况他是她的亲生儿子,她算计谁也不会算计他。
也正因如此,他何曾对母亲有过什么戒心?何曾想过,母亲叫他喝的茶水里竟然有药?
骆辞可真是聪明,竟然能说动母亲帮她。如此,事成之后,他便是要责怪她,她也有母亲撑腰,谁都奈何不得她。
若不能成事,她更能全身而退,母亲顾念她未嫁之身,不想毁她的名声,必会一力揽下所有过错,言骆辞毫不知情,将她摘得干干净净。
骆辞果然觊觎着国公夫人的位子,所以之前夏苏三姬被强灌避子药,果真是她冒借姜姮之名所为?后来何姬殒命,也是她从中作梗?
姜姮再难有孕之事,与她可有关系?她有没有暗中对付过姜姮?
看来需要好好彻查一番,不能再姑息纵容她了。
“家主,老夫人请您去一趟。”颐方堂再次来人请顾峪。
这回,他没有拒绝。
“三郎,是为娘一时糊涂……”骆氏一见到顾峪,就哀叹着认错,“娘也是担心你的子嗣,你常年行军在外,万一有个好歹,你连个儿子都没有……总之,千错万错,都是为娘的错,你表妹什么都不知道,是我叫她来的,是我想叫她给你生个孩子……”
骆氏所言,字字句句都在顾峪意料之中。
“母亲,不怪你,是儿子任性。”顾峪平静淡然,没有追究的意思。
骆氏一怔。
她本以为顾峪会大发雷霆,追究到底,已经打算把所有过错揽下来,保住骆辞,却没想到,顾峪轻飘飘地,就不追究了?
“你果真不怪为娘?”
顾峪颔首,却是一口茶都不再喝母亲房内的,又说了几句让母亲宽心的话,离了颐方堂。
既然母亲一口咬定是她自作主张,将骆辞摘得干干净净,那他现在追究,能查出什么?
什么都查不出来,只会打草惊蛇而已,倒不如放虎归山,且看她下次还有什么动作。
夜色深,西序的一间小厢房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羞人动静。
“美人,这药你还有么,再给我一包,我好好疼疼你?”一个小厮模样的男人将苏兰薰压在身下,上下其手。
苏兰薰想反抗,又怕惹怒男人,只能半推半就地说:“没有了,妙姬姐姐只给过我两包,都叫你索去了。”
夏、苏二姬到底是南朝女子,谋定姜妧出狱事后,顾峪觉着她们所居到底离书房太近,防不胜防,遂将两人遣出凝和院,与府中其他婢仆一般,安排在西序的排房。
两人美貌,自然就被小厮盯上了,之前还顾虑家主对她们余情未了,不敢太放肆,但见顾峪许久不曾召过二姬,两人吃穿用度也都降为与婢仆同等,不似之前是主子一等,愈发确定二人果真失了宠,遂也敢放肆肖想了。
夏妙姬手段多,小厮们只敢调笑几句,不敢真的下手,苏兰薰性子软,就没那么幸运了。
这小厮很得骆辞看重,母亲也是骆氏身边的老人,有恃无恐,已经不止一次对苏兰薰动手动脚了。
“你去找你妙姬姐姐再要两包,以后,你只伺候我一个,我让其他人不敢再来惹你。”
苏兰薰只能答应。
那小厮就要解人的衣裳。
“我……我来了月事……”
陈富一听,嫌弃道:“你又不会生孩子,来那东西做什么,败兴!”
他看看那张美人脸,却也不舍得走,站起身,按着苏兰薰跪下,“听说你们这里也会伺候人,叫我也试试……”
陈富得趣,按着苏姬脑袋揉了又揉,说:“快点拿到药,不然,天天叫你这么伺候我。”
第二日,陈富就拿到了药,悄悄去给骆辞。
“只这两包?”骆辞自然不信。
陈富说就两包。
“陈富,你知不知道苏兰薰长得像谁,你敢碰她,叫我表哥知道了,剥了你的皮!”
陈富当初敢对苏兰薰动手动脚也是骆辞给的定心丸,说什么家主早就腻了,哪里会在乎一个舞姬,不成想她竟又搬出家主吓唬他。
陈富觉得,自己似乎着了骆辞的套。
“姑娘,别,您要几包,我再去要。”胳膊拗不过大腿,陈富不敢得罪骆辞。
“都拿来,我要没收,省的你们搞得府里乌烟瘴气!”骆辞义正言辞地说。
骆辞拿到了药,却不知该怎么给顾峪下药。
姑母已经不会帮她了,且就算愿意帮她,也很难成事了。顾峪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幸而,他没有深究,没有查到她身上。
她只能自己想办法。
他上次明明已经中了药,却强忍着跑回凝和院,难道他真的,只认那张脸?差一分一毫都不行?
骆辞攥着药,生了恼恨,难道表哥就只认他们姜家姊妹?
骆辞不信这个邪,这回用了两包。一包放在鲜花饼里,一包放在冰粉里,左右那药融进去之后什么都看不出来,虽有些味道,也不甚明显。
就算事泄,只要她咬死不认,也奈何不了她。
“阿月。”骆辞端着做好的两样东西寻去顾青月房里,“我做了牡丹饼和冰粉,你给表哥送去,就说是你做的,他肯定就明白你的意思了。”
顾青月在家中年纪最小,一向是最受宠的那个,不曾受过什么冷言训诫,是以那日顾峪所为真是把人得罪了,她这几日虽然会去凝和院讨好姜姮,但见到顾峪就跑,一句话也不和他说,显然还在记恨着他。
“我不去!”顾青月扁着嘴哼道。
“阿月,难道你打算一辈子不和表哥说话了?你出嫁,还得表哥背你出门呢,以后,你也得仗着表哥这个娘家人给你撑腰呢,快去吧,亲兄弟姊妹,哪有隔夜仇。”
骆辞央哄了好半日,顾青月才不情不愿地端着东西去了顾峪书房。
“给你的,吃吧。”顾青月放下东西,哼声站在书案前,背身对着顾峪,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她已经给他送东西吃了,软话总不能还让她来说?
良久,她听顾峪没有动静,又说:“吃了好来教训我!”
顾峪笑了声,望一眼点心和冰粉,温声问:“你做的?”
“不然呢?”顾青月仍旧不给他好脸。
“好了,你回去吧。”顾峪道。
顾青月扭过头来,以一副“你就这么打发我”的目光看着顾峪,气得抿抿唇:“我就不该给你送东西吃!”
说罢就要离开。
“阿月”,顾峪唤得人回身来看,当着小妹的面,端起冰粉,作出要吃的样子,温声对她道:“那日是三哥脾气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顾青月得意地扬了扬眉,哼声说:“这还差不多。”然后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骆辞早就侯着顾青月,见她心情愉悦地出了凝和院,凑上去状作闲话问:“表哥吃了你做的东西了?”
“吃了呀,我说我做的,他能不吃么?”顾青月笑道。
骆辞又等了片刻,约摸着顾峪该吃完东西了,才寻个借口去顾峪书房找他。
顾峪正捏着额头,似乎有些不适。书案上冰粉已经见底,牡丹饼也只剩了些碎渣渣,顾峪手臂下的案上也散落着牡丹饼的碎渣,约是吃得时候掉落的。
“表哥,你哪里不舒服么?”骆辞走近去扶顾峪。
顾峪看看她,没有推开人,也未说什么。
“表哥,去榻上歇一会儿吧。”骆辞往顾峪怀里偎去。
便在这时,他猛地推开她,“哇”地吐出一口血。
“主君!”
书房门外,成平得顾峪吩咐,恰好领着姜姮来了,将这一幕都收在眼里。
“阿久,过来。”顾峪扶着书案一角,作虚弱状,眼巴巴看着姜姮。
他唇角还有残血,衣上、地上都有喷溅而出的血点子,真似重病一般,便是个陌生人,也不能视而不见。
姜姮走过去扶他,将将近前,他俯身靠了过来,紧紧抱着她,又像那夜中药一般,在她耳边嘱咐:“不要把我丢给别人。”
“请大夫。”姜姮一面扶着顾峪回房,一面吩咐道。
骆辞眼见顾峪吐血,也生了惧怕,以为是自己药下猛了,伤了顾峪,慌慌张张地走了。
顾峪回到房内,立即喝了一口茶漱口。
将方才含的一口鸡血都漱了干净,望见女郎诧异的样子,本打算告诉她自己无碍,想到方才她的小意关心,又生了犹豫。
他若生病了,她对他,会比以往好一些的吧?
顾峪又做出神思混乱的样子,去抱她,像那夜耳鬓厮磨。
“大夫很快就来了,你别这样!”
顾峪愣了愣,确实正事要紧。
他多希望,骆辞是在晚上给他下的药,而不是现在,那样他和姜姮,就会有第二个那样的夜晚了……
顾峪吐血的事很快传开了,顾家人都涌去凝和院探看,却都被挡在了门外。
韩大夫在房内待了将近两个时辰,天色将晚时才出来,言顾峪似是中毒,但尚不知是何毒药。
“他发病前,吃了什么东西?”
“冰粉和牡丹饼。”成平说道。
“那是我送给三哥的,但是,怎么可能会下毒呢?”顾青月看向骆辞:“表姐,那不是你亲手做的么?”
骆辞也慌忙点头,“是我做的,但我怎会下毒害表哥呀,表哥他有没有吃别的东西?”
她说着,转目看向姜姮:“嫂嫂,表哥有没有吃别的东西?”
“够了。”顾峪自房内出来,平了门前的纷扰,示意成平送走韩大夫,这才道:“去议事厅。”
这是顾峪第一次到议事厅来说事,这回,他没有把家主当坐的正位让给母亲或长嫂。
“冰粉和牡丹饼,是你亲手做的?”顾峪看向骆辞问。
骆辞点头承认,却依旧辨道:“但是我什么都没有放,是不是您吃了别的东西呀?”
“就是那两样,里面有药。”顾峪懒得听她狡辩,望向骆氏道:“母亲,和那日的花茶,一样味道。”
顾峪虽然没有吃下,却是亲自尝过闻过的,他对味道异常敏感,不会认错。他确信,冰粉和牡丹饼都被骆辞下了药。
“我以为,是小妹做的,没想那么多,都吃了。”
结果,就中毒呕血了。
骆氏一惊,又急又怒,指着骆辞嚷道:“你竟敢瞒着我去算计你表哥!你给他用了多少,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姑母,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骆辞指天发誓,伏地大哭,冤枉的不行。
“既不是你,那便是厨房的人?”顾峪随她狡辩,故意将事态闹得更大,又传一众厨房婢仆前来问话。
婢仆都道冤枉,坚称那牡丹饼和冰粉是骆辞一个人做的,不曾过他们的手。
“我没有下药!我没有下药!”骆辞咬死不认。
顾峪道:“既如此,你觉得是阿月要害我?”
她利用的都是他的至亲,他的母亲,他的妹妹,真到出了事,就这般号天哭地,抵死不认?
顾青月后知后觉,恍然大悟,气愤道:“我说你怎么让我给三哥送吃的,还让我告诉他是我做的,原来你给我三哥下药了!你怎么这么卑鄙!”
骆辞连连哭着摇头:“我没有,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
她泣涕涟涟看向骆氏:“姑母,我明知表哥不喜欢我了,怎么会还去给他下药啊,你想想,表哥真中了药,不是第一个要怀疑我么?我怎么会做这种蠢事?”
她哭得可怜,又说得似乎在理,骆氏竟然有些信她了,问:“果真不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姑母,你想想,表哥那日是何反应,今日是何反应,我喜欢表哥,为何要害他的性命?会不会……会不会是嫂嫂,她不想与表哥和离,所以起了歹心……”
姜姮正坐在一旁,悠闲地打着扇子观战,不成想突然被泼了一盆脏水。
整个顾家的人,都朝她望过来,除了顾峪。
“你……你不会真是对我儿因爱生恨,起了杀心!”骆氏怒声质问。
姜姮微微抿唇,徐徐说道:“你忘了么,国公爷说,牡丹饼和冰粉里有药,大夫也说,可能是某种药物剂量太大才致中毒,你们上回给他用多少?这回,又用多少?”
骆氏愣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又被骆辞牵着鼻子走了。
“骆辞,你还要攀咬什么人?”顾峪今日一见,才知这个骆家表妹脸皮到底有多厚,不止手段恶劣,还谎话连篇。
骆辞眼见辨无可辨,仍旧不肯认罪,做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哭说道:“既然你们都不信我,既然你们都觉得是我要毒害表哥,那就随你们处置吧,总之,我没有做过。”
照她的话,事情若到此为止,就这般处置了她,在旁人眼里,这依旧是一桩疑案,她反成了含冤不白、代人受屈的那个。
顾峪没想到她的说辞这般多,“既如此,那便送你见官吧,你若真是冤枉的,官府会还你清白。”
说罢,便命家奴绑人。
“表哥!”骆辞哭喊,见人不应,又喊“姑母”“姐姐”“阿月”……
一旦见了官,她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姑母,救我!姐姐,救我!”骆辞哭着去抱骆氏的腿。
骆氏到底心软,又顾念家丑不可外扬,劝道:“三郎,不要报官,惩罚她就罢了,送她去官府,丢的也是顾家的人。”
顾峪不表态,只是问道:“药从哪里来的?”
骆辞依旧摇头,坚称:“我没有下药,哪里来的药!”
顾峪眉头一皱,不耐烦地对家奴摆手,示意绑人去见官。
“你就别嘴硬了,到底哪儿买的?”骆氏恨道。
骆辞见瞒不下药的事,便又生出一个瞎话,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前几天刚从苏姬那里没收了几包药,说不定,说不定是他们失了宠对表哥怀恨在心,有意报复!”
夏苏二姬遂也被召来问话。苏兰薰怯懦,很快就供出了陈富。
陈富又道药都给了骆辞。
骆辞心知陈富肯定会自己留几包,故意问苏兰薰道:“你给他几包?”
“九包。”苏兰薰如实说道。
骆辞嚷道:“好啊,你个狗奴!我从你那就没收了七包,剩下的,谁知你给谁了!”
陈富确实私藏了药,又不知前情,只当家主是在追查药的数量,磕头认错道:“小的知错!求家主开恩!”
顾峪顺势问道:“你留的药呢?”
陈富心虚,却不敢作假:“小的,用了。”
说罢,下意识看了看苏兰薰。
小骆氏趁机道:“你个狗奴,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这等腌臜事,你信不信……”
“嫂嫂”,顾峪打断了她的话,“婢仆的事,一会儿再论,先把表妹的事情说清楚。”
“表哥,你怎么就不信我……”骆辞还想狡辩,但看顾峪冷眉冷眼,看她的目光嫌恶非常,一时也不敢再言。
“事到如今,你若还觉冤枉,那便见官,让官府去还你清白。”顾峪冷道。
骆辞这才噤声,却也不认罪,就是低头跪着,一言不发。
“骆辞品行不端,行事肮脏,母亲觉得,如何处置?”顾峪说罢,看向骆氏。
骆氏道:“不如,让她去跪几日家庙?”
顾峪不允,直接道:“禁足三月,今后,家中一应大小事务,不得再交她掌理。”
他转目看向掌家的小骆氏:“嫂嫂,你可有异议?”
明知顾峪正在气头上,小骆氏自不会在此时违逆他,顺从地说道:“全凭三叔处置。”
顾峪又道:“她禁足这段日子,劳烦嫂嫂对她的婚事上点心,她已到适婚之年,不宜再拖。”
小骆氏仍是喏喏应好。
“嫂嫂,婢仆的事,你处置吧。”顾峪说道。
小骆氏方才训斥陈富妄为只是为了转移大家视线,如今骆辞已经被处置了,她也不必在此事上大动干戈,毕竟陈富的母亲与她关系不错,她总要留些情面。
“陈富夺了苏婢清白,那就,让他娶了她吧。”
小骆氏说着去看顾峪神色,见他没有反应,想来是没甚意见,遂转头对陈富道:“胡作非为的狗奴,你可愿意娶苏婢?”
陈富介意苏姬舞姬身份,又觉得她不能生孩子,从没想过娶人做妻子,眼下却也不敢拒绝,磕头说好。
“好了,那就……”这样。
“苏姬”,姜姮忽然开口,打断了小骆氏的话,望着苏兰薰道:“你愿意嫁给陈富么?”
苏兰薰别无他选,只能轻轻点头。
“苏姬,”姜姮语声温和,娓娓与她说道:“你知道,寻常人家最重子嗣。”
显贵之家结亲,或还有利益权衡,不止传宗接代一务,但如陈富这等奴仆之家,可以说,娶妻就是为了传宗接代。
苏兰薰无法有孕,便是嫁给了陈富,也不会有好日子,她虽有美貌,但如陈富这等人家,是没有闲情雅致去欣赏呵护她的美貌的。
苏兰薰纵是不愿,却也不敢言语。
姜姮柔声说道:“你别怕,告诉我,愿不愿意?”
许是这话鼓舞了苏姬,她闭着眼睛把泪水憋回去,摇头道:“我不愿意,是他逼我……”
“你这个婊子,你以为我稀罕你吗……”
陈富恼羞成怒,骂骂咧咧了一句,瞧见顾峪垂目望过来,才惧怕地闭了嘴,磕头求饶。
“杖五十,送去庄子做苦役,日后再有犯者,同罪。”顾峪说道。
事情处理罢,夜色也深了。
顾峪回到凝和院后,呆呆地在桌案旁坐了许久,连姜姮在灯下看《岭南牡丹记》也没有管。
今日的事,真是让他开了眼界,原来他的卫国公府比那些藏污纳垢的显贵世家并没有好多少。
铁证如山摆在眼前,骆辞还要百般抵赖。
今日事是他查出来的,他没有查出来的,还有多少?
顾峪转目去看坐在窗前的妻子,她温温静静地坐在灯下,摇曳的烛光打在她脸上,柔和明亮。
当初的避子药,不是她做的。
可是,事情过去太久,早就死无对证,他再也没有办法给她一个清白了。
“阿久”,顾峪走近,夺了她的书,这回没有提腰把人抱起,只是握着她手腕,微微低首望着她,“曾经,是我不好。”
他身量高,姜姮要被提抱起来才能与他比肩,现下,只能仰着脖子看他,那垂下来的眼眸里,是有些愧疚的。
姜姮沉默片刻,淡漠道:“都过去了,左右,我们终究是要和离的。”
话音方落,就觉手腕一痛,快要被男人捏碎了。
“你就如此盼着和离?”男人方才的温和一扫而空,眉眼雷霆一般沉了下来。
姜姮早已习惯了他翻脸比翻书还快,抬目与他对峙:“难道,你又要反悔?”
顾峪抿直了唇,定定道:“我反悔,你能怎样?”
和离,她这辈子都别想了。

“我反悔, 你能怎样?”
姜姮望着男人的眼睛,分辨这句话的真假,分辨他是真的想反悔, 还是, 随口一说。
她能怎样,她不是说过了么?
写状子打官司,闹得满城皆知,不欢而散。
男人望着她,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丢开她手,转身冷道:“我何曾说过反悔。”
姜姮复又低眸看书。
“你去过岭南么?”顾峪坐去桌案旁,也拿了一卷书来翻,状似闲聊。
“没有。”所以她才要多看看书中所记, 说不定将来会有用处。
“那里没有四季,夏日尤其闷湿, 毒虫也多,而且, ”他忽地加重了声音:“那里不种粟麦,没有粟米面食, 更没有煎饼。”
她那么喜欢吃的、薄如纸的青州煎饼,就再也吃不到了。
“哦。”姜姮的回应平淡无波, 不知是完全不在意,还是根本没听他说的话。
顾峪皱皱眉, 她是铁了心要与燕回一处了?
这里就没有半点让她留恋的地方么?
“你答应的,等四郎娶亲,阿月出嫁,我们再和离。”顾峪提醒道。
燕回大概快要离京了, 快不需要他的庇护了,但是,不代表他们就可以和离了。
姜姮尚不知燕回即将离京的消息,以为顾峪就是寻常一说,随意地“嗯”了声。
女郎如此敷衍,顾峪也不再说话,目光全都落在书卷上,状作认真看书,余光却偶尔还会落在女郎身上。
她读得很认真,时不时还会停下来思索许久,手指作笔在桌案上写写画画,似在勾勒什么。
顾峪唇瓣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却什么都不能说。
翌日晨起,顾峪一早就入宫谋事了,直到晌午都未回。
因着昨天的事,顾家整个都死气沉沉的,骆氏和小骆氏都言没有胃口,不必聚在一处吃饭,姜姮的饭遂也送来了房内。
姜姮自也乐得清净,饭毕,在院中花架下纳凉,听到西序院子里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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