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会夏油杰也提不起什么劲,只是随口一问:“该不会是被什么低级诅咒缠上了吧。”
结果,五条悟说:“或许。”
这两个字叫夏油杰打字的手差点按错。
他眉一挑,细长的黑眼睛从手机屏幕移开,看向了那个背对着他的家伙:“真的?”
五条悟被低级咒灵缠上了的可信度还不如他吃泡面被呛出鼻涕的可信度高呢。
但五条悟却说:“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
伴随着这句话,银发蓝眼的少年翻过身来,夏油杰见他那张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倒是褪去了些许虚无,变得清明些了。
这叫夏油杰有些好奇:“那你怎么处理的?”
比起原因,他显然更好奇过程和结果。
可是,五条悟咬着体温计,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天花板,没有说。
于是,夏油杰换了个说法:“做什么噩梦了?”
这叫五条悟瞥了他一眼。
就见黑发黑眼的人神色浅浅淡淡,但这次的语气明显比上次认真了些。
说实话,夏油杰大多时候都懒得去揣摩五条悟的脑回路。
名为「五条悟」的家伙随性又恣意,往往突然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多余的理由,太过较真只会被他无语到凝噎。
但这是源于他自身的强大。
对于出生起就拥有一切的人来说,正常的思维很难概括五条悟这个人,普通人弯弯绕绕的心思和逻辑也很难与他重叠。
五条悟就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夏油杰从以往与五条悟的相处中得到了这样清晰的认知,所以一般懒得和他扛。
但这次夏油杰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些许的不对劲。
带着关心与好奇,他便继续问。
可是五条悟依旧是那个五条悟。
他夸张地大喊大叫起来:“梦到可恶的波子汽水要淹死我!”
这么说的五条悟把自己的碎发滚得一团乱。
在朋友面前,形象这东西早被他扔到了十万八千里。
他瞪着眼,暴躁得像街边疤子脸的老大哥:“我像美人鱼一样在波子汽水里变成泡泡死掉了,气死我了!”
如果这话叫别人来说夏油杰可能只当对方在耍他,但是放五条悟身上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因为真假都有可能。
真的,那么他对美人鱼好像有什么误解。
假的,那他确实在耍他。
反正,纠结这个没有意义。
所以,回应五条悟的是夏油杰近乎棒读的声音:“啊,我刚给你带了波子汽水。”
空气突兀地安静下来。
五条悟以那个姿势定格了片刻,才发出了不爽的声音来:“哈?你是故意的吗?”
夏油杰耸了耸肩:“因为前几天看你喝得挺欢的。”
带着些许调侃之意的言语说明了对方此刻的愉悦。
这个年纪的男生大抵如此,男生间的友谊更是一场在互损与互坑中神奇诞生的灾难。
夏油杰将桌上塑料袋里的一瓶波子汽水‘好心’地递到了五条悟眼前:“还喝吗?”
不久前刚从冰柜里取出的饮料瓶外泛着水珠,里边的汽水随着夏油杰手臂的晃动而往上冒气泡,玻璃珠也在浮沉。
五条悟瞳孔上移,目光落在那瓶汽水上,瞳孔的焦点却有些涣散,不知正透过它想着什么。
好半天他才坐起来,满脸嫌弃地拿过了那瓶饮料,恶里恶气地说:“下次敢再买这种汽水给我,你就别想再来蹭空调了。”
今天就没蹭到空调的夏油杰根本不在意他所讲的,眼见五条悟恢复了往日的一点状态,夏油杰又坐回了椅子上去玩手机。
玩着玩着,他对五条悟说:“井上和香出写真集了。”
结果,一抬头,他就看见五条悟将那颗玻璃珠连着最后一口汽水一起灌进嘴里去了。
而这么做的家伙早就将体温计放到了一边。
这会五条悟像找到了替代的玩意一样,将汽水瓶一扔,仰头躺下去继续盯着天花板,还将嘴里的玻璃珠玩得咯咯作响。
夏油杰用两秒的时间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提醒他那不是糖果,但片刻后,他作罢,只是随口道了句:“上次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好像挺喜欢这东西的。”
闻言,五条悟一愣,随即露出了他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与此同时,他的手在喉咙到腹部的两点上划了一条线,说:“如果我当着那家伙的面把玻璃珠吞进肚子里,或者直接咬碎,她会不会生气得想要亲手剖开我的肚子或是撕烂我的嘴巴?”
这么说的人咧着嘴在笑,其弧度好像并不能与善意的情绪挂上钩。
夏油杰看见他那双剔透得好像能看穿森罗万象的六眼盯着虚空中的某处,其中冷冽又清明的眸光像一把潜伏的刀,能刺穿空间剥开距离,将某个可怜的猎物杀个猝不及防。
可不等夏油杰回应,五条悟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他像个提前得知了结局的、耀武扬威的胜利者:“当然,她休想碰到我。”
可是在那之前,你可能会先被噎死,或者被玻璃碎片割坏嘴巴刺伤喉咙,流一嘴血像只丧尸。
夏油杰想这么说。
但下一秒,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便止了话头。
片刻后,夏油杰合上翻盖手机,语重心长道:“我收回刚才的话,你真的生病了,悟。”
顿了一下,他的语气带上了些许幸灾乐祸,继续说:“而且病得不轻,建议早点治疗。”
“……”
五条悟的笑声突兀地止住了。
就像被突然扼住喉咙似的,他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也是这一刻,他抬起手臂掩住了眼睛,像个真正的病人一样,被这个突然热烈起来的夏天摧残得措手不及:“烦死了,无下限术式都防不住的病毒。”
2006年的夏天真的很漫长。
漫长到能叫娑由再次遇上五条悟。
只不过,这次的地点是她所在的横滨。
而时间,是某个下着大雨的清晨。
雷声震震的天,苍穹压抑的灰,浓云成团地堆积在天际之上。
阴郁的雨幕中,一切都被模糊成灰蒙的色调。
出门前娑由就知道今天会下暴雨。
但是这阻止不了她要去办事的脚步。
当下,她提着编织箱和小洋伞站在公交车站的亭子下等车时,不远处驶来了一辆反方向的公交车,最终在她面前停下。
下一秒,车门打开,车上涌下一把一把撑开的伞来。
原本只有她一个人的公交亭立马变得拥挤起来。
但娑由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些随着下车的人影而拥簇在她周围的伞面,觉得它们就像雨中树林里冒出的蘑菇和绽放的花,五颜六色的,下边还连着会移动的根,正一蹦一跳地融入雨中,一朵一朵地离开她身边。
对此,她发出了呢喃:“花和蘑菇在走路。”
与此同时,她发现在这之中,有一个异类。
为什么说是异类呢?
因为花瓣不够好看吗?还是因为菌盖不够像样?
不,不是的,都不是的。
是因为那家伙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
娑由这般想着,天边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淅淅沥沥的雨幕中,公交亭隔绝了外边的雨水。
在她眼帘中,亭檐上落下的水珠落成了一张剔透的珠帘。
而几步之外,正从公交车上下来的银发少年因过于高挑的身形差点撞上车门,最终只能弯下背、矮着身从上边一个长腿跨下来。
由此,水洼溅起涟漪,车门外的雨滴有了截停的落点。
在她目光所及的所有人中,就他没带伞。
再加之高,他站在人群中那袭银发就像一片灰颜料里的一点白,惹眼得很。
而相比那些因撑了伞而看不见脸的人,娑由可以清晰看见他那张在雨天里昳丽得叫天地黯然失色的脸。
就此,她心中有了答案。
她看见对方那双更漂亮的蓝眼睛穿过人隙与雨幕,锁定了她。
伴随着她内心的笃定。
……不是花,也不是蘑菇。
而是五条悟。
物种都不一样了。
他总是这么的不一样。
这会,那个不一样到被娑由称之为异类的家伙因为没带伞而被大雨淋上些许。
但他也不恼,只是双手插兜,脚下轻巧一跃,脸上戴着的墨镜就此一晃,整个人一步就跨进了亭子里来。
这一步,越过了雨帘,越过了人群,直撞到她面前来。
须臾间,娑由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氤氲水汽和甜得喉头一紧的香气。
与此同时,有微凉的雨水沾上了她的眼睫,叫她眼睫一颤,垂下了眼睛。
可是那人在雨天里也不带湿的运动鞋在须臾间闯入了眼帘。
今天他穿了一身宽松的便服,娑由抬起头,整个人就被他逆着光的身形笼入了阴翳中。
她虚了虚瞳孔,试图对准焦距,嘴上下意识问他:“五条悟,你怎么在这里?”
闻言,银发少年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好也不算坏,索然得很,叫她难以揣摩他此刻的情绪。
娑由看见他的发丝柔软而飘逸,意外的,不带任何湿意。
但他的声音裹着雨天里特有的湿软而来:“我生病了,来找药。”
这个回答叫娑由有些意外。
再一看,他的肤色在灰败的雨景中显得有些苍白。
可不等她多想,下一秒,眼前的人就将掌心摊在了她面前,扯着清澈的嗓子,拔高了声音说:“给我解药。”
作者有话要说:
娑由:“原来我是病毒。”【bushi
高专悟:“有药吗?”【bushi】
其实上章5t5不算真的感冒,但想要打扰夏油杰睡觉一起受难的心思是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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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很聪明,没有立即反驳他。
依她目前对五条悟的了解,反驳了的话一定会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比方说尖酸刻薄的回怼什么的。
可是光线黯淡的亭子下,属于五条悟的那只掌心就那样明晃晃地摊在她眼前。
娑由抬眼,他漂亮的眼睛正透过墨镜盯着她。
低头,他修长的指尖似是催促地勾了勾,看似随意,却又不容拒绝。
眼下,淅淅沥沥的大雨被隔绝在亭子之外,方才的人早就走光了,剩下的只有他们两个,雨水落在冷硬的油柏路上汇成激流葬送进下水道里,马路上的汽车掀起水流呼啸而过,被雨幕朦胧成了一道幽灵似的影子。
而五条悟比幽灵还要安静。
没有多余的解释,他的到来与态度好像都理所当然得不需要多说。
娑由也没有多问。
她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会来横滨,也不去想他们相遇的巧合,只是在半晌后,才空出了一只手,迟疑地将其递了上去。
宽大而温热的掌心,在她的指尖搭上的那一瞬抖了两下。
娑由感觉到他的指尖动了动,好像在挠她的掌心,随即屈了起来,像一张慢慢收起的网,想要将她送上来的手尽数笼住。
但是,赶在那之前,娑由的指尖就像在钢琴键上跳舞一样,雀跃地沿着五条悟的掌纹向上爬,既而伸进了他外套的袖口,最终搭在了他的脉上。
“唔,你的心跳确实有些快哦。”
娑由弯着眉梢,指尖在他鼓动的青脉上点了点,笑道:“体温也有点高。”
这么说着,娑由抬起眼睛去看他。
阴翳之下,白发少年的表情明灭不定,娑由看见他的嘴角处在一个冷硬又乖巧的弧度上。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少年的手在轻微地发颤,娑由一愣,不禁问他:“你很冷吗?”
夏天的雨总是清爽又微凉。
当落在人身上时,便会激起一阵机灵或颤栗。
时间尚早的清晨,五条悟套着白T和宽大的薄外套,朽叶与水泥的气息夹杂在夏季肆意的风中,像玩躲猫猫一样灌进了他的衣服里。
由此,少年的衣角轻扬,袖笼微鼓。
其中,娑由的长裙和黑发也在飘扬。
她说:“最近有一家医院,你可以过去哦。”
语毕,娑由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五条悟,其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小孩子一样:知道怎么走吗?知道怎么挂号吗?”
都说生病的人智商会降低,要不然好好的东京不呆,干嘛大雨天不带伞跑来横滨找她讨药呢?
好在五条悟好像还没退化到那种程度。
因为他刺过来的目光好像在无声地说:“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可是,娑由刚这样想,下一秒,与他的神态不符的却是他出口的言语:“不——知——道——诶——”
刻意拉长的语调,懒洋洋又干巴巴的,要都假有多假。
对此,五条悟自己都翻了个白眼,他好像被自己的调调给恶心到了,就差吐个舌头将其虚伪的做作都呕出来一样。
可是,他不改。
像是要将这种心血来潮的操作贯彻到底,五条悟反过来握住了她搭在脉上的手,说:“你要负责医好我。”
唔,她收回刚才的话。
娑由想。
生病的五条悟不但智商下降了,而且开始随手逮人并无理取闹了。
她不禁抬起头看眼前的那个高个子。
而五条悟则是看见她细密的眼睫上有晶莹的水珠在闪烁。
那是他赋予的东西。
她眨了眨眼睫,漆黑的瞳孔里因此落入了流转的光华。
娑由用一种天真又无辜的声音笑着感慨道:“能打倒你的病毒真强大呢。”
闻言,五条悟不知为何就觉得有点火大,娑由看见他骤然阴冷下来的表情写满了不快:“你是在挑衅嘲笑我吗?”
对此,娑由困惑地眨了眨眼。
片刻后,她轻轻摇了摇头。
可是,这并没有让五条悟的表情有所好转。
在她看来,五条悟的火气真是来得莫名其妙。
可她不想受这样的迁怒。
娑由近乎委屈,直言道:“又不是我害你生病的,你为什么要对我生气?”
这一刻,五条悟哑了声。
与此同时,娑由觉得他好像更火大了。
白发少年抽了抽眼角,烦闷与暴躁好像须臾间在他那副身躯里肆意地轰炸开来,以致于他的表情都扭曲了一瞬,并用手将那袭柔软的头发揉乱了。
娑由感觉到他握着她手的力道在收紧,他烦躁得甚至下一秒就可能跳脚,同时,他翕动的侧脸好似在咬牙切齿,想就着她的脖颈将她狠狠撕裂咬碎一样。
她敏锐地觉得五条悟有些不对劲。
而她向来不喜欢这样不稳定又明晦不清的情况,于是她冷下表情,想将手抽回来。
可是五条悟却说:“别动。”
这么说的人突然安静下来。
滤去了所有动静,他方才的躁动好像全都结了层冰,沉下了深海。
可他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
属于他的骄傲与冷倨被这个夏天蚕蚀,转而凝成了盛大的火星,在他冷蓝色调的瞳孔中迸溅开来:“你敢挣开我就……”
娑由的瞳孔随之微微紧缩。
偌大的夏雨中,他的眸光在这个阴郁的雨天中碰撞出明亮又危险的火苗。
然而,模糊了他声音的是公交车刺耳的车鸣。
穿透雨幕的车灯绵长又朦胧,一辆公交车放缓了速度驶来,在亭外停下,随即敞开了自动门。
娑由一瞥,是她要搭乘的那辆。
眼见车门快合上了,她一惊,来不及解释便加大臂力想要甩开五条悟的手。
五条悟显然也没想到她这一下力气会这么大,这一甩没让他脚步站稳,他瞪圆了眼,呲着牙“啧”了声,高大的身形在这一瞬脆弱又单薄,被她巨大的力道甩得撞上了公交亭的板壁。
感觉到手上力道的松驰,娑由赶忙踩着步子踏上了车。
雨依旧在下。
而她刚站上车门的身形在须臾间被一股硕大的力道猛地往后扯。
这会的娑由已经没有空余的手来扒住车门了,所以差点被他扯下车去。
回头时,那个家伙正站在公交亭与公交车之前的间隙中,被大雨淋湿了大半。
可是五条悟压根不在意,只是用阴冷又逼仄的声音说:“别想逃……”
嘟嘟嘟——
公交车再次发出笛鸣。
雨天的雾霭在空气中弥漫,阴灰的天连一丝浮动的光都不见,而眼帘中的少年原本柔软蓬松的银发被这场夏雨打得尽数耷拉下来。
娑由眼睁睁看着五条悟那身一看价格就不菲的衣物被雨水晕开了深色,其发梢也沾上了水汽,甚至开始滴水。
可是他的表情冷硬,大雨都化不开他此时眸中的冷冽。
而与之相反的,是他的声音倏然变轻了,带着莫名的郁闷和委屈:“我在横滨找了十几天才找到你……”
闻言,娑由一愣。
恰逢司机扯着嗓子在提醒她快上车,吵人得很。
这一刻,鬼使神差的,她在愣忡间反过来牵住了五条悟的手。
少年宽大的掌心浸了水,变得有些凉了。
娑由借着车梯的高度与他望来的视线持平,用一种比雨水还要柔软的声音哄他:“先和我一起上车吧,淋雨的话,病会加重的哦,五条大少爷。”
闻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在掠过的光影中明暗生花。
几秒后,他终于迈动腿跨了上来,在彻底淋成落汤鸡前,以近乎拥抱她的姿态和她一起挤上了公交车。
晨间的公交车大多是要去上班的社畜和上课的学生,人很多,也很拥挤。
夏季的雨天里,大家手里滴水的伞彼此摩擦,车内有种潮湿又沉闷的水汽。
相比娑由,五条悟长得很高,都顶到车顶上面垂下来的护手了。
这么一看,他微微弯下背脊的身形穿梭在一车子拥挤的人中就显得格外委屈。
但是这样年轻又高大的人却在上车时就被好心又善良的高中生让了座。
因为下雨天还戴着墨镜的人在他人眼里可能就是个盲人吧。
这也就算了,关键是他道了声谢后就毫不犹豫地坐下了。
嗯,没看错,脸不红心不跳地坐下了。
不过这也是有好处的,毕竟五条家的大少爷不管是鹤立鸡群的身高还是鲜明昳丽的外表在上车就引来了大多数人的注目。
而当他坐下时被密集的人影掩住后,这种瞩目的存在感就大大降低了。
所以娑由没有拆穿他。
她顺着人流想走到车厢后去,却被他隔着人隙拉住了手。
娑由只好在那个位置站住脚,她的身形也在人群中随之摇摇晃晃,甚至差点淹没掉。
她不禁说:“后面没那么挤……”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见那个家伙在那个位置上缩了缩身子,那么大只的人在这一瞬好像想竭力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孩子一样,随即拿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空出一小块位置。
“过来,娑由。”她听到他的声音在摇晃的车内被摇得险些支离破碎:“到我身边来。”
伴随着这句话,他手下用力一扯,娑由整个人就挤过人隙被他拉到了他面前去。
她一个踉跄才站稳了身子,一看,五条悟那双长腿无处安放,踡在那个位置的一角之外,可怜得很。
同时,她注意到对方原本干净的鞋子溅上了水渍和污秽,还有点鞋印,估计方才被谁不小心踩了一脚吧。
……好可怜。
娑由歪了歪头想。
但是她却像被逗笑了一样,微微弯起了嘴角。
娑由也不拒绝了,她随即挽了一下裙子,就着那一小块地方坐下来。
她的肩与他的臂弯挨在一起,车在哐当当地响,其中,娑由说:“谢谢你,五条悟。”
至少不用站着和陌生人挤,她还是很中意的。
听到她这话,五条悟好像才满意了。
他摸出手机来玩,娑由无意间瞥到一眼,看见他屏幕上的壁纸是当今一位名气大的平面女模特——井上和香。
娑由有些诧异。
原来,五条悟也会喜欢这些东西啊。
思及此,她像个发现了重大秘密的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出来:“原来你喜欢这一款呀。”
井上和香真的很受欢迎。
街上的广告很多都是她——身材好,凹凸有致,脸蛋也漂亮,是成熟又温柔的年长型女性。
娑由说:“现在的高中男生都喜欢她呢。”
对此,五条悟一噎,他好像想说些什么,娑由已经移开了目光,他瞬间像一颗洩了气的气球,撇了撇嘴,索性把手机收起来,不玩了。
娑由没有理会他这一点,只是安静地等待目的地的到来。
不多时,车内就已经报过好几个地名了。
车停了又启,启了又停,车内拥挤的乘客随之流动。
在这之中,娑由将编织箱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其身姿端庄得像摆在橱窗里的人偶。
她的眼珠子黑沉沉的,直直看着前方。
眼见不同的人下了又上,换了一波又一波,车外雷鸣闪烁,玻璃窗的水珠蜿蜒成碎片的痕迹。
在一个红灯前,公交车突然刹车,惯性致使全车的人都在晃。
而五条悟的头歪过来,轻轻碰上了她的脑袋。
娑由感觉到他湿漉漉的发梢扫过了她的耳廓,原本能被风吹鼓的外套袖笼已经失了干燥,正贴着下边有力而紧致的手臂线条。
五条悟从上车到现在都没说什么,好像没有想做的事也没有目的地,没有人看得出他索然的表情之下在想些什么。
他如同一个随波逐流的旅者,要随着这趟车徘徊。
而娑由觉得自己应该提醒他下车去买把伞。
可当她侧头抬眼看过去时,率先看见的是他形状姣好的下巴和线条轻薄的嘴唇。
许是方才淋了雨,他的脸色真的有些苍白了。
但是五条悟贴着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垂着雪白的眼睫,表情上有种沉耽美梦的放松感和满足感。
娑由眯了眯眼。
——好甜。
她嗅着他的气息,心想他比几年前甜多了。
对此,娑由在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几颗包装纸亮晶晶的水果硬糖,吃了一颗。
然后,她将另一颗放在了他的掌心上,看着他的脸色说:“补充点糖。”
起初,五条悟没什么反应。
他整个人好像被雨打得焉焉的了。
银发少年的肢体因为常时间没动过姿势而有了僵硬之感,他维持那个表情,安静地看着手中的糖果。
娑由觉得他现在才有了点病人的表现。
但这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娑由也不太习惯他这副样子。
娑由不禁问他:“你冷吗?”
他没有回答她,娑由便碰了碰他的手。
有点凉。
判断不出。
娑由“唔”了声,见他像个大孩子一样蜷着,便帮他剥开了那颗糖果外亮晶晶的包装纸,递到了他嘴边,碰上他的唇:“给你。”
糖果的触感似乎唤回了他的思绪,五条悟的眸中清明一瞬,随即瞥了她一眼。
半晌后,他终于动了,就着她的手将那颗糖果含进了嘴里去。
入口的糖果致使他微微眯了眯眼。
娑由看见他的墨镜上有方才留下的水痕,就将其拿下来,拿帕子擦了擦。
全程他都没说话,甚至可以说很乖。
不说话的五条悟真的很乖。
以前因为身高问题总是上挑眼角瞅她的小少年,凌厉又冷清,但是现在垂着眼角看她的家伙却缺少了几分张牙舞爪的攻击性,有了份温软之感。
擦完墨镜的娑由又给他戴了回去。
这个过程中,他那双剔透好看的眼睛暴露在外,惹得更多人看来。
好在那个给他让座的高中生已经下车了,不然他一定会后悔的。
娑由这般想着,将那张亮晶晶的包装纸折成了星星放进他的掌心中。
她也不管他喜不喜欢或什么反应,便侧过头去,就此,他们的呼吸有了一瞬的交融,而娑由染着甜香的唇角几乎贴着他的耳朵说:“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夹杂着一种几近诱哄的笑意。
然后,她听到五条悟用同样轻的声音说:“好……”
得到了回答的娑由很满意。
可是不等她撤回去,五条悟的声音就着那个姿势,也贴着耳朵传了过来:“今后,你身上的诅咒就由我来袚除。”
对此,娑由说:“我去你家就可……”
可是,五条悟倏然加重的声音打断了她:“我是来见你的。”
娑由一愣,便听他用近乎烦躁又抱怨的语气在她的耳边说:“都怪你,因为满脑子都是你,烦死了……”
娑由看见他的指尖微动,却迟迟没有动作,似是在小心翼翼地保护那颗脆弱的星星。
人潮拥挤的空间里,他们好像隔绝了所有人。
而他的声音像夏天窸窣的蝉鸣和风铃:“可是你之前说不会再来见我了,那我就自己来见你。”
这一瞬,娑由彻底愣住了。
偏巧五条悟还在说:“现在我找到了,所以……”
伴随着他这句话,娑由仿佛又听到了以前那个人的声音:「我答应你,不管娑由和阿路加在哪里,哥哥都会找到你们。」
……可是,她等了这么久,奇犽都没有来。
从来没有人找过她。
哪怕她在受伤之时,将死之际,奇犽也没有找到她。
她早就知道了,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所以就算在这个世界迷路,受伤,死掉,也不会有人找到她。
而现在,身边的这个人告诉她,他是来找她的。
炎热的夏季,跨越了城市,跑了十几天,在轰轰烈烈的大雨中找到她的人,叫五条悟。
就此,这个名字好像在一瞬间火急火燎地撞进了心间,以致于娑由翕合嘴角时,一字一句都在颤抖:“谢谢你,五条悟……”